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剛才是誰在喊叫1
魏強上前奪過帖子,看清楚這上麵確實什麽都沒寫,什麽都沒畫。
他對魚長躍埋怨了一句:“記者真害人。”
他也走掉了。
鶴舞麵對帖子上的一片空白,百思不得其解。
“怎麽會這樣?那些字跑哪兒去了?”他嘟囔著。
魚長躍問鶴舞:“這麽說,你曾見過帖上有字?”
鶴舞說:“蘭亭真跡是鎮寺之寶,供在懸龕裏沒人敢動。我雖然守塔多年,卻也從未取出寶帖擅自翻閱。不過,封麵上‘蘭亭集序’四個字是清清楚楚看見的呀,怎麽一下子就……?”
魚長躍說:“得請專家來看看。”
他趕緊打電話。
祁隊長和姚教授很快趕來。
聽說帖上文字不翼而飛,祁隊長倒不怎麽驚訝。他聞了聞帖子,對鶴舞說:“這帖既然是寶貝,必然有些出奇之處。它是不樂意被弄到外麵來。你要是將它送回原位,它自然會恢複原樣。”
鶴舞愣愣地看著祁隊長。
祁隊長問:“你不相信嗎?”
“很難相信。”
“那你試試。”
鶴舞就將那空白帖子照原樣放進懸龕裏。
但空白帖子依然空白。
祁隊長說:“別急,它要休息一下,喘口氣。給它點時間。”
2分鍾後,寶帖的封麵上隱隱約約浮出灰色痕跡。
灰色漸漸加深……
原來的四個字終於回歸——蘭亭集序
眾人目瞪口呆。
祁隊長又將寶帖從懸龕取出。
他讓眾人親眼見證,封麵上的字跡又漸漸變淡,消失。
鶴舞不解:“先生,既然您知道寶帖不樂意被取出,您為什麽要故意惹它不高興呢?”
祁隊長笑了:“所謂樂意不樂意,這是我的戲言。真實的情況是,帖子上的字是用一種特殊物質寫的,這種物質加上別的因素,造成了字跡的時隱時現。”
“難道這字不是用墨寫的?”
“不是。你沒注意到,剛才我是用鼻子做的判斷。你們都來聞聞,這是墨汁的氣味嗎?”
祁隊長讓大家聞這帖子。
眾人開始驚呼:“嗯,好香!”
祁隊長向大家介紹這種特殊的書寫材料——龍涎香的溶液。
關於龍涎香,在前麵的《琴》裏提到過。那是從抹香鯨體內排出的一種蠟狀物。
祁隊長說:“用龍涎香溶液寫字,除了有香味,它是無法自動顯現字跡的。那怎麽辦呢?”
他說著將帖子湊近身旁的燈火。
封麵上的“蘭亭集序”重新浮現。
他翻開帖子,燈火映照出“永和九年,歲在癸醜,暮春之初,會於會稽山陰之蘭亭”……
祁隊長問眾人:“知道是怎麽回事了嗎?”
魚長躍說:“明白了。當帖子放在懸龕裏時,用龍涎香溶液寫的字接觸到長明的燭光,字跡自然顯現。把帖子拿出來,失去了顯現字跡的條件,就隻能一片空白,跟它樂意不樂意沒關係。”
“但可以讓偷走它的人覺得它不樂意,心裏害怕。”酈懷琛說。
“不過,”姚教授分析,“在懸龕裏保存寶帖這種做法,肯定是辨才以後、唐朝以後才會出現。如果辨才讓人知道蘭亭真跡還在寺裏,那就等於承認唐太宗得到的隻是贗品,唐太宗豈肯甘休?”
酈懷琛說:“我在想,王羲之真的會用龍涎香溶液寫《蘭亭集序》嗎?”
魚長躍說:“可是沒有證據證明他肯定不會這麽做。”
祁隊長說:“為了保護蘭亭真跡,雲門寺的曆代長老就是這樣一以貫之地付出畢生心血,不惜使出各種撲朔迷離的花招。這使我想起一句話,‘以不變應萬變,以萬變保不變’。”
“聽您這話,使我想起明代雪嶠禪師主持雲門寺時的一段故事,也跟蘭亭真跡有關的。”鶴舞說。
“快講,我喜歡聽故事!”酈懷琛催促鶴舞。
“不過這個故事的主角不是雪嶠禪師。”
“管他主角是誰,隻要故事好聽。”
鶴舞便說:“那時有個山盜首領叫馬趕,他聽說雲門寺的辨才塔上有寶貝,就親自上塔取寶……”
馬趕的兵器是套馬索。套馬索的一頭係在腰間,不用它的時候就把身體當成纜樁,一圈圈纏著。
他走進辨才塔的底層,將繩套掄得“嗖嗖”響。
一層守塔僧見來人如此無禮,便喝道:“哪裏來的——”
一邊說著,他指向對方。
說時遲那時快,他伸出的那個手指被套馬索套住了。那是個活套,隻要一扯就拴得緊緊。守塔僧雖然另一隻手裏拿著棍子,但棍子一點也幫不上忙。
馬趕拽著繩索將一層守塔僧拖到塔外。守塔僧離開了崗位,隻能認輸,隻能讓馬趕登上二層。
二層守塔僧比較靈活。馬趕的套馬索套不住對方的手,也套不住對方的棍子。馬趕隻好揮動繩索向守塔僧的腿部抽打。守塔僧跳起躲讓,卻被套馬索拴住了雙腳。
於是二層也失守了。
三層的守塔僧上了點年紀。但既然派他守三層,總該有兩下子的。
馬趕又開始“嗖嗖”地掄起繩套,神情顯得比剛才謹慎。
三層守塔僧將棍子朝前一伸,伸進繩套,主動被套住。
馬趕正在發愣,隻聽一聲長嘯,驚心動魄!
馬趕問守塔僧:“誰在吼?”
守塔僧說:“是雪嶠禪師,他有時興起會這樣,因此人稱‘雪獅子’。”
這時馬趕看見了懸龕。
“裏麵的那本冊子就是寶貝麽?”
“無價之寶。”
馬趕好高興:“這麽說寶貝可以歸我了。”
守塔僧問:“憑什麽?”
“你已經認輸了,棍子被我套住了。”
“你有沒有見過釣魚?”
“見過。”
“有沒有當過魚?”
“沒、沒有。”
“那就請你當一回吧。”
三層守塔僧一甩棍子,就像甩動魚竿,係在繩索上的馬趕像魚一樣被甩到空中……
馬趕的盜寶行動以失敗而告終。
但他並不氣餒,決定再接再厲。
他第二次來到雲門寺。
他一進山門就被認出來了,人家問他:“你不就是那個強盜嗎?”
他說:“是的,上次來搶寶貝沒搶成功。”
“這次繼續再搶嗎?”
“不,我是來出家當和尚的。”
“……?”人家一下子沒反應過來。
“沒規定當過強盜的人就不能當和尚吧?能嗎?”
“能。‘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雪嶠禪師親自主持剃度儀式。
雪嶠禪師摸著馬趕的光頭說:“得給你起個法名。你原來叫什麽?”
“馬趕。”
“你的行為應該顛倒過來,所以你的名字應該先來個顛倒。”
“我就叫——‘趕馬’?”
“善哉,善哉。”
從此,趕馬跟著和尚們一起念經,一起練功。
他想好了,一旦武功練到可以擔任三層守塔僧,他的和尚經曆就該結束了。
不過,當和尚讓他最不習慣的還不是不能吃肉,而是雪嶠禪師那突如其來的“獅吼”。
靜下來時,他剛想完善一下他的盜寶計劃,往往就會被“獅吼”打斷,嚇一跳。
到後來,隻要一生邪念,“獅吼”立即傳來。
有一次趕馬跟一位和尚同事慪氣了,開飯時他就在空中抓了隻蒼蠅,剛要將蒼蠅悄悄扔進那同事的湯碗,他聽見“獅吼”,隻好放走了蒼蠅。
他忍不住問其他同事:“禪師在吃飯時也要大喊大叫嗎?”
同事們覺得詫異:“沒聽見禪師叫喊呀。”
他這才明白,禪師並不頻繁喊叫,是他自己的心不平靜。
明白了這一點,他注意像洗襪子一樣時時洗滌雜念,聽到的“獅吼”便越來越少了。
等到趕馬忘記了他的盜寶計劃,也忘記了他來雲門寺多長時間了,他就再也聽不到“獅吼”了。
並非雪嶠禪師完全停止了喊叫,是因為趕馬的心中已經趕走了所有的“意馬”,達到一種超級安靜,這種超級安靜可以自動過濾掉來自外界的一切嘈雜紛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