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生死別1
汪宗瀚冷冷地注視著對麵的一群人。他見張氏兄弟在人群裏,心裏竊喜:人說強龍壓不住地頭蛇,我偏不信!這一次非要拔了這顆釘子!
他慢條斯理地問:“你們喊著叫著要免除采買糧,可知道這定例是誰定的?”
張鑒銘說:“當然知道,當年川陝總督嶽鍾琪將軍奏請朝庭在敦煌墾荒,並無這項規定。隻是那查朗阿以後,才變本加厲,到現在連采買糧官價也扣發!實在不合理!你作為父母官,應體諒民情,補發三年采買糧官價,免除采買糧!”
魏長白也說:“莫高窟之神物,千萬不能離開敦煌!”
汪宗瀚大吼一聲:“反了!我是朝庭派來的官員,吃俸祿,理應為朝庭辦事,怎可隨意改變朝庭律令,沒有王法了嗎?”
張壺銘說:“你們才胡亂改律令呢!”
“大膽!”汪宗瀚震怒了,“你也是本縣武舉人,不為朝庭盡力,卻鼓動刁民滋生是非,天理難容!壽昌山莊田地無數,而采買糧卻不繳,上屆縣令姑息縱容,我就是丟掉烏紗帽,也要為民眾說個公道!”
一個叫朱永和的男子怒不可遏,指著縣令說:“你胡說!張老爺家的田地,全係自家開墾,雖沒交采買糧,但常救濟窮人,捐建廟字,莫高窟下寺就是他供養著!”
汪宗瀚一拍驚堂木,說:“大堂之上,你敢指手劃腳,來人,與我拿下!”
衙役氣勢洶洶,抓了朱永和;另有兩人上前力爭,一並被投入大牢。
魏長白見狀,用拐杖擊地,轉身而去。
張壺銘說:“你一個小小縣令,初來乍到,就亂逞威風,我不相信大清的天下,會容許這樣人的胡作非為!我們要告你去!”
汪宗瀚說:“退堂!再有逞強鬧事者,定要嚴辦!”
眾人恨恨退出。
在壽昌山莊商議--番,張鑒銘寫了訴狀,派謝文等人到安西州和安肅道上訴。
半月後,謝文回來,唉聲歎氣:“天下烏鴉一般黑,一個球樣!”張壺銘大怒:“我拿上大刀,騎上棗紅馬,殺了那狗官!”
張鑒銘說:“不可冒然行事,我們隻有聚眾請願,讓汪宗瀚放朱永和!”
汪宗瀚稱病不出,日日在家習字作畫。
這天,王圓籙來求見。
“汪大人!古漢橋地址已築起,搭橋之日,請大人賞光剪彩!”汪宗瀚煩惱地婉言謝絕。
王圓籙又問運送經卷之事。汪宗瀚一直忙於應付采買糧的事,忘了這樁事,經他提醒,才記起來。
原來,葉昌熾見到古物後,大為驚動,四處奔波,建議藩台衙門將這些珍品運到省城蘭州保管。藩台衙門開始大力支持,欲派人押運,後來一算帳,光運費就六千兩銀子,況路途遙遠,盜匪四起,萬一損失經卷,賠了銀子,落得一場空,被人彈劾一下,後果不堪設想!於是敷衍推諉。葉昌熾仍奔波不止。藩台衙門有了明確意見:‘現在朝庭事務繁雜,而甘肅為窮僻之鄉,生計尚且困難,哪有餘力去顧及這古物!”
葉昌熾說:“由我出麵,在各地募捐!此事非同一般,若能早日安善處理,必留芳名於幹秋萬代!”
藩台笑了:“你也未免太誇張了吧!不讀書,不做學問,種兩畝地也可話,但不吃飯,光靠讀書,能括嗎?民以食為天,這是千古不變的真理啊!不要惹事生非了!”
葉昌熾並不灰心找商客官紳。眾人聽說要從遙遠的古沙前運一批經卷來,覺無利可圖,盡婉言辭絕。
葉學政又上書朝庭。
朝庭下令此事讓教煌縣令自行處理。汪宗瀚接令後,心裏謀算:現在為采買糧事忙得焦頭爛額,若朝庭令我派人押運經卷到省城、京城,費用豈不要在本縣出?這龐大的運費從何而出?向民眾攤派,勢必激起民夫更大的憤怒,惹起事端,上麵怪罪下來,落個兩頭不討好!不如冷談其事!
但不能讓王圓籙知道事情的真相。於是,作出驚喜的樣子說:“王道長!你真是功德無量呀!皇上都知道了藏經洞的事!要重賞你,並封你做官!”
王圓籙:“這麽長時間了,咋還不見動靜?”
“你急什麽?這麽大的國家,這麽大的地方,不能光管這一件事呀!你耐心地等著吧!”
王圓籙心裏犯嘀咕:這個人言詞浮華,說的是真,還是假?他打發民夫修建古漢橋,卻不給糧,不給錢;民夫的吃喝費用全從下寺出,鄉紳們捐的錢糧到那裏去了?
還有那轉賣五色樓的銀子呢....
“汪大人,”他說,“經卷不運走,也還在那裏放著。現在最重要的事是修古漢橋。民夫們拿不到工錢,就怠慢了,不好好幹活,還嫌下寺飯菜不好。有些民夫已經回家去了!”
“你剛才不是說快剪彩了嗎?”
王圓籙笑一下,說:“有您主事,有佛爺保佑,總會有這麽一天的!”
汪宗瀚思量半響,說:“現在是收割季節,民夫們回去是理所當然呀!你那裏是修橋,又不是著了火,倒了油瓶,急什麽?”
“老爺!您說得是,橋不修也罷,這個..他掏出了那張寫在黃紙上的條據,老爺能把這個兌清,以後再不麻煩您了!就是化緣再也不來打攪您!”
汪宗瀚哈哈大笑,說:“催帳來了,是不是?張氏兄弟帶著人要我補發采買糧官價,還抗交采買糧,你又三天兩頭地來討錢,把我當成財神了,還是當成賴帳的人了?”
王圓籙無話可說,隻是嘿嘿笑著。
“這樣吧!我隨你到下寺去,清點一下藏經洞裏的古物,列個單,派人送呈葉學政,讓他開價,到時候恐怕還要沾你的光呀!老兄,發達了可不能忘了下官呀!”
王圓籙隻是幹笑,沒說話。
他知道這次還拿不到銀子,心裏很著急。他想早日清了這筆帳,記到下寺的《功德簿》上,然後找拉伊。如果她認這個父親,就接到下寺,隻可惜她是個女的,不然接替主持的位置。王圓籙觀壽昌山莊黑氣上升,衝散紅光,算定近幾年必有不樣之事,心裏打著如意算盤。可是在汪縣令這裏卡住了。
汪宗瀚悄悄到了莫高窟。
葉昌熾在信中再三囑他檢點藏經洞經卷,並登記目錄,待有機會一並運往蘭州。汪宗瀚很清楚官場的“有機會’少則兩三年,多則幾十年,本不想為此事勞心傷神。但現在張氏兄弟鼓動民眾常常鬧事,他借機躲避一下,順便清點經卷,也算完成了葉學政的使命。不怕一萬,單怕萬一,以防葉學政突然來古沙洲,弄個措手不及。
其實檢點登記經卷、佛畫並不算費力:楊河清早已將所有古物名稱年代類別爛記於心,那些梵文、西夏文藏文寫本也按其特征編了號。他驚人的記憶力使王圓籙、汪宗瀚大感意外,歎為觀止。任宗瀚親臨藏經洞,沒找到金佛之類的古董,以為轉移別處,試問幾次才相信洞子裏隻有這些古物。抄錄完畢,交王圓籙妥善保管。
留連幾日他被莫高窟的清離環境和奇妙藝術所吸引,巡遊參觀,後來駐足在有西戎舞蹈壁畫的那個洞子裏,歎息良久。
王圓籙心裏又蒙上了一層陰影。
遙望三危山汪宗瀚說:“聽說三危山有華山之險,懸泉清列如醴,是不是?王道長,我們何不去遊覽一下?”
王圓籙說:“有啥看頭?在這裏多少年了,我從沒去過。那裏又沒人家。”
汪宗瀚鄙夷地望他一眼,忽然大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