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走馬上任2

十二月十九日早晨七時整,新昌鎮四大家班子成員吃過早飯準備坐車去義川縣城開會,辦公室郭主任已租了一輛大中巴在鎮政府大門前等候,組織委員何少珍在清點人數,唯獨隻有“兩辦”主任林民未上車,何委員問郭主任通知林民沒有,郭主任說,“林民昨天還在下麵處理糾紛,辦公室已打電話通知了他,他答應今天早晨保證趕到。”郭主任要求大家略等片刻,他說再用電話催一下。郭主任剛拿起電話,林民騎著摩 托車進入了政府大門,何委員喊道:“林主任快點,大家就等你一人,你一個人可不能誤了大家的時間,遲入大會會場可是要挨批評的。”林民停放好摩托車,衣服也未換,二話未說,迅速登上車門。

副鎮長雷早春說:“林民啦林民,副鄉級幹部還是要注意一下形象,特別是到縣裏去開會更要有所講究,衣服不說筆挺,但也必須整潔,頭發不說造型,但也必須梳洗理順一下,要顯示一下我們新昌大鎮幹部的氣質。你看你辦事就沒個緊急三慢,今天要到縣城開會,昨天誰叫你去處理糾紛,白天處理糾紛,晚上應該趕回來嘛!這樣來匆匆,去匆匆,成個啥樣子。”

對於雷鎮長的批評,林民聽了十分感動,他認為雷鎮長說得在情在理,這些話在同事們之間有時還很難聽到,這是直話,是官場之中的行話,是術數,一般人是沒有這些見地的。“我虛心接受領導的批評和教導,今後定當改進。”他隨便找了一個位子坐下,中巴車迅速啟動趕往縣城。

車身悠悠****的,坐著就象一個理想的解乏器。林民似睡非睡地閉目養神,他有這個習慣,每逢工作之餘,他總在那裏象在睡覺,故有的人 說他的瞌睡多,其實他並沒有睡覺,他是在思考問題,他喜歡把過去的有趣的事,有意義的事和一些值得研究的東西在大腦中過濾一下,有價值的還要寫成小文章保存起來,平時閑暇之時,個人欣賞欣賞。今天他又和往常一樣,要把昨天發生的一幕故事利用坐車的空隙梳理梳理,他認為還是相當精彩的。

故事發生在東山村二組,有一個王姓的四十來歲的婦女,在自己的責任地裏栽植了一片油菜,為防止別人偷去和牲畜侵害,便施了一些農藥在菜葉上,恰好鄰居堂弟妹羅氏的小豬跑到菜地裏,吃了一大塊,由於藥性厲害,小豬還來不及返回,就毒死在地裏。結果兩人便發生爭執,弟媳說:大嫂施藥未告知大家是投毒,行為是違法的,她家的小豬吃了菜她賠菜,但是大嫂必須賠她家的豬。

王氏說:責任地裏種菜是她的權利,因為責任地是她家的私有財產,應受法律保護,養豬應該圈養,不圈養是有意害人,是損人利己的行為,再說豬是自己跑到她家地裏去的,又不是她趕到地裏去的,責任不在她,賠豬是萬萬不可能的。兩個女人你來我往,接著惡語相向,最後大打出手,弟媳力大,一拳出去,打掉了嫂嫂的一顆門牙,頓時王氏滿嘴出血。女人心胸窄狹,關鍵時候容易亂了心智,她認為掉了門牙就等於破了相,而且門牙就是主宰一個人一生的衣祿,門牙沒了就要破大財,今後還可能貧窮潦倒,因此還不如死了算了,這樣還可以讓弟媳在經濟上吃上大虧,還可能讓她吃上官司,仗打不贏,總有一個方麵要贏,於是跑到家裏拿上一瓶農藥,喝了一半,可憐王氏當場斃命。

在一個古老偏遠的山村,死了一個男的還好點,死了一個女的那還了得,娘家親戚一定是要“打人命”的,這是祖宗留下來的規矩。王氏娘家在新昌鎮是大姓大戶,戶下各方麵的人物都有,要文的有文的,說武的青年哥兒也多得很,聽說自家姑娘的死訊,便迅速組織三百多人趕往姑娘家,找到其弟媳,要求賠款十萬元,否則就要把死者葬在她家的大堂中。

東山村的全體村幹部都趕往王家調解,考慮羅氏家境貧寒,丈夫在外打工,哪裏來的十萬元。王姓的親戚看到目的難以達到,就殺豬宰羊,三百多人大吃大喝了羅家的幾餐,幾乎把羅家吃了個水盡鵝飛。羅氏見王家勢大,認為自己也虧了理,自忖王姓人定不會放過她的,也隻有一死了之,遂跑到自家屋裏找出一瓶農藥往嘴裏倒,村幹肖朋迅速接下藥瓶,派人迅速送往新昌衛生院急救,順便到鎮政府找林民告急,要求鎮領導速派人前往處理。林民得到報告後迅速用電話催派出所派人製止事態進一步惡化,恰遇派出所全體幹部到縣公安局開會,說是公安係統人事大調動。林民隻好把派出所的一個實習生和飲事員帶上,一同趕往出事地點。

出事地點就在東山村二組的江家垸,江家垸故名思義都是姓江的,這是一個五戶人家的小垸,男當家的都出外打工去了,農戶的生活相當困難。在江家垸前麵的山凹處,林民向兩個隨從吩咐了一番,叫如此如此,一切責任由他負,到時見他的臉色行事。

一進垸裏,守候在那裏的村黨支部書記、村長迅速跑上來打招呼,並大聲說:“讓開!讓開!鎮領導和派出所的同誌來了。”書記也姓肖,他是個機靈人,他大聲喊話的用意一來是想壯一下膽子,二來想壓一壓王家親戚的氣勢。林民看到到處都是人,亂嘈嘈的一片,心想,這麽大的場麵,不便於正麵針對所有的人,擒賊必須先擒王,於是他吩咐肖書記和村長把王氏的嫡親親屬和戶下當家的人找來,到裏屋去談話。

“不行!不能進裏屋,要去我們都去。”“我們都是親屬,古話說,兒子是自己的,姑娘是滿門的,我們都有權過問。”站在林民身邊的一群王姓小夥子接連說道。他們還指手劃腳地跳了起來。林民見勢不妙,心想非得快刀斬亂麻,他轉身麵對身邊的一個小夥子厲聲問道:“你叫什麽,與死者是什麽關係,國有國法,家有家規,你知道不?”

“哈哈!哈哈!什麽國法家規我都嚐試過,那都是騙老實人的,你們這些當官的,嚇一嚇老百姓起作用,嚇我是嚇不倒的,那些隻不過是金錢的代名詞而已,金錢能使鬼推磨,這難道你還不懂,所以這回我們隻要錢,不找什麽公安呀、法院呀和你們這些當官的。”那個小夥子說得口沫飛濺。

“你是什麽人,竟敢如此放肆。”林民反問道。

“我嘛!是縣公安局裏三進宮的常客,義川縣大名鼎鼎的‘龍頭幫’駐新昌鎮的聯絡員,黑道人物,坐不更名,立不改姓的王老虎是也。”小夥子說時用拳頭在自己胸膛上拍得嗡嗡響。

“你算什麽道,我看你根本就不懂道,自古黑道不惹紅道,這是江湖規矩你懂麽,如果不懂你就是一個小地痞流氓,不過這也算你不錯,竟 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自報家門,好哇,今天當著眾人的麵,你承認你是非法組織的成員,那麽你就是馬上將要開展嚴打的對象羅,我記下你啦。”林民迅速回敬著。

“別聽他的,領導!少兒不懂事,愛吹牛,我就是受害人的親屬,聽我的。走!我們到裏屋論論理。”一位約五十來歲的中年人拽著林民的手說。那位小夥子被震住了,他見勢不妙,轉眼鑽進了人群之中。

林民等一行三人和村支書、村長及王姓親戚的兩個代表走進了裏麵的房間,外麵吵成一片,林民叫不要理會他們,隻與兩個王姓頭人接觸,並把門關好。林民叫隨行的實習生小黃作好記錄,他開始問話。

林民首先問他倆的姓名,再問有什麽要求,三問他們想不想解決問題。兩人都說,既然來了,肯定想解決問題。林民告訴他,若真想解決問題就要聽他的:“我們今天來就是來解決問題的,根據我們了解的情況看,你家姑娘的死,她弟媳羅氏有一定的間接責任,可以依法處理。可是你們一不找政府,二不到法院投訴,而是自己用早已過時的蠢辦法鬧喪!結果使羅氏也喝了毒藥,我們剛才到醫院去看了一下,醫生說生死暫時還無法確定,這個責任可是要由你們負囉。”

“這事也和我妹妹一樣,藥是她自己喝的,又不是我們灌的,我認為我們沒有責任。”王姓頭人辯解著。

“你們來這麽多人,非法侵犯了人家的財產,造成了羅氏的心理恐懼,是事實吧!”林民反問道。

“死了人肯定是要有人說說話的,既然領導來,就看你今天怎樣來評這個理。”

“我肯定會公正來評理的,誰是誰非由法律判決。現在事情既然搞到了這個地步,誰都脫不了幹係,頃刻我們這幾個人都到派出所,等候法律來跟我們劃分責任,現在最要緊的是要安葬死者,你們總不希望讓你家的姑娘死後還繼續受苦,繼續扯皮,葬葬挖挖,挖挖葬葬,那豈不是作賤你家姑娘嗎?”林民的問話擊中了要害,簡直讓王姓二位頭人來不及思索,再沒有反駁的餘地。

……

林民看到對方無語,便乘勢而上說:“你們說,你們家姑娘葬是不葬,安是不安?”

“肯定……要……安葬”王氏的哥哥結結巴巴。

“那好,現在大家聽我安排,肖朋村長找四個人去挖穴,書記肖宏找十人抬棺,迅速行動。如有誰敢繼續鬧事,派出所的二位幹警把鬧事者跟我銬起來,你們分頭運作吧,我和王姓親戚還有話要說。”林民故意抬高嗓門,他不僅是要屋裏的人聽清楚,還要讓屋外的人聽到。屋裏屋外的人們聽到林民的口氣,象是戰場上指揮部裏在宣布命令一樣,整個垸前垸後竟悄悄無言,安葬死者的程序都在無聲無息地進行著。

為了拖延時間,林民與兩個姓王的東扯西拉、海闊天空地亂談一氣,弄得他倆哼哼哈哈地應接不暇,轉眼間便過去了一個多時辰。肖書記和肖村長敲門走了進來,林民問他倆的事情辦得怎麽樣,肖書記說,死者已安葬完畢,現在他已安排大家吃飯。林民吩咐趕快請兩位王姓親戚吃飯,吃飯之後由肖朋村長負責協商未盡事宜,其他無關人員就由二位王姓親戚招呼打發回去。至於這次整個事件的處理,大家回家後再聽派出所傳喚。

為防止事情有變,林民說,他們一行三人就到書記家中去吃晚飯,肖書記心領神會地說:“好!趁天還未黑定,我們就不耽擱了。”

走出江家垸,林民長長地籲了一口氣,派出所實習生小黃說:“今天的一次社會實踐勝過我四年的大學課程。林主任!我今天真為你捏了一把汗,你真有兩下子,三言兩語就把那個場麵給控製住了,你這是在哪裏學來的。”

“哪裏學來的,還不是當村幹部時學的一點土法子,其實這也是逼出來的,是人的智能超常發揮罷了。當時我也是硬著脖子講,走一步看一步地隨機應變著,誰也沒有必勝的把握呀!”林民謙虛地說。

一行四人談著談著,約一刻鍾左右便到了肖書記家中,書記的夫人說剛才鎮裏打來了電話,要林主任明天早上七點鍾趕到鎮政府去縣裏開會。肖書記說天已漆黑,晚上就在他家歇息,明早再借一輛摩托送林主任就是。林民表示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