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章

柳林河鎮是天羅的第二大鎮。全鎮36個行政村,轄5萬人口。

鎮內有一條國道和一條省級公路穿境而過,上通外省,下接縣城。貫通全境的柳林河,發源於大別山,南匯長江,河道平緩、寬闊,全程長160餘公裏。天羅十景之一的“臥虎吞雲”就在柳林河境內的臥虎山,其主峰海拔1583米,山勢奇詭多姿,終年雲遮霧罩,序列大別山山脈之中。

這裏盛產板栗、甜柿、桑蠶和中藥材,但都沒形成規模,管理也是粗放型的,農民基本上以種田耕地為生。近年來,該鎮外出打工的人較多,但由於仍處於無序狀態,雖然也掙回一些辛苦錢,但還談不上是“打工經濟”,因此,全鎮總體上還處於較貧困狀態。

童揚沒來柳林河前,該鎮綜合經濟指標全縣排名第三,農民人均收入報了3410元。童揚來後發現,該鎮農民收入並沒有那麽高,於是在當年底據實報了個1825元,結果把柳林河的名次從全縣第三弄到了倒數第一。全縣經濟工作總結大會上,不僅一麵錦旗也沒得到,還挨了譚書記好一頓批,鎮黨委成員一個個被訓得蔫頭蔫腦。事後,童揚苦笑著對大家說:“這真是兵不熊將熊,大家受我的牽連了!”

一來柳林河,童揚就發現這裏部分幹部存在著“軟、散、懶、饞、野”等諸多毛病,工作沒勁,吃喝成風,一些幹部成天醺醺大醉,一些幹部則日夜搓麻將,“鬥地主”過日子,到了雙休日,大夥兒作鳥獸散,偌大的鎮政府竟隻有兩三個辦事員看家。關於幹部貪玩,童揚來前曾聽到一個笑話:鎮裏某副書記打了一通宵麻將,因隻差一個“八餅”而“大和”沒有“和”,心中一直耿耿於懷。第二天上班後打電話通知鎮直機關幹部開會,問他幾號來?他竟在電話中連連說:“八餅”來!“八餅”來!童揚起初不信,來後一問竟是真的!不僅如此,幹部作風拖拉,紀律鬆弛狀況也十分嚴重,隨意缺會曠會,不準時到會;少數幹部言語粗俗,動口便是男女性器官的俗稱;夏天竟打赤膊上街、下鄉……

童揚感到痛心疾首,決心來一番“大手術”,對幹部隊伍進行整頓。他先實行機構撤並、裁減人員和中層幹部競爭上崗,一下子削減機關富餘人員30多人,有的擇優充實到村級班子,有的安排去辦經濟實體,不願聽從安排的則發給一定的經濟補償後讓其自奔前程。他還別出心裁設立了一個“應付各類會議、檢查、評比、督導辦公室”,簡稱“應付辦”,由鎮裏一位人大副主任掛帥,配兩三名言語乖巧、擅長交際接待的辦事員,專門應付各種無關緊要的一般性的檢查評比、這會那會和接待市、縣來客,自己和鎮裏其他主要領導則全力以赴抓黨建、抓經濟工作。幹部作風、紀律狀況他也下了一番大力氣進行整頓:不準幹部搓麻、“鬥地主”(一種紙牌遊戲,也可用於賭博),違者罰款,在當月工資中扣除;不準吃請酗酒,提倡幹部紅白喜事不擺酒宴不請客;嚴禁無故曠會和遲到會,一次通報批評,二次警告或記過,三次即撤銷職務。他還實行了幹部雙休日輪班製,每次雙休日,保證鎮裏有兩至三名領導留守值班,接待來訪群眾,處置突發事件。經過一番勵精圖治,鎮幹部精神麵貌大為改觀,群眾反響十分強烈,都說柳林河來了個“童青天”。

但童揚也為此迎頭兜了好幾桶冷水。

鄉鎮工作千頭萬緒,“上頭千根線,下麵一口針”,縣裏各部、辦、委、局都因公因私經常與鄉鎮打交道。以往,哪怕是一個部門的副科長到柳林河來釣釣魚,鎮裏書記、鎮長都要出麵打打招呼,即使不能親自作陪,也要把接待工作安排得鞍前馬後周周到到。童揚來後設立“應付辦”,除非重大事情或縣主要領導來,童揚一般都避而不見,還不讓其他主要領導作陪,隻讓“應付辦”去“應付”,結果,柳林河與縣直各部門差不多“斷交”了,要這個項目批不下來,申請那筆建設資金也沒著落,弄得鎮裏一時怨聲四起。更絕的是,到縣裏開會,大家見麵寒喧是免不了的禮節,可縣裏那些部門的頭頭腦腦見了其他鄉鎮的領導忙不迭地打招呼、握手搭肩稱兄道弟,散會後邀入賓館酒樓吃喝玩樂、瀟灑快活,獨獨撇下柳林河去的人,孤零零地坐在那裏品嚐著不盡的淒涼和尷尬。

童揚來柳林河大刀闊斧改革之初,縣委宣傳部知道後,覺得是個很好的宣傳素材,準備派新聞科長到柳林河去好好總結一下,宣傳成典型。新聞科長剛要動身,縣委辦一個電話打到宣傳部,轉告了譚書記的意見:柳林河暫時不要去了,要“冷處理”,要讓時間去檢驗;況且,“應付辦”的設立是什麽意思?他童揚要“應付誰?”是“應付”上級領導還是黨的工作?宣傳部謝部長接完電話,歎了一口氣,朝新聞科長擺擺手就走了……童揚在鎮裏聽夠了其他幹部的閑話,到縣裏又坐夠了部局領導的冷板凳,思前想後,一氣之下又把“應付辦”給撤銷了……

童揚騎著自己的摩托車回到了鎮裏。

剛到鎮政府門口,就碰到了鎮長雷振,於是喊道:“雷鎮長,有事!” 雷振迎上來:“童書記,你過來得好早哇!”

兩人邊說邊往辦公樓上走去。

雷振是個中等身材、白麵無須的中年人,一雙和善的眼睛總是顯得無精打采。他個性較柔,加上身患乙肝長年抱病,說話中氣不足,鎮裏一些幹部、職工便取“雷”的土音的諧音,叫他“泥鎮長”。但他為人隨和,也好合夥,因此曆經三屆黨委都沒和書記翻臉。童揚並沒輕視他,相反很是尊重,見麵總喊“雷鎮長”,連一回“老雷”也沒喊過。記得剛來柳林河時,童揚一下車便雙手握住前來迎接的雷振的手,調侃地說:“如雷振(震)耳,久仰久仰!”雷振不好意思地說:“童書記你別抬舉我,我這個鎮長放屁都不怎麽響啊,是個泥鎮長!”他的坦率惹得在場的人都笑了起來。

兩人在辦公室裏坐下。雷振就問:“公路的事怎麽樣?”

童揚往沙發上一仰,用手指把頭發往一邊一梳:“我立了‘軍令狀’,才爭得修路權。可把譚書記得罪老了!”

雷振擔心地問:“什麽‘軍令狀’?”

“縣裏撒手不管,工程資金、進度、質量、安全全都自負其責,出了問題,便拿我是問!”

“風險太大了吧?”雷振很憂慮。

“沒辦法,我是被逼上梁山的!現在隻有破釜沉舟了!……我不明白,一件明顯於老百姓有好處的事,譚書記為何偏偏不幹?”

雷振沉吟了一下,說:“你到地方來沒幾年,有些事你還不太熟悉……以後盡量和縣裏一致算了。”

這次縣裏改建改造縣內公路,原計劃柳林河鎮至石家河鄉的15公裏公路由縣建安公司承包,柳、石兩鄉鎮出資,柳林河5萬人口人平籌資80元。童揚一算帳,400萬!他和雷振一合計,連忙上縣活動,要求自己上馬柳石路,修路資金按實際需要籌取,估計全鎮可少收300萬元。300萬哪,該可辦多少事!誰知,童揚連連碰壁,先是譚書記指責他“不與縣委保持一致”,後是楊文鈺縣長怪他“多事”,其他幾個分管公路、交通的常委說話吞吞吐吐,就是不明確表態。童揚的強脾氣一犯,天天往書記、縣長和幾個常委那裏跑,訴苦加說情,軟磨硬抗。昨天,他得知常委開會,便不請自到“擅闖”常委會議,與譚書記公開“對峙”起來……

說話間,副書記老吳、鄒誌武、葉豐,副鎮長趙長鬆、匡金潮、區智慧、葛海濤,紀委書記兼組織委員耿義等幾個人陸續來到辦公室。童揚和大家商量了一下,決定明天召開全鎮辦事處書記、主任和各村書記、村長會,把修路出勞籌資的事定下來,並分解任務。

童揚對秘書小周道:“你現在 就給各辦事處、村打電話通知,特別強調一下,要準時到會。8點半報到,9點鍾準時開會,遲到一分鍾,全鎮通報批評!”

第二天早上6點,童揚準時起床,洗漱一番後,便來到街上跑步,這是他來柳林河後每早必修的“功課”。柳林河穿鎮而過,把鎮區一分兩半,柳林河大橋又將兩半連為一體,鎮區沿河有一排四、五尺高的混凝土擋水牆,早秋的河風從牆上越過,“嗖嗖”地吹來,挾帶著一絲絲寒意。

街上商家店鋪早就門戶洞開忙碌起來。鎮政府左右兩邊有九家小吃店、餐館和酒樓,店主們一邊忙著升火,一邊熱情地和童揚打著招呼:“童書記,您起得好早哇!”

童揚停下來,做了個擴胸動作:“你們早啊!做生意早起晚睡,不容易呀!”

一個姓黃的老板道:“童書記,你這話暖人心哩!到館子裏喝杯水?”

“不了!不了!”童揚笑著婉謝,然後又從鎮大院裏拿來一把竹掃帚,打掃起街道來。那些店老板一見,連忙放下手中的活計,也一齊參加打掃起來。

一會兒,計生辦主任石冰峰也扛著一把掃帚來了。他是個二十來歲的年輕小夥子,人不長,長得挺精幹,言語不多,做事卻很紮實。童揚對他很欣賞,但這會兒隻是瞅他一眼,並未做聲。

打掃完街道,童揚抹了一把額上的汗水,望著幹淨、清潔的街麵和忙忙碌碌的店主們,不由舒心地笑了。

童揚剛來柳林河時,和這些店老板曾發生過矛盾。

鎮政府附近的這些小吃店、餐館和酒樓,完全是衝著鎮幹部辦的,鎮裏大小會議、各個級別的來客招待,甚至於公款請私客,都在這裏操辦,一年消費幾百萬。童揚來後狠刹吃喝風,限製了會議生活費、來客招待費,杜絕了私人公款請客,酒樓、餐館的生意銳減,店主們一個個對童揚恨得咬牙切齒。一天深夜,童揚房間的窗玻璃被人用石塊砸了個稀巴爛。童揚知道是些什麽人幹的,當派出所所長雷輝要立案偵查時,他揮手製止了。自第三天起,童揚每天到那些餐館裏掏錢吃飯,早上兩根油條或兩個煎餅,一碗稀飯,1.5元;中午一葷一素一碗米飯,15元;晚上一碗牛肉麵或炒粉,4元,一家一天,九家吃完後又從第一家起輪回,一連吃了一個月。剛開始時,那些店老板給他的飯菜份量明顯不足,一碗牛肉麵裏勉強才找出幾片牛肉,但童揚不氣不惱,毫不在意。吃的次數多了,那些店老板再也不好意思克扣飯菜了,相反慢慢地比別人還多一點。老板們摸不透他的用意,但見他天天自己掏錢吃飯,吃的又很節約,而且無論店家態度好壞始終不煩不躁,不拿架子,心裏便漸漸對他有了好感,雙方間的話語便多了起來。童揚趁機請老板們為自己算帳,看一天吃了多少錢,吃的好不好?回答說一天二十元,吃的不算好。童揚便說:“你們看,我一天吃了20.5元,一個月就是600多元,吃的還不太好,沒喝酒,沒拿煙。我一個月工資千把塊錢,除去600多,剩下的要養家,要供小孩讀書,錢夠不夠用?如果都私人掏腰包,誰舍得去大吃大喝?他們吃的都是全鎮群眾的錢啊!鎮裏吃空了,怎麽辦?向全鎮人收,向你們加地方稅!這筆帳算到底,誰虧了?是你們老百姓虧了!”一席話,說得老板們目瞪口呆!片刻,有人帶頭鼓起掌來,緊跟著掌聲如雷……而童揚的窗玻璃,也在一個雙休日被人換裝一新……

8點半鍾,各村書記、村長、辦事處書記、主任都到了,聚在鎮小會堂裏吹的吹、侃的侃。9點一到,童揚走進會堂,裏麵頓時像一鍋滾粥摻進了一瓢冷水,鴉雀無聲。童揚掃視了一下全場,扭頭問副書記鄒誌武:“人都到齊了?”

“都齊了……唔,老高還沒來。”鄒誌武應道。

童揚的臉立時就沉了。“老高”指的是大高家村書記高銀山。大高家村是全縣的“龍頭村”、“紅旗村”,現在是鄒誌武的點。鄒誌武感覺到童揚的不快,神態不禁有些難堪。

童揚示意雷振開會。雷振便站起來,向大夥兒笑笑:“現在開會,啊!今天把大家請來,就是說柳石公路的事,還要把任務分解一下。”雷振接著把柳石公路工程任務、各村投勞籌資情況作了一番說明。

雷振一邊說,下邊書記村長們便一邊議論起來。童揚靜心一聽,發覺既有讚成的聲音,又有反對的意見。自己投勞修公路近年來在這裏是第一次,難怪大家議論。

童揚剛要插口作些解釋,一個身穿黑色皮馬甲、高領藍襯衣外係一條紅色真絲領帶、身高馬大的中年人闖進了會堂。隻見他鷹鼻豹眼,油光光的頭發向後倒梳,粗喉嚨大嗓門,神態倨傲:“昨夜陪縣裏客人,今早起晚了!童書記恕罪!”

來人正是高銀山。

童揚頓時火起,但強忍著沒有發作。高銀山是縣人大代表、市“勞動模範”,他們村是全縣“紅旗村”,曾經是譚書記的點,現在又是鄒誌武的點,童揚多少講了點情麵。同時,他也去過大高家村簡單瞧了瞧,發現高這個人盡管狂了一點兒,但說話幹脆,有魄力,村裏幾家企業很是紅火,他的初步印象還不錯。於是隻是皺皺眉,正色道:“遲到會還油腔滑調。既然來了,坐下開會再說!”

高銀山並沒坐下,而是站在會場中間大聲道:“不是柳石公路的事嗎?我昨天聽縣裏客人說過,縣裏不是要求我們出錢嗎?省力省時省麻煩,有多少好說的?”

“啪!”童揚怒不可遏,一掌擊在桌子上,霍地站了起來!

會場上頓時沉靜下來,空氣仿佛凝固了一般,上百雙眼睛齊刷刷地朝向童揚。高銀山也怔住了,他沒料到年青的書記會當著這麽多人的麵拍他的桌子,不由心底有些發虛。但他仍直挺挺地站在那裏。

童揚努力控製了一下情緒,一字一句、義正辭嚴:“首先,我請你注意高銀山同誌,這是嚴肅的會場,不是你發言不得胡亂喧嘩!況且你是今天唯一的遲到者!按黨委的會議紀律,你必須受到批評!其二,柳石公路工程,縣委已同意我鎮上馬,資金按實際需要籌取,鎮黨委已形成定案!現在不是討論該不該投資的事,而是如何投勞籌資,把工程搞好!時間不允許爭論,大家務必和鎮委保持一致!”

“那好,”高銀山氣勢委頓了不少,但口氣仍很強硬,“你作為鎮委書記,為什麽不與縣委保持一致?”

童揚悚然一驚!頭天在縣委常委會上與譚書記的爭執,他高銀山竟知道得一清二楚!他肚內那股無名火霎時躥上了頭頂,不由勃然大怒!

“高銀山!我不管你是從哪兒打聽來的消息,都改變不了鎮黨委的決心和行動!這點請你明白。同時我告訴大家,為爭得柳石公路修路權,我與縣委譚書記發生過爭執,而不是與整個縣委!”童揚停了停,掃視了一下全場,情緒不由更加激動起來,雙手在胸前比劃著:“我童揚與譚書記簽了‘軍令狀’,一旦出了問題,我童揚就可能烏紗帽不保!各位幫我想一想,我圖的是什麽?我難道不知與縣委保持一致的好處嗎!可我們這些柳林河5萬農民的當家人,得替柳林河人時時著想!大家算算帳,我們自己投勞,起碼可為全鎮農民減輕300萬的負擔啊!高銀山同誌!作為一個黨的幹部,涉及農民利益,哪怕是一分錢,我們也要舍掉一切去爭!‘寬一分則民多受一分賜’!”童揚一口氣說完後坐下,目不斜視,坐如巨鍾。

會場上一時靜得如空無一人,大家都為年青書記的一番肺腑之言深深地震動了!一些平時受過高銀山的氣的村幹們則在心裏暗暗高興。高銀山也沒趣地悻悻然坐下,兩眼朝上,呼呼地直喘粗氣。

雷振這時候站起來,麵向大家:“好,好,上午的會到此為止!中午鎮裏為大家準備了一點酒菜,好久沒招待大家了,童書記破例請大家喝一盅!下午再分解任務”。雷振話音一落,大家便默默走出會堂,向鎮食堂湧去。高銀山氣呼呼地來到樓下,跨上一輛摩托車,一踩,便“突突突”地發動了。

“老高,老高!哪裏去?吃飯,吃飯!”鄒誌武急忙趕了過去。

高銀山朝遠處的童揚瞥了一眼,一雙豹眼通紅:“老鄒,我肚子飽著呢!再說,我還懶得喝他那杯淡酒,哼!”

鄒誌武也生氣了:“老高!你也不是一年兩年的村支書了,一點組織原則也沒有嗎?!再說下午還有事!”

高銀山愣了愣,氣哼哼地道:“你說,他當著那麽多人……他把你這個副書記放哪兒了?”

鄒誌武長著一張馬驗,麵皮黃黃的,一雙細長的眼睛常年眯縫著,叫人很難看清他眼裏的目光。他今年46歲,原是工商所副所長出身,一步一步幹到了副科級。人們開玩笑說,鄒誌武每升一次官就必定搞垮了一個企業,來柳林河前,他任石家河分管企業的副鄉長,該鄉有個效益不錯的建材廠,被他七弄八弄地破了產,他屁股一拍就升調到柳林河任黨委副書記,這會兒聽完高銀山的話,他的眼睛忽然睜大了,裏麵射出的光冷峻如冰:

“柳林河他現在是一手遮天……你是市、縣勞模,堂堂正正的縣人大代表,向上反映社情民意是你的職責嘛!”

高銀山聽他說的話很受用,不由頭一昂:“好!騎驢子看唱本,我和他童揚走著瞧!下午的會我不開了,徐衛華在這兒,任務讓他領去!”說完,一提油門一溜煙地走了。

雷振正在招呼開會的人吃飯,查點沒看見高銀山,便出去尋找,見鄒誌武在鎮門口發呆,便問:“老鄒,高書記呢?”

鄒誌武慢悠悠地回轉身來:“走了!”

雷振怔了怔,“唉”了一聲又進去了。

下午會一散,童揚把幾個黨委成員留下,討論發高銀山批評通報的事。雷振沉吟著說:“童書記,高銀山的事是不是暫放一放,搞一個下不為例再看看?”

童揚很堅決:“紀律一旦形成,缺口往往是‘下不為例’打開的,我們還要重蹈這個覆轍嗎!”

“可是……”鄒誌武字斟句酌地開口道:“我來說幾句廢話。紀律當然要嚴明,但是,是不是考慮一下高銀山的特殊……情況?”他本來要說“特殊身份”,猛然想到怕引起童揚的反感,便改變了說法。

一時無人作聲。

見冷了場,副鎮長趙長鬆嚷道:“考慮個屁!誰違反紀律就處分誰,有什麽好爭論的?!”趙長鬆40多歲,身材高大,國字大臉黑黝黝的,直言直語火爆脾氣,人稱“趙老黑”。

副書記葉豐、紀委書記耿義讚同趙長鬆的看法。童揚於是說:“那麽就這樣定了。今晚把通報打好,明天一早發下去,發到各村各鎮直單位!非刹住無視紀律的歪風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