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章

水羅城是座不很規則的三角城。

名字裏有城,其實不像城。若拉遠了距離,從空中看,很難把這城同周圍崢嶸奇崛的怪山野峰分辨開來.放近了,才看得清水羅城帶著人的烙印的大概輪廓來。水羅城建築在河邊一段三角形狹長地帶上,城牆高過兩丈,順著河的走勢橫亙而立。當初大概起著堤壩的作用,阻擋河水,但現在河水落得很低,所以還露出一片沙灘來,供水羅城人進行各種祭祀、慶祝活動,另外兩列城牆離開沙灘,依山勢向胯間插去,最終匯合,便成了一個幾乎完全閉合的三角形.凡是城,都該有城門的,水羅城的城門隻有一處.在臨著河水的這一邊開了缺口,無門,也沒有人把守,野獸皆可**,若遇到水羅城人,對視一陣,著出彼此都沒傷害對方的意思,就各自走開了。

這荒山野地間,水羅城人沒有敵對的部落會來偷襲,水羅城就失去T城堡最原始最木質的意義.所以城墉自建築以來,再沒修葺過.人們當初不知懷著怎徉的心情來完成這一項偉大的工程,待完成後,就文給了時空.交給風雨,聽之任之.水羅城不知趙含T:多少服淚和鮮血,不知蘊含了多少歌聲和夢幻.在儀獨中伴粉水羅城人在水無止境的生命重複中跋涉,好像對外在的一切變幻沒有感知,隻是默默地承受著,承受著,把承交變成了一種形式、一種期望和一種單純的目的。

由於水羅城不是用於戰爭的,所以城牆上就沒有望拐_公垛,跟路麵一般平.但是牆裏牆外的石壁上,卻有一種很特殊的圖畫.這些圖畫大小不同,但.全都是用血兌了藥粉塗上去的,風剝雨蝕而不變顏色.圖畫的內容不是狩獵、耕種、求神,而是兩種符號“凸’,和川”.外人從這密密麻麻的符號裏看不出什麽意義賽,但水羅城人卻一目了然.沒事時大家聚到城下,對著壁畫指手劃腳,用他們自己的語言熱烈地談論。對這些凝固了時間、長短不一的符號的愈義,也隻有他們能夠破譯。“凸”是男性的圖騰,""”是女性的圖咋,在水羅城,這是兩個有特定意義的符號,除此以外.沒有別淤一字。但是水羅城人有自己的語言―“紹句”(隻有本部落人;丁能聽等懂),有外邦人在場時,他們就用“紹句”交談;同外邦人說話,還是操漢語,且因為特殊的生活習性,懂許多地方方言呢!

水羅城的城牆全部用大石塊壘成,路麵用石板鋪成,房子、“廟”也是用石料建成的,城裏麵最顯眼的風景要算“廟”洲7了“廟“廟”座落在石壇上.石壇用石頭壘成,像山一樣,比城牆還高.”就在最高處.說是“廟”壞燒香拜佛.這“廟”是供裏麵並沒神像,水羅城人從來人心目中的地位很高鑼”住的,為“鑼”,在水羅城聖起來,屬於這是朝著“廟”的當神一樣看待.所以“廟”也就顯得神在水城,“廟”的住民的斑子都依石壇而建築,門口都顯示著他們的虔誠和膜拜。

在水羅城,一共有一十三座這種組的勺建築群.沿著城牆建成的平房子.全是水羅城女人居住的。她們的房子同“廟”相比.高者愈高,低者愈低。到平房裏去,直接從路邊拐進,而上“廟”則需走半回的台階路。就那路,還不一定人人都能走得呢。

仁城中的一片空地上,還有“庫”,是水羅城人集體進餐的地方.進餐的時間並沒有明確的規定,平常時節,有時兩日才吃’一頓飯;若有祭祀活動,則一日吃兩次,或在早晨,或在午夜,沒有固定的時間。

永羅城人把吃飯叫“饒散腸子”.女人們做好飯後,就提了撈麵杖或膝骨,走到城外的大樹下.樹上掛著由人肚皮製成的鼓,叫“肚皮鼓”,女人站在樹下有節奏地打鼓,鼓便悶悶地響了.聲音傳進城裏,在石房、石壇、城牆和牆外的山間衝撞,回**.把本來短暫沉悶的音符神得綿長,扭得彎曲,並且在減緩了的節奏中表現出更加急促的迫擊音來,仿佛追趕著、推動著。城呢,也襯托得更空、更樸,特別是黃昏,就把水羅城古老的曆史和在這段曆史中沉澱的一切都翻了出來,與人的各種情感揉合到一起,淋漓盡致地表現出來了.在鼓聲中,有時還伴著女人的喊聲:

“饒散腸子了”

喊聲一遍一遍地重複,多少年了,.都是同樣的腔調,沒有欣喜,也沒有悲哀.在水羅城,除了祭祀、慶賀、“場合”(戲).吃飯算是一次比較大的集體活動,這時候水羅城所有的人都從石房子裏,河灘上回來,到”庫”裏一邊吃飯.一邊談論些事情。

水羅城裏的建築就這麽多.水羅城的人不多.在他們的傳統觀念裏,根本就投有私有的概念,所以,水,城裏就沒有一般城鎮應該有的店浦、作幼、雜耍攤之類結構.單到了極點.況且有的石縫間、牆頭上還長雜草,哪能叫城呢?

但這地方還是無緣無故地叫“水羅城”。

水羅城傍臨的是黃河.黃河沿岸修的古城很多但都在交通要道上,並且有肥沃的土地和豐富的物產,能夠吸引外地的人來做生意。水羅城呢,卻建在連黃河也艱難得幾乎流不過去的地方丈這地方沒有可以耕種的土壤,隻適合長些樹、藥材和野草雜花,也隻適合狼、兔、狐之類的動物生存但水羅城和水羅城人卻很不協調地鑲嵌在這群野山夾著的一帶三角地上。城周圍山多,樹又密,很遲才能看見太陽婆婆(水羅城人這麽叫,你要問為啥這麽叫,他們會顯出吃驚的神色反問:不叫太陽婆婆叫什麽?)。而太陌姿婆卻並不將功補過,敷衍著,在空中逗留徘徊,不等沙灘上的人曬夠,就早早地隱到西邊山的背後去了,炸後灰暗的濃濃的夜色浸湧各處.這夜色又似乎是透明的,要黑不太黑,要亮不很亮。但水羅城人習慣了。早就習慣了

從氣候方麵看,這裏也不適合種植莊稼。老天爺的臉有兩張:一張陰的,一張晴的。天晴時,空氣是潮濕的,並不熱;若要陰了,十有八九是下雨、下雪.雪在冬季一場二場地下.而雨連著多少天下。水羅城人不能外出,外出的人也沒法回乘,這幫人就又被雨封在了城裏,·變著法子吃從外麵帶回來的食物.但胃的容量畢競不像無底洞,總有飽的時候,於是就用歌聲來消耗過剩的梢力,消磨漫長的時間.他們唱黃河,唱羊皮筏子,唱“傳說”中的歌.總之,山上的樹,林中的鳥,風中搖晃著的肚皮鼓,出門的歡樂和痛苦都會告訴他們唱歌的訣竅,所以水羅城的人個個都是天生的唱歌好杆見盛開的份喪敗的草.城躊頭上落著的紅嘴鴉·甚至晾在石房土的女人的衣褲.晚上聽見山穀裏傳來的狼壕狐啼,他們隨口就能唱出一首首悠揚吟亮的歌來.不管唱什麽,最後都會同“鑼”聯係起來,內容都是歌唱情愛和**的.調子是歡暢、婉轉的,歌詞是粗樸、豪放的.在漆黑的夜中,在雨霧彌漫的季節裏,這種歌聲總是一浪一浪地起伏著,在空山野穀裏形成聲勢很大的合唱,向周圍的山峰和林木顯示他們的不同,二宣揚他們頑強不屈的存在。

夭晴時,到山裏采些藥材,給出門人帶上,給外邦人用,也給自己用.水羅城人自小還要在城外的一塊大黑石頭上接受神力.有了這神力,他們就能看透人的身體,曉得病因和治病的方法。水羅城的藥材在外麵價錢很好.但這些人認為藥材是陽光和水份共同造就的,怎麽能賣錢呢?陽光能賣嗎濘白雲能賣嗎?黃河裏的水能賣嗎?外人看來,水羅城人在這方麵是很大方的,但有許多事卻不能接受:水羅城人用錢買刀、布之類含子人工的東西,但對於水果戶西瓜、雞這些似乎自然長成的東西呢,則隨心所欲地吃所以懂事的商販看見水羅城人就早早地躲開.躲不開呢,便熱情地招呼來吃,並讓帶上些路上吃.但他們卻不多帶一隻梨,.你要太殷勤了,他們倒不耐煩:“吃了就行了,帶那麽多幹啥?又不是樹上不結了!”被訓斥的人陪著笑,連聲說:,好走!好走!,他們不敢得罪水羅城人,因為水羅城人都是“神仙”,,懂魔法。

水羅城人不但能治病,而且會’’可頂’,、算命).許琴地方都流傳翁水羅城人·可頂”的故本,愈傳愈神奇,就傳得像“神仙”一樣了.外麵人都汀歡讓水羅城人“可頂”.水羅城人給外月人治病從來不收錢物,但·可頂一卻lJz家取大獄的貝獷物·他們的邏輯是:治病術是天生的了神給於的.既然會治病。就幾又菇成二雲函,其中必有一個是才見識世的少年.少年唱歌是無拘無束的,但對卜術的學習不得粵蘭讚紹的浮躁,否則,會被憤怒的成年人捆住手腳扔進黃河裏喂魚。

水羅城的卜術傳男不傳女,更不得向先人泄露天機.他們給人治病,順其自然;而“可頂”規的學校,卜術全靠上擎人傳授.則要學卜士卜.水羅城沒有正外出的水羅城人中,若有三一般用“鳥卜”.“可頂”的人都提著鳥籠,卜卦時念叨幾句,鳥就會叼來一個羊骨片.對著羊骨片水羅城人會滔滔不絕地敘說許多事情。神得很。

羊骨片是用火熏烤過的上麵j反光滑,沒有任何圖案和文字。水羅城人的家裏陳設也極簡單:羊骨片、鳥籠和童尤神的神像。神像是用石頭雕的,供在屋中央,這位置很神聖,水羅城人進別人家門,事前要整理一下衣服,然後才進去很虔誠地禱告,濤告的內容要蛋尤保佑外出的“羊盼”(本部落人)平安回來,保佑水羅城不要遭受天火的炙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