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蚩薩還打著肚皮載。

蚩薩終於累倒在地上附上嘴氣。這時候水羅城的男女老少全聚集到了河灘上。

“饒散腸子!”

眾人打過招呼後,蚩川先發說話:

“水羅城是量尤的子民建造的!水羅城人的歡樂都是蚩尤神賜給的!有果子大家分著吃;有狼了,大家去趕。有一個人被狼咬了,就是全水羅城被咬了!”說完,高呼:

“蚩尤!”

人群裏一片應和聲。

“蚩薩,有什麽事向大家說。”

蚩薩說不成話,用手指一指自己的嗓子,又指一指朵朵的廟,然後做了個雙手卡住脖子的動作,意思是:“鑼”要殺死我!

人群裏**開了。

“我看朵朵像禿頭魃魔,是妖精,現在敢衝撞男人!”先是一個老女人說,“對這樣的‘鑼’,要扔進黃河裏去的!”

“當我們的心處在遭喪之家時,朵朵卻像在歡樂之家一樣歌唱。水羅城的神‘鑼’從來沒有過!”

“自從朵朵當了‘鑼’,水羅城一直不吉利!男人出去了會被抓被打,女人出去了就不再回來。”

“今年的雨季卻不下雨!’

“請了雨神都不行,是朵朵衝撞了神!”

“剝了她的皮!”“對,剝了她的皮!”“剝皮!”

鼓也被微動的男人打得能天響。

蚩苗子一直不說話,看見喊得最凶的是和自己一起的“廟民”,便有點冒火:“棒石子”不行了,能怨得了朵朵嗎?出的邸門子邪氣?

蚩川也在一邊沉默不語,這時一個老人過來拍他的肩頭,然後說:“如果你們都是蚩尤的子民,就請聽我說幾句話。”

**的人群漸漸平靜。

老人用渾厚而有力的聲音說:“我們水羅城能不靠土地耕種,不靠生意買賣,但卻能像樹一樣生長,像雲一樣四處飄流,為什麽?因為偉大而勇猛的巨神蚩尤保護著我們,因為水羅城人是天下最好的‘可頂’手!誰能同我們的‘可頂’術相提並論?沒有我們的祖先曾被大火燒過,但他們的子民卻頑強地生活到了今天,雖然我們的祖先被迫離開了故土來到這個荒僻的地方,我們是被放逐的九黎族人,我們是具有神力的人!想要困死我們的人卻要聽我們的話!聽任我們的擺布!害怕我們的魔法!我們還是戰勝了他們安排的命運!現在,我們水羅城人又麵臨著嚴重的危險,貓頭鷹的怪叫,雨季的失常,山裏發現的一隻綠眼睛兔,朵朵用橈骨搗蚩薩的嗓子眼兒,這些事都是惡運降臨的征兆!背叛水羅城的人,蚩尤神會懲罰他們!對水羅城忠心不二的人,會得到蚩尤神的賜福!大家看,我的胡子和頭發,還有皮膚、目光都會告訴你們,我幾乎走遍了口外、關內和中原,我用‘可頂’征服了所有懂巫術的人!我是他們的主!我們水羅城人是蚩尤神的子民,我們永遠不承認失敗!我們不能自己打垮自己!”

老人的最後幾句話幾乎是喊出來的,人群裏肅靜如滯,“我們的男人滿三年而未出家門的已有好幾個了。說不準哪日猛虺灼熱的天火就會燃燒起來,我們的人又被燒成黑炭,繞成風一吹就會飛了的灰!你們沒有看到麵臨的災難嗎?難道江

要用無知和葬撞的觸角去激怒神嗎?神‘鑼’是蚩尤神的伸業是帶給我們歡樂和安慰的神侍,怎麽能把罪責歸咎於她們呢外家剛才的言行不是已經衝撞了神嗎?難道要讓蚩尤神也降罪水羅城嗎?”F

老人說話聲音太高,以至於累得直喘氣。

蚩川走到一個石頭上,指著樹上的肚皮鼓說:“對違背了卻矩的水羅城女人,都會剝了皮,做成苡,讓後輩的人永遠去用她的腓骨擊打。我的妹妹蚩雲,已快到了放草人筏子的時間;明年開春,若不見放下有她標記的草人筏子,我冒著死的危險,去把她抓回來,用我的刀剝她的皮,用我的手取她的腓骨!還有,水羅城的‘食籽’越來越少,我們不能不思想著明天。雨季一完,冬雪化掉,我就‘闖’了!我去‘可頂’,給水羅城帶回來吃的和穿的!”

“外麵很亂呢!沒有人敢找我們可頂’!”

“人都不信‘施拐’呢!”

蚩川一揮手,“現在,我們商量一下度過雨季和冬季的辦法。”

“灰條籽磨成麵,蒸饃吃!”

“逮些兔、老鼠,山裏多得很!”

“還有鬆籽呢。”

“野果子也能填飽肚子,一隻怕下了雨,很快就壞了!”“後悔死了!當初‘可頂’,漢人給我東西,還嫌多呢!”“你就知道用銀頂針來巴結‘鑼’,這東西能當飯吃?”

大家七嘴八舌說一陣子。

老人用腓骨打了三下肚皮鼓,人群裏靜了:他才說話,“天火沒有燒絕我們,也不會被餓死的雨季和冬季,每天的兩領飯,改成一頓,以前,我“可頂”,是有用的人,現在對水羅城沒用了,但我的體還可以養你們的體。明天,就來煮我的肉吃!”

蚩川想說什麽,老人果斷而堅決地擇一下手,“我的靈去服侍蚩尤神了,我要請求他給水羅城降下福來。

“饒散腸子!”

河灘上一陣歡呼聲,表達對老人敬意。在這歡呼聲中,人們的心又匯成了一條平靜的河,沒有波濤,沒有浪花。

人群散了。

晚上又跳半夜的舞,為老人送行。當“場合”到**,男人女人都裸了身子在河灘上愉快而幸福的呻吟時,老人用橈骨插進咽喉,倒地死了。

第二日,吃飯時就少擺了一隻木碗。其他人的碗裏,卻多了份人肉。吃飯的人都興高采烈極有興昧地品嚐著,述說老人生前的種種和肉的味道。

吃了三天,肉吃光。老人的頭骨供在他以前住過的廟裏。其他骨頭要全部投進河裏,讓水帶走。

送骨的“場合”在晚上進行。

夜幕剛剛降下來,人們就湧集到河灘上;“鑼”不能近前,隻能站在城牆上緩慢悠長地打肚皮鼓。

咚!咚!咚!保公

老人是由蚩川扮的,**了身體坐在河灘中央搭起的神壇上,唱一些祈禱歌,然後朗誦條神詞,

後皇嘉樹,橘徠服兮。受命不遷,生南國兮。深固難徒,更壹誌兮。綠葉素榮,紛其可喜兮。曾枝剡棘,圓果傳兮。青黃雜糅,文章爛兮。精色內白,類任道兮。紛蘊宜修,誇而不醜今。嗟爾幼誌,有以異兮。獨立不遷,豈不可鼓兮?深困難徒,廓其無求兮。蘇世獨立,橫而不流兮。閉心自慎,終不失過兮。秉德無私,參天地兮。願歲並謝,與長友兮。淑離不**,梗其有理兮。年歲雖少,可師長兮。行比伯夷,置以為象兮。

蚩川的聲音拖得很長,且變粗變厚了,極像老人在說話。蚩川嘴動著,周身卻僵了一般。水羅城的人全爬在周圍,靜靜地聽著;牆著上的鼓聲不緊不慢地伴奏著。

“鑼”大多神情木呆,隻是機械地重複著;朵朵聽到蚩川朗誦祭神詞時灰暗迷蒙的眼睛突然有了個亮點。幾個熟悉的鏡頭急速從腦海裏閃過,她再要尋找時,卻總也撈不到丁點碎片。

但是她覺得這個祭神詞很熱,還有以前“場合”中聽到的一些歌,一些詞,都有熟悉的感覺,而這種感黨隻有糊塗時才會有,一旦清醒,就什麽都忘了。那些歌、詞也都像夢中一般。

朵朵心思動了一下,又平靜了,這時候,蚩川已作勢把身上的肉一塊一塊地往下割,遞給跪伏在壇下的人,這人接到的是老人的骨頭,高喊一聲“饒散腸子”,然後大口大口地做吃狀,一邊挺著肚子向河邊走去。

待骨頭撒完,蚩川被四個人抬著放到河裏,同時岸邊的人皆喊叫著把骨頭扔進水裏。骨頭扔完。蚩川出河水,與眾人一起拍打自己的肚皮,聲音高過了城牆上“鑼”打的肚皮鼓。

不時地,人群裏爆發出“饒散腸子”的喊聲。

“場合”結束了。

“鑼”回廟裏去。朵朵沒有給蚩苗子掛花,也沒給蚩薩掛花。她掛給了另一個廟民。她覺得蚩苗子似乎也成了夢,就像聽到的歌和祭詞一樣。

後半夜,她很想聽一陣子歌,但沒人唱,倒有螞蟻爬樹葉般的響動,推開門看,下雨了!而那時候疲累的水羅城人還在夢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