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章

水羅城的男人,不分老幼,每隔三年都必須到外地走一遭,不然神會怪罪人們的徽惰,會用天火饒的,瘟疫也會降臨.時間滿三年了,該.“闖”(外出)的人都要跪在自家的徽尤神像前大哭屍場.水羅城人的哭腔哭調哭音都很有特色,簡直是悼歌,很適合於抒發幽情.人心不是泥捏的,哪能沒個酸甜苦辣呈而水羅城人平常是不哭的.死了人,若“食籽”(糧食)’緊卻就把死人肉分著吃了;若不緊張,就捆到羊皮筏子上順流而下誰都曉得這是股後一次漂流,永遠沒有回來的時候.但沒有人痛哭、悲傷.隻是用低沉的肚皮鼓聲送死者最後一次去“闖”.其他的彎彎曲曲,人們大多托付於歌,輕易不會哭,所以水羅城人不會放過這次哭的機會。哭聲向全城人、向“鑼”宣布他們將要為了食物和用具要去“闖”,同時表達對水羅城依依不舍而不得不舍離的複雜感情。哭完,出了門,用草和些泥,墁到門楣上或用來掛絲綢牡丹花的石橛子上,再哭一場,就在肚皮鼓聲中,在歡送“羊盼”的歌聲中,上了羊皮筏子。河邊的人都說些送別的話:

“蚩川!根子’(父親)想饒”(吃)勾張?(雞)呢

“讚勁’(富裕)了就回來!”

“莫鞭脫’(打架)!”

“可頂’(算卦)“做子(好)!”

嘻笑聲中,囑咐聲中,出門人坐著羊皮筏了隨著河水快快地漂走了,筏子看不見了,還能聽得見出門人的歌聲。河邊的人都屏往呼吸聽。這是男子生活的大概情形。女人呢,則終身遵循著另外種生活方式。水羅城人原本沒有姓的,因為供著蚩尤神,便都隨了蚩姓。不管男女,前一個字用了蚩,後一字就隨便了:蚩薩、蚩川、蚩苗子、蚩雲剛出生的孩子隻要被誰隨口一叫,這種隨意的稱呼就要伴隨其度完一生。水羅城人有著共同的姓,共同的祖先,共同的習俗,所以他們始終認為所有的水羅城人都是一家子。而這地方極偏僻,生育的任務不能靠男子來完成,就依賴於女人了。於是對生的土

他的彎彎曲曲,人們大多托付於歌,輕易不會哭,所以水羅城人不會放過這次哭的機會。哭聲向全城人、向“鑼”宣布他們將要為了食物和用具要去“闖”,同時表達對水羅城依依不舍而不得不舍離的複雜感情。哭完,出了門,用草和些泥,墁到門楣上或用來掛絲綢牡丹花的石橛子上,再哭一場,就在肚皮鼓聲中,在歡送“羊盼”的歌聲中,上了羊皮筏子。河邊的人都說些送別的話:

“蚩川!根子’(父親)想‘饒”(吃)‘勾張?(雞)呢

“‘讚勁’(富裕)了就回來!”

“莫‘鞭脫’(打架)!”

“可頂’(算卦)“做子(好)!”

嘻笑聲中,囑咐聲中,出門人坐著羊皮筏了隨著河水快快地漂走了,筏子看不見了,還能聽得見出門人的歌聲。河邊的人都屏往呼吸聽。,

這是男子生活的大概情形。女人呢,則終身遵循著另外種生活方式。

水羅城人原本沒有姓的,因為供著蚩尤神,便都隨了蚩姓。不管男女,前一個字用了蚩,後一字就隨便了:蚩薩、蚩川、蚩苗子、蚩雲。剛出生的孩子隻要被誰隨口一叫,這種隨意的稱呼就要伴隨其度完一生。

水羅城人有著共同的姓,共同的祖先,共同的習俗,所以他們始終認為所有的水羅城人都是一家子。而這地方極偏僻,生育的任務不能靠男子來完成,就依賴於女人了。於是對生的土壤·生的太陽.生的河流一女入.代洛外地台巾,而女人終生隻要完成生育的任務,就會享受無比的榮耀,她生育的孩子會被別人用她的血塗染成一個光榮的符號水遠地留在石房子牆壁上、城牆上.並且被一代代人傳湧肴.水羅城的女人有著濁待的生育方式.女孩子滿了十六歲就把頭發高高地盤成髻,佩戴了上好的銀飾,長衣寬袖,身係腰帶,大檔肥褲,褲腳緊束.鞋是尖兒翹起的鞋,形如水中的一葉小舟,鞋邊還刺繡著海水波紋和風卷浮雲之類的圖案,起走路來像船行水上,輕盈和順.水羅城的氣候最喜歡討好女孩子,女孩子的膚色、容貌美麗異常,十六歲後可以化妝―水羅城有各種天下最好的化妝品,再打扮打扮,一夜間就變了模樣,活脫脫一個成年人了。女孩稍懂事就由母親、祖母口授另一種生活知識,整日的活動就是思謀著給自己準備出門的服裝。到十六歲生日_那天,拜別蛋尤神.哭一場當然是免不了的.然後,女孩子就含著淚,懷著好奇,帶著毋親祖母教給的一些知識就被人用筏子送到下遊一個碼頭。女孩子從那裏上岸,買一頭毛驢,然後騎著沿任何一條路沒目的地走.路邊,村莊,城鎮,都有看稀奇的人,看她們.

“嘖嘖!好心疼人呀!''“皮膚真白真嫩"

“嘻,腳好大I怎麽沒纏?能嫁出去嗎?"

“外行!這是水羅城的女子,不嫁人的。”

"……”

女孩子呢,羅城人的不同,也對看她的人覺得奇怪:相貌、服飾,都隻有語言才比較熟悉.子盡量把小閣樓、街坊、練拳腳的人、開始走的一個月,女孩木橋、有門的城往眼裏裝,裝得多了,對想起出行的神聖使命來,便轉移了注意力,轉移了目光,專往年輕的男人身上投去。若年輕人也停下來瞧她,女孩子就在驢背上由騎式變為坐式,掀起衣襟,用小手拍打著隔了一層紅布的肚皮,唱一首水羅城女子五六歲就會唱的歌:花椒樹結籽是一疙瘩,首碎刺兒倒把個手紮;,出尕妹好像個刺玫花,折不上上個少年了走吧!一遍遍地唱。女孩子天生都是好嗓子,又是唱了多年的歌的,並且隨年齡的增長對歌詞內容的理解也逐漸深刻。唱歌時眉目傳情,很誘人。而這歌更能刺激男人的自尊心,仿佛嘲笑少年的無能和猶豫。倘若男子徘徊躊女孩子就更大膽更熱烈地唱另外一首歌:

月亮兒掛的老窗簾上,

少月亮光鋪的者炕上

尕鴛鴦蹲的者枕頭上,

金鳳凰落的者被上。

歌聲引來一群人。女孩子看出人群裏的少年不敢近前,掃眼這些專為聽歌的人,撥動驢頭,又繼續向前走了。

男人出外都是三五成群,女人卻隻能單獨行走。若碰見了“羊盼”(本部落的人),隻是招呼招呼就各自走開。騎毛驢的女孩子最終目的是找到相貌堂堂、身體強壯的男人,用自己的歌聲和柔情把他征服,然後按照當地的風俗與男子結濟,們的看和睦地過日子。事實上,她們心裏還牽掛著水羅城,給男子生個孩子,算是報答了人家,待懷了第二胎,我何機跑排,往黃河上遊一個叫虎約口的碼頭走去。有的女人跑出兩天,會被別人追上來,女人便冷著臉指著天上白雲問:

‘夥家’(漢人)!你能叫雲停住腳兒嗎?”

“不能的。”

“你能叫河水倒流嗎?”“不能的。”

“我就像白雲,像河水,你能留住嗎?”

男人看她姣美的臉上都是清冷的光,悲憤交加,說:“我也跟你走!”

“兔有免道,狐有狐道,水羅城人不要陌生男人。”“我死也不讓你走!”

女人便掏出一把利刃,扔過去:“你死吧!要不,就殺了我!”男人仰天長歎一聲,回頭走了;女人呢,吆喝著驢向另一個方向走去。一邊走,一邊想到比歌聲更生動更有趣的**和那以後的纏綿日子,就忍不住流眼淚。對水羅城的女人來說,這段生活是最重要的,最有色彩的;待下一次出來時,已是三四十歲,懷胎是沒可能了,隻能看看世事和風景。到虎豹口,要等回城的男人來放筏子,但肚裏的胎兒卻不管外麵的事,日日成長,該出生時,不管在路上,在山野裏,或在虎豹口的臨河閣樓上,孩子就哇哇哭叫著出生了。女人不需要別人幫忙,用刀子割斷臍帶,包裹好嬰兒,拿長手帕綁到背上繼續上路。

在虎豹口碼頭等待的時間少則三五天,多則半年、一年,對於等待的女人來說,是最難熬的。若晴天還可以出去曬太陽,向遠處眺望,但雪天、雨天就隻能守在客棧裏看著河上往來的船隻,看筏子客背著筏子在河邊走,晚上呢,隻能看黑漆漆夜裏的一盞兩盞汽燈和遠在天上的星星。女人在空寂蕭索中就愈發想念被自己狠心拋棄的男人,於是想那些最有意義的生活細節,一遍一遍地想,想著想著女人就有點悔意,就想回到男人的家裏偎著他睡覺。這念頭隻是閃一閃,不敢讓它停留在心頭。民間留傳著一句俗語:“七寸子有多毒,水羅城人的心就有多毒。”水羅城人有極強的報複心,對本部落違背規矩女人懲罰也毫不容情。若發現外出的女人生了兩胎還在漢人的家裏,就要尋找回來,架起木柴,點燃火把這女人和她的孩子活活燒死,燒成灰,讓風把骨灰與柴灰在一同吹得無影無蹤,然後揚長而去。女子很小就知道一輩子最幸福的事,最神聖的事就是到外麵去生一個孩子,帶回來一個孩子,那麽以後就輕輕鬆鬆地在歌聲中度過,並且很受人拾舉的。

女人搭乘羊皮筏子回到水羅城,就不知道什麽時候再能出去。她們一邊撫養自己的孩子,一邊憶想頭胎的孩子。寂寞時唱歌,或用樹皮編些籠子一類東西打發時光。水羅城的傳宗接代都由女人來完成,完成了這一件大事就足夠了,就能在她們的部落人麵前抬起頭坦然地說話。由於這種特殊的生活方式,水羅城的人口不增多,也不減少,一代一代,就這麽維持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