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改造佛窟記3

西戎趴在桌子,上睡著了。

街道上擺滿了瓜果,小販們吆喝著。這是夏天的豐收景象,但楊河清感覺到了冬的威嚴和冰冷。還是回到冬暖夏涼的洞窟中去吧!回到藏經洞裏的古物中去,回到千幅壁畫故事中去,那裏,才是永久的港灣、常青的綠洲!

忽然有人從背後拍一下他的肩。驚回頭,原來是張鑒銘。“這麽黑了,急匆匆往哪裏趕?”他問。“回洞子去。”

“你說笑話吧?戈壁灘裏晚上狼可多得很!”說著,拉他便走,“壽昌山莊今晚有洋人呢,你要不要看一下?”

“是幹什麽的?”

“嘉峪關稅務司的,西歐人。叫比羅爾。

楊河清隨他到壽昌山莊張壺銘正在綠樹環繞的場地上為比羅爾演練武藝。看見兩人,他們都迎了過來,

“縣令沒請到,碰到了貴客不枉走一趟。”張鑒銘拉過楊河清,向比羅爾介紹。聽楊河清是莫高窟抄經的,不由好奇地問這問那;楊河清正想介紹藏經洞裏發現的神聖經卷,並邀他去參觀,張鑒銘

忽然高聲問:

“比羅爾大人,你可聽過張文襄、左宗棠?”

“聽過,聽過,還知道張府裏有個辜鴻銘,專罵我們歐洲人。”

張鑒銘有些尷尬。

“可我們都很喜歡他,因為罵得太好太妙了。”比羅爾接著說。張鑒銘與楊河清互望一眼,說:“他罵你們,你們反而喜歡他?真奇怪?”接著話頭一-轉,說:“楊大人曾是張府的慕僚,又追隨左大人多年。但他不是那個罵你們的辜鴻銘!”

“我與辜鴻銘有過交流。他能說好幾種外語。’

比羅爾驚奇地又一次握住他的手,驚奇地說:“想不到在這裏能見到辜鴻銘的舊友!我可以向安肅道道台廷棟推薦你當慕僚,條件比莫高窟好!莫高窟我去過,壁畫挺好的,可是生活太苦了!”

楊河清笑-下,說:“謝謝美意!”

然後兩人說起辜鴻銘的許多軼事,聽得張鑒銘大笑不止:“孔老夫子要知道出這樣一個弟子,怕要氣昏了!”

楊河清說:“不,應該高興。”

暢談到深夜,茶濃酒酣,張鑒銘到比羅爾跟前耳語幾句,比羅爾爽快地說:“沒問題!新開的土地都不算數,按照官田收稅,交采買糧!看在辜鴻銘的份上!”

張鑒銘說:“你能不能給道台建議一下把采買糧免了!不是我不願繳,實在是不合理!敦煌曆史上多戰亂,人民流離失所。清朝大臣嶽鍾琪巡遊到此,認為是墾荒屯糧之地,便奏請朝庭移民。自雍正時開始移民清政府免去頭三年田賦。當時,人們大量開荒,辛勤耕作,糧食連年豐收;移民來自關內,篤信佛道,於是日漸興盛,糧多人少,人們心裏高興呀!但一些糧販子乘機抬家以價,謀取厚利。後來清庭出麵要求就地按市價采買糧食,存儲公所。但官員們強迫人民交納采買糧,由官府發給銅錢。到現在采買糧每份地增加4石糧,銅錢卻少得可憐!所以,每年豐收季又是人們最難過的季節!聽說,今年連杏樹、葡萄地也要收采買糧呢!”

比羅爾聽得事太複雜,說:“這是你們清朝的事,我管不了。”

張鑒銘訕訕地笑一下。

第二天早展,比羅爾辭行;張氏兄弟送別。

楊河清見張壺銘抑鬱寡歡,知道為西匈事煩惱,便邀他到莫高窟遊覽。張壺銘慨然應許;張鑒銘因有其它事,不能同行。

路上,楊河清一直吼唱泰腔,腔調雄渾悲壯,逗引得張壺銘更愁鬱。

“張舉人!你乃一舞刀男兒,怎麽也這樣婉轉多愁?”

“唉!我是耽心那一對兒女呀!拉伊成天喊叫,揚言要殺這殺那,鬧得在園裏不安生,隻好把她放進枯井裏。我再沒別的法子呀!”張壺銘痛心疾首,“因那次悲傷過度,肚子裏胎也流了!我沒有一天快活日子,真想出家當和尚!”

楊河清欲說自己的難心事,又極力忍住,隻是不斷的吼唱。一個騎棗紅馬。一個騎大耳驢。

在廣闊的戈壁中走著。太陽升到了中天。

楊河清忽然停止了歌唱。他看見鳴沙山上走著一隊駱駝,那駝上坐著穿新疆服裝的人,其中還有.位方臉盤、高鼻梁、隆鋼大,目光迥迥的“洋毛子”。

鳴沙山怎麽這般近?他們怎麽從鳴沙山走來了?莫高窟呢?

"噢!原來是海市勝樓”,楊河清看見天邊無際的沙丘,忽然明白了。他指給張壺銘看。

張壺銘看了一眼,又轉頭向別處。

楊河清好奇地打量海市中的駝隊,直到消失。

路上,不時地碰見一輛輛空車,和正往莫高窟運瓜的騾車、驢車。楊河清知道,這是人們在向神靈敬獻最好的瓜。每年這一時期,莫高窟事實上過著“賽瓜節”:最好的瓜獻給神,其它的瓜由僧道、香客品評,最後公布最甜的瓜。

今年天熱得早,瓜也熟得快,人們現在已不約而同地開始運瓜。

到莫高窟,見下寺的大片空地上都堆滿了瓜,每堆瓜跟前都紮

楊河清見這邊瓜堆積如山,上寺、中寺卻很少,便叫雇工拉幾車到中寺,叫出主持易喇嘛,贈給他。

回到太清宮,王圓籙正吃力地問一個瓜主的名字咋寫。瓜主隻會說,不會寫,兩個人都急得滿頭大汗。楊河清便過去接替了他。

王圓籙問張壺銘:“你吃瓜還是喝茶?”

“吃瓜。”於是一起到大殿裏吃瓜。

之後,王圓籙說:“看你的氣色可不太好呀!要開朗些才是我事啊?”

張壺銘說:“這幾日連著做惡夢,老是夢見頭上長角,有一次還親眼看見自己像西匈一樣,屍首異處,血流一灘,真是太可怕了!對了,我記得那地方還有一道山穀,穀口刻著三個字:葫蘆灘。我聽說武人忌地名與名重,王阿菩,你四處化緣,到的地方多,有沒有這個地方?”

王圓籙聽到“葫蘆灘”三個字,大吃一驚他曾經過那裏,遠遠地看見一具流血的屍體頭與戶分離。待走近卻什麽也沒見!難道張壺銘的這一劫難躲不了嗎?我告訴不告訴他實情.....

張壺銘見他表情變化幾次,又問一句。王圓籙默算一陣,說:“張東家,你若依我三件事,此難可解!”

“哪三件事?”

“第一件事:今後你隻在壽昌山莊裏習武玩樂,且不可走出山莊半步。即便天上油鍋掉下來,也不要管。能做到嗎?”

“....有不平之事呢?”

“也不要管。這是最重要的一件事。”

“我盡力做到。”

“第二件事:壽昌山莊的大門必須在每天午時緊閉。堅持三年,能做到嗎?”

“這好辦。”

“第三件事你的名字確實與一地相克,隻有求助土地神。現在下寺沒有土地廟呢,你若捐建一座土地廟,可消災免罪。”

“你說,得多少銀子?多少木料?工匠塑匠得多少?盡管到莊上向總管說,盡管拿就是了!"張壺銘說。

王圓籙遇到最爽快的人就是張氏兄弟,心裏很是感激。但從張鑒銘的生辰八字、命相、夢相、名字來看,十年之內他有血光之災。他也不敢保證前三件事做到就可免遭災難,他真恨自己的神通太小。可現在求助於誰?那個神秘的雲遊僧又不知道行蹤何處!

楊河清也隻是照著《易經》上說通以後的事,但沒法子解掉這難呀!王圓籙看著五官端正,臉憨厚忠誠相的張武舉,心裏一片淒涼:隻有看他的命份了!

猛然,他想到了藏經洞的經卷,便說:“我帶你去一個地方。兩人到藏經洞,王圓籙點亮燈,說:“這是今年發現的經卷,裏麵有唐僧取來的真經,可消災免罪,你拿一些吧。”

張壺銘隨便翻看一陣,說:“這是神佛的東西,該放在廟裏,我拿回去,恐怕對壽昌山莊不好吧!”

王圓籙說:“沒事!你挑一些菩薩像和經卷,找一處安靜清潔的房子,不要讓髒人進去。焚香四十九天,然後掛上像,供上經,香火不要斷,可保壽昌山莊避凶就吉。”

張壺銘找一幅帛布菩薩像,並幾卷漢文經卷,出了洞子,騎馬而去。

王圓籙看著他背影遠去,悵然長歎。

有一群香客找他卜卦。王圓籙搖搖頭,說:“現在是品瓜會,不打卦。”他吩咐周豐、楊河清料理廟會事,自已收拾好三輛大軲轆車,到壽昌山莊拉了大梁、椽和糧食。張壺銘還募捐100兩銀子。

王圓籙高興異常,安置好,看了風水,擇日動工,令雇工們築基,令木匠先解木做門窗,他出外一邊化緣,一邊訪塑神匠。

品瓜會結束了,評出最甜瓜,瓜主謝文將種籽賣給眾瓜農,所得錢全部捐給下寺。周豐高興之餘,從縣城請來牛皮燈影戲,在空地上唱半夜。

周豐還唱了那日從士土匪處學來的“花兒”。

瓜衣中有會唱歌的,唱了《五哥放羊》、《看小郎》和《想情郎》等歌。沉寂多日的千佛洞前燈火通明,歌聲陣陣,笑語盈盈,熱鬧非常。

幾天後,下寺又恢複了以前的平靜、枯寂。楊河清仍在藏經洞中翻撿經卷,後來,他找來鐵錘、鑿子,在北邊的石崖上敲敲打打。周豐同眾雇工在打牆。

鐵錘有節奏的敲擊聲在石崖與河穀間回**,增強了單調與枯寂。周豐唱起了號子,其他人跟著唱:

王春娥喲喲,

坐機房喲喲,

自嗟自歎呀,

思奴夫想薛郎,

不能團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