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西來的探險家4
南湖有清澈明淨的泉水和沉寂的、有人耕種的土地。據蔣孝瑰說,這片綠洲在曆史上比現在大得多,都讓沙漠侵吞了。斯坦因眾在荒涼的山丘上,望著那幾戶人家,想象當年的丹丹烏裏克和其福和闐遺址是如何慢慢地遺棄於沙漠裏的,那是多麽悲壯蒼涼的重啊!人類不得不屈服於自然界的威力,不得不離開自祖先開創基業以來苦心經營的故鄉而流落他方!
這片小村莊的命運如何!他們知道潛在的危險嗎?斯坦因從這片村莊裏收集到了一些古錢幣。居民開始以為他們是來化緣的。
斯坦因更覺悲涼:這個地方隻有他們自己與風沙抵抗,除了化緣人,再很少有人到達這裏。
斯坦因問一個村民:‘這裏來化緣的人多不多?從哪裏來的?”村民說:“不多!每年來的隻有千佛洞的王阿菩,他能說會道,曉得很多稀奇的事,還會算命呢!你們有啥疑難,就去問他吧!”
穿過南湖與羅布淖爾道路的沼澤鏈及守衛它的古代要塞分開的光禿禿的戈壁沙漠,在沙洲河東廢棄的長城要塞處挖掘。這裏氣候比塔克拉瑪幹沙漠幹燥,沒有草,沒有水,沒有飛鳥,也沒有獸跡,一切似乎都死亡了一隻有那累累白骨似乎在告訴他們生的信息。
在砂礫層麵,刻寫的木簡、地毯、器皿和曾守衛邊防的士兵所拋棄和遺留在堡壘的任何東西都完好地保存著。兩千年的時間設有留下任何改變的痕跡!
在另一個烽火台處,他們還發現了帶有許名奇特遺物的古代守衛士兵住的營舍和“文書”,當第一塊注有日期的木簡把他們帶回到公元20年的時候,大家歡騰雀躍,喜出望外。
而雇工們驚奇地打量著他們,認為這些人為一塊隻能燒火的竹片而費如此大力氣,太不值得了。
斯坦因和蔣孝琬已經能夠平靜地對待這種喜悅了。他們知道,也許同一時間,在沙漠的另一處,有法國人、德國人或俄國人也在發生驚喜的歡叫聲。
也許,他們也在向敦煌進發。
遙望敦煌千佛洞的方向,斯坦因像這片沙地一樣沉靜,他知道,極大的喜說正在那個河穀與懸崖之間的某個暗洞裏等著他,他做好了迎接這一喜悅的心理準備,就像以前曆盡艱險,百折不撓,進人荒無人煙的地方探險一樣。
當他們回到敦煌果園營地,看到了一年一度的廟會朝覲後,斯坦因就更清楚,這次“探險”將要經曆以往不同的危險曆程:首先不能讓地方官發現,不能讓他們出來阻撓計劃的實施,如果有一點苗頭,就要不惜一切代價掐掉!
打開藏經洞的門,也將是一個漫長的痛苦的過程。假若前兩個困難已克服,就是最後這一關:如何從那座會隨時燥發的“火山口”逃過。斯坦因看到了盛大節日。這一天是約定俗成的宗教定期集會。沒有誰去組織,也沒有誰去下令,但成不同行業、不同年齡的人都湧向莫高窟。從滾滾不斷的車流中,斯坦因看到了洪水猛獸一樣強大的力量,而這種力量的匯聚點就是千佛洞的眾神,如果在“探險”中不顧及他們的宗教情緒,那麽,這股洪流也許會衝垮他們這支相形之下非常單薄的團體。所以必須小心謹慎。不要讓“火山”爆發。
好在有一個極為有利的條件:這股洪流目前正在瞄準縣衙和大清的部隊。人們在千佛洞,上完香後,就匆匆返回到塵世間,去處理那采買糧的事。
聰明機智的斯坦因和蔣師爺借這千載難逢的機會,從容地走到了莫高窟。
那時候,下寺的主持王圓籙正在太清宮的大股裏反複卜卦。
因楊河清遠在濕窪池邊放牧牲口,他解不開一些複雜的封象。他忐忑不安地等待著斯坦因的到來。
終於,一隊人馬風塵仆仆地從戈壁路上走來....
第一次見麵,兩人對對方都有些失望。
在斯坦因的想象中,這位王道士應該具有仙風道骨和超然出世的酒脫風度,在他的身上應該流溢出長期受千佛洞藝術熏陶而呈現出的那種大家風範和靈氣,或者從事宗教事業的清雅超逸,使得別人一見他就像見了高尚的神像,就想頂禮膜拜。但站在他眼前的卻不是這樣的人!
他就是王圓籙嗎!?
矮小、瘦弱的身體,像一具木頭架子,支撐著一件肮髒的、灰青色的棉布長衫,過長的袖子完全包藏著他的手。從他那黑瘦的臉部來推測,他的手大概也非常黑,像雞爪子一樣。也許他意識到了他的手無法出現在光天化日之下,才藏進衣袖中去的。斯坦因想到他的手,有一種說不出的難受:他的眼前似乎出現了這雙他極不願見到的黑手,一半意誌強迫他躲開;另一半意誌卻想看個仔細,看看這雙手有什麽奇特處,僅憑化緣就修起了三層樓、太清官和大雄寶殿,就擁有了土地和一群牲口。施舍他財物的人見了他那雙手是什麽樣的感覺?據說他還有一隻黑木碗。當施主把銀子放進木碗裏時,是什麽樣的心情?
再看看他的相貌。一眼望去,便能看出這是個從來沒受過正規教育,沒有見識過上流社會生活,也從來沒有享受過任何榮譽的小人物:他所有的經曆“思想”全寫在那張似笑非笑、極不自然的臉上。他的笑因職業化的化緣生涯而變得職業化,現在想不笑也做不到。斯坦因從他訕訕的表情中看出了他內心的恐慌不安和尷尬自電還有一種他想極力掩蓋的空虛。這樣的人,如果出現在難民隊伍中或街頭乞丐群中也許更合適些,他怎麽會是下寺的主持,居住在無數神佛仙女的天地中,並且與那神話傳說樣的藏經洞聯係在起?這不是一個極大的諷刺嗎?善良的中國百姓為啥信任這樣的人?那個神話傳說,真實的程度有多少?會不會是個美麗的泡影?斯坦因有些泄氣了。
王圓籙的思想也在激烈地鬥爭著。
周豐給他說過斯坦因對神佛的狂熱感情和出手的大方,這是他很感興趣的。接著,他從別人口裏知道斯坦因來自西方,受到過知縣參將的熱情接待,證明來頭不小。他想象著這個外國人是坐著何等華麗的馬車,還是坐八台大轎,在眾人的前呼後擁中來到莫高窟,聽他大談唐僧取經的故事,他還要在眾人的注視下,帶著他參觀三層樓太清宮和正在修建中的大雄寶殿....
但是,他失望了。
沒有兵丁護送,也沒有人鳴鑼開道,更沒有一位官員或鄉紳陪伴,到來的隻不過是很平常的“商隊”。這樣的商隊王圓籙見過不少,沒有什麽稀奇。而且,主人公斯坦因沒有穿什麽稀奇的服裝,也是長袍短褂完全一副中國鄉紳的打扮。他微微揚著頭,多少帶點鄙夷的神情打量著王圓籙。王圓籙很快就察覺到了。他還看出他的眼神是是比中國的鄉紳多了一點什麽。是什麽呢?他說不清楚,但
信中國讓人覺得不舒服。仿佛空中有無形的東西壓著他。這樣的外國人信中國的神無非是讓神保佑他們經高順利,旅途平安罷了。
王圓籙甚至有點後悔花幾天時間等他。本來,他完全可以外出的,他很想到我窪地去看那群牲口、羊和楊河清的....
以在兩人打最對方的時候,蔣孝琬出場了。他多次給斯坦因講
過中國的“國情”,斯坦因已經學會了同官員打交道,但看見這個平民,他的那種矜持又表現了出來。此行目的,是要打開王圓籙把持的一扇門,剛剛開始怎麽就給自己先安了道簷籬呢?
“王道長,這位是大英帝國派遣來考古的斯坦因博士,我想您一定是負有盛名的王圓籙主持吧?””他謙危
王圓籙不知“博士”為何物,但這個陌生人知道他的名字和多份這使他的不快情緒掃除些。斯坦因忽然意識到自己的使命。忙伸出手,同時奉上笑臉。
“認識你很高興,我將有很多問題要向你請教。”
王圓籙嘿嘿笑著,伸出手。他看見這個外國人的手上長著毛,不禁心裏“格登”一下。這是他第一次同外國人談話,離得這麽近,而且還握了手。他一時不知該說什麽,便邀請他們進太清宮喝茶去。
因人太多,探險隊中又有穆斯林、印度人,進太清宮的人隻限於斯坦因和蔣孝琬。其他人拴好牲口,到別處轉悠。
田地裏幹活的雇工們好奇地打量這一群人。
在太清宮裏,蔣孝琬、斯坦因隨著王圓籙在祖師神像前燒香、叩頭,然後獻上了見麵禮一幾匹質料上乘的布。王圓籙眉梢上露出一點欣喜。
蔣孝琬在談話中說將要在這裏住一段時間進行考察。王圓籙立刻顯出了不安的神情。他說太清官裏的客房不多,沒有足夠大的鍋和充足的草料。
蔣孝琬笑著說:“我們自己會找營地、搭帳篷、做飯喂牲口,打擾你的,隻是請教一些問題。”
王圓籙又平靜了,說:“我把所有知道的,都告訴你們。又閑談一陣,出了太清宮。王圓籙到田地裏去了。
在幹佛洞,還有幾處寓所,都無人居住。據說有一個肥胖、樂大的藏族喇嘛曾住過,現在不知到哪裏雲遊去了。在一個院子裏,印度人已經找到了一間頗為寬闊的房子作為臥室,另一個人將近處的一個地方變成了漆黑的房間,那個穆斯林在另一個院子裏找到了住處。帶有門和方格窗戶的大廳是收集文物的安全嚴密的倉庫。斯坦因叫人將些破損的地方修複,加固,使之萬無一失。如果有一
隻像太清宮裏那樣凶猛的黑狗拴在這裏將更好。但是沒有。
蔣孝琬在九層樓的巨大坐佛腳下清理出了一個涼爽舒適的住所,他天生潔淨的習慣立即使這裏變成了一個裝備有帳篷毛毯的非常舒適的住室。斯坦因在眾人的幫助下,在洞窟前延伸有半英裏長的一窄條耕地上的一小塊長滿青草的果樹下紮了帳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