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金牛座卷：非實驗開鑿26

阿史德淚水漣漣，“不！姐既是你的祖母又是你的母親！多年來，姐日夜祈禱，讓你有個渾全身體，現在好了，願望實現了！姐不稀罕金，不羨慕銀，也不思謀著每年有二十萬‘粉直’，更沒奢望封個什麽夫人風光風光，隻要你用新開鑿之嘴喊一聲：‘媽！’姐就知足了！”

“夠了，夠了！”安祿山瞪著她，鄙夷地說：“朕的親娘名叫楊玉環，她是貴妃娘娘！”

玄宗伸手召喚他：“快過來，‘三百斤’！到近處來，讓朕仔細瞧瞧，喲，多麽明亮的眼睛，多麽筆挺的鼻梁，多麽堅實的耳廓，真是奇跡！——不過，朕要責怪你！為什麽先要喊著找娘？朕貴為天子，不比娘娘重要嗎？”

安祿山憨憨地笑了：“孩兒已經給父王解釋過，突厥人先母而後父。”

“朕曆經萬難，終於再造老兒之口耳舌眼鼻，難道無母親之功？”

“卑臣寧可不要七竅，也要保持一顆忠孝之心。”

玄宗哈哈大笑：“吾兒‘三百斤’別著急，玉環娘正在修養身心，為慶典排練《霓裳羽衣曲》，所以，一直沒有露麵。現在，朕建議先做兩件事，然後，就上演由朕作曲、玉環領舞、三百舞姬參加的大型舞蹈！”

“悉聽父王安排。”

“第一件事，朕要詔令‘倏’和‘忽’修補你的肚臍；第二件事，請你做特邀嘉賓，協助太子李亨為‘首屆駝轎杯詩歌大賽’獲獎詩人頒獎，好不好？”

“這……父王，萬一這七竅出了問題，而肚臍眼又被堵塞，如何是好？”

玄宗衝他擠擠眼，“吾老兒俯耳過來！朕早就用真人做過實驗了，萬無一失。”

“……那好吧，”安祿山憂心忡忡，但強做坦然，“父王決定的事情，絕對英明。”

玄宗正要下詔，“倏”和“忽”異口同聲，說：“陛下！朕們精與開鑿，疏於添堵。對安祿山的肚臍眼無能為力，隻有聖上才有辦法。”

“朕？朕可不會奇門遁術……”

“隻要你滿足他七個願望，肚臍眼就自動長合！”

“別說七個，就是七百七千七萬，又何足掛齒？”玄宗說，“吾老兒‘三百斤’，有什麽願望，盡管提出來，朕都答應！”

安祿山快速轉動眼珠，思慮。全場肅靜。麵具保持同樣表情。

忽然，有個聲音嘶叫起來：“反了！”

玄宗最忌諱該字眼，他麵含怒氣，循聲望去，隻見哥舒翰穿著睡衣走進來。

他發出第二聲呐喊：“反了！”

“什麽反了？”玄宗厲聲喝問。

“安祿山反了！”

“開什麽玩笑？你在夢遊嗎？”玄宗越說越生氣：“你不是中風了嗎？你不是和那白駝一起處於深度昏迷中嗎？為何突然蘇醒？為何衣冠不整，前來擾亂遊戲？”

哥舒翰指著安祿山，焦急地說：“陛下，丞相，各位將軍，你們看！安祿山麵目目朝後，他的左眼像雞，右眼像狗，左耳像豬，耳朵像羊，左鼻像牛，右鼻像馬，上頜在前胸，下頜在後背，而且大腹、肚臍眼、雙腳都朝後！如此配置，還不是反了？”

“朕看他很正常啊，”玄宗打量幾眼沉醉於思考的安祿山，然後朝眾多麵具說：“眾愛卿，你們說，難道朕看走眼了？”

“……”

“怎麽都成啞巴了？”

“喔喔喔……”

玄宗生氣地說：“一個個都成啞巴了？朕讓你們戴麵具，就是為了便於講真話！”

“哧哧哧……”

忽然，哥舒翰身後閃出一位壯漢，大大咧咧說：“皇上，那個怪物肉球明明反了，連中風昏迷的人都看見了，你們為啥非要說沒反？”

“……什麽意思？”

“哥舒將軍年前洗澡受了風寒，一直昏迷不醒，就在剛才，他忽然坐起身，連聲大喊‘安祿山反了’！之後，他不顧嚴寒，衝出房屋，騎上白駝就跑——你說怪不怪，白駝昏迷幾天後竟然也奇跡般蘇醒過來，馱著將軍一綹煙跑了！”壯漢擦把汗，繼續說：“白駝簡直發了瘋，跑得比青海驄還要快。要不是哥舒將軍不斷喊著‘反了’，朕怎麽也找不到太極殿。”

“你是誰？”

“他是卑臣的專職駝夫火撥歸仁，雖然是蕃人，不懂禮數，但為人勇敢誠實，可以作證！”哥舒翰一邊替他回答，一邊尋找代表其出席遊戲大會的侍從左車。可是，眾多麵具大同小異，根本分辨不出來。左車肯定在觀望，他為什麽不挺身而出呢？

玄宗忽然發怒：“朕滿朝文武大臣，群賢畢至，豈能允許野馬蕃人作證？朕今個兒高興，就不計較他冒闖太極殿之罪！來啊，將火撥歸仁亂棒打出，立即給哥舒翰配備麵具！”

太極殿闃然如墓。安祿山還在沉思。麵具們沒有任何異常。玄宗疑心耳朵出現差錯，想求證於楊國忠，可是，每個麵具都在發呆，難以分辨。玄宗臉色緩和。他覺得滑稽，想笑。不嚴肅，憋回去！哦，對了，朕不也戴著麵具嗎？朕想笑就笑，想怎麽笑就怎麽笑。玄宗笑起來。無聲。表情怪怪的怪怪的。玄宗想不到身在虛空的尚修羅會透過麵具對其笑態一覽無餘，否則，他不會那樣與美學原則發生激烈衝突似地傻笑。而剛才還為安祿山奇怪五官憂慮的尚修羅，瀏覽各類奇特表情後還是被玄宗怪怪的笑容所震驚（鄭昂注：敘述者此處語言極為不恭，如實記錄，並不代表本人讚成其立場，隻為取證）。最初，尚修羅以為玄宗發現了安祿山七竅之怪現狀，將懸起的心放回原處。不過很快又得懸起來。他的笑容顯然與安祿山無關。他究竟在笑什麽？

玄宗在模仿安祿山？不像！新新新臉麵肌肉還不能協調配合，產生笑容；模仿楊國忠？不像！他的笑屬於幸災樂禍，落井下石；模仿哥舒翰？不像！他在昏迷中仍然與諸賭友激烈博弈；模仿安思順？不像！他的癲癇病正在發作；模仿封常清？不像！他從來沒笑過，其表情本來如此；模仿高仙芝？不像！他對安祿山不屑一顧；模仿安慶宗？不像，他滿懷期待與想象，眼睛從未離開李唐宗室女榮義公主；模仿安慶緒？不像，他根據玄宗神態語氣，反複練習“朕”的說法；模仿安守誌？不像，他與李歸仁、蔡希德、崔乾祐、尹子奇、武令珣、田承嗣、何千年、高邈等人一樣，各懷心思，都希望安祿山的七個願望與自己升遷有關……正當尚修羅疑惑不解，安祿山上頜和下頜像兩隻錯位之小翅膀，扇動；肚臍眼與喉嚨同時表達，形成環繞立體聲效果：“卑臣第一個願望是，讓這隻體形龐大的青牛從肚臍眼進入腹中！”

……這可能嗎？

玄宗正在猶豫，大青牛暴躁地吼一聲，衝進安祿山肚臍眼。史思明看見整個牛身要消失，急忙拽住牛尾巴叫喊：“牛之不存，哥將焉附？”

玄宗大驚失色，連聲問這是魔術還是真的？

眾麵具齊聲響應：這是魔術還是真的？

安祿山先是恐懼——什麽開鑿七竅，什麽入朝奏事，都是楊國忠、高力士等人尋找破綻，欲置他於死地，所以，到京都長安以來總覺得自己如同貓爪中的老鼠，提心吊膽，誠惶誠恐。接著，他心花怒放——讓巨牛入腹不過是實驗，沒想到，願望果然實現！隻要留下最後一個願望“平安返回範陽節度府”，其他願望可有可無了。

於是，他迫不及待，說出第二個願望：“請父皇給卑臣加官尚書左仆射，賜實封通前一千戶，並擔任飼養宮廷馬匹、駱駝、巨象，兼管雕坊、鵑坊、鷂坊、鷹坊、狗坊之閑廄使，為父皇狩獵切實做好各項服務工作！又擔任主管全國馬政之隴右、河西、安西、北庭、朔方群牧使，兼知總監事，挑選健馬九萬匹，集中到範陽節度府屬地飼養，以求與東海蛟龍**，繁衍龍馬。”

玄宗慨然說：“恩準！”

肚臍活靈活現地縮小一圍。安祿山大喜，高聲朗誦第三個願望：“請賞賜宗室女榮給孩兒義公主長子慶宗，封其為三品官，奴婢十房，住宅一所！封次子慶緒為五品官，賞賜奴婢五房，住宅一所。對曾經救孩兒性命的孫孝哲、張通儒封王！（鄭昂補注：後經查實，孫孝哲乃契丹人，其母倚門賣俏，善交接術，常令安祿山癲狂，得進。張通儒乃奚人，其妻懂**，**孟浪，與安祿山私通，儒由此得升）對討伐奚和契丹等敵邦建立功勳之諸士兵不拘常格，超資加賞，請給予將軍名額五百、中郎將名額兩千。其中，包括對原放牛郎史思明更名那承慶之後再就業——因為他的名字與朕愛將史思明完全相同，這怎麽可以？”

“照準！”

肚臍繼續縮小。

“第四個願望，請父皇加授孩兒同平章事。”

“朕現在就詔命翰林學士張垍起草製書。”

肚臍慢慢合縫。忽然，安思順、封常清、高仙芝等人卸掉麵具，失聲大喊大叫：“絕對不可！祿山所控範陽、河東、平盧三鎮兵力近十九萬，幾乎占去邊兵一半！他又巧取豪奪，兼並阿布思數萬精騎，總兵力超過二十五萬，倒持泰阿，如此懸殊，前所未聞。若此賊妄生禍亂之心，國家豈不危哉？況且，祿山呆頭呆腦，胸無點墨，目不知書，縱有軍功萬件，怎麽能做宰相？製書若下，恐四夷從此視唐為草芥。”

肚臍“轟”地一聲巨響，裂出巨大豁口。

“這裏是李家朝堂，幹你們何事？”玄宗眉頭緊皺，怒形於色，“朕殫精竭慮，舉全國之力，為‘三百斤’開七竅，填肚臍，大功即將告成，爾等蓄意破壞，意欲何為？”

楊國忠和眾多元老紛紛取掉麵具，苦苦上諫：“祿山乃千古怪人，絕不能列於廟堂之上。”

玄宗沮喪地說：“好吧，好吧，就依你們！——‘三百斤’，你更換一個願望，好不好？這些文武大臣嫌棄朕，不聽‘阿咪’話，朕有什麽辦法？遊戲沒結束，朕麵具還戴著，他們卻肆意摘取，朕管得了嗎？等這場遊戲結束，朕也不做皇帝了，朕要在馬嵬坡建一處道觀，修仙去！哦，不！朕覺得那裏距離長安太近，文武大臣看見了心煩，幹脆，朕遠遠地躲到秦嶺南邊，在成都修座大慈寺，與無相和尚一起坐禪，圖個清淨，如何？”

太極殿內一片沉寂。楊國忠、眾元老及安思順、封常清、高仙芝等人陸續戴上麵具。突然，安祿山跪在玄宗座前嚎啕大哭：“臣本胡人，父皇不次擢用，累居節製，恩出常人。楊國忠男人女相，心胸狹窄，嫉賢妒能，數次誹謗、謀害卑臣，臣死無日矣！卑臣為表忠心，讓長子安慶宗與公主定居京都。”

“大家瞧一瞧，看一看！孰忠孰奸，不分自明。即日起，凡言安祿山謀反者，皆執送於範陽節度府，任其處理！”玄宗站起來，抬起手，愛撫安祿山：“好了，你要排除幹擾，還有什麽願望，盡管講。”

阿史德搶先一步：“祿山兒，快快奏請皇帝封禪紮犖山。”

小丈夫也提出要求：“朕有個附加條件，沒收龍城純陀鐵匠鋪，交與老子經營。”

阿嗜尼不甘落後：“請聖上封謝阿蠻為公主，賞給阿咪。”

安祿山盯著三人，陰笑著說出第五個願望：“讓阿史德到龍城為鐵匠純陀打工，讓小丈夫更名為李豬兒，就地閹割，以後，他專門服侍朕，給朕挖鼻屎，給朕寬衣解帶，給朕端屎端尿，讓阿嗜尼成為真正傀儡、人勝，懸掛在朕腰間充當飾物。”

立刻，阿史德與小丈夫從太極殿消失。阿嗜尼被凝固成安祿山腰間一件傀儡。

安祿山掃視太極殿。

眾麵具瑟瑟發抖，轉瞬間擴展成鎧甲，遮蓋全身。

“第六個願望其實很簡單，請聖上親臨望春亭給孩兒餞行，並把禦衣脫下賜予。明天，請再派高力士到長安城東之長樂坡再次舉行盛大餞行活動，送孩兒出潼關！後天，孩兒將乘船沿黃河順流而下，令船夫拿繩板拉纖，十五裏一換班，晝夜兼行，返回範陽……”

玄宗說：“區區小事，何足掛齒？恩準。”

“第七個願望，也是最關鍵的願望，”安祿山見肚臍眼即將完全封閉，欣喜若狂，“漢人崇仁尚禮，不善征殺，是故，請父皇下詔，將三鎮——甚至全國其它邊境地區漢將全部由蕃人替代，以確保大唐江山永固！”

“容朕考慮考慮……”

“父皇啊，您看看，孩兒的肚臍就差一個願望就填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