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金牛座卷:非實驗開鑿23
時間長了,雇工甚至笑眯眯向朕打探:“嗨,野馬王子,有沒有新的消息要公布?”
朕想都沒想,脫口而出:高仙芝在長安被加特進,兼左金吾衛大將軍同正員,一個兒子也被授五品官。他仔細檢查兵器,非常滿意,將龍城定為“安西軍兵器定點生產基地”。幾個月後,他接受吐火羅國邀請,他率領部隊翻越蔥嶺,經過小勃律,打敗依附吐蕃的竭師國軍隊,俘虜竭師王勃特沒,當時,就將龍城鐵匠生產的係列頭盔注冊為“勃特沒牌”。大食國王得知此事,向東征服安國、火尋、戊地、石國、吐火羅等國,讓交納數目驚人的戰馬、武器和頭盔。高仙芝告大食侵權,發兵石國,擒獲國王那俱車鼻施,並且立即注冊鐵盾為“那俱車鼻施牌”,編遣石國部眾為鐵匠學徒或燒火人,發往龍城,不從者殺。高仙芝從石國回軍途中,還順路攻打突騎施,俘虜移撥可汗,將短柄佩劍注冊為“移撥可汗牌”,其部眾也被編入龍城純陀隊伍。駐留石國、突騎施從事貿易活動的昭武九姓商人都被改組,高仙芝打算將長甲衣、僵硬胸甲、網眼甲褲、護腿甲、條片甲褲全注冊為“昭武九姓牌”,在龍城形成規模化,集約化,壟斷化,他打算在龍城組建一支武裝到牙齒的鐵甲部隊,名字就叫“山地之王”。
雇工們感恩戴德,連聲高呼:“野馬王子,至高無上的神啊!”
聲浪傳遞,起伏,回**。駝轎走到哪裏,那裏就是聲濤激**的地方。這種盛況持續七天七夜。當鐵匠們的情緒回落到錘擊聲中時,純陀氣喘籲籲攆上朕,他的臉部肌肉由於過分激動而不停地抽搐。
“野馬王子,龍城要成立‘山地之王’鐵甲部隊嗎?”
朕茫然搖搖頭,“朕不知道啊!”
“兄弟,別拿這事跟老哥哥開玩笑!”純陀表情可憐,幾乎要哭,“如果消息屬實,朕們所有的突厥‘鍛奴’兄弟都有活幹了!他們再也不用為別人去打仗了!”
讓朕想想……‘山地之王’?說過?想過?有造型?有鏈結?真奇怪!……錘擊聲以為朕在向純陀發布新的信息。錘擊聲滿懷希望,起落逐漸統一,有序。錘擊聲形成雄壯隊伍,激**著駝轎前進。錘擊聲匯聚成巨浪,將朕掀起,落下。
人日陳述:朕覺得被掀起時在長安城,落下時卻在龍城。感覺非錯覺,實實在在。長安城城內朱雀大街兩旁的彩帶、燈籠、樂舞,龍城街道邊的兩排鐵匠鋪的爐火旺盛和錘擊聲,都是最可靠的環境證據。朕還想鏈結三道彎、羅馬門、蒲昌海濤聲和**狀雲層。忽然,萬籟俱寂。朕被掀起後,再沒能回到龍城。朕看見熟悉的夫蒙靈察、小丈夫、阿嗜尼、阿史德、史思明、謝阿蠻、昆侖奴、蘇失利、赤瑪勒及駝轎——還有從駝轎中被解放出來的“倏”和“忽”。它們相貌、舉止、神態何其相似,何其對稱,以至朕無法立即分辨清楚。這麽說吧,他們兩人完全可以互為虛實,互為影子。那麽,朕是誰?朕置身何處?朕以哪種狀態存在?以前,朕數次被分裂,現在,則被分解。朕恐懼到極點。朕必須努力抗爭,給自己命名為尚修羅,不管“白色朕”、“黑色朕”、其它類型朕,還是“倏”,都應該統一在此名下。
太極殿洋溢著濃鬱的戲劇氣氛。觀眾——包括玄宗皇帝、宰相楊國忠、各國使者(包括前來上表請求與唐朝共擊黑衣大食的東曹國王設阿、安國副王野解以及昭武九國王)、資深宦官監軍邊令誠、河西節度使兼隴右節度使哥舒翰特派代表左車、朔方節度使安思順、平盧副節度使呂知誨、三年前被任為右金吾大將軍的高仙芝、七天前被任為右金吾大將軍的夫蒙靈察、五天前從囚徒身份變成唐朝右威衛將軍的蘇失利及三朝元老、後宮嬪妃等,他們都佩帶“肉球球”形狀的麵具。
尚修羅對缺乏創意的麵具毫無興趣,何況,他一眼就能看穿麵具掩蓋下的所有真麵目及其內心世界(鄭昂注:卑職突發眩暈陣,耳失聰,目失明,是故,這段敘述未能紀錄)……不過,使者敬獻的西亞地毯、藍寶石、玉石、金銀器、玻璃品、珍珠、獅子、老虎、孔雀和鴕鳥卵、象牙雕刻佛像、羅馬魔術師等奇珍異寶都不佩戴麵具。阿嗜尼**身體,半睡半醒,無精打采。阿史德倒是希望給小丈夫申請一個麵具,因為這個侏儒呼嚕聲實在太響,使她的祈禱詞僅僅盤旋回繞在“哦,紮犖山的大神啊!”樂師們演奏燕樂、清商、西涼、天竺、高麗、龜茲、安國、疏勒、康國、高昌十部樂時,都不戴麵具。“倏”和“忽”也素麵朝天。尚修羅聚焦正在演講的“倏”和“忽”。兩人**飛揚,配以變幻莫測的肢體語言和舞蹈動作。由於運動迅速,看不清五官和形體。有時候,他們是色塵,像青綠草原瞬間變黃,再返回原狀。為克服單調,循環變化過程中呈現長、短、方、圓等狀態,或者讓野犛牛吸入紅色氣體,呼出黑色雲霧。而有時候,他們卻是香塵,沙棗花香、紅柳花香、羅布麻花香、苜蓿花香、油菜花、粟特香料及腐鼠臭、爛泥塘、百年醬缸、熟皮作坊、蓄群腥臊等各類氣味交替彌漫。有時候,他們是味塵,葡萄之甜美、黃蓮之清苦、青杏之酸澀、芥末之辛辣等各種味道傳遍每個人舌苔。而有時候,他們則是觸塵,將昆侖山、帕米爾冰峰搬到太極殿,令人不寒而栗,或者,讓蒲昌海與洱海的濤聲震響如雷,驚飛水鳥。之後,草原野火熊熊燃燒,大殿裏濃煙滾滾,劈啪裂響,眾人大駭,正欲拔腿逃離現場,忽地,風暴卻又驟然降臨,如同群獸吼叫,仿佛將要毀滅一切。玄宗大腿顫栗。上行下效,楊國忠、邊令誠、左車、安思順、高仙芝、夫蒙靈察、三朝元老、後宮嬪妃大腿陸續顫栗。玄宗表情顫栗。眾人表情隨之顫栗。各國使者、蘇失利、吐蕃公主都莫名其妙,是顫栗還是不顫栗?地毯、藍寶石、玉石、金銀器、玻璃品、珍珠、獅子、老虎、孔雀和鴕鳥卵、象牙雕刻佛像、羅馬魔術師苦悶彷徨,這種禮節聞所未聞。阿史德停止祈禱,小丈夫停止呼嚕,阿嗜尼終止鬱悶。謝阿蠻卻還在醉心於對楊貴妃服飾發髻之研究。尚修羅沒有顫栗。他不但能看清所有顫栗者的肌肉隆起及表情紋理,還能透過麵具、服飾、皮囊、毛發、汗腺、筋骨、脈絡、內髒,直達靈魂深處。在他眼裏,這一切都是以四種狀態存在的微塵。玄宗說朕是色塵,群臣應和:朕們也是色塵。玄宗說朕覺得香塵挺好玩的,群臣應和:聖上明鑒,香塵絕對好玩。玄宗說味塵其實也不錯。群臣應和:聖上完全代表朕們感覺與知覺。玄宗說觸塵最接近大唐帝國,都有地、水、火、風等能構造世界四大元素之秉性。群臣應和:朕們堅決服從聖上並在思想與行動上與保持高度一致。玄宗問你們為何顫栗,擔心開鑿工程在最後階段出現失誤?抑或認為“三百斤”的上頜與下頜會發生錯搭現象?難道沒聽見他用新開鑿出的聲腔唱了一首讚頌朕之豐功偉績的突厥民歌?哈哈哈哈!群臣應和:或許大概差不多吧有可能哼哼哼哈哈哈。
玄宗說在最激動人心時刻來臨前,插入一段由夫蒙靈察編排的娛樂節目,輕鬆輕鬆。
這太出乎預料了。太極殿再次萬籟俱寂,冷靜到極點。
尚修羅看見夫蒙靈察的表情瞬間由哭喪變歡笑。玄宗任他為右金吾大將軍、與曾經的部下高仙芝位列同班。入朝為相希望破滅。獨霸西域的權利也被剝奪。七天來,他一直在隱藏在麵具背後悲傷慟哭。(鄭昂注:夫蒙靈察心情沮喪的真正原因是,入朝之初,他將阿嗜尼隆重推出,可是,這個小家夥卻盯著花枝招展的宮女發呆,致使玄宗以為他是滑稽木偶,當即口占一首《傀儡吟》:“刻木牽絲作老翁,雞皮鶴發與真同。須臾弄罷寂無事,還似人生一夢中。”大臣齊聲喊好。被驚醒的阿嗜尼急忙表演特技,迅速報出參加遊戲人中元老、三品以上大臣、嘉賓、嬪妃、宮女及人勝數目。楊國忠粗暴製止他:“聖上認為你是傀儡,已經賦詩,大臣們給與極高評價,你想顛覆不成?休想!你跳彈再凶,還是傀儡!”於是,夫蒙靈察隻好將阿嗜尼收回)夫蒙靈察將阿嗜尼被遺忘得幹幹淨淨。他想,遊戲結束,也不卸掉麵具,他要隱藏在這種毫無表情的麵具背後渡過剩餘半生。誰料,玄宗竟然又提起他。玄宗到底是性情中人,他既要讓《傀儡吟》流傳後世,又對微型侏儒阿嗜尼充滿好奇。
希望的火焰瞬間燎遍荒原,夫蒙靈察激動地掀掉麵具。
阿嗜尼在哪裏?
夫蒙靈察習慣性地按按金魚袋。果然,他在。被冷落後,阿嗜尼萎靡不振,心不在焉,以冷漠對待冷落。通過瞭望孔,隻能看見形式相同的冰冷麵具。他徹底喪失表演欲。如果不是樂隊演奏的十部樂喚醒心靈深處沉睡的一種什麽熱血動物,他甚至打算在金魚袋中冬眠。熟悉的旋律讓他感動。阿嗜尼斷定樂師中肯定有安國、康國、高昌等國遺民。音樂不經意流露出對自由生活的向往。阿嗜尼相信自朕感受。他被感染,首次產生強烈思鄉情緒。他首次渴望離開金魚袋,長成正常人,即便不能成為自由抒情的樂師,至少,能像純陀那樣,打鐵。家鄉在哪裏?如何返回家鄉?首要問題是,如何長大?阿嗜尼首次意識到人生有缺陷,有局限,並非隨心所欲。他沉浸於憂傷裏。這時,全場肅靜。緊接著,他感受到來自夫蒙靈察的溫暖。七天來,這是首次愛撫。阿嗜尼以為,皇帝、大臣、宮女、樂師及各位賓客透過麵具窺見憂傷,特派夫蒙靈察來慰問,萬分感動,熱淚盈眶。如果他們邀請夫蒙靈察發表演說,他將攀登到其肩頭,對偷竊魚符之行為供認不諱並現場懺悔。他整頓精神,時刻準備亮相。他渴望所有繁文縟節都刪減。
玄宗咳嗽一陣說:“夫蒙將軍,你率領安西軍曾經在西部創造‘山地之王’之神話,作為曾經的安西節度使,請你重述西征小勃律的驚險曆程,慶賀開鑿‘三百斤’這一絕世工程,同時讓各位賓客真情互動,如何?”
夫蒙靈察胸有成竹,坦然說:“陛下!末將搜求到一極品微型人,他雖然高不盈尺,須發皆白,但經過特別訓練,他記憶力超強,口齒伶俐,能歌善舞,讓他來重述,可以最大限度減少戰爭之殘酷性而增加趣味無窮之娛樂性,以呼應此情此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