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章

大高家村往上、臥虎山山腳,有一個垸子叫秀兒垸。垸子不大,隻有八戶人家,一律姓柳。大高家村3000多口人,高姓占了六成,其他的姓有徐、許、周、王、肖、程、劉、胡、趙、張、朱、黃、柳、葉、楊、鄒等。柳姓的是移民戶,隻有百來口人。

秀兒垸前有一口清水塘,垸後有一大片楠竹林,垸頭有一道潺潺流淌的小溪,構成了一幅美麗的山水田園畫麵。秀兒垸生下的男孩英俊飄逸,女孩嬌豔嫵媚,人們說這裏是出美人的地方。柳旺山一家就住在這裏。他家出了兩代美人,卻為此惹來了破家之禍……

20年前,柳旺山獨生子柳玉文是個20來歲的年青後生,生得風流俊美,高中畢業後隨父親操持家務農活。那時,農村時興組織文藝宣傳隊下鄉宣傳革命思想什麽的,柳玉文人生得標致,又吹拉彈唱樣樣都會,於是被抽到公社宣傳隊當了一名業餘宣傳隊員。宣傳隊裏,有一名姑娘叫田苗苗,是黃楊大隊人,芳齡十八歲,要身段有身段,要模樣有模樣,人們說她簡直是天上的仙女下凡。田苗苗經常和柳玉文配戲,俊男美女相處久了,那情也就自然而然地產生了。他倆偷偷地相愛著,到第二年宣傳隊解散時,田苗苗就為柳玉文懷了上了孩子。她幹脆沒要嫁妝,就住到了柳家。到柳家第三天,她生下了一個女娃。接生婆把那女娃一打量,歎了一口氣,說:“唉,這女娃太漂亮了!” 那女娃一歲會走路時,柳玉文給她取了個很秀氣的名字:“柳如嵐”。看見這女娃的人,總要忍不住去親一親她那粉嘟嘟的小俊臉,有人便突然發現這女娃左眼眼角下端生有一顆黑痣,心便往下沉,嘴上不說,心裏便為她擔憂:自古紅顏多薄命,何況她長有一顆“滴淚痣”?這女娃,怕是第二個林黛玉,一生有哭不完的淚呀!

在大別山區的農村,有一種迷信的說法:女孩眼睛下麵長痣,是“凶痣”,叫“滴淚痣”,不是預兆著自己命運多舛,就是預兆著親人多災多難。事情也恰恰不幸地順應著人們的擔憂發展下去了。

田苗苗生下女兒後身段更見豐韻,麵容更顯姣好、嫵媚,見過她的人,無不驚羨於她的美貌。當年曾有個公社幹部下鄉,到柳玉文家吃派飯,見了田苗苗,魂都弄丟了,吃飯時筷子拿倒了頭,一出門,一腳就甩到垸前的水塘裏……這事一時還傳為笑談。田苗苗呢,生下孩子後成天和柳玉文夫唱婦隨,勞動之餘還經常在房子裏你吟我唱地來上幾段戲段子,小日子過得雖清苦但甜甜蜜蜜。

但她不知道,有一雙狼 樣的眼睛一直在饞涎欲滴地盯著她!

高銀山當時是大隊民兵連長,哥哥高金山是大隊支書,兄弟二人正大紅大紫。高銀山本是個好色的魔頭,大隊裏誰家有個漂亮姑娘、俊俏媳婦,他都要想方設法搞到手,有的連本家姑娘也不放過,人們便詛咒地給他取了個“一掃光”的綽號。田苗苗驚人的美貌,早把他的魂勾走了,他豈可白白放過!他便有事無事地往秀兒垸跑,無奈柳玉文看得緊,加上田苗苗心堅如鐵,任他使出渾身解數也沒得逞。

那時,大高家大隊有一個林場,就在臥虎山西坡,護林員是戴著“富農”帽子的王大成。由於一個人顧東不顧西,林場樹木經常被人盜砍。於是有一天,柳玉文被安排去幫助王大成看守林場。那時候,大隊民兵連還有半自動步槍,高銀山給了柳玉文一枝,還帶上5發子彈,說是叫防備野獸。

一天深夜,天突降暴雨,電閃雷鳴,天地間漆黑一團,混沌一片。柳玉文和王大成見那麽大的雨,無人偷樹,吃了晚飯就躺下了。他們一躺下,便感覺迷迷糊糊的像吃了迷藥似的,一轉眼就呼呼大睡了。 就在那天深夜,王大成被人用槍殺害了!

王大成胸部被子彈擊穿了一個大洞,經檢驗,槍就是柳玉文的那支,裏麵剛好少了一發子彈。縣公安局立馬把柳玉文抓了起來。柳玉文大呼冤枉。可誰能理他!

柳旺山夫婦和田苗苗被這塌天大禍嚇呆了!但他們絕不相信柳玉文是殺人犯,他就是有那個心也沒那個膽呀,平時殺隻雞都不敢!再說,柳玉文與王大成無冤無仇,他為什麽要殺他?翁媳三個四處奔走、呼號,磕頭求情,可有誰人去聽?!不久,大隊向縣公安局出具了有兩人供述的證詞,稱柳玉文曾和王大成合夥盜賣木材,因分贓不勻發生矛盾,柳玉文揚言要“報複”王大成。縣公安局便據此把案子辦死了。不久,柳玉文被縣法院判了個死刑。

田苗苗急得差不多要瘋了!她要不惜一切救出丈夫,玉文死了,她也不會活的!也是病急亂投醫,她求來求去又求到高銀山那兒。這正是羊羔送入虎狼口,高銀山趁機把田苗苗奸汙了!高銀山一邊甜言蜜語地哄著田苗苗,說隻要大隊裏再開一份證明,柳玉文就沒事了,一邊貪婪地享受著田苗苗的美色,至於搭救柳玉文,高銀山想都沒有想過,柳玉文正是被他設計陷害的呢!田苗苗被他的花言巧語哄迷了心,一心盼望丈夫能起死回生,於是忍辱含羞,一次次送上門去讓高銀山像餓狼一樣地**她、遭踏她!可是,兩個月後,柳玉文不僅沒被放回,反而被綁赴刑場,含冤飲彈!田苗苗獲訊後,不哭也不笑,自顧拿了一根繩子係在房梁上,引頸自盡隨玉文去了……

如嵐那時才幾歲,由奶奶撫養著,粥一口菜一口艱難地活著。柳旺山不斷地為兒子鳴冤叫屈,上地區、上省城,無數次跑公社、跑縣裏,可兒子的冤沒伸成,自己反被高銀山派民兵捆到大隊部,一頓暴打,斷了一條左腿,從此落下了終身殘疾!老人經此大難後再沒跑沒趕,和老伴含辛茹苦地撫養孫女如嵐,一直供她從小學讀到高中。如嵐很聰明也很用功,成績一直在班級前10名,考上大學是十拿九穩的。誰知如嵐高考那年,奶奶的身體猛然一下崩潰了,全身癱瘓,再也起不來床!如嵐聞訊後從學校跑回家,說要服侍和陪伴奶奶,任爺爺奶奶和老師們怎麽苦勸也不聽。

如嵐在家服侍奶奶整整一年。這時,她已出落成一個風姿綽約、儀態萬千的大姑娘了,她的美貌很快遠近聞名。曾有一個省城的記者到天羅采訪,閑聊時聽人說到她,內心不服,便專程趕到大高家村,借口遊覽臥虎山到如嵐家討水喝,見到如嵐時,手中的照相機驚得掉在地上!他回到縣城,縣領導設宴招待他,問他對天羅的印象如何?他說,好!好!你們天羅出了個柳如嵐,真是絕代佳人啊!可惜,可惜,藏在深山人未識!縣領導聽說後,派人找到如嵐,要請她到縣賓館工作,專門接待上級貴賓,可如嵐一口回絕了,父母的冤情在她心上劃下了一道深深的裂痕,她決不在當官的麵前賣笑。由於貪戀她的美貌,到她家提親的人踏破了她家的門檻,有大款的獨生子、身纏萬貫的富翁、高官顯貴的公子,還有學業有成的大學講師、前程似錦的市政府秘書和頭頂光環的青年企業家,但如嵐一概婉言拒絕了。她是個有誌氣的姑娘,知道他們追求自己,無非是她如花的容貌,沒有感情的婚姻是不牢靠的,一旦自己人老珠黃後,就有可能被棄之如敝履。 如嵐見爺爺一人忙活十分辛苦,奶奶又沒錢治病、療養身體,便叫爺爺在家照顧奶奶,自己邀上幾個同學南下打工,打算掙錢供養二老和為奶奶治病。她們先是在廣州一家製衣廠打工,活很累,但工資有千餘元。她們幹了一年,如嵐省吃儉用,給爺爺先後寄回了6000元。第二年,一家大賓館招聘公關小組,待遇不菲,如嵐去應聘,一去就被看中了。

誰知,那家賓館是從事色情生意的,老板要如嵐等新來的姑娘接客,如嵐她們堅決不從,被賓館強行關押在公關部一間密室裏。如嵐機智地遞出條子,被好心人報告了公安局。她們被解救出來,那家賓館遭查封,老板也受到了處罰。那賓館老板是黑道中人,從公安局出來後四處搜尋如嵐,要毀她的容。如嵐聞訊後逃離了廣州。

如嵐回到縣城,經同學介紹到“金芙蓉賓館”打工。本來她再也不想進賓館、酒樓了,但她外麵不敢去,又沒有文憑和技術,工作十分難找,真的有點“走投無路”了,隻好抱著“出淤泥而不染”的想法試試看。“金芙蓉賓館”的老板就是“胖頭魚”馮元穩。馮元穩是馮元固的胞兄,原在縣委機關工作,耐不住機關的寂寞,便辭職開了個“金芙蓉賓館”。他很快和市城黑道老大取得了聯係,在那個黑道老大的幫助下,把賓館辦成了一個天羅最大的色情場所,並開起了賭場,網絡了一大批嘍羅,成了天羅黑道老大。利用色情的**,他又將天羅黨、政、政法等部門的一些權勢人物拉下水,在賓館包房裏暗藏攝像機,將他們與三陪女鬼混的場麵記錄下來,從而牢牢地控製住這些人物。於是他在天羅要風風來,要雨雨下,不僅頭頂著“優秀企業家”、“政協委員”的一係列桂冠,而且還幹預著天羅官場的人事變遷,一句話就可決定著一個科局長的命運,成為天羅的“地下縣委書記”。如嵐了解到這些後,直接找到馮元穩,提出自己隻當服務小姐,最多陪客人聊聊天,但決不賣身,如答應她就留下來。馮元穩見她容貌、氣質均蓋過全賓館小姐,賓館自她來後客人猛增,心想不如將她樹成一個“招牌”,因此破例答應了她的要求,不僅給她開最高的工資,而且給手下的一批嘍羅下了“任何人不準碰她”的命令,如嵐這才在賓館裏呆了下來。那天,馮元穩叫她去陪一個客人聊聊天,她這才碰到了醉酒後的童揚……

童揚和小周趕到柳家,發現柳家十分貧困,幾間陳舊的瓦房,屋裏也沒什麽像樣的家俱,但裏裏外外收拾打掃得十分清淨,尤其是大門口擺放著幾盆**和君子蘭,顯示出主人的脫俗。白發蒼蒼、一臉老態的柳旺山老漢瘸著一條殘腿,把他倆迎了進去。

童揚走進柳奶奶的房間,見一張老式木**躺著一個麵目慈祥、氣息微微的老奶奶,許文斌和一個穿著黑色西服的姑娘坐在床沿上,那姑娘正低頭啜泣著。童揚朝許文斌點點頭,俯身看了看老人,問:“不礙事吧?”

許文斌默默地搖了搖頭。

那姑娘聽到童揚的聲音,猛地抬起頭,吃驚地睜大了雙眼:“是你?!”

童揚也在同時呆住了:麵前的這個姑娘就是他在“金芙蓉賓館”裏接觸的那位小姐!他的神態不由倉惶起來。

許文斌疑惑地看看他倆,便指指童揚說:“如嵐,他是鎮裏的童書記。”又指指姑娘對童揚說:“她叫如嵐,是柳奶奶的孫女。”

柳如嵐向童揚微微一躬腰,低聲說:“謝謝您來看我奶奶……”童揚也向她點點頭,心中一時十分複雜。

童揚和許文斌又來到堂屋中坐下。如嵐端來熱茶,然後又回房去了。童揚指指如嵐,問柳老漢:“老人家,她父母不在家?”

柳老漢的神色一下變得更加黯然,臉上抖了抖,嘴唇也哆嗦起來。童揚疑惑地看看許文斌,許文斌也低頭無語。童揚越發不解,想再問,又不好開口,就在這時,老人語氣悲愴地說:

“這孩子命苦啊!她父母……死了十九年啦!十九年啦……”

童揚大驚:“死了?!”

老人昏濁的淚水大滴大滴地滾出來,順著臉上縱橫交錯的皺紋流得滿臉都是。他悲憤地向童揚訴說了他們家那淒風苦雨般的故事…… 童揚聽得不由血脈賁張,胸腔內一股火呼呼地直竄頭頂!他剛要勸慰老人幾句,房裏突然傳出如嵐撕心扯肺的哭叫:“奶奶呀!啊,奶奶呀!……”

幾個人的心裏一緊!許文斌一扭身就往裏跑,柳老漢把頭一低,鳴咽道:“她奶奶……苦到頭了!苦到頭了!啊!……啊!……啊!……” 童揚終於忍不住雙淚長流!他站起身,對也是淚水滿麵的小周道:“你騎我的車到鎮裏去,看民政辦老肖能不能擠出幾百元來,另外到會計那兒把我的工資拿500元,連夜送到這兒來!柳奶奶一生貧苦,讓她穿幾套像樣的衣服上路……然後你到高銀山家接我!”他吩咐完,擦了擦淚水,就出了柳家。

來到高銀山在公路邊的家門口時,天已黑了。童揚借著外麵的路燈一打量,雙手不由攥得鐵緊!隻見一座高大的西式門樓,寬大的鐵門緊閉,門樓兩邊是高約丈餘的石砌圍牆,牆上插滿尖尖的玻璃片,裏麵是一個花園式的小宅院,有花壇、假山、噴水池和鵝卵石鋪成的甬道,院子正中是一幢法國式的小洋樓,紅色琉璃瓦蓋頂,乳白瓷磚貼麵,裝飾得別墅一般豪華。庭院左邊是一幢兩層的小灰樓,那便是村部,像一個受欺負的小弟弟縮在那兒;右邊也是一幢十餘間的三層建築,那是村裏的“好再來賓館”,修得也挺有氣派。

童揚在心底罵了一聲,上前拍拍鐵門,院子裏突然躥出兩條兩尺來高的大狼狗來,撲到鐵門上,“汪汪”地狂叫,猩紅的舌頭伸出足有五寸長。童揚悚然一驚,後退半步站定,狠狠地盯著那兩個張牙舞爪的畜生。一會兒,高銀山從樓房裏出來,站在門口往院門口望了望,突然大叫一聲:“哎呀,童書記!你怎麽這個時候才來呀?看看!”他幾步跑到鐵門前,喝住狼狗,“嘩啦”一聲打開鐵門,大聲道:“快請進!快請進!”

童揚昂首走了進去。高銀山向他身後一張望,“咦”了一聲,問:“童書記,小周呢?”

童揚一愣:“我和小周來,你全知道?”

高銀山笑笑,狡黠地說:“現在是信息時代嘛!”

童揚實話實說:“柳如嵐的奶奶死了,我讓他回鎮裏拿點錢來。” “哦?”高銀山裝腔作勢地感慨道:“童書記,你真是體貼群眾的好書記啊!”

童揚沒有接腔,跨進了樓房的大門。

高銀山的客廳十分寬大,暗藍色的水磨石地麵、紅色牆裙、乳白色吊頂以及流光溢彩的吊燈、壁燈,把客廳裝扮得既豪華又俗氣。客 廳當中擺一張鑲著大塊蛋青色玉石的仿古八仙桌,桌上擺滿了杯盤箸盞,圍著桌子,是十來把考究的高背檀木椅,椅子上坐著六個男人。廳屋正中牆上,居中是一個大大的“福”字中堂畫,畫上是“天地君親師”的牌匾。左右兩邊,貼著掛著大大小小的獎狀和獲獎證書、榮譽證書,以及各種領導合影的精美鏡裝照片。那六個男人一見他進來,便一齊站了起來:“童書記!”

童揚朝他們禮節性地一點頭,回過頭來看高銀山。高銀山朝他笑笑:“他們是我的兄弟、侄子,特地來陪你的。快坐!快坐!”

童揚心裏便說:奇怪,高家“五虎”、“七狼”全到齊了!看來自己闖的是“虎窩”,進的是“狼穴”了!可他們怎麽知道自己要來,又怎麽知道自己的行蹤呢?

看到他疑惑的表情,那個粗胖身材、滿臉橫肉的漢子道:“我二叔知道你要來,特地叫我們早早地來接駕!”

童揚坐下,感興趣地看著那漢子,笑了笑:“他怎麽知道我一定要來?”

那漢子神色有些不屑:“市裏、縣裏來人,都是先來二叔家!”

“紅躍!”高銀山喝住了那漢子。童揚一震,不由又盯了高紅躍一眼,然後打量起這些號稱“虎、狼”的人來:

老大高金山60開外年紀,寬平的大臉盤,一雙細眼,滿臉的老謀深算,高銅山、高鐵山、高錫山和高銀山相貌相差無幾,隻是神色中更多幾分驕矜和傲慢。剛才說話的那個、一雙牛眼透露著殺氣的,就是高紅躍;剩下的那個白胖個兒、一臉皮笑肉不笑的神色的中年人,想必就是高紅旗了。

“童書記,備了點小菜,我們陪你喝一盅!”高銀山殷勤地道,口氣卻是不容置疑。

童揚回過神來,猛地想到今天來到高家目的很不明確。了解情況嗎?村民的訴說和眼前的一切已說明了一切;跟高銀山聊聊天、談談心?眼前這架式已使他的心情降到了冰點。但轉念一想,作為鎮委書記,在未和高銀山徹底撕破臉麵的情況下,到大高家村來,不到高家坐坐,情理上又是說不過去的,既然來,就不妨聽之任之吧。想到這兒,童揚裝作饒有興致的樣子,打量著桌上的擺設。隻見一隻隻精致的盤碟中,盛著雞鴨魚肉和竹筍、野木耳、山菇、金貞菜等葷素佳肴,居中是一隻精致的鏤花瓷盆,盛著一滿盆散發著縷縷香氣的甲魚湯,還有幾盤野豬肚片、野羊胯和蛇肉絲,特地擺在童揚的麵前。童揚腦中不由閃出有才老人和那些貧困農戶家的情形,剛要開口,高鐵山已拿出一瓶酒:“二哥,就這‘劍南春’?譚書記特愛喝。”

高銀山道:“還是把屠主席喝的茅台拿來。”

“不!”童揚好半天才調整好情緒,“我吃點飯,表示一點意思吧,酒是一杯也不喝的!”

高金山這時開了口:“童書記,犯不了錯誤的!要犯錯誤,屠主席、譚書記不也要挨批評?”

童揚淡淡一笑,詼諧地說:“哪裏!我這個人胃賤,喝不得這些貴酒,喝下呀就反胃、難受!再說,在官場上,哪個級別喝酒,哪個級別吃飯是有講究的,你們喝,你們喝……”

高氏兄弟一愣,隨即“啊哈”一聲笑了起來。“盛飯來!”隨著高銀山一聲叫,一個服務員模樣的小姑娘小心翼翼地捧著一小碗飯出來,遞給童揚,然後又低著頭退了出去。

高銀山殷勤地挾起幾片野豬肚,送到童揚碗裏:“童書記,這野豬肚你多吃點,這玩藝兒治胃病!還有這蛇肉絲,你嚐嚐!”正說著,他腰間的手機“滴滴滴”地響了起來。高銀山拿起手機,貼在耳邊:“喂!我是老高……啊賀局長!我正陪客人吃飯哪!……不是,是我們鎮裏的童書記……他呀?今天早上剛走,昨晚在我這兒,說是一早回去研究部裏人事安排……嗯、嗯、好!哎,老賀,你身邊是小蜜吧?第幾個呀?……你可得悠著點喲!哈哈!……再見!”關了手機,轉身向童揚,一攤雙手,做出一臉苦相:“你看,一天十幾個,連吃飯也沒閑空!”話語中卻有洋洋的得意。

童揚又是淡淡一笑:“你要注意,別忙壞了身子!”高銀山笑笑,沒有作聲。

童揚勉強吃完一碗飯,外麵就傳來摩托聲。他放下碗筷:“你們慢慢喝,我告辭了!”說完起身走了出去。

高金山、高銀山送他出來,坐上小周的摩托。童揚對小周說聲:“走!”小周一踩摩托,“嗚”的一聲摩托車射出一道雪亮的光柱,劃破夜空,向前飛馳而去。

高金山、高銀山還站在門口,高錫山醉醺醺地趕出來:“大哥二哥!他一個小小的書記送個啥?進屋喝酒!”

高金山白了他一眼:“你就知道喝酒玩女人!姓童的……不簡單啊!”

高錫山不服氣地嚷道:“他還大得過譚書記?聽話就罷了,不聽話想搗蛋,叫譚書記捋了他!”

高銀山呆立片刻,喊來高紅躍,吩咐道:“你記下今天向童揚告狀的人,明天就把他們弄來住法製學習班!這些窮鬼想變天,得煞煞他們的氣焰!至於那個老不死的……暫時饒了他,過些時去催糧收款,弄得他沒吃沒喝,看他還能不能跟著蹦噠!那個許文斌,哼,我哪天再和縣教委的老費打個招呼,到時叫他神氣不起來!”他吩咐完,又從腰間拔出手機,按下了一串數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