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恩施風雲1
恩施風雲
恩施曆史上有三個重大變革時期,一是改土歸流;二是抗戰時湖北省政府遷府恩施;三是共產黨幹部南下解放恩施到今天。抗戰時期湖北省政府遷府恩施8年,省主席陳誠主政湖北,實行“建設新湖北”運動,使恩施的政治、經濟、文化、教育乃至人們的思想發生了根本性的變化。本書中的主人翁也參與和見證了這一巨大的變革運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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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0年,日本戰略規劃者石原莞爾扮演成乞丐,用了一年多的時間走遍了半個中國,得出了當時中國的社會結論:
“官乃貪官,民乃刁民,兵乃兵痞;政府欺壓民眾,官民對立;若外國入侵,民眾不會支持政府。”
他以這樣一種輕蔑的心態在1931年策劃並發動了9·18 事變,率一萬多日本關東軍,三個月時間,從擁有23萬軍隊的張學良手中搶占了三倍於日本國土的東三省,從而增大了日本政府的侵華胃口。
1937年7月7日,日本有預謀地發動了盧溝橋事變後,成功地占領了北平,緊接著又計劃三個月占領中國中東部的主要地區。7月17日,國民政府在廬山召開緊急抗日動員會議,蔣介石在會上發表了著名的“最後關頭”演說,並嚴正聲明:
“再沒有妥協的機會,如果放棄尺寸土地與主權,便是中華民族的千古罪人。”
蔣介石一邊調動部隊抵抗日軍的侵略一邊組織向西部遷都。淞滬抗戰三個月,為國民政府遷都贏得了寶貴的時間。
1938年1月,南京政府遷至武漢,同年11月18日,遷到重慶。12月13日南京淪陷,日本下一步進攻的目標就是合肥、南昌、武漢,湖北省國民政府遷府在即。
南京失守後,湖北第六戰區成為四川大後方的門戶。陳誠任第九戰區兼管第六戰區司令長官。這年春,成立武漢衛戍總司令部,陳誠任總司令。同時,還奉命兼任軍事委員會總政治部部長、湖北省主席、航空委員會委員、中央訓練委員會主任委員、三民主義青年團中央團部書記長、中央訓練團教育長等職。國民黨內部稱他是“蔣介石的替身”、黨內“第二號人物”。
1938年6月12日,日軍在安慶登陸,隨即直逼武漢。武漢會戰正式打響,曆時近四個半月,到10月24日國共兩黨撤出武漢,中國軍隊武漢保衛戰失敗。期間,湖北省政府8月遷往宜昌。為了防備日軍繼續西進,10月遷駐恩施。
武漢淪陷後,陳誠將九戰區軍事交由薛嶽代理,自己赴渝請訓。他向蔣介石報告道:
“以兼職過多,不僅招致物議,抑且有誤事公。請就可能,畀以專職,或可無大遺誤。”
他當即受蔣麵諭:
“以辦理政治部事宜為主,鄂省主席則令嚴立三兼代。”
嚴立三是老興中會員,國民黨元老,之前任湖北省國民政府民政廳廳長。是年四月在宜昌做社會調查時,曾在三遊洞奮筆寫下“不共戴天”四個大字鐫刻在崖壁上,以示其抗戰決心。他臨危受命擔任省主席,也是眾望所歸。當時的恩施城含近郊戶不到三千,人不足萬。幾個月時間陡然湧進了數百個機關、學校和企業,加上流亡者有數萬人一下子進駐恩施,是恩施原有人口的十幾倍,一個小小的山城難以承載,整個恩施城內外變得擁擠不堪。路上街上到處都是用被單或油布支撐起的五顏六色的帳篷,更有甚者是許多人隻得流落在街頭或城郊各個村落的路邊、溝旁,露宿於野。此時的恩施四處都是尋找吃住的人,大人小孩哭的喊的叫的此起彼伏,整個山城一派亂象。
省政府是一個龐大的組織機構,四大廳八大處另加參議院、保安司令部、法院、銀行等幾十個省直機關單位一千多號人都在找地方安頓,有的單位在城內外確實沒有地方安排最後找到了上百裏以外的鄉下。當時恩施城周圍的大戶或家族祠堂及廟宇幾乎都被這些機關借住。
國難當頭,恩施人隻要房屋稍微大一點的人戶都盡量把房間讓出來,用於接納這些從省城和四麵八方到來的外地人,盡其所能地為他們解難。省政府住土橋壩,以康氏家族的房屋為主;省參議院住龍洞灣,以艾氏家族為主;省銀行及一些經濟機構住老城。
在棗宜會戰失敗宜昌淪陷後,世人稱陳誠為“三昌將軍”,即南昌、武昌、宜昌都由他指揮而抵抗失敗。在陪都重慶的國民參議會上有人公開提出“不殺陳誠不足以謝國人”。陳誠以戴罪之身降職奉命任第六戰區司令長官回到湖北,接任了嚴立三的省主席。第六戰區轄鄂西、鄂中、鄂南及湘北、湘西、川東、黔東10個行政區81個縣和5個集團軍40萬兵力,以環衛重慶。由於恩施是陪都重慶的門戶,戰略位置特別重要,蔣介石臨危授諭給陳誠道:
“長官部署於夜郎國鄂西恩施,要以軍事第一,第六戰區第一的任務和口號:頂住日本這個世界軍事強國。”
陳誠把守重慶咽喉要塞恩施,正如早年李鴻章奉召入川辦案,途徑恩施,一路翻山越嶺鳥道蠶叢,又是坐轎又是騎馬,倍曆艱險,他由衷地發出“蜀道難在鄂不在川”之感歎。
在代主席嚴立三將湖北省政府在恩施基本安置後,1940年8月,陳誠雄心百倍地接任了湖北省主席。他致力於軍、政兩途協調並進的戰區建設,首先草擬了《新湖北建設計劃大綱》。《大綱》彰顯了“抗戰為主,兼顧民生,懲治腐敗,全麵建設,強力教育,實驗新文化”的指導方針,提出的口號是“建設三民主義的新湖北”,重點是“建設三民主義的新湖北的中心——恩施”。
國民政府在恩施的八年,在這片連綿起伏的廣袤的丹霞土地上,發生了前所未有的翻天覆地的變化,使一個不怎麽為人所知的山區從此被世界矚目。
自古“貪官不修衙門,能吏勤於修身”。建設“新湖北”,臨時省府在恩施城主要做了三件大事:恩施老城改造,架設清江橋,修恩施飛機場。按今天的話說,就是“六城同創”(旅遊城、衛生城、文明城、環保城、園林城、森林城),一時間老城的建設是熱火朝天。
是時的恩施城,自明代施州衛府城舊製以後,幾乎是三百多年沒有大的變化。老城舊街,建築參差不齊,街道狹窄擁擠,城中心還有一麵東西向的縱坡,致使街道彎彎曲曲,人流不暢,車不能行,道路崎嶇,肮髒不堪。
要改造,先做規劃,達到街道寬敞、房屋整齊、路麵平坦、水流暢通、環境衛生的效果。規劃報省主席陳誠親自審定,最後按規劃施工,軍隊打前站,陳誠指到那裏就拆到那裏。
自從省政府遷到恩施來以後,來恩施的人流增大,人口增多,“齊藥勁道”藥鋪的生意便越來越忙,越來越紅火。北門老街是商業最繁華人口最擁擠也是房子最零亂的鬧市,就在“齊藥勁道”日進鬥金的當兒,省政府決定首先改造這條百年老街。街道要擴寬,屋基要後退,“齊藥勁道”首當其衝要歇業。屋後麵是清江河岸,壁陡一麵高坎,這棟房子重建需要一大筆錢。由於是抗戰時期,財政資金緊張,街道改造政府隻給這些搬家戶少量的補助,這點錢要搬遷這棟房子隻能是杯水車薪,還有一大截缺額。
這棟屋是喬臘肉家的祖業,三間鋪麵,兩大一小。兩個大鋪麵租給藥神巴兒趙誠實開“齊藥勁道”藥鋪,小的喬臘肉自己理發。
喬臘肉在這街上長大,原來家裏的條件很好。他是獨子,自小被父母看得嬌慣,所以沒務個正業,算得上是這街上的小混混。前年他父母被日本的飛機投彈炸死了,這是他家飛來的橫禍。父母離世,他沒有人經管,二十多歲了還是單個子人,被人們稱作一個人吃飽全家不餓。他平常還好一口大煙,“齊藥勁道”交給他的幾個門麵租費和理發的錢他都送進煙館燒掉了,此時他根本無能力搬這個家。大門口已經在幾天前就被幾個當兵的用朱砂粉從左到右在門柱上寫了幾個大大的“拆”字,鮮紅醒目。喬臘肉站在用鵝卵石鋪就的窄窄的街麵上,目不轉睛地看著這些個“拆”字發呆。單尋梅在藥櫃邊看到喬臘肉站在外麵那萎靡不振的樣子,便走出來問他:
“喬老弟,要搬家,你是怎麽考慮的?”
喬臘肉沒好氣地回單尋梅道:
“現在是殺我無血,剮我無肉,我哪有這個能力搬家喲。陳黑皮要怎麽拆,由他!”
陳誠個子不高,身材瘦削,臉黑,軍人作風十足,向來行事是一言九鼎,他要怎麽做就得怎麽做,高官百姓沒有一個不怕他的。背地裏,人們都叫他陳黑皮。
單尋梅急忙在喬臘肉的背上掐了一爪,板臉道:
“瞎說,你長了幾個腦殼,不要命噠。省政府要搞的事,你一個小老百姓抵擋得住?有麽子困難說一聲,大家一起來想辦法。”
喬臘肉耷拉著腦袋沒吱聲,單尋梅轉身進鋪,他也蔫蔫地走進了自己的發屋,坐在躺椅上默神。他已經是幾天沒有開門迎客理發了。陳誠強力禁賭禁毒,殺了幾個恩施城裏的大毒梟,煙館關門,他此時煙癮發著,沒地方倒癮,就隻有勾著頭在躺椅上流涎。
單尋梅覺得喬臘肉一個人沒人照顧很遭孽,時常主動地幫他洗衣服撩被子,幫他料理些家務瑣事。藥鋪裏弄好吃的,單尋梅也常要王岩頭叫喬臘肉過來一同吃飯。單尋梅給喬臘肉上酒,他時常是醉得昏昏然,今天的晚飯也是單尋梅叫王岩頭給他盛了送去的。這樣一來二去單尋梅的影子經常在他的夢中出現,他想得美,令他在夢中陶醉。喬臘肉總想靠近單尋梅,可就是沒有機會。藥神巴兒時常晚上出夜診,王岩頭喜歡晚上去看戲,喬臘肉從門縫裏瞅見他倆出去了,就借送碗的由頭走到藥鋪的後院敲門。
單尋梅聽到敲門聲一時手沒空,便拖長聲音說了句:
“我在洗棗(澡),你進來吧。”
後門是掩著的。喬臘肉聽到單尋梅說在洗澡也要他進去,他有點蒙,心中略有忐忑,以為單尋梅對他有那麽一點點意思,便推門走進了單尋梅家的客廳,找了把椅子徑直坐了下來。
紅棗在藥鋪裏是一味不可或缺的中藥,單尋梅總是把藥要上櫃之前洗刷得幹幹淨淨。紅棗是藥食俱佳,不大一會兒,單尋梅用搪瓷盤端了一盤紅棗放在喬臘肉麵前的茶幾上,笑盈盈地請他吃。喬臘肉看著這鮮紅的大棗,內心裏苦笑著,是自己多情把“洗棗”聽成“洗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