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章 多情的牧羊女6
晚上，馬榮貴喚來王圓籙,說:“你心誌篤誠，能修成正果，以後要加倍學習經文....
王圓籙說:“師父，我心裏一直很傾幕唐僧。我想看看他帶來的象牙佛。隻看一眼,死也心滿意足了!”
馬榮貴沉吟一下,說:“你的緣份不在這裏。你還是往別處去吧!”
王圓籙說:“師父，好多人都喜歡象牙佛，但都無緣保護。我想到祁連山中采來羊脂玉，請匠人摹刻一尊，行不行?”
馬榮貴說:“常言說，好玉難采，祁連山中的老山玉最好，可是采掘最為難!這種玉分布在鷹膀溝一帶，道路崎嶇,騾馬很難到達，隻有攀緣，上扶白雲，下臨深淵，通過棧道每挪動-步都心如倒懸，一步閃失,就有喪生的危險，自古不知有多少玉工喪身此中!這還不算，還要通過板石參差、寒氣過人的斷魂梁和積雪終年、常遇雪崩的雷山懷，爬上雪線,才能找到玉脈洞口，玉場太冷,不敢過夜，否則會凍成硬人的!清晨上山，采到玉坯後趕回落腳的山下，腿快力壯的人，一般回來時都到了晚上，何況你這瘦小的身子骨!”
王圓籙聽師父一番話，仿佛在鬼門關上走了一一遭,渾身發冷，顫抖不已。
“你害怕了嗎?”
“有點害怕。但我一定要去采玉。”王圓籙說。
馬榮貴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第二日，馬榮貴和眾徒弟送別王圓籙。看著這個瘦小的道士騎駱駝遠去的身影，馬榮貴想:這個瘦小的人，哪來如此堅強的意誌?
一個月後，王圓籙馱著一塊玉坯回來了。那時候，馬榮貴正同眾徒弟在大殿中證經。他們都驚訝地打量這個不成人形的矮人兒。
兩個月後的一天，馬榮貴駕著馬車，帶王圓籙來到戈壁沙磧中一座殘破的古城——橋灣城。
王圓籙不知師父意欲何為。師父一直閉目誦經，他不便問，隻座是在心裏胡亂猜測:聽說玉石佛已經摹刻好，是不是師父要在這裏親授於他?
他下了馬車,看著這座廢棄的古城。這是一片低窪的古河灘，幻又像是高高的河岸。在城的南邊，有兩棵古老的胡楊樹，與古老的廢城保持著同樣頹唐、滄桑的格調。
“你看出什麽了?"馬榮貴說。
“看出..這裏的風真厲害,吹壞了一座城。”
“不。以前的風也大。”馬榮貴說，“你再想想。”
王圓籙說:“我實在想不出什麽。”
馬榮貴指著古城說:'這叫橋灣城，這裏有一個故事:一個晚上，康熙皇帝偶然做夢,見自己巡視到國土的西北角,在荒寂無人的沙磧中,有一片優美的綠洲，花香鳥鳴，牛羊遍地，清水環繞,向西流去。綠洲旁邊有四棵大樹，濃蔭掩映，樹頂掛著皇冠、玉帶。醒來後，令畫匠按照所夢繪圖,並派人到河西查訪。到騰格裏沙漠邊緣的安西縣橋灣鎮，見清清的疏勒河悠然流淌,河穀中巨樹鑽天,枝繁葉茂，河邊芳草菲菲，牛肥馬壯,正與皇帝所夢相仿。康熙帝立即撥一筆錢，派大臣程金山到橋灣督修一座和紫金城一樣的城池。程金山覺此地偏遠荒涼，料定皇帝不會來巡遊，便貪汙大部分款項，隻修建一座矮小的城池。誰知後來被皇帝查知，處死程金山,並剝下皮，做成人皮鼓,掛在橋灣城樓上，永遠地警示後人。”
王圓籙不知師父講這故事的用意，他對人皮鼓很感興趣，問:“師父，人皮鼓現在在嗎?”
“被風吹走了。但在風清日朗之夜,還能聽見人皮鼓無人擂而自鳴。
然後兩人都望著古城沉默了。
馬榮貴見王圓籙兩眼發直,歎息一聲,說:“改日我帶你去另一座古城。”
三天後，他們騎著駱駝來到了鎖陽城。到達城邊時，天已黑，駱駝臥倒，兩人睡到中間,過了一夜。
第二天，王圓籙醒來時,見馬榮貴已經登上了鎖陽城。他繞過紅柳叢，上到城牆上，見遠處祁連雪峰潔白明淨，晶瑩如玉,美麗壯觀,碧綠的沃野與瓦藍的天空相接，直撲向噴薄的初日。芨芨草、紅柳、駱駝刺、枸杞鬱鬱蔥蔥,真像一幅優美的水墨畫，令人心胸開闊，目馳神怡，忘掉了屈辱,忘掉了象牙佛....
“太開闊了!"王圓籙不由脫口而出，這不是極樂世界嗎?為什麽這裏沒人居住?
馬榮貴笑一下,說:“你再回頭看看城內。”
城內的景象大異於城外:處處遍布著沙丘、瓦礫和積灰堆，紅柳和其它一些沙生植物密密地生長著，斷壁殘垣,時有時無。枯枝敗葉、盤根錯節、狼籍紛雜,很難想出當年如何繁盛、東來西往的商客如何地在這裏麵用各種語言交談，如何地貿易!
“這就是大唐時代繁盛一時的瓜州城。你能想象出當年的繁華嗎?
“想象不出。”
“薛仁貴曾在這裏屯兵，唐僧取經曾經過這裏，古人也流下了許多詠瓜州的詩篇。”
“唐僧曾滯留這裏嗎?"王圓籙聽到唐僧，有了精神。
“是的。你再看看那邊。”他指著城東。
王圓籙向他所指看去。那裏是荒陵。
馬榮貴詠誦了一首詩:
欲騰黃土埋戰骨，
尚疑白塔伴經幢。
多情隻有天山月。
照到寒磷惹吠龐。
王圓籙沒心思聽他講這些，尋思著唐僧當年在這裏的情景。時馬榮貴見王圓籙木木呆呆，沒有半絲靈動，心裏隱隱有些失望:這是個有毅力，但沒心智的人!
馬榮貴深深地歎口氣，說:“你以後還是繼續做飯吧，再別談修行事。
兩人騎駱駝回去。
此後幾日再不談玉佛事。王圓籙找馬榮貴,師見說雲遊去了。誰也不知去向何處。
王圓籙心生憤懵，說:“我的玉坯呢?”
“你想要回去嗎?”
“是的。那是我用命換來的。我可不想在這地方做一輩子飯。”
師兄笑一下,說:“師父雲遊時說不出10日你必來找我，果不其然!你想離開這裏，是嗎?”
“是!這裏不是極樂世界!”
師兄取出一尊玉石佛，遞給王圓籙，說:“這是師父親手刻的，他讓我轉贈給你。”
王圓籙捧著玉石佛激動得熱淚盈眶，泣不成聲。
師兄說:“駱駝、馬,隨你騎，財物隨你拿，快點趕路吧!”
說完進大殿了。
王圓籙發一一陣呆，收藏好玉石佛,跪在大股外磕三個頭，然後向西步行而去。
狂風驟起。在風聲中，他似乎聽見了人皮鼓的響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