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走馬上任3
“下車啦！到了到了，林主任下車！”組織委員何少珍在林民身上拍了一下，林民微微一震，回神一看，中巴車已到了縣人民會場的廣場上，他迅速走下中巴車。
縣政府人民大會堂寬闊的廣場上，站滿了開會的人們，有的在三三兩兩地進入會場。這個會場據說是全省範圍內縣一級比較氣派的禮堂，它的建築風格是新老結合的藝術品。新是它的裝修可謂既豪華又新潮，令你有遊玩景點的感覺；老是它的宏大氣派以及有玉石浮雕欄杆的襯托，能使你聯想到這大概是一座有著深厚文化底蘊的小都市。
與人民會堂相對應是一座古代建築，叫文廟，它是義川縣境內的國家重點文物保護單位，據說大清翰林院學士國史館編修周錫恩，曾經在此讀書啟蒙，宋朝大詩人蘇東坡曾在此吟詩作對，這一些往事至今還是義川人引以為榮的史料。故遊人到此，都是一副虔誠的樣子；而進入人民會堂的人，則產生一種與對麵的古人有著某種對應關係的感覺，自豪之感會油然而生。而在今天這種氣氛下更顯得十分濃烈，大概是全縣所有父母官的委用，都將在這裏誕生而呈現出一種瑞氣。
八點正，大家準時開會，各人都在早已安排好了的位子上落座，主席台上隻坐著三個人，一個是縣委書記趙世達，一個是縣長程寶莊，一個是分管組織的副書記鄭劍初。會議由縣長程寶莊主持，他說：“今天的會議隻有兩項議程，一是宣布各鄉鎮副鄉級以上的人事任免，二是領導講話，下麵依次進行。首先由縣委副書記鄭劍初同誌宣讀縣委文件。”
鄭書記念了一個鄉鎮又一個鄉鎮，開始念到新昌鎮了，鄉鎮與鄉鎮之間是排有順序的，這是習慣形成的，它的排列據說是按地理位置。
“任命雷早春同誌任中共新昌鎮黨委副書記，免去副鎮長職務。”
“任命林民同誌任中共新昌鎮黨委委員宣傳委員職務，免去政法辦、綜治辦主任職務。”
“任命洪濤建同誌任新昌鎮政法辦、綜治辦主任職務。”
………
“老廖哇，怎麽你的情報不全啦。”馬青山用肩膀碰了一下身邊的廖一言小聲地說道。
“莫作聲，開會的時候開玩笑，領導聽著了要批評人的。”廖一言向馬青山擺了擺手。馬青山笑了笑，再不做聲，把臉轉向了主席台上。
“下麵進行第二個議程，由縣委書記趙世達同誌講話，”程縣長說：“大家要認真聽，不要開小會。”趙書記穩步走上講話席，工作人員迅速送上茶杯，把蓋子擰開，放在桌子的右上角。
“同誌們，今天縣委決定召開一個全縣副鄉級以上幹部大會，會議主題就是宣布鄉鎮新一屆的人事安排。首先聲明一下，這次人事安排是縣委集體的決定，是組織行為。這次有的鄉鎮調整麵較大，有的調整麵較小，這是綜合各種因素考慮的。今天把大家都請回來是因為要向大家吹吹風，吹政治體製改革的風，讓大家提前有個心理準備。什麽叫做政治體製改革？就叫做精兵簡政。順便進行一個集體談話。這次會議是縣委主持召開的，是一次創新，這也是改革。過去宣布人事後，還不能很快地穩定下來，還有人抵製不服從安排，也有人來要官要提拔，以致於縣鄉兩級人員難以快速到位，常常鬧得縣委不得安寧。今天在這裏宣布一條紀律，要官就免你的官，不服從安排的就地除名，撤職不再任用。所有任命人員必須在三日內到新單位報到，散會之後不得在縣裏滯留，立即坐原車回原單位做好交接工作。……”
“散會！”程縣長宣布。
走出人民會堂，大家分頭乘車離去。隻有新昌鎮的中巴車停在廣場的西南角沒有起步，大家提議要幾個今天提拔的人請客，組織委員何少珍說：“我安排一下，我們鎮隻提拔三人，一人請一餐是跑不了的，兩辦主任是別處調來的，今天也不在場，就不說了，雷鎮長提為副書記，是領導就改日請吧！今天就由林民同誌請。”何少珍是一個年輕幹部，他二十多歲，組織能力較強，他能把許多複雜問題簡單化，有一股年輕人的闖勁，是一個通關節、會應酬的好手。他的提議大家表示同意，一致選擇在義川比較有名的紅玫瑰賓館請客就餐。當汽車司機將發動機啟動之時，黨委書記周明說：“哪裏也不去，回新昌，剛才會上趙書記講的話難道大家未聽見，我是不願挨批評的，今天中午的客歸我請，統統到財政所去吃飯，剛才我已與財政所王所長通了電話，叫他辦兩桌。”大家聽了周書記的安排，便再未作聲，沒有異議。
中巴車隻用一個小時就開到了新昌鎮財政所的院子裏，王所長走出廚房迎接道：“歡迎各位領導到本所憶苦思甜，今天沒有什麽準備，但是是我親自操辦的，大家請！飯已做好，想必各位領導長途勞頓，肚子已餓，正是用餐的時候了。”王所長是個精通世故的人，做人非常圓滑，很會調節各方的關係，他經常說財政是政府的財政，工作不分彼此，吃喝當然就不能分家，有領導來是看得起，因此每年的辭年飯和新年的開張飯他都要把政府內的領導統統請到，平時照樣應酬不誤。所以今天鎮政府的各位領導一下車也不客套，大大方方地走進食堂。飯廳裏兩大桌子菜辦得十分豐盛，雖無山珍海味，但是當地的家常菜應有盡有。廖一言提議兩位提拔的同誌一人坐一個桌子，務必喝個痛快。於是雷早春坐了首席，林民坐了次席，其他的隨便坐下。
新昌鎮的幹部喝酒是有名的，有順口溜雲：“五個鎮長九斤酒，有的說要喝，有的說有也有，遇著三個書記到，還要一甩手。”想必今天又是一場惡戰。
組織委員何少珍說：“今天的酒怎麽個喝法，就看二位熱點人物了。”
雷早春說：“喝個‘一帆風順’吧！”
“不行，太便宜你了。”大家說。
“我提議喝個‘雙喜臨門’，你好我也好。”林民想打圓場。
“也不行，今天你倆提拔高升，我們都是原地不動，如果酒未喝到位，那豈不屈煞我們。”
“三元及第，三元及第。”雷早春妥協了。
“四季發財。”鎮長劉國棟趕快插嘴道，“四季發財，四季發財，圖個吉利。”鎮長開了口，大家便不作聲。
酒過四巡後，管大農業的副書記蔡仲科站了起來說：“我今天祝賀二位榮升，順便感謝大家對我分管的工作的大力支持，我請求大家同飲個‘五穀豐登’，怎麽樣？”說罷他一飲而盡。
“喝，同喝。”大家跟著一飲而盡。
“我和蔡書記一樣，同樣是一個意思，我提議喝個‘六畜興旺’。”分管多種經濟的副鎮長肖大林站了起來，舉起酒杯與各位打了一個照麵。
“喝，這要喝！”在坐的都沒有猶豫。
“我說一不做，二不休，幹脆喝個‘七子登科’那就全麵了。”馬青山板著臉說。……在坐的並沒有人應聲，大家都知道馬人大幽默，有時說出話來占了人家的便宜，往往當時還未反應過來，過後氣得不得了，剛才他說的，是句明擺著占人家便宜的話。有誰願意出聲呢！馬青山見無人應聲，便話鋒一轉地說：“怎麽啦，過去還有點威信，怎麽今天就過期了，其實這杯酒是最吉利的，七子登科就是凡是在這裏吃飯的人都要交好運，你們喝不喝，不喝我喝。對不起呀，不喝的人就不走運囉。”話畢，他脖子一仰，杯子翻了個底朝天。
大家見狀說：“如此說來我們喝！”
“今天的酒喝得好，各位領導有水平，發揚光大了中華民族的酒文化，我敬各位領導一杯，就叫做‘八麵威風’吧。”財政所所長站在兩桌中間，將滿滿的一杯酒左右晃動了一遍。“若大家看得起，就喝了它，我先喝為敬。”他順勢一口喝了下去。
“這杯酒應該喝，應該喝！”副鎮長李家成大聲應道，他帶頭喝了，其餘依次一轉全喝了。
“倒酒！倒酒！我勸大家喝酒就喝酒，填飽肚子就行，不要想占便宜，圖吉利，那是假的，還是喝個‘九九歸一’，從頭再來吧，鄉鎮換屆後一切都要從頭越呀，是不是！”廖一言拿起酒杯。“你們喝不喝，反正我喝。”他將酒杯送到嘴邊，忽然又停住，“格”的一聲打了一個噎，須臾才喝了下去。“我……我喝了。你們喝……不喝。”廖一言似乎有些醉了。
大家見他是個老同誌，二話沒說依次喝了下去。
“好了！好了，大家已經盡興，喝了九杯，一兩一杯，也在斤把酒，今天我向大家表示歉意，我們鎮提拔的人不多，責任在我，現在大家再喝一杯，就叫‘十全十美’吧！”黨委書記周明見今天的場麵似乎有點不對勁，象是在喝悶氣酒，喝得過快，便出馬調整情緒，想打個圓場收兵。
“書記說得好哇，十全十美，我們就敬您十杯如何，大家說好不好！”副鎮長李家成提議。
“好！好！李鎮長說得好，一人敬書記一杯。”大家附和著。
“不成，不成，那怎麽行，你們這不是向黨發動猖狂進攻嗎？”周書記風趣地說，“還是我敬大家一杯，先喝為敬，先喝為敬。”周書記幹脆利落地喝了下去。大家都跟著喝了。
“我下午還有事，就不陪大家了，大家能喝的就喝點，下午放你們的假，不過有個條件，不準喝醉了，醉了就不是英雄好漢。”周書記說罷用手扯了一下劉鎮長，兩人一道退席離去。
大家及東道主王所長沒有挽留他倆，他倆的個性大家已經摸透了。過去他倆在一起的時間少，大概是個性不同的緣故，周明書記是一個老幹部，在毛澤東時代就是副區級幹部，也是一個能文能武的全才幹部，改革開放以後，組織上出於同情，才任命他擔任了正職，自到新昌以來，他一直還保留有過去的領導風格和工作作風，因此與年輕的劉國棟鎮長完全相反。今天他倆一起出去，大家認為是好事，所以就讓他倆一道多處處。
餐廳裏，王所長還在殷勤勸酒，林民說他已不勝酒力，不能再喝了，便起身離席，也想溜走，這下可惹怒了廖一言。“小夥子，今天是什麽時候，酒不喝可以，想溜！不行！你提拔我還是幫你說了句話的，今天乘著酒興，我還想對你說點直話。”
“廖政協是老領導，見識多，經驗廣，我洗耳恭聽。”林民走上前握住廖一言的手。
“當幹部不要翹尾巴，要看得起人，得人緣就會有一個好口碑，宣傳委員不好當，我們鎮在換屆選舉中，選掉了的就有三個，有的還是大學生，有的是老資格，你在我們鎮根基還很淺，據我了解，你在上麵也沒有靠山，沒有靠山就更難，尤其是宣傳委員，郎不郎秀不秀的。我告訴你切不可太文了，文人自古無出息，屈原有出息沒有？李白怎麽樣？蘇東坡也是因文而惹了禍遭貶黃州，如今同樣沒有一個文人是順暢的，特別是我們鄉鎮這一層，懂點文墨的人都被人家壓下去了，後來有點名堂的人都是棄文從武，改行而成的事。林民，我……說的，你信……不……信。”廖一言越說越結巴，慢慢地撲倒在桌子上。
“他喝醉了！喝醉了。林民！你把廖主任馱回鎮吧！”馬青山吩咐道。
林民跑到財政所辦公室打電話，要小車司機趕快來接人。不一會兒小車來了，林民抱起廖一言，連馱帶拖地把他扶進了小汽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