第36章孔子初為人師精心準備
55、
夜已經很深了,孔子還在**碾轉反側,心裏的事情太多,這是他三十年來第一次失眠。“你在想什麽呢?”惠姑問他。
想什麽?孔子一會兒想到剛丟了的美差,一會兒又想到美妙的“文王操”。是啊!如果順從了季氏的意願,替他主持操辦泰山祭祀,季氏一定會讓他做費地的宰。季氏主宰著魯國的朝政,有他孔子的幫助,如虎添翼,勢力還會更大,而孔子也會飛黃騰達起來。可是,這種違禮犯上之事,孔子能去做嗎?做了之後自己的一顆良心會得到安寧嗎?唉!不去想這些,君子嘛,就應當有所為而有所不為。
“‘文王操’,真是高雅美妙的曲子啊!”孔子無比感慨地說。
惠姑聽了,大為失望。孔子再次丟了這麽好的官差,讓她心裏很難受,見他碾轉反側不能入睡,還以為他也是為這丟官的事難受,因此問他想給他幾句安慰的話,沒想到他是在想什麽‘文王操’,於是不冷不熱地又問:“高雅嗎?美妙嗎?有什麽用呢?”
“可以暖心啊!”提到“文王操”,孔子已完全忘了季氏那兒的煩惱,緊緊地摟住惠姑,有些激動起來,說:“這首曲子,可以讓人仰慕聖賢、充滿仁愛、崇高聖潔啊!”
惠姑聽了,心中更不是滋味。兒子孔鯉已經六歲了,女兒孔露也已經三歲,這一兒一女,每天張了嘴都要吃飯,這做爹的官差丟了,俸銀沒了,還什麽仁愛啊,聖潔啊,真讓人有些受不了!看著孔子還在那裏眉飛色舞地談著,惠姑忍不住冷冷地說道。“可是,肚子餓的時候,恐怕任何崇高聖潔也填不飽它。”
仿佛是飛揚在雲端的心突然遭到雷霆般的一擊,孔子的心顫抖了一下,愣住了,好一會,才漸漸地湧出無盡的憤怒來。可是,男人是不應該在女人麵前發怒的,大丈夫是不能在弱者麵前暴跳的,孔子隻能將一腔的怒火痛苦地忍下。他側過身去,盡可能遠遠地離開惠姑。一種前所未有的孤獨襲上他的心頭,孔子真想放聲地哭出來。可他是惠姑的丈夫,是孔鯉、孔露的父親,是這個家庭的頂梁柱。他若哭了,等於這頂梁柱就坍塌了,是會使整個家庭都陷入失望的痛苦中的。不能哭,孔子不能哭啊!他最多隻能無奈地搖搖頭,隻是,眼角邊那一滴碩大的淚珠,還是不爭氣地流出來啦。
午夜過後,身後傳來惠姑輕細的鼾聲,孔子悄悄地起來。他披了件長衫,來到孔鯉的床前,借著窗前的新月,久久地注視著兒子。“你比我幸運,你至少有父親相伴。”孔子自言自語地說。他想起了自己的父親,卻根本記不住父親的模樣,又想起了曾聽母親和外公說過的自己的先祖。孔子長長地歎息了一聲,離開兒子,輕輕地推門出去。
春晚的新月格外皎潔,銀輝灑滿的闕裏給人一種朦朧的美,一切都安安靜靜的,甚至連風也睡著了。隻有孔子,在這空**的靜寂裏仰望著新月,緩緩地、孤獨地向前走去。白蓮花的雲彩裏的月亮實在是太美了,美得讓人肅然起敬,孔子不由得跪下,對著月亮行了個大禮。“人總不能為了肚皮而活著。”他站起來,想起惠姑冷冷的話語,在心裏回敬她:“女人,真是!”
孔子繼續往前走,他的心已漸漸平靜。“人活著,肚皮裏得有些東西。”這句話突然冒出來,他又想起惠姑的話,心裏感到有些慚愧。“惠姑實在太可憐、太委屈,我實在對她不起。隻是,我孔丘難道就真是這麽的無用,連生活問題也擔當不起!”這麽反省自責之後,如同上次丟官後不久一樣,孔子突然感到自己可以做許多事情。可是,這些事都隻是為生之計啊!他對自己說:上一次家中差不多已無隔夜糧,可現在家裏還有些糧食,還可以支撐一陣子,我應該不要委屈了自己,什麽“捕魚”、“吹鼓手”、“辦喪事”?我該去做一些更有意義的事情。可是做什麽呢?讀書人除了做官還能做什麽呢?孔子一邊往前走,一邊苦苦地想著;一邊苦苦地想著,一邊往前走。他終於走到了闕裏的盡頭,走到了白日裏繁華的大街上。
這午夜後的大街,同闕裏一樣的冷清,卻沒有闕裏那般美麗。孔子掉轉身,又往回走,非常緩慢地往回走。不知什麽時候,美麗的月亮不見了,東邊的天際露出一抹深的顏色,漸漸地升起個半圓,然後是整個的圓形,刹時間,金光四射,讓人不敢正視。太陽,春天的太陽出來了!新草淡淡的芳香,在柔和的陽光下飄**。枝條叢中漏下的晨輝,象夜間的星星點綴在草叢中。鳥兒醒了,在歡快地歌唱著。孔子感到了晨光擁抱的溫暖,仿佛聽到了春意中新生命的呼喚,朦朧中,一個美妙的念頭爬上了他的心頭。我願是一隻彩蝶,沐浴著這溫暖的晨光,在這新草的芳香裏,在這鬆柏翠綠下,翩翩起舞。
孔子有了這個想法,感到了身心的疲憊,感到腳步有些沉重,但還是努力地抬起來,踽踽地走回屋裏。**空****的,惠姑肯定是起來了,去忙她的那一堆事去了。孔子真想喚她到身邊,說一聲對不起。可他卻倒了下去,很快進入了夢鄉。
56、
陽光下的闕裏,滿到處都是銀輝,母親拉著孔子的手,帶他去看昭公行大禮。一個和藹可親高大威儀的中年人突然檔在路前,對母親說:“這位小弟弟心裏好象有些委屈,我帶他先去看一個人,然後再讓他高高興興地去看昭公行大禮,不知可以嗎?”母親看了看那中年人,忙拉著孔子跪下,連聲說:“可以,可以,當然可以。”
於是,他們母子倆跟著中年人,來到一間茅屋。裏麵的草鋪上,睡著個老人。他睡得正香,鼾聲四起,周圍有許多鳥兒,在細心地聆聽。“你知道他是誰嗎?”中年人問母親。“知道,他是大禹!”母親輕輕地回答,唯恐驚醒了夢中的大禹。
“是啊,他是大禹!一個讓人仰慕的人。”中年人充滿感情地說:“他自己飲食菲薄,卻把祭品辦得極為豐盛;他自己衣著粗劣,卻把祭服縫得極其華美;他自己居室簡陋,卻傾全力於溝渠水利。禹,隻要我們想到他,就會忘了自己的委屈和不幸。”
“對,是這樣,是這樣!”母親連聲說:“還有你……”
“不要說我啊!”中年人溫和地打斷母親的話說:“問問孔子,他心裏還有沒有委屈?”
母親用柔和的目光詢問孔子,孔子感到心中豁然開朗,憋在心裏的許多委屈象垃圾一樣被風給吹跑了,於是連忙回答:“我沒委屈。”孔子雖然說不出聲音,母親卻聽到了,溫和地說道:“常跟聖人在一起,美德就會永駐心中,快樂就會多起來。”說完,人竟然不見了,那位中年人也不見了。孔子急了,問道:“母親,那位阿叔是誰?”孔子雖然還是說不出聲音,母親仍然聽見了,遠遠地回答他說:“兒子,他就是最讓人仰慕的周公啊!”
“周公!”孔子大喊一聲,終於出了聲,人也醒過來。
已經是中午過了,惠姑做熟了早飯,又教了孔鯉一會詩,回到床前,看到孔子還睡在**。她走進他的身邊,看到他嘴唇在動,似乎象要說什麽,眼角上又掛著一粒豆大的淚珠,她心中一動,愛憐地望著他。聽到他喊著周公醒來,她想起了自己昨晚說過的話,一邊給他擦著眼角的淚水,一邊說:“你的追求是美好的,不要怪我昨晚說的話。”
就因為她的話,使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獨。他半夜後一直走著、走著,走到天亮之後。可是現在,他做了那麽美好的夢,他見到了母親,見到了周公,聽了周公和母親的教導。一個男人,就該象禹那樣,不要多想自己,要盡力為天下人做事。孔子這麽想著,笑道:“惠姑,我不怪你,我要感謝你,因為你的話,我想了許多,還夢見了母親,夢見了周公!”
“夢見母親,她給你說了什麽?”
“她說,常與聖人在一起,美德就會永駐心中,快樂就會多起來。”
“這話說得真好。”
“你一定要把這話說給孔鯉聽。”
“我一定。”
“我的好惠姑。”孔子伸手摟住惠姑,真誠地說:“其實,你說得也沒錯,人總是先要活下去的。隻是你一定要相信我,會讓你和我們的兒女活下去,而且活得還不錯。我有這個責任、也有這份信心。”
“我信你。”惠姑抬起頭來,望著她的孔子說。
正在這時候,外麵傳來馬車軲轆的聲音。夫妻倆同時望著對方,那目光分明都在問:該是誰呢?
57、
孔子與惠姑走出門時,懿子已經下了馬車。他身穿孝服,一臉的悲淒。孔子見了,忙迎上去,拉住他的手問道:“出什麽事了,出什麽事了?”
“家父昨夜過世了。”懿子悲痛地說。
“啊,蒼天不公,這麽好的人,竟讓他去了。”孔子拉著懿子的手,說:“你等一下,我去換件衣服,隨你去。”
“家父的喪事能由夫子來操持辦理,他一定會非常的欣慰,懿子代表家父,感謝夫子。”
“能為令尊操持後事,是丘的榮譽。”孔子說:“懿子,該說感謝的是我孔丘才對啊!你等著,我就去換件衣服。”
“請夫子留步,懿子還有幾句話說。”
孔子隻好停下來,望著懿子,等他說話。懿子吩咐車夫搬下一口大木箱,送到孔子的麵前。孔子見了,有些不高興地說:“懿子,你這是為什麽?去替令尊操持喪事,己經是丘的榮譽,何以還要送這樣的大禮?”
“不是,是這樣的。”懿子坦然地望著孔子,講出了父親臨終前的事情。
原來,懿子父親厘子臨終前特意將兒子喚到身邊,說:“孔丘這個人,是聖人的後代,他的祖先在宋國滅敗,是有原因的。其實,他的先祖本來可以繼位做宋國國君的,是因為美德所至,這才讓位於他的弟弟厲公。到他的另一個先祖正考父時,曆佐宋戴公、宋武公、宋宣公三朝,三次受命一次比一次恭敬,所以正考父鼎的銘文說:‘第一次任命鞠躬而受,第二次任命時彎腰而受,第三次任命時俯首而受。走路時順牆根快走,也沒人敢欺侮我;我就在這個鼎中做些麵糊粥以糊口度日。’他就是這般恭謹節儉。我聽說聖人的後代,雖不一定做國君執政,但必定會有才德顯達的人出現。如今孔子年少而好禮,他不就是才德顯達的人嗎?如果我死了,你一定要帶上足夠的禮物,前去拜他為師。如果他願意親自前來為我操辦喪禮,是我的福氣,如有事不能前來,也不要有半點勉強。”
孔子聽了,心裏非常感動,緊緊地拉著懿子的手說:“孔丘能得你父親這般看重,實在是三生有幸。隻要是他老人家的話,孔丘都會照辦不誤的。你父親的心意和禮物,孔丘就收下了,我們先去替他老人家操辦喪事,然後再來談我們的事情。”
懿子點點頭。孔子隨懿子來到厘子的靈前,哭得非常傷心。惦念著有許多事情要自己操辦,孔子終是忍住悲痛,擦幹淚水,從頭到尾主持操辦了厘子的喪事。想著厘子一直以來對自己的關照和欣賞,孔子待厘子入土之後還在悲傷不已,還沒待他回家就昏倒在地。懿子含淚將他送回闕裏,與南宮容、司馬牛一道守候在他的身旁。
孔子睜開眼睛,看見三張熟悉的臉,非常高興,說:“你們來了,我剛剛做了個夢,夢見了周公。”
惠姑過來,幫著孔子整理好衣裳,輕輕地告訴他,說:“你昏倒了,是他們仨送你回來,南宮容和司馬牛還有事跟你說。”
“是嗎,是這樣嗎?”孔子說著起身來到堂屋,對他們仨施禮說:“謝謝你們送我回來。”然後又對南宮容和司馬牛問道:“你們有事跟我說嗎?”
南宮容點點頭,說:“是的,我也希望拜夫子為師,以後每日來聽夫子講課。”說著,恭恭敬敬地獻上一箱禮物。
“我也是,希望夫子收我為學生。”司馬牛說,也恭恭敬敬地獻上一箱禮物。
孔子見了,稍一思考,點頭答應道:“好吧,好吧,我願意做老師,收你們為學生。”
仨人聽了,一齊跪下,給孔子行師生大禮。
“你們回去,三個月後再來。”孔子說:“我這是第一次收學生,既為人師,就要傳授給你們有用的知識。這事,我要好好想想,要好好地準備準備。到時我們師生一場,你們大家都要有所得才行。”
仨人點點頭,再拜孔子,起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