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故鄉口碑
時間過得很快, 1935年8月15日,在上海的一間弄堂民居裏,昭萍生下一個男孩。葉知秋高興得舉雙臂歡呼,他從兩人的名字中各取一字,為孩子起名為秋平。昭萍逼他放棄男權思想,遷就自己,讓孩子姓了曾。
廣誠靜嫻收到知秋發來的添了外孫的電報後,喜上眉梢。這是他的第一個孫子輩男孩!又姓了曾!讓他不住地稱讚知秋“懂事”。他認為,這是老天爺送給他五十大壽的厚禮。
當時武漢又被特大洪水圍困,鍾祥以下、漢江南岸各縣大堤亦相繼崩潰,漢陽市區已全都被淹,連市長吳國楨與警備司令葉蓬都蓑衣赤足日夜在堤上巡視檢查,率眾防汛。漢口人仍對1931年破堤記憶猶新,人心惶惶。廣誠也不敢怠慢,便不打算離開漢口,卻委托人回鄉把這喜訊送給鄉下的父親。
曾紀奎雖然早就“四世同堂”,大兒子廣智那邊兩個孫子都十來歲了,但是廣誠在他心目中的地位早已經非同一般,這個兒子讓他在鄉鄰中享有獨一無二的尊敬。廣誠家的第一個孫輩的誕生讓他激動非常。他得意地回想當年,長孫女昭萍“輕而易舉”地(曾老爺子的認為)就成為了方圓幾十裏的第一個“進士”,當時他特地叫廣誠將她戴學士帽的照片放大了(盡管這很花錢)掛在他家的堂屋邊牆上。
曾紀奎高興得連日多喝了些酒,竟在8月22日晚腦溢血去世,享年77歲。
原本的喜事變成這樣,廣誠聞訊難過極了,他覺得這輩子還遠沒足夠地回報父親。他喊回了讀書的兒女,舉家冒雨乘船回鄉奔喪。
九真山地勢高,老家對洪水的反應遠不如城裏人那麽大。
“老爺子是高高興興升天的。”鄉親們眾口如一的說法,讓廣誠減少了好多悲痛和遺憾。
廣誠將父親葬在母親的墓旁,又請了僧人來做超度法事。除昭萍一家不在漢外,曾紀奎其他所有族親子孫、鄉裏和遠近多達一兩百人,參加了這位老爺子的入土儀式。
廣誠采納靜嫻的建議,準備大做善事以告慰父母在天之靈。
他首先按廣智的意思,留下了哥哥需要的田地後,再將做善事的計劃告訴他。廣智雖說淡然接受,卻不能完全理解。但他又不得不從心裏認定,廣誠每每有“貴人”出手相助,以至能夠發財,是因為做善事的結果。而廣誠則以為,自己曾家可能是前世欠義田灣的,所以在鄉裏要受窮。他的運氣應該在漢口,因此,在鄉下力所能及地做些善事是萬萬少不得的。
他作了一個讓族人鄉裏震驚的舉動,將幾十畝田地交給祠堂管理經營,由其雇人租種,收獲和租金用來養活和接濟窮苦無地的鄉親,餘下的資助祠堂,自己分文不收。他還保證,每到年關會另買些米票,無償送給家大口闊的鄉親們。(以後十幾年,除淪陷七年外,從未間斷。)鄉下人對真誠的善事是發自內心感激和稱讚的。自此,遠近鄉間交口傳稱廣誠為“曾善人”。
廣誠和子女們趕在學校開學前回到了武漢。
父親的去世讓廣誠覺得自己很快就要步入老年人的行列,靜下來的時候,常想起父親吃過的那些苦,覺得自己遠遠沒有回報在饑餓線上將自己撫養成人的父親。父親教給了他做人誠實厚道的道德標準,在他的成功中無疑有很大幫助。他一定要將這些品質傳給自己的兒女們。
他在公新裏六號的賬房外間房設置了父親的靈位。靜嫻又開始了長達三年的每天三餐為公公的亡靈“供飯”的儀式。
昭琳眼疾也已痊愈,回到漢口複學了。
廣誠安頓完,才寫信給昭萍講了爺爺去世的消息,因為他不想在昭萍月子裏打擾她,影響她的身體。
他哪知道,昭萍在生秋平前和月子裏最需要好好休息的那段日子,曾兩次奉命搬家轉移。幸而她並未暴露,但她經曆的艱難簡直難以言表。這給昭萍的健康留下了巨大隱患。
從7月下旬起,共青團中央局在上海再次遭到嚴重破壞,書記和組織部長等8人被捕。楊韻珊也被迫離開了上海。昭萍夫妻的入黨申請被擱置,暫時失去了與組織的聯係。但是他們按照楊老師臨行前的指示,留在上海公共租界,繼續支持和配合李公樸先生的工作,利用職業為掩護,教育和發動工友和市民參加抗日愛國活動。在非常特殊的環境中堅持了下來。這一切,全家都毫不知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