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生死別2

晚上,宿於太清宮客房裏。半夜汪宗瀚聽得院子裏兵器碰擊,殺聲震天,驚得從土炕上翻起,從窗眼裏窺望,隻見月光下一個壯漢掄圈大刀,與一幫人殺在一處。那壯漢不是張壺銘是誰!他們咋知道我在這裏?這幫刁民要造反了?汪宗瀚嚇得魂飛魄散,隻恨沒同參將林方清一起來。今晚,看來凶多吉少!

驚恐萬狀的汪縣令急得團團轉,在客房中找不到可以藏身的地方,正想把被子蒙在頭上,忽然看見窗戶處伸進一隻毛茸茸的大手。大手愈變愈大,向裏麵伸長,汪宗瀚覺得要抓住自己的喉嚨,慘叫聲,倒在了炕上。

王圓籙聞聲跑來點亮駱駝油燈,問:

“汪大人,你怎麽了?”

汪縣令還在驚恐狀態中,大氣都不敢出。

王圓籙即刻明白汪縣令進藏經洞,觸犯神明,看見了怪像,便做勢驅鬼,舞弄一陣,仿佛腳踩住一物,說:“你是哪裏的妖精,膽敢來此胡作非為?”

停一下,他又說:“汪大人欠了下寺的銀子,難道他會賴帳?即便三日內在大人不兌清,你們也不許胡鬧!聽見沒?下次若讓我建住定要用雷碗打死、油鍋炸焦!”

接著他一抬腳,說:“去吧!”

這時,汪縣令逐漸冷靜下來,見王圓籙穿著褲頭捉“鬼”,疑心剛才的幻影是他所為;但那喊殺聲真真切切,猶在耳邊,王圓籙真是奇人術士,有這等本領?

楊河清也進來了。

汪宗瀚問他可見怪影?

楊河清說:“沒有,從來沒有。”

汪宗瀚再不敢睡覺,也不敢熄燈,坐到天明,吃飯時對王圓籙說:“回去後我催采買糧,有了銀子,即刻兌清。石室無門,經卷藏於其中不甚安全,還是封存起來,等葉學政來檢點!”

汪宗瀚想起昨夜自己的失態,覺臉麵無光,終於有了話頭,“如果誤了事,葉學政來時,經卷殘缺,誰也擔當不起!”

說著,他的聲音又高了起來。

門外忽然有人群嚷嚷。

“汪宗瀚,你出來!”

汪宗瀚嚇一跳,看著王圓籙。王圓籙聽出這聲音像是泥瓦匠韓祿,跑出去。

果然是以他為首的一群人

“王道長!沒你的事。叫汪宗瀚出來!”

“幹什麽?”

“要他補發三年的采買糧官價!”

楊河清也出來了,說:“哎呀,有話坐下來說嘛,這樣喊叫成何體統!”

韓祿說:“給下寺幹的活,不給工錢也罷,我們是敬神了,可是,讓狗官、奸商勒去的,要讓他們全吐出來!”

汪宗瀚知道躲不過,硬著頭皮出來。人群安靜了。

“你們想造反嗎?”他大聲喝問。

“不造!’

“那你們這是幹什麽?你們瞧瞧,這是啥地方?是莫高窟!是神佛居住的地方!我來時,高拾腳,輕落地,怕驚動神明,給父老鄉親降下雹災,你來這樣喊叫,不怕天暴嗎?”

韓祿說:“這與神佛是兩回事!”

“怎麽能說是兩回事!”注宗瀚見有些人已動搖,聲音更高。”倡導民眾修建古漢橋,還準備重修三層樓,為啥!不就是為了大家都敬佛求佛,祈求神靈保佑這一方水土風調雨順嗎?我吃齋飯學清規已半月有餘,向神表忠心,不想被爾等驚擾!”

眾人都沒話了。

有人甚至悄聲罵韓祿太意氣用事。人群開始走散。

汪宗瀚長出一口氣,知這裏不是久留之地,帶隨從回縣衙去了。

王圓籙到胡楊林找到韓祿,怪他不該莽撞行事。

韓祿說:“沒有工錢,大家都沒心思幹了,想回家呢!可是敬神沒個結果,怕怪罪下來,兩難啊!有幾個人都等著工錢給娃治病呢!想到這個縣令沒信用,大家氣憤終於忍不住了。”

王圓籙想一下,說:“你們都回去吧!這裏的橋緩修也沒什麽。敬神主要看心。心要誠,上炷香也靈;心不誠,搬來金山銀山,又有何用?”

韓祿說:“行!等幹完農活,我再來,我不要工錢!”

修橋的人們都走了。

王圓籙覺得汪宗瀚左右逢源,不可信,憤憤地將清點目錄撕掉,扔進爐膛裏。

再過一個月,韓祿又來,要找活幹。王圓籙便讓他用磚砌封了藏經洞,並在外麵做了木門,上個鎖,再不讓人進去。

楊河清得知葉學政將來親自檢點,心裏高興。王圓籙外出化緣時,他寸步不離下寺。有香客來要看藏經洞事,一概拒絕,推辭。

王圓籙找幾次汪宗瀚,他都避而不見。

第二年夏天,張壺銘等人組織抗糧團體,四處活動,聲勢浩大,

震動陝甘總督升允。他欲懲辦汪宗瀚。風聲傳來,民眾歡騰。

王圓籙聞訊,心急如火:如果汪宗瀚進了大牢,那些銀子就全變成了戈壁灘上的沙塵!便風風火火地找到縣衙。

汪宗瀚門前冷落多時,來一個人,還是討債的,氣極敗壞,指著王圓籙說:“你老是催帳,怕我賴你嗎?”

王圓籙苦著臉說:“橋沒建成,三層樓也動不了.....

汪宗瀚說:“張氏兄弟集眾鬧事,抗交采買糧,國庫空虛,哪有餘錢給你辦閑事?除非你去說動張氏兄弟,讓他們不要鬧了!”

“這是件大事,我能管得住?”

“用你的奇門怪術嘛。”

王圓籙說:“我不能哄他們。”

汪宗瀚哈哈大笑:‘那我就沒辦法了!實話告訴你,我將調任別處,五色樓我也背不走,轉賣給下一任官。你向他要去吧!”

王圓籙氣得說不出話來。

“或者,你去當五色樓的主人吧。”汪宗瀚嬉笑著說,“這比你守著一洞子古物好得多!我想,葉學政不會來了,因為升允大人一點也不喜歡那東西!”

王圓籙說:“那你寫個轉賣單。”

汪宗瀚眼珠一轉,說:“行!下一任的官員叫黃萬春。你向他要。我多寫500兩銀子。”

王圓籙說:“他認不認?”

汪宗瀚說:“怎麽不認?五色樓算是官家買的,誰敢不認!”

王圓籙萬般無奈,拿了汪宗瀚新寫的條據回莫高窟。

他給楊河清說運經事泡湯,楊河清失望地癱坐在沙地上,半天不說話。

“我們不能坐等呀!還得出去化緣。你給人寫字,不收錢,還要賠上我們的紙!”王圓籙說:“我知道,讓你化緣,你是化不來的。還是放牲口去吧!”

楊河清兩眼無光,愣愣地點了點頭,莫名其妙地說:“小偷偷山林,中偷偷鬧市,大偷偷官場。”

王圓籙四處化緣,催勢,打聽得黃萬春到任,便匆找到縣衙。

鄉紳魏長白與另一鄉紳郭璞正在場,見了他,驚喜說。“王阿菩能說會道,有他在場,此事必成!”

王圓籙摸不著頭腦。魏長白過來耳語幾句,王圓籙說。“我出麵可以,黃大人能不能兌清這個帳?”

“什麽帳?”黃萬春接過條據看一下,突然笑了起來,“這個汪滑頭!把包袱甩給了我!不過,王道長,待這事平歇了,我一定兌清!”

王圓籙見他答應得幹脆,心也就放寬了。

他隨魏長白到縣城東效文昌宮,擺了酒席。等到中午,邀請的客人張氏兄弟、謝文等遲遲不來。黃萬春不悅,魏長白、郭璞陪笑著說:“我們在鄉裏頗有威望,願親自勸導花戶,遵示納稅,不勞大人費心!”

黃萬春說:“有勞三位!事成之後,必有重賞!”

三人到城南路口,忽然竄出十來個男人,揪住魏郭二人便打,並扯破衣褲,扔到樹上。

王圓籙見狀,悄悄走開。

黃萬春惱羞成怒,誣陷民眾聚眾抗糧,要搜捕首領。首領藏匿,韓祿躲難太清宮。王圓籙怕受牽連,留幾日,用話支走。

王圓籙出外化緣,回來時,得知黃萬春被免職,由郭球代職。王圓籙便找到縣衙。

郭璞說:“這筆數目龐大的銀兩,你最好還是不要的好!官家不會掏自己的腰包,要兌現,最終還是攤到眾鄉親的頭上!朝庭現在為抗糧事往這裏派官都來不及了,想用我來整治鄉親。我的祖墳在這裏怎麽能做不義之事?可道台又再三催采買錢,實在無法呀!你來了,我有個兩全之計。”

“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