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章 入木四分半2

這杯子正對著一同法師。

一同喝掉飲料,便向徒弟示意,點滴立刻遞過一個一拳大的布袋。

一同接過布袋,走到一塊桌麵大的土坪旁,坪裏的泥塊已被整理成細細的粉末狀。

一同從袋中抓了把什麽,彎腰撒向土坪。

眾人圍過去看,原來這和尚是往土裏撒種,是什麽花草的種子吧。但他不是隨手撒下,而是一縷縷地撒出痕跡,撒出了四個字:

廣種善緣

可以想像,不用多久這四個字就會變得繽紛多姿,生機勃勃。

響起掌聲。

陶君怡請教旁邊的白鵝友:“這也算書法嗎?”

“是的,”白鵝友說,“這叫‘漏書’。過去的相聲演員也會這一手,他們在祝壽演出時會抓著朱砂給人家寫‘壽’字。”

“這麽說,過去的相聲演員是很有文化的?”北君馬問。

“恰恰相反,當演員的一般都是苦出身,很少有識字的。”白鵝友說,“也許他隻會寫一個‘壽’字,這是師父教的吃飯本領。”

酒杯重新漂流……

這回杯子停在紫書客麵前。

紫書客跟白鵝友商量:“我能不能借一下您的鵝?因為它非常白,很適合書寫。”

白鵝友說:“抱歉,這鵝不是我的寵物,而是我的朋友。您必須直接征求它的意見。”

紫書客就問鵝:“先生,我能在您的翅膀上寫字嗎?保證5分鍾內字跡消失。”

鵝愣了一下,然後抬起一隻腳。

它的意思是:你可以寫在我的腳掌上。

鵝的潔癖可以理解。紫書客便伸出手指在這隻鵝掌上寫了個“無”字。

鵝又抬起另一隻腳。

紫書客又寫了個“瑕”。

鵝又抬起寫了“無”的腳,讓大家看看,這個本來沒有痕跡的字已變成紫色了。

大家鼓掌,為紫書客的絕技,也為鵝的風度。

第三次流觴,把獻藝的機會給了陶君怡。

陶君怡說:“我就講故事吧。東晉時有個叫郗鑒的挺有名,他有名是因為生了個又有才又有貌的女兒。於是呀,就不得不細細挑選未來的女婿。有一次他派人去對最大的官王導說:‘把你所有的兒子和侄子都集中起來,我們郗家要來挑女婿了!’”

北君馬嘟噥道:“真牛啊。”

“挑女婿的人來到王家挑了一遍,回去匯報說:‘王家的小夥子們除了一個人以外,全都精神抖擻,穿得很漂亮。’郗鑒問:‘那個人穿得很差嗎?’回答說:‘倒不是很差,但那衣服是破的。’‘破衣服?’‘看來是被他自己弄破的。他一個人坐在東邊的**,不停地用手指在身上寫字。而且這件破衣服也沒穿好,肚子都露出來了。’郗鑒聽了大喜道:‘哈,這就是我的女婿!’就把女兒嫁給了這個‘坦腹東床’的王羲之。”

大家笑著鼓掌,都說小姑娘故事講得好。

下一輪,觴流到羅賓漢麵前。

羅賓漢說:“我跟主持人說的相聲演員一樣,隻練了一個字,請大家不要笑話。”

白鵝友忙說:“外國朋友能參加這個純粹中國文化的聚會,我們已經很感動了。您寫漢字難能可貴,我們怎麽會笑話呢,但不知您要寫哪一個字?”

羅賓漢說:“我寫漢字。”

“知道您寫漢字,不寫英文,但常用漢字有幾千個,您打算寫哪一個呢?”

“我就寫‘漢’這個字。”

百裏長纓說:“這個字既是他名字的中文,又代表了中國文化,選得好。”

白鵝友問羅賓漢:“您帶筆了嗎?”

羅賓漢說:“沒有。”

“我可以借給您。”

“謝謝,我不用筆的。”

“那,也跟剛才的紫書客一樣,用手指寫?”

“也不是,”羅賓漢拍拍輪椅,“我用它寫。”

眾人全都傻了。

羅賓漢指著旁邊的一個方形沙坑:“我就用輪椅在沙坑裏寫出這個字。”

陶君怡說:“如果輪椅隻有一個輪子,它可以代替筆碾出字來,可它有兩個輪子,恐怕不好辦吧?”

郝歡喜說:“中國書法裏也有‘雙鉤’的寫法。”

“可是雙鉤是空心字,不是輪椅能辦到的。”紫書客說。

羅賓漢解釋說:“我隻用一個輪子寫字。以前我可以把汽車側過來開,坐上輪椅後我也玩過單輪駕駛。”

羅賓漢便將輪椅駛向沙坑。坑裏的細沙已經過平整。

眾人站到沙坑周圍,睜大了眼睛。

羅賓漢從沙坑左上角單輪駛入。他要寫的是一個草書的“漢”字。之所以要寫草書,是因為草書可以用輪椅的軌跡不間斷地一筆完成。

這種特殊的書寫確實令人叫絕。單輪駕駛的難度本來就不小,加上寫字時的轉折往往很陡很險,要把這個字寫得像樣太不容易了。

但羅賓漢終於準確地完成了所有的轉折,寫出這個中國人也很難寫出的字,從右下角駛出了沙坑。

眾人無不欽佩。

魚長躍說:“羅賓漢,你可以用這個絕招寫出商品的名稱,這樣你很快就會成為廣告明星了。”

下一個輪到百裏長纓。

他喝幹了漂到他麵前的王老吉,說:“我也來寫一個字吧。”

他取出毛筆,墨汁,還有跟書一樣大小的一塊木板。

他還帶來一把尺,說:“這是一把市尺。一尺十寸,一寸十分。”

陶君怡問:“百裏老師,您帶尺幹什麽?”

“用來量木板的。”百裏拿尺量了量木板,“你們看,這塊板正好一寸厚。”

百裏的動作使所有的人猜不透他的用意。

大家隻好拭目以待。

隻見百裏提筆蘸飽了墨汁,開始在木板上寫字。

這個字一共隻有一筆,它就是“一”。但百裏長纓寫它時顯得很緊張,很用力,手腕顫抖著,寫得很慢很慢。從左到右寫完這一筆,足足用了1分鍾時間。

最後,百裏長纓左手拿著木板,右手運起硬氣功,“啪”地一掌,將一寸厚的木板劈成兩半,那個“一”字也分成兩段。

眾人驚愕。

百裏長纓向大家展示木板被劈開的一麵。

北君馬說:“百裏老師,我明白了。王羲之曾經在木板上寫字,一個木匠要將字跡削去時,削了一層又一層,發現墨痕的滲透已深達三分。‘入木三分’這個成語就是這樣來的。老師您讓我們看木頭,是因為您今天的功夫主要不在字裏,而是在木頭裏吧?”

百裏點點頭,將尺子遞給白鵝友。

白鵝友量了木板剖麵上的墨痕,咋舌道:“不得了,這位年輕的先生在寫字的時候,竟然使墨汁深入木板四分半!”

陶君怡高興地說:“這樣,是不是可以說,我們的百裏老師已經超過了書聖?”

百裏長纓紅了臉:“怎麽能這樣說!”

“當然不能這樣說。”白鵝友正色道。“評價一個人的書法造詣,要看他在整個書法史乃至文化史上所起的作用,包括創造和傳承。即使評價某一個字,筆力也隻是一個方麵。”

“是的,”魚長躍說,“我們不能隻是因為一個球的彈性很好就說它是一個好球,還要綜合考慮它是不是夠圓,手感如何,等等。”

紫書客說:“除了筆力,還要看字的結構,氣勢,用鋒,墨韻,變化,等等。”

穀卿健說:“百裏寫這個字的筆力已不完全是書法範疇,他使用了氣功。”

郝喜歡挺身而出幫百裏長纓說話,她反問穀卿健:“你怎麽知道王羲之當年沒有使用氣功呢?”

“無論怎麽說,”郝歡喜也來打抱不平,“入木四分半總是很不容易的吧?難道不該給他一點掌聲嗎?”

大家被提醒,趕緊拍起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