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生死別3

“采買糧可以不交,但不能不事神。我組織民眾在下寺修三層樓,讓募糧。糧繳肅州,先應個急,你看行不?”

“那修樓的工錢誰付?”

“你先墊著,等這事平定了,我加倍還給你,行不?”

王圓籙猶豫著。

郭璞見他心動,說:“你要不信,我用家產做抵押!別的官一拍屁股就走了,我往哪裏去?”

王圓籙說:“那你寫個字據吧。”郭璞很快寫好蓋上了大印。

三個月後,連結四個洞窟的三層樓建起來了。落成之日,鳴炮唱戲,喜氣洋洋。

楊河清撰寫《重修千佛洞三層樓功德碑記》,郭璋看後,認為寫得不好,塗改一陣,命人鐫刻立碑。

王圓籙四處張羅,請畫匠在涼廊上繪了幾幅《西遊記》故事。畫匠知道王圓籙不付給他這額外活工錢後,再也不肯多畫。

王圓籙正想修古漢橋時,新任的知縣王家彥到職,發布文告;“采買糧減半,兩年未上交之采買糧,由本年起,分期貸征。今年交的少量采買糧,全作利息,不再充數。’

王家彥暗中與參將林太清密謀:“對付刁民,必須手硬,”欲用武力強迫民眾交納采買糧。王圓籙拿黃萬春寫的字據找到王家彥。王家彥冷笑幾聲,令人趕出。王圓籙憤憤地撕了字據,又不甘心白丟一大筆銀子,想放火點燃五色樓。等到天黑,要點火時,被一人擋住。回頭看,原來是韓祿。

兩人到僻靜處,韓祿說:“你這是幹什麽?王家彥、林太清正要抓人,你一放火,不正給了口實?”

王圓籙吃一驚:“難怪今天縣衙裏氣氛不對!”

韓祿說:“王阿菩!現在事情已經很緊張,我們打算在五月初一舉事,想請你在西雲觀與眾道人以誦經析雨為名,秘密召開群眾大會,號召民眾用武力對抗縣衙清狗!”

王圓籙猶豫著說:“聽說下寺來了一隊洋毛子,想見我見.”

“洋毛子有啥好見的?抗糧勝利了,用不著你你化緣、催募,他們會把糧、木頭、銀子,送到下寺去"”

王圓籙說:“你要先記到《功德簿》上。”

韓祿笑一下,說:“行。”

五月初一,王圓籙祈雨完畢,即刻回去。

郭璞本想借抗糧風潮坐上縣太爺的交椅,誰知算盤撥錯。他認為是民眾的“刁賴”壞了大事,得知民眾要舉事,便密告王家彥,討好官府。

王家彥、林太清先發製人,派兵於淩晨攻進壽昌山莊,搜捕張壺銘。

兵丁放火燒屋,亂放冷箭。一幫兵丁素聞壽昌山莊多養美女,便如狼似虎,到後院中劫掠。一時間,火光衝天,哭聲震地。張鑒銘被綁住了。張壺銘猝不提防,舞動大刀,砍翻幾個清兵,到後院,見關拉伊的房子已著火,急忙奔過去,手起刀落,破掉門板。披頭散發的拉伊見是他,扭過頭去。

“快走!我還要救雙胞胎去!”拉伊還是不睬。

:張壺銘焦急萬狀,進去拉了她要走。拉伊反身一掌,打在他的脖子上。張壺銘措手不及,還沒等反映過來,拉伊跳起來雙腳蹬在了他的胸脯上張壺銘站立不穩,倒在了院中。三支冷箭射到了他的腿上、身上。

拉伊吃一驚,知道不是內亂,抄起張壺銘的大刀,要拚殺。聽見院中一個冷冷的聲音說:“不要動!不然射殺他!”

幾十個弓箭手對著地上的張壺銘。

郭璋悄聲對林太清說:“這個女子就是窩藏了幾年的土匪。

林大清一揮劍:“拿下!”

清兵一擁而上。

押二人到前院,見張鑒銘也被抓,眷屬盡衣不著體嬰孩嚇得大哭不止。

一幫兵丁正搬財物、糧袋。

張壺銘氣得眼睛充血,但被五花大綁,動彈不得。

王家彥玲笑著,指著他說:“狂徒!采買糧乃大清朝庭規定要定期定量交的,你身為武舉,橫行霸道,糾集無賴惹事,又私藏慣匪,還有王法嗎?等押送到肅州,審訊完畢,再砍你的頭!還有這女匪,一同處斬!”

說完,急令兵丁將張壺銘拉伊釘人囚車,馬上押解肅州。其他人先押送大牢。

壽昌山莊濃煙滾滾,化為一堆廢墟。

張壺銘坐在囚車中,忽然想起幾年前的怪夢和王圓籙的警示,倒吸一口涼氣,渾身發冷,知此難不可免。隻可惜連累了拉伊。便大喊道:拉伊!我有話對你說!”

“說吧!”

“拉伊!我們張家人一向為善,事佛敬神,修得善根,上天賜你與我。隻恨我太莽撞,以致誤殺令兄,使我一腔濃情空負無聊歲月!今日被抓,原是命中注定。我隻求你一件事!”

“什麽事!”

“今日你恐怕也在劫難逃。不過,你也是從生死灘上闖**過的,不用怕死!隻願你死後忘了前嫌,我們在陰間種一塊地,和和美美地過,行不?”

“行,還要放一群羊!”

“好!放一群駱駝也行。隻要你忘掉那痛心的事。”“我忘掉,再不記....

到葫蘆灘,幾個清兵互使眼色,一聲呼哨,從山丘後麵跳出幾十個蒙麵人,

蒙麵人走到囚車前,把張壺銘剁成了肉泥。

拉伊看得真切心裏一陣絞痛,昏死過去。

她被押到了肅州城。

王道士在莫高窟提心吊膽地做了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後,往縣城而來。

王圓籙正在路上匆匆行走,忽覺一陣冷風撲來抬眼看時,隻血淋淋的黑虎向他撲來,嚇得他倒退幾步,心裏發怵,渾身發涼。

一個旋風迅疾地從戈壁灘上卷過。

王圓籙吃一驚,加快了腳步。到縣城,遠遠地看見壽昌山莊裏冒著煙,知道已經出事。向人打聽,得知張壺銘三天前已被害途中。

“有個叫拉伊的女子嗎?”

“不曉得!大概在縣大獄裏吧。眷屬都在那裏!”

王圓籙剛到縣衙,隻見一行群眾手持刀槍、棍、棒咳著要給張武舉報仇,衝殺進去,與衙役戰到一處。

王家彥跳牆逃走。

民眾砸開了大獄的門。沒有見拉伊!

“同壺銘一同押走了!”一個人說。王圓籙心一沉,兩腿發軟,“真的嗎?”

“我親眼看見的!”

王圓籙忽然發瘋一一般地向葫蘆灘跑去。

隻有-輛破爛的囚車。會不會沒死?

張壺銘死相極慘。但沒有拉伊的屍體。他僥幸地想。

再回到縣城。沒人看見過拉伊。

林大清正派兵了四處視捕抗糧帶頭人。滿城百姓,驚惶不安。王圓籙沒心思回下寺,四處尋訪拉伊。

過兩天,韓祿、謝文自首,並其他16人一-同押往肅州。王圓籙忽然頓悟:拉伊會不會押到肅州去了呢?便回莫高窟,取了銀子,往肅州而去。

經打聽,果然在大牢裏!拉伊沒死!

接著,又是一個不幸的消息:拉伊要同韓祿、謝全等人一同槍斃!王圓籙急得像身上著了火,急急地找到鍾樓旁邊客棧的東家,把銀子往櫃台上一放,說:

“這裏有幾百兩銀子,能不能買回來條命?”

東家愣了。

王圓籙喘著氣說明原委,東家說:這裏朋友倒有幾個。不過,這人是你什麽人?”

“女兒。”

“一定幫忙!你放心。我現在就活動去。”

半夜,東家回來說:“事情成了。”

行刑那日,劊子手用火槍打人。槍響時,被綁的人紛紛倒下。驗屍官驗完後,東家和王圓籙跑到死人堆中,找見拉伊,拾上車,拉回客棧。

早有一名郎中在這裏。他解開衣服,說:“傷在肩處,可以救活。”

因流血過多,拉伊一直昏迷不醒。王圓籙守在旁邊,寸步不離。他現在才認真地打量這張臉。

是的!拉伊的臉開始告訴他,她就是他的女兒!隻要她能救活,養好傷,就帶著女兒去放羊;種地,或者回到故鄉去,再不到下寺當主持了,那裏雖然是神佛的世界,但煩心事太多!最近送走一群洋毛子,從他們的眼神中,他覺察到了潛在的危險。他太累了,想逃避這個危險的漩渦,他隻要拉伊!

第二天拉伊醒過來了。但她說不出話,隻是用眼睛打量周圍的人。看見王圓籙,她的眼睛亮了一下。

王圓籙流著眼淚,說不出話來。突然,進來一隊清兵。

“好啊!詐死!來人,給我押走!”

沒等他們反應過來,清兵已拖著拉伊走了。

王圓籙朵呆地望著東家。

東家一路腳。“嘿!都怪我,漏掉了一個人!該死,我咋沒想起來呢,那是我最好的朋友呀!--朋友辦事,也得給錢呀!唉!都怪我!”

王圓籙愣一陣,轉身就跑。東家也跟上。

“等一下!等一下!我給拉伊說句話”王圓籙拚命地跑,但腳沉得抬不高,絆倒幾次。

快到刑場時,聽見了一聲清脆的槍響,王圓籙心頭一驚,栽倒在地上。他沒昏死過去,隻是渾身沒了力氣。他瞪著兩眼,望著鬼風淒淒的刑場。

他知道拉伊倒在了血淚中。

他知道拉伊永遠也不會知道她的父親是誰了。

他知道,莫高窟有多少雙深不可測的眼睛盯著他,那裏還有令人煩惱的事情等著他....

他看見了黑色的旋風....

他看見了麻乎平的屋星在閃.....他看見了金剛發怒的神情,.....難道天這麽低嗎?

難道神佛這麽快就報應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