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肚皮鼓》

序:一個蚩尤子孫原始群團的消失

王世雄

原始社會早已消失在悠遠的曆史長河中了。在地域,遼闊的中華大地上,不少偏僻閉塞的角落,還殘存著某些民族的原始文化習俗,已是社會學家和曆史學家研究人類生存史的“活化石”。而《肚皮鼓》卻藝術地再現了一個廿世紀中期西部一隅的原始群團生活的風俗畫。當人類已進入高科技時代,人類中的這一群團還徜徉在蠻荒之中。這種人類現象在中國西部、南部屢有發現;在非洲更有眾多的原始部落依然存在。這種人類現象的研究涉及到曆史發展規律、原始社會特征、社會形態、原始宗教等多方麵的探討。作者調查了解收集了西部不少類似女係氏族部落的資料,刻意推出一部描寫當代原始群團生活的長篇小說,據我所知,在我國尚屬首例。當然,在繪畫、雕刻、舞蹈等藝術領域,這類題材時有出現。

中國西部是太陽落下去的地方,西部是神話的淵藪,西部自古至今都是充滿著神奇的迷人世界。絲綢古道的駝鈴,晨鍾暮鼓的佛唱, 自由無束的山歌,聚居溶合的多民族以及在這種特殊的環境中形成的獨特習俗,都孕含著深厚的文化積澱。西部的許多文壇老將都為發掘西部文化而嘔心瀝血,後起之秀馮玉雷也加入了這個行列,並且初步形成了自己的風格。他關注的是人類命運,他的生命意識很強烈,無論中篇小說《陡城》,還是《野摩川》都探討這個古老的主題,他在苦思冥想時似乎“坐忘”了,隻有靈魂在活動,得到一種大自由、大自在和大孤獨。孤獨才能自由。

《肚皮鼓》寫了女係氏族群團的生存狀態和精神世界,但不是繪畫式的表現,而是透過人物的言行深入到人的心靈深處,不管落後的還是發達的,鉛華洗盡後看看人的原始本來麵目。作者有意把兩種文明進行了對比,並且為了對比的鮮明,在水羅城生活習俗的描寫上冷峻客觀,不動聲色。如果按圖索驥,未必能從現實生活中找到這樣一個地方。但在作者的藝術世界中,在水羅城那麽封閉的地方,在長時間不同外界文化交流的偏僻之鄉,因為生活的磨難人們連語言表達能力都會喪失而變成啞巴,還有什麽事情不會發生?當代人如何著待原始文化,這是一個嚴肅的曆史觀問題。人雖然離自然越來越遠,但人的本性隻能異化,而不可能變化,所以在現代人的本性中還殘留著一些獸性的東西;相反,在落後原始人群的性格中卻保留著被現代人遺棄了的、異化了的閃光的東西,譬如說公平、真誠、勇敢、頑韌、忘我等。本來人性閃光的品質在彼時彼地是自然而然共有的處事做人原則,但是人類在走向未來的路途中卻不斷地拋棄著。

作者對兩種文明沒有直接的頌揚和鞭答,很客觀地介紹了這個群團的生存狀態,主題盡蘊其中,讀者會有自己的理解。

我們中華民族都是炎黃子孫,而小說中的這一人數微乎其微的群體卻是黃帝擊敗的蚩尤後代,他們在極為惡劣的條件下頑強的生存、繁衍、延續了幾千年,最後消失在極左路線下,總會給我們一點啟迪的。

作者馮玉雷是一位踏實苦幹、有才智有潛力的青年作家。一九九一年夏天,我從別人的談話中知道了一個叫雷子的大學生,並且看到了他寫的散文,為那樸實無華的文字和深刻的內涵所吸引,便約他相見。以後就認識了。

從見麵起到現在,我總覺得雷子(其實他的名字叫馮玉雷,他的朋友們卻叫他雷子,我也一直這樣叫)的思想同他的年齡不相符。他文質彬彬,平平靜靜,但濃重的悲觀色彩時時刻刻都罩在他的臉上。如果不留心看或感覺遲鈍,是看不出來的。是什麽讓他常常憂鬱呢?讀他的小說、散文多了,才找出了答案,特別是這部長篇小說,更能幫助我們認識他。

1995年8月20日於西安南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