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這時候躺在黑洞洞石屋裏的蚩薩回味著以前同“鑼”**的情景,卻被黑石頭上空傳來的悲慘叫聲打斷,心一緊,以為是什麽神顯靈,細一想,似乎是蚩苗子的聲音;蚩苗子是出了城去的。便不在意,接著想象朵朵的笑和哭,還有各種調兒的歌聲。想著想著,“棒石子”硬挺起來,一跳一跳,像統子在棄跑,且射出一股一股的**,擊到了屋頂,然後,“棒石子”就軟了下去。**的快感流遍全身,蚩薩快樂地叫一聲,滿意地睡著了。

朵朵不知給誰掛了絲綢牡丹花,蚩薩從歌聲裏沒聽出來。臨睡前,蚩薩想了一下蚩雪,但很快就閃過了,迷迷糊糊,自己也不知去了哪裏,似乎是在黑沉沉的夜裏滑行著,滑行著,前麵漸漸明亮起來,開闊起來,到了一個陌生的地方一這地方奇怪得很,看起來住著人,卻沒高大厚重的城牆。最醒目的是一處處綠森森的樹林,有的地方繡成了堆,有的地方卻很稀薄,斷斷續續,到了河邊。河是很寬闊的河,水流得極緩,看不出在動。河的南岸是陡峭的山壁,劈過一樣,斜插進河裏。隨著河流,南岸的石壁慢慢地離開了河岸,留出一帶河灘,河灘綿延著,伸展著,麵積雖小,但卻顯得空曠。隻有一個碼頭,被一巨大的石山斬斷灘地的高處,有幾座鮮豔的紅木房子,那式樣有點像水羅城石壇上的廟;聳立的石壁也截住了河水,河水衝擊不開,一扭頭,向西拐去,彎幾彎,又掉頭鑽進石山中間去。黃河的南岸比較狹窄,路也從山穀間伸來;但北岸卻有很大一片平地,河邊是一排排木棚子,棚腳上拴著羊皮筏子,有的羊皮筏子在水上漂著。光者膀子的水手一邊用槳板劃浪詩,一邊底氣十足地引吭高歌,身上一校一棱的肌肉,臉上一道一道的笑紋,似乎都是活的在唱著軍厚而又嘹亮的歌。歌聲歇下來的空隊,會從南岸的山穀裏傳來叮咚叮咚的駝鈴聲,不久,有一隊駱駝或馬幫走出來,商客用歌聲、罵聲叫了水手來,把幾架羊皮孩子綁到一起,上麵鋪了木板,然後唱著號子一趟一趟地把性口和貨物度到對岸,渡完了,商客就唱著耿往離河邊較遠較高的集鎮上走去。集鎮上的房屋大多是木質結構,樣式不似水羅城的石房子,而那街道上的男人,女人,裝束也怪模怪樣,並且人的模樣也有著多種類型,不似水羅城人。他們唱的歌,也是多種調兒的。有的調兒很熟悉,而有的調兒卻從來沒聽過。唱著歌兒,有的駱隊向西邊的路上去。走很遠了,歌聲還傳渡過來。

蚩薩隻覺得這地方很大很大,兩眼看不夠,看不完。粘住他睛線的是南岸的那巨柱一般的石壁,獨獨地擎著天,而對岸卻沒有做伴的。隻有鎮上木屋密集的地方,山才一級一級地高起來,直到遮斷了雲,或者是雲漫T山,這哪有水羅城周圍的山高、山多、山大?水羅城的山看不到頭,常年被雲霧繚繞著,從山穀裏走很遠才有低矮的、連綿的、慢緩的山。第一次能看到這麽多的奇異東西,蚩薩仿佛把眼睛放大了十倍,竟還覺得空。

最熟悉的還是河。這河看不著源頭,也看不到流到哪裏去了。很像水羅城臨著的河,隻不過流得緩慢;河上的羊皮筏子,也極像,似乎是一個人親手做的,放筏子的水手卻不同於水羅城人。他們大多數人或拍擊浪頭,或喝酒唱歌,或談笑逗樂。蚩薩卻忽然看見一個別致的吊腳樓上坐著個滿臉憂傷的男人。也許是這個與鬧著的人不同,他那水羅城山一一般的靜態吸引了蚩薩,蚩薩細細去打量。

這人裝束同其他筏子客一樣,也是光頭、裸背,藍布褲子,褲腳卷起來很高,但是神情卻與別人不同。也許裏麵藏者大喜或大悲,藏了許多美麗而憂傷的故事,但露出來的卻是大海般的平靜。那眼晴也許曾經像豹子一樣有神,像太陽一樣明亮,但經過歲月的無情磨損,現在已失去了光澤,蒙上了憂愁、無奈的灰塵。他的目光,也許曾經能射落天上的麻雀,能鑽透早展的迷霧,但現在變得閃閃爍爍,柔弱無力,虛虛空空,像沒底的深淵一般幽靜,河麵上筏子客的對歌,天上飛過的鳥,他都不留意,他根本就沒看,隻是用心裏的眼睛看著什麽往事。

“爹!爹!爹!我摸到了一條大鯉魚!”

沙灘上站著一個少年,手裏抓著一條魚,朝吊腳樓上喊。坐在裏麵的男人卻沒理,還是像山一樣靜著。

但少年知道樓上肯定坐著人,進了棚子,沿梯子蹬蹬上到樓裏,搖搖他爹的肩膀,說:“爹!我摸到魚了!”

這男人拿過魚看了看,魚腮還動著,便隨手一扔,魚又落到河裏。

“爹!你?我叫黃野兒來吃魚肉呢!”

“魚還活著,讓去吧。”說完歎了口氣,又陷入深深的憂鬱裏;少年生一回氣,見他爹全不理會,忽然看見河灘上走著的黃野兒,喊一聲,跑下去了。

時間不長,傳來他倆的爭吵聲。“我爹唱的歌多!”“我爹唱的歌最多!”

“你爹光晚上唱,白天是悶葫蘆。”“你爹晚上早早就喝醉了,不唱歌!”“我爹睡夢中都唱歌!”“我爹不睡覺唱歌!”“我爹會唱所有的花!”“我爹會唱所有的鳥!”

“你爹想偷吃‘香水梨’呢,饞嘴!”

“敢罵我爹嗎?我爹有鋼刀呢,把你耳朵和舌頭割了!”,

“你敢!你們是吃水上飯的,連河口子都不敢進,膽小鬼!

沒出息!”

“叫你咒!看我下次渡你過河!”“筏子多著呢,偏坐你的?”“摸了魚不給你吃!”

“誰稀罕!-你有本事嗎?摸一個我看!”“剛才就摸了一個,能裝滿竹籃呢。”“騙人!”

“我沒騙,我爹給扔了!爹!爹!爹!”

吊腳樓上的人嘿嘿笑著,伸出頭來,衝下麵兩個紅臉少男少女說:“黃野兒,頓亞!你們倆一天不吵三次心裏就發慌,是不是?沒事了,到樹林裏聽鳥叫,或到山上看雲去。”

叫頓亞和黃野兒的搔搔頭,一齊向樹林裏去了。

河裏一個水手劃著筏子過來,朝樓上喊:“滿拉!滿拉!我適才渡了一幫唱牛皮燈影戲的,看不看?”

滿拉回過頭,說:“演啥?”

“多著呢!是兩個折子戲,完了就唱《三娘教子》,明晚唱《鐵弓緣》。”,

“不想去看。”

“你這人!天天坐在這兒看紅木房子有啥意思?想要個暖床的,從鎮上找一個,不行嗎?”

“兄弟你說笑話哩。”

“說實話呢!晚上看戲人多,你瞅上哪個花,憑你的人才和歌,唱不開那紅牡丹才是怪事!”"

“兄弟,心領了!還是撈光陰去吧!看,又有人要過河。”那人轉身看一一眼,邊劃筏子,一邊說:“滿拉!今晚夕非要拉你去的。兩碟花生,兩碗米酒,兩個蓋碗茶,我買!看戲班子裏的人唱得咋樣,要聽不順耳,叫他快點去別處,不要再到河邊買水來!”

滿拉說:“兄弟,今晚月亮圓了呢!我去不得,看筏子,不然讓人借著月光偷走了。”

那水手已過了河心,再不回話。

滿拉看紅房子的窗戶緊閉著,想看的粉紅臉兒一直沒露出麵來,便回到棚子裏,生火,煮米飯。

頓亞回來時太陽已經落山。鳥往巢裏飛,筏子紛紛靠了岸,人的腳步匆匆忙忙地移動,鎮上的店鋪陸續掛起了汽燈,一輪橙紅色的胖月亮笑眯眯升起在東邊的天空,隨著夜色的加濃,月亮漸高,顏色也變成了銀白色,銀白色的月亮底下,有一個大紅色的燈籠。

那是水羅城紅木房子上的紅燈籠。

頓亞吃完飯到鎮上看戲去了.白日約過滿拉的水手來叫他,滿拉硬推托,那人似乎明白了些什麽,說:“兄弟!不要把手伸給狗,不要把心給水羅城女人,毒著呢!我們吃水上飯的,要想得開!商客藝人吃一次‘香水梨’,明天一走,啥都沒有了,你呢?丟了羊皮筏子,還吃飯不?頓亞誰拉扯?會水的魚浪打死呢,說不準那一天就淹死了,還有閑功夫發愣?”

然後就-路唱著歌走了。

還有幾個孩子客等在河邊接人,看見滿拉坐在吊腳樓上,便說:“兄弟,唱個花兒解悶。”

“沒心情。’

“幹什麽有心情?“吃香水梨?要吃就劃了筏子去吃,比誰都便利,隔著河能解饞嗎?”

“我坐著看月亮呢。”

“月亮裏有嫦娥,

更遙遠了呢!”

滿拉忽然扯起嗓子唱起來:

月亮上長的是索羅(呀)樹,

萬飛禽落不者上麵;

天天(吧)月月的尕妹(哈)盼,

遇不上麵,

小阿哥變成了老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