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去年的雨季,似乎有哪一個“鑼”也唱了這歌。如今,桑朵唱,是什麽神顯靈呢?朵朵唱了許久,重複著唱,蚩川能一會,終究不明白唱的是什麽。唱一會,又換了另一種調兒唱,聲音變成了水羅城從來沒有過的聲音。但歌聲實實在在是從朵朵的廟前傳來的,接下去又變成一個男人的聲音。

唱完,。城裏一片靜寂。大多數人都醒了,但沒有人敢驚動,靜靜地聽“鑼”的傳說。

下雨的時候,廟裏的“鑼”總會“傳說”。“傳說”時滔滔不絕地說話,有時是“闖”的人聲音,有時是已死去的人聲音,但大多時間是唱一些沒有來頭、不明不白的歌。朵朵去年“雨季”沒有“傳說”過,今年怎麽就“傳說”了呢?蚩川暗暗吃驚,剛才還背地裏還說朵朵呢,讓她“傳說”出來咋辦?

忽然,朵朵一聲慘叫。蚩川聽得聲音是蚩雲發出的,那般清楚,屏住了聲息聽。

‘毛拉’!蚩尤神會用大霧困住你們,迷失了你們的方向!蚩尤神會報應你們的!蛇會吸幹你們的血,狼會吃盡你們的肉!水羅城人是沒有誰敢欺侮的!‘毛拉!’我要用法術:殺死你們!你這個臭跛子!讓天火燒了煙坡所有的人!天火燒死你們自個兒!,燒成炭樁樁,燒成白灰,燒啊燒啊燒啊!”

接著一聲淒慘的、近乎長嚎的叫聲,“饒散腸子!”

之後,水羅城裏一片靜寂。

雨停了,東邊山頭的上空微明。新的一天又來了。蚩川冥想著,思忖著蚩雲遇到了怎樣的災禍,土匪劫了?

被人關住了?忽然,一陣很響的腳板拍擊石板的聲音傳來。

“蚩川!蚩川!”

蚩薩喊叫著踩著積水的路麵跑來,喘著氣說:“快!快!‘鑼’死過去了!”

“咋死的?”

“睡得好好的,就走到門外又唱又喊,叫也叫不進來:剛才喊叫完就直挺挺地倒在了門裏,叫也叫不醒來,我看是死了!”

“去叫蚩苗子!你同蚩苗子去看,如果醒不來,就點著旱煙,吸一口,朝鼻子裏吹!”蚩川從房子裏取了旱煙鍋,遞給蚩薩,蚩薩轉身就跑。

“蚩苗子在河邊呢!”蚩川從後麵喊。

等蚩薩從黑石椅子處找到蚩苗子,兩人跑到廟裏,卻見朵朵正把零亂的頭發往頭頂上盤。

.“你....你好了?”

蚩薩驚得差點出不來氣,這朵朵仿佛換了一個人。“我咋啦?”朵朵笑著問。“...你則才,剛.....

“我還要問你呢,為啥把我拖到地上睡?天還沒全亮呢。”

“你唱呀說呀的,鬧騰了半夜!”

朵朵又笑了,“我一直睡覺呢,哪有力氣唱歌!”

蚩苗子過去使勁在朵朵的身上掐了把,朵朵叫了一聲,說:“你,幹啥?”

生薩轉過身,朝城裏充滿歡悅地喊一聲,“饒散腸子,”傲川聽見這聲音時,心定了,天漸漸亮了。下過雨的雲向天邊飄去;帶雨的雲還沒有攏來。天暫時晴了。

嘭!嘭!嘭!

此皮鼓被誰打響了,聲音雖極悶極沉,但富於穿透力,很快響徹了水羅城,每一個人都往城外走去。

蚩川在打鼓,待人聚了很多,他提了腓骨爬上城牆,大聲說:“水羅城的‘羊盼’們!昨晚夕有‘鑼’‘傳說’了!時間很長的。都聽見了嗎?”

“聽見了!是蚩雲的聲音。”

“我們的兄弟被困在這裏,我們的姐妹在外麵遭難,‘羊盼’們,往城牆壁上看!我們的生命是蚩尤神給於的,我們的肉體,我們的血液,我們的‘羊盼’,都是尊嚴的高大的蚩尤神賜給的!昨天晚上,我聽見蚩尤神用洪亮的聲音在水羅城上空說‘闖’吧!我的子民,我會保佑你們,我會給你們勇氣和力量的,不要像烏龜一樣縮著!”

“對!我們不能被困死到這裏!用我們的法術,懲罰哪些不讓我們‘可頂’的人!”

“昨晚我夢見妹子被人打呢!慘得很!’

“我也夢見了‘模子’!她被一些人吊在樹上,當鼓打。“橫子’沒有犯規呀,往城牆壁上看,有三個‘棒石子”是用她的聖血畫的,憑什麽要當鼓打!”

“食籽’快吃完了,難道就這樣熬下去嗎?下雨時,兔子是不出來的!”

“到外麵去搶!既然他們斷我們糧路,就把他們口邊的食

物布過來1太陽是大家的,月亮是大家的,土地和食杆也是大家的!”

“我已經有四年沒‘闖’了。不知哪一天蚩尤神會怪罪下來的,還不如拚命去!”

蚩川揮舞一下腓骨,大聲說:

“‘羊盼’!‘羊盼’!我們水羅城的人世世代代順流而下,這次,我們要逆流而上,到虎豹口去搶東西!你們有沒有勇氣和膽量?”

“有!”

“明年開春,我們水羅城的男人就逆流到虎豹口,女人們在河邊等著接應!雨季,冬季,大家不要光睡覺,要聽‘鑼’的‘傳說’,要看黑石頭顯靈不顯靈,蚩尤神會告訴我們怎樣戰勝敵人!蚩尤神會保佑我們的女人免受天火燒!誰的石房子裏有石刀,都磨礪好,收藏好,河邊的冰一融化,我們男人就要‘闖’去!”

“饒散腸子!”

河灘.上一片歡欣的叫喊聲。

因為有期待的事情,所以人們的精神振奮起來,在潮濕的沙灘上舞蹈起來;幾個男人上到牆頭同蚩川一道唱慷慨悲壯的歌。唱歌的人並不知道這些歌表達的什麽意義,但重複那語調時胸中的苦悶和憂鬱就抽絲一般抽盡。所以,當黑石頭的上空有歌聲,或‘傳說’的‘鑼’唱歌時,他們心動了,就跟著唱;唱會了,就忘不掉,並能傳給不會唱的人。

河灘上的舞蹈進入了**,少男和少女都裸了身子被圍在人圓中間,激烈地甩頭發,激烈地扭動腰肢。人圈的外圈,都是些年齡較大的男女,動作幅度小,但神情是很激動,像是歡慶次重大的勝利,這種勝利帶給人們的欣喜遠遠超過

任何兩個嬰兒的出生和水羅城人從外歸來。

用也還隱合著某種深不可洲的危險,但超這能解技下也勝過下附,不含任何

危險的成份,是純粹的、徹底的勝利1

到最後,男人們的血熱起來,便呼喚自己的“鑼”是不能參加水羅城人的集會的。所以一皮輕聲唱歌。看見河灘上男人舞蹈時“棒石子”直在廟裏拍著數充滿了生機和活力,就恨不能撲過去咬下來塞進下胯裏。但男人似乎忘了“鑼”,似乎忘了“棒石子”的非凡功用,任它桀驁不實說在襠裏彈跳,甩打。“鑼”坐不住了,體內燒了火一樣,旺好的,熱熱的,用發直柔韌的目光去抓“棒石子”,在想象中**,手卻不停地拍打肚皮和下腹,唱歌聲音變了調,仿佛是痛苦而又艱難的呻吟。城牆頭的幾個男人最後也裸了身子。

轉過身朝城裏時,“棒石子”像天上的龍飛舞於雲層中,遠比城牆內外壁上的血紅色圖案生動,鮮活。

“我的牡丹哥哥呀!”

“鑼”都輕聲而又尖細地呼喚著,半閉的酥紅的眼睛模糊不清了。

這時她們聽到了呼喚的歌聲和喊聲。懸垂的兩乳忽地幾乎同時挺直,各廟裏的“鑼”都聽見了,帶動了輕微的風戶聲閃跳者,拍打肩部和胸下部,各個石壇上都傳來清院的、比成露“鑼”開始走下石壇。相出聲飛上天空,飛過精頭,飛不過走,在城裏亂撞,顯得空幽而孤獨。到城門口,“鑼”已經聚集到一起,排隊拍打著肚皮出了城,經過被雨淋濕了的、孤需零掛在村上的肚皮鼓,走向了狂熱衝動的河灘。

水羅城的女人全部走著狐步,到外圍,男人都躍躍欲試,激動異常,擁住了自己的“鑼”,親吻“鑼”的臉、耳朵、鼻子、**、蛙口、屁股、大腿、腳麵、腳趾頭和“鑼”留下的腳印,他們的嘴裂開合上,他們的鼻翼也一撮一攝地動,從空氣中搜尋“鑼”的體香。

在歌聲中,在女人的肚皮拍擊聲中,在呻吟中,**在黃河邊的沙灘上緊鑼密鼓地開始了。

周圍人都嚷嚷鬧鬧。

水羅城的女人拍著肚皮和下身,不停地喊:“饒散腸子!”天空的雲又往一處聚攏。

朵朵漸漸也沒有了呻吟的力氣,任身上的人如何折騰也不曉得。她暈過去了。

待她醒來時,天已經下起了大雨,沙灘上空空落落,河麵上泛著無數個水花,蚩苗子還騎在她的身上吭哧吭哧地動。

朵朵渾身沒有一點力氣,也懶得說話,腦子裏像白霧一樣罩成一團,什麽都看不清,什麽也摸不著。她又迷糊了。

自從她到了水羅城,心裏就時常籠罩著茫茫的白霧,有時候格外地濃,但有時侯卻稀薄得近乎透明,她想看個仔細,卻什麽也看不見。

雨滴打在臉上,臉已經被冰涼的雨水和濕風浸得麻木了;身上的蚩苗子也似乎沒有了力氣,快要散了架,朵朵弱

弱地說:“回廟!回廟!”

蚩苗子這才發現朵朵已醒來,看一眼她慘白的臉和零亂的頭發,身上抓破的傷跡、腫脹的蛙口。他慢慢起來,慢慢地向後退。朵朵死屍一般躺在沙灘上,身下的雨水流出來時,帶著一縷一縷的血紅色,

饒散腸子!!!”

蚩苗子握緊兩拳,

仰天長嘯一聲,轉身向雨霧裏跑去,

朵朵隻聽得滿耳都是請謊雨聲,這單調的雨聲使地如沉水底。她隱約覺得水上麵還有個熟悉的世界,但地很沉重,怎麽用力也浮不上來。

朵朵疲累至極,慢慢地爬起來,蹣跚著向城裏走去。

這時候,城裏的人正呆在石屋子裏唱歌、對歌,煞是熱鬧,朵朵向廟裏爬去時,竟沒人看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