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金牛座卷：非實驗開鑿27

玄宗猶豫不決。忽然，太極殿內燈火通明，仙樂陣陣，三十六位紅色舞女衣袂飄飄，自昆侖雪山淩空而下，降落到大殿中央，翩翩起舞。接著，又有著橙、黃、綠、青、藍、紫等六色衣服舞女，每三十六人為一組，如美麗花瓣，紛紛飄落，在舞台中央形成一朵巨大的七色金蓮。最後，楊貴妃著百鳥彩衣，從雲霧中輕盈地飛到皇帝禦座前。她雙目剪水，顧盼含情，千種媚態，萬種風情，令玄宗神魂顛倒，忘乎所以——盡管他對楊貴妃的音樂舞蹈才華極為欣賞，但還是為其秘密編排的特大型舞劇《霓裳羽衣曲》出場效果大感意外，登時將安祿山第七願望拋到九霄雲外，脈脈含情，衝楊貴妃頻頻點頭。她像波浪般**過來，玄宗低聲說：“玉環！這一曲《霓裳羽衣曲》承襲國粹，匯集四夷精華，朕期待著你們的精彩表演！”

楊貴妃回眸一笑，在眾多樂器驟然渾響中，淩空拋出十六個絲綢大字：“天上人間，月宮相會，蘭熏桂馥，萬世絕響。”

《霓裳羽衣曲》正式開演。太極殿分割成陰陽兩部分，清雅疏落、邐迤綿長的玉磬敲擊聲中，蕭、箏、笛等樂器陸續響應，演奏音蘊寡淡的“散序”。六遍後，琴、瑟、箜篌、篳篥、笙、築、跋膝管、芋等樂器次第匯入，旋律逐漸呈現翻江倒海之勢，進入風袖低昂、飄然轉旋的“拍序”。玄宗、大臣、嘉賓、嬪妃、宮女、樂師、仆役等人既是觀眾，又在舞台中參與表演，他們隨著領舞楊貴妃的表情和節奏不斷變化，忘情地體驗新穎獨特之感受。尚修羅從空中更能看到魅力非凡的立體效果：

楊貴妃轉旋，舞女轉旋，麵具隨之轉旋。玄宗說“三百斤”擅長旋轉。安祿山旋轉離開太極殿，冒著風雪出城。玄宗說天寒地遠，“三百斤”當心著涼。遂旋轉著追到到望春亭，旋轉著脫下禦衣，旋轉著贈予安祿山，然後旋轉回太極殿。

楊貴妃縱送，舞女縱送，麵具隨之縱送。玄宗將高力士縱送到長樂坡，高力士將安祿山縱送出潼關，安祿山將“三百斤”縱送到船上，無數纖夫在黃河兩岸同時表演縱送。

楊貴妃小垂手，舞女小垂手，麵具隨之小垂手。玄宗小垂手。安祿山返回範陽後小垂手，李豬兒為安祿山寬衣解帶後小垂手，傀儡阿嗜尼將懸掛著的玉帶想象成小垂手，孔目官、太仆丞嚴莊小垂手，掌書記、屯田員外郎高尚小垂手，將軍那承慶小垂手。

楊貴妃斜曳裾，舞女斜曳裾，麵具隨之斜曳裾。玄宗斜曳裾，牽扯全國。楊國忠斜曳裾，劍南節度令留後、侍禦史李宓率十道兵攻打南詔。南詔大將軍段忠國斜曳裾，唐兵十二萬人在洱海陣亡。李宓斜曳裾，沉江自殺。哥舒翰斜曳裾，奪回吐蕃占領之九曲部落，再一斜曳裾，在其地設置洮陽、澆河二郡，並成立宛秀、神策二軍。

楊貴妃點鬟，舞女點鬟，麵具隨之點鬟。玄宗微笑著點鬟，拜哥舒翰為太子太保，加實封三百戶，兼禦使大夫。寧遠國點鬟，遣王子入長安學習華禮。中使輔璆琳點鬟，將柑子送到範陽。安祿山點鬟，將全部柑子兌換成等大純金返還。給事中裴士淹在範陽刀槍林立之館舍點鬟二十天，李豬兒挾持傀儡阿嗜尼代為召見。楊國忠點鬟，京兆尹包圍安祿山長安住宅，並逮捕門客李超等人，送禦史台縊殺。安慶宗與榮義郡主點鬟，請求玄宗與安祿山觀禮。

楊貴妃揮袂，舞女揮袂，麵具隨之揮袂。玄宗朝河北揮袂，安祿山說要獻馬三千匹，每匹二人護送，並由三十六名蕃將押送。河南尹達奚珣揮袂，建議推遲獻馬時間，官府派遣馬夫。純陀**揮袂，阿史德帶領萬名鐵匠揮舞鐵錘，打製武器，聲震長安。玄宗憤怒揮袂，從璆琳住宅搜出純金柑子十二筐。璆琳臨刑前揮袂，牽扯出假裝失語之裴士淹。玄宗焦慮揮袂，中使馮神威手持詔告到範陽宣旨。李豬兒漫不經心地揮袂，奉命講解捕獲羲和、常羲兩種神鳥並製作成標本之過程。傀儡阿嗜尼被設定程序機械揮袂，範陽節度府連連犒勞士兵，秣馬厲兵。安祿山詭異揮袂，在宴會中向大將們賞賜金帛，並授予每人一張標明從範陽至洛陽沿線之山川形勢、關塞要衝、進軍路線地圖。

“拍序”演奏十八遍。這個過程，“倏”作為亮點，漂浮在黑暗的太陰一邊。“忽”則是黑點，**漾在明亮的太陽一邊。他們無休無止地重複開鑿動作。

忽然，一陣竹竿拆折、冰層斷裂的清脆爆響聲之後，舞蹈進入繁音急節之“曲破”。太極殿內氣氛肅殺，鶴唳鷹叫。音聲鏗錚，如大盤跳珠撼玉，聲拍促速，似荒原金雕逐鹿。楊貴妃激烈歡騰，大汗淋漓。玄宗左顧右盼，目不暇接。楊國忠撕掉麵具，親自帶領人馬在長安搜索有關證據。安祿山、安慶緒、嚴莊、高尚、那承慶、李豬兒調兵遣將，往來如梭，征調同羅、奚、契丹、室韋人馬二十萬至薊城南參加定於十一月九號舉行的盛大閱兵式。大將何千年、高邈等人率二十名奚族騎兵，以獻射生手為名，迅速抵達太原城，劫持副留守楊光翽。範陽節度副使賈循、平盧節度副使呂知誨、安東副大都護馬靈察、別將高秀岩等人接到命令，快馬加鞭，晝夜兼程，從駐地趕到閱兵場。奏事官從長安趕到範陽。李豬兒以嫻熟手法將詔書內容由“朕特為卿於華清宮新作一湯池，請速入朝享受”變換成“密旨令祿山將兵入朝討奸相楊國忠”。安祿山乘鐵甲戰車，立即閱兵。李豬兒在左邊，反複宣讀假聖旨。阿嗜尼懸掛在右腰，他用魔幻手法在每位將士眼前閃現鮮豔奪目之大字：“有異議扇動軍人者，斬及三族。”最後，安祿山下令斬殺楊光翽祭旗，揮師南下，向洛陽、長安進發……

演奏完第十二遍“曲破”，楊貴妃稍頓片刻，屏聲斂氣，準備通過一個長音節將全曲推向**。這時，楊光翽頭顱被砍的斷裂聲傳來。楊貴妃本能地舞起。可是，斷裂聲不給力。她生氣地望著樂隊。步騎精銳，鼓噪震地，這不是她需要的旋律。千裏煙塵，遮天蔽日，那不是她編排的色彩。飛騰**和變調音律激烈撞擊。楊貴妃承受不住，像受傷蝴蝶，飄落地上。玄宗大驚，不顧年老體弱，跑過去，一邊擦汗，一邊連聲呼喚：“上元！王母！飛瓊！萼綠！哦，玉環！玉環！！玉環！！！”

楊貴妃微微睜開雙眼，淚水湧出，喃喃說：“……三郎，快，快！快！讓那個叫謝阿蠻的女子領舞，演奏完全曲！”

話音剛落，謝阿蠻乘著輕霧祥雲，緩緩進入舞蹈中心。樂師技藝卓越，臨陣不亂，他們迅即調正音律，與斷裂部分做到無縫對接。樂聲起，雲霧散，舞動翅膀的鴕鳥及在其冠頂舒展身姿的謝阿蠻沿著陰陽太極的分割線緩緩滑行，通過清雅疏淡的“散序”樂律將明暗兩邊三百六十名不知所措之舞女喚醒，使她們的情緒回歸到舞樂中。然後，又以“拍序”節奏，讓“倏”和“忽”以行雲流水般的自然從容，將縱送、小垂手、斜曳裾、點鬟、揮袂等舞蹈動作天衣無縫地貫穿到開鑿動作中。接著，鴕鳥張開翅膀，騰越，旋轉，鳴叫。謝阿蠻足尖著冠，身心飛舞，各種強勁有力、節奏分明的POSE 如同夜空閃電，又似雨中驚燕。舞女靈魂被牽引，**釋放，狂野不羈。太極殿雷霆萬鈞，天崩地裂。陣陣的急促馬蹄聲猛烈襲來。轟隆隆戰車聲滾滾遞進。鴕鳥旋轉成一朵白雲。謝阿蠻肢體變幻無窮。“倏”和“忽”開鑿的頻率越來越密集。玄宗身不由己，舞入太陰，貴妃情不自禁，舞入太陽。

鴕鳥叫一聲，斂起雙翅。樂聲驟停。舞蹈驟停。空氣凝滯，色彩凝滯。

太極殿內寂然靜默。

有個聲音尖叫：陛下，太原來報，安祿山讓賈循守範陽、呂知誨守平盧、高秀岩守大同，他親率二十萬叛軍朝著京師衝殺過來了。

玄宗皺著眉頭被太監攙扶回到禦座。

又有個聲音異常刺耳：陛下，受降城來報，安祿山造反了。安東副大都護馬靈察因持反對意見被呂知誨誘殺，叛軍所過州縣，或瓦解，或出降，所向披靡。

玄宗懊惱至極，正欲發作，楊貴妃忽然忘情地鼓掌讚歎：“三郎，萬古絕響，好啊！”

眾女官、女賓積極鼓掌響應：“萬古絕響，好啊！”

玄宗轉怒為喜，鼓掌讚歎：“玉環，千秋傳名，好啊！”

眾大臣、嘉賓熱烈鼓掌響應：“千秋傳名，好啊！”

“倏”和“忽”停止開鑿動作，驚訝地打量太極殿內兩種色彩變化，傾聽兩種旋律扭結。

陰陽太極的分割線上，駝轎悠然穿過，仿佛那是一條由繁華變為荒涼的古城中軸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