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章

夜幕還沒完全拉開,月亮卻已升起,星星也亮了幾個。請雨神“場合”的主角是“夔”。夔就是雨神。夔的身上有太陽一樣亮的光,就是閃電;夔的聲音像山崩地裂一樣巨大,就是雷,隻要夔從黃河裏出現,必降大雨。

水羅城人要把夔神請出來。

月光下平整的河灘上,中間已燃起了一堆野火,火苗在滿月的清輝下吐著熊熊的火焰,若隱若顯地勾勒出水羅城的輪廓。在滿月和大火的輝映中,水羅城顯出三角形的骨架,像一隻落在河邊的黑色大鳥。人們悄沒聲息地站在黑暗處,等待著

**身體的“鑼”上場。

“鑼”已經聚集在城門口,並且各人已經把肚皮鼓掛在肩上,手裏拿著腓骨,腓骨是從剩了皮的女人身上取下來的,隻有在清雨神的“場合”中才用,平常在庫裏放著。“鑼”凝神靜氣,屏息等著貓頭鷹叫。

“咕一一咕一咕一喵!等許久,貓頭鷹叫了。

“咚1咚!咚!”“鑼”舉起的人的腓骨重重地落下,打在肚皮鼓上烈的技聲陡然響起,“一邊打著比皮效,邊仰頭,扭身,岔腿,慢慢地向大火圈靠近。待近了火堆旁,將火堆圍件。腓骨一起一落。火光映著“鑼”流汗的紅顏和披下來的長發,潔白的身體,自然的線條,在大幅度的動作中,頓大的**隨著抖動,抖動,似一個活物在歡快地跳躍,起伏。胯間在岔腿做馬步姿勢時,蛙口張開,露出紅形彤的牡丹花樣的**。

火在熊熊地燃燒,“鑼”在狂舞,鼓聲在劇烈地響。夜空和山野被吵醒了,黃河的水**不安,站在外圍的人血液在滾湧著。

忽然,“鑼”齊聲發出一陣喊聲:“呀!呀!呀!’

鼓聲停了,各人迅速退出火光圈,退出了人圈。人圈外的女人開始進場了。她們**上身,腰裏圍著獸皮裙,一手拍著自己的肚皮,一手拿著瓷碗,做者舀水的樣子向火堆處圍去。潔白的肚皮被拍擊成清脆而短促的聲音,伴奏著舞蹈的動作。舞蹈的動作先是低頭舀一碗水,慢侵轉一圈,然後猛地向火傾倒去。女人們的胳膊伸展,前胸挺出,懸著的**快要掉下來,卻被下麵的肚皮接住。伴著舞蹈的節奏,兩乳一下一下地拍打肚皮。靠近了火堆,人圓圍得越來越小,最後一部人喊叫著衝上去做潑水狀,嘴裏尖利地喊:“略!呸!呸!”然後快快地退出;另一部分女人又衝上去了。這樣反複多次。汗水已濕了身子,在月光與火光中閃亮。頭發在動,**在動,身上的每一個部位都在動。最後似乎是一團白影子在顫動。

“饒散腸子!饒放腸子!饒散腸於!”

女人們連喊三聲,把碗扔到火堆中,然後在痛苦的叫聲中

頭朝火堆,兩腿朝外。外圍的男人裸者身於肅然而仰天躺倒。

靜了片刻,肚皮鼓又沉悶地響起。

“鑼”節奏緩慢地打著鼓,

圍著地上的人轉一圈。然後鼓聲停止,最年長的“鑼”取下鼓,扔了腓骨,用手在全身拍擊一遍,拖長了音調說:

日月有常,星辰有行。

四時順經,萬姓允誠。

於序論樂,配天之靈。

迂於賢善,莫不鹹聽。

輩乎鼓之,杆乎舞之。

菁華已竭,褰裳去之。

“鑼”念完,雙手揚起頭發,扭動一會腰肢,朝空中舉起手,眾人一起喊:

“饒散腸子!”

接著,最年長的兩個“鑼”分站在火堆的兩邊。其中一人把橈骨插人蛙口,挽紮了頭發,扮作男神。然後對唱起《祭神歌》:

另:與女遊兮九河,

衝風起兮水揚波。

乘水車兮荷蓋,

駕兩龍兮驂螭。

女:登昆侖兮四望,

心飛揚兮浩**。

日將暮兮悵忘歸,

惟極浦兮寐懷。

魚鱗屋兮龍堂,

紫貝闕兮珠宮。

靈何為兮水中?

男:乘白黿兮逐文魚,

與女遊兮河之渚,

流漸兮將來下。

女:子交手分東行,

送美人兮南浦。

波滔滔兮來迎。

魚鱗鱗兮媵予!

吟唱完,又是一陣肚皮鼓的聲響。之後,唱歌的兩個“鑼”大聲喊:

“驅日神!”

**身體的男人開始頗動,嗓子裏發出憤怒般的喊聲。接著,鼓聲節奏沉穩地響起,男人們踩著鼓點向火堆處走去。跨過躺著的女人軀體時,皆做個酒水的動作,然後兩手展開如鳥翅扇動。

嘭!嘭!刷!刷!嘭!嘭!刷!刷!

到火堆處,大多數人用手抬起“棒石子”向火堆裏很誇張地撒尿;業苗子卻兩手又腰,腆著肚子,將一道銀亮的水柱射向旺火,水柱同火焰交鋒時發生滋拉滋拉的響聲。聽到這仙樂般的響聲,女人的身體如蛇樣扭動著起來,隨了男人往河裏走去。

夔神是由蚩川扮的:戴著豹子皮做的夔麵具,全身**,前胸和後背上都用血水畫了三足鳥,胳膊上畫的是水浪,水浪洶湧著在肚臍處交匯,然後流向“棒石子”。“棒石子”染成了黑色。

“夔”神佇立在河中。河水淹沒了膝蓋,先到的兩個男人抬起他,其他人歡呼著湧到河裏,拍擊著水麵,濺起無數浪花。

“夔神出水了!天要下雨了!大火要死了!”

“鑼”換了個節奏,打著鼓慢慢地到河邊,齊聲喊一陣“饒散腸子”,然後鼓聲嘎然而止,河裏的人群也都安靜下來,皆俯身用額頭貼著水麵,做飲水的動作。

“費”被兩個人抬著,兩手做翼狀。嘴裏念叨一會,唱起了巫歌:

我的聲音喊一喊,

嚇得黃帝破了膽。

我的眼睛眨一眨,

妖魔鬼怪都要殺。

我的手搖一搖,

地上的水滔滔。

我能帶者灌滿江河的雨,

我能驅走火剪的災難。

蚩尤神啊

我願聽你的差遣,

三足烏啊”

我永願承受您的注視!蚩尤神啊.

我要降一個秋天的雨驅走一年的邪火,

三足烏啊

快借給我振飛的翅膀,

快給我趕路的風!

“夔”唱完,“鑼”又喊:“迎夔神!”

“夔”被人抬著,兩手不斷地扇著,像飛翔的樣子,又像在灑水。男人,女人,兩手捧了河水,俯身跟在後麵,向火堆處走去。

鼓聲烈烈地響。“夔”哇哇哇地叫。

到了火堆處,“夔”突然手變成了劍,向火堆劈去,其他人大叫著向火裏酒水,空了手的,迅即跑回河裏去取水,回來後又灑進水裏。“夔”圍著火堆轉,一會學鳥叫,一會學雷聲,兩手一直做著酒水的樣子。

火慢慢地失去了火焰。煙霧慢慢地消失。

奔跑的人群還向火堆灰燼裏酒水。

最後,夔第一個走進灰堆裏,用腳拚命地跺,男人、女人也跟著狠狠地頓足,兩手拍著肚皮歡叫。“鑼”在外圍發瘋地打著肚皮鼓。

他們勝利了!日神被趕走了,雨神被請來了!

請用神的“場合”持續時間很長,人人都渾身躺著大開。開始人們還有“饒散腸子”一類的共同喊聲,但隨著身體的抖動和狂舞,口裏的叫聲就變成了上百種。動作也由簡單到複雜、到較困難的動作,精疲力盡的人不斷地跌倒,領頭碰出了血;繼續舞的人鼻子裏、嘴裏都流著血,發出的聲音越來越沙啞,越來越低,以致最後全變成了低低的呻吟。

躺在地上的男人和女人,把正麵顯明清楚地暴露給了快要隱沒在山等裏的月亮。

忽然,深山穀裏傳來貓頭鷹的叫聲。

“鑼”扔了腓骨,取下肚皮鼓,各自尋找自己的“廟民”,拿著男人的“棒石子”揉搓起來。

朵朵的蛙口流著血,已是疲憊至極,但還是去找“廟民”。她一眼就看見了呈“大”字形躺著的蚩苗子,“棒石子”直挺挺、更鼓鼓地豎立著,且隨著呼吸的身體在動。朵朵想坐上去,但忍耐住了,卻走向了另一邊躺著的蚩薩。蚩薩的“棒石子”歪向一邊,斜垂著頭,沒精打彩,像打盹的貓。朵朵過去坐在上麵,用手把“棒石子”喂進蛙口裏,然後慢慢地移動。朵朵覺得蚩薩的“棒石子”似乎動了一下,想鼓脹,但終於沒脹飽,軟綿綿地在蛙口裏摸索一會。蚩薩雙手抓住朵朵的**:快要摘下來,朵朵極力忍者疼,向四處看,“鑼”皆像她一樣:水羅城的女人卻互相用橈骨在蛙口裏**。

河灘上沒有了喊叫聲,卻被一種能麻醉人的呻吟聲代替,女人們“鑼”的幸福快感互相傳染,使幹差萬別的吟叫統一了音調而成為合唱般的前調,像水一樣漫流四處,在空曠的天字下,在遠離虎的口的深山老林裏,在外人未涉足過的黃河邊,這些具有特殊生活方式的人們沉醉在極大的快樂裏,在快樂的長河裏幾乎喘不過氣來!

請雨神的“場合”也在他們的快樂聲中宣告結束。明天,或者後天,會不會下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