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戈壁灘險遇2

“心誠則靈,行善積德會有好報。再不要想其他事。”

“你是出家人,把紅塵看破了,可我是俗世中人呀!我有一大群駱駝、一大群羊、還開了幾百畝的地種棉花、種葡萄呢.....

“是不是還有幾個賢惠的女人?”

....我娶了一個絕好的女人!道人,你可曉得她如何好?哎呀!好得沒法說!我能遇著她,這是佛祖保佑的啊!她叫讚吉,是從這一路到敦煌的,所以我來敬佛,誰知,就碰上了土匪!”

王圓籙心裏一亮,正要打問讚吉的詳細情況,洞口傳來了尕豔姑的喝罵聲:“你才是土匪呢,我是高原上的歌手!”

說完,她大步走進洞裏。香客直往王圓籙後麵躲。

王圓集誦句道號,說:“女施主!你說你是歌手,就該用歌聲來抓人的,為啥要把我們關在這裏!”

尕豔姑想一下,笑了:“你這道人不愧是天天念經的,嘴倒靈巧!一-給我占卜一下。你說準了,就放你走,還送一匹馬。”

王圓籙問:“這裏太暗太涼,卜得不靈。”

尕豔姑帶他到山寨大堂裏。

王圓籙讓尕豔姑準備香案、黃紙之類東西,然後問:“說吧,你要占什麽?”

尕豔姑說:“那該掉頭的男人去肅州大營這麽多天了,咋還不回來?讓窯子裏的妖精給纏住了魂,還是讓官兵認了出來,投進地牢了?”

王圓籙說:“他的名字?生辰八字?都說出來!”

“他是一個天生的土匪,哪有名字?誰曉得他的生辰。他自己也不知道。”

“那你們咋稱呼他?”

“我叫他該死的’,別人叫他‘大哥’。”王圓等想一一陣,上三柱香,化張黃表,然後讓尕豔姑跪下寫個字。

“什麽?讓我跪下?”

“是跪給神的,又不跪人!”

“不行!給誰都不跪!我不算了。字也不會寫。”

王圓籙說:“那你隨便畫個東西吧。”

山寨沒有筆墨。尕豔姑命人殺羊取血,山羊毛蘸血在白布上畫了一隻羊。她畫得很笨拙,就像王圓籙在石關峽看到的岩畫一樣。

王圓籙仔細地看畫布上的羊;雙角不分明,腰杆粗壯,尾巴因用筆不到位,與身體斷開。

“大吉呀!”他一拍手,說。

“快說,怎麽吉利了?”

“你看!這羊尾巴斷了,雙角又不清楚,不正是個‘王'字嗎?他要當王了!”

“當王?當誰的王?“當然是肅州王了!”

“他不回來了?”

“回來!不出八天,必定回來!”

尕豔姑將信將疑地打量著畫布上的羊。

“你昨晚做過夢沒有?”

“夢不好,見那該死的頭上長了羊角!"

“這是好夢呀!麒麒頭上長角,但這不是兵器。這次他在肅州地界稱王,不用吹灰之力,更不用去流血打鬥!”

說的尕豔姑高興得笑了:隻要稱了王,就可以回到草原上去了!”

她命人帶王圓籙同香客到後室,以烤羊肉招待。

王圓籙悄聲對香客說:“我估摸這山寨裏的土匪頭子有殺頭之災。’

“怎麽講?”

“尕豔姑夢見土匪頭生一角。角是‘用刀’之解,而‘刀’用在頭上,他還能活嗎?”

香客倒吸一口涼氣:“你告訴她了?”

“沒有。”

“別說!不然我們也沒命了。一不過,要是土匪頭子真死了,她會不會拿我們做替罪羊?”

“走一步看一步吧。”

王圓籙若有所思地說。他暗自慶幸在萬佛峽時學的字有了用場。師兄們閑聊的一些事他當時帶著濃厚的興趣去聽,誰知現在也可套用!

烤羊肉的匪兵躲在一邊偷聽一陣,過來跪到了王圓籙跟前:

“師父!我相信你是個神仙。我咋晚也夢見山寨的旗杆折斷了。我是被逼著當土匪的,我是祁連山玉工,我還想回去采玉,下懸崖也情願,再不想做這勾當了。我知道暗路,晚上帶你們逃跑。出去後,隻求師傅一事。”

“啥事?”

“給我的父母擺個道場。他們去世時,我不在身邊,是別人埋的。我一直想給他們擺道場,超度亡靈,早日升天,早日轉世。”

“行,行,”王圓籙連聲說。

香客說:“如果能出去,我給你錢!”

夜裏,采玉工帶二人轉了許久,才到戈壁灘上。王圓籙回頭看,月光下的山寨如一隻黑乎乎的怪獸,臥在山穀間。

走出很遠,山寨裏忽然火光衝天,隱隱有喊殺聲。

王圓籙心驚肉跳:“是不是發現我們逃跑了?這次被抓住,就沒命了!”

香客卻說:“看樣子,是土匪中間發生了內亂!不會顧及我們的。我們快跑吧!”

於是,三人奔跑起來。果然沒人來追。

第二天早晨,采玉工說:“走!跟我到祁連山中去吧!”

王圓籙同香客交換一下眼色,說:“我會給你的父母做道場的!不過不是現在,我沒有道袍、七星劍,再說一個人,沒法做了!”

采玉工大怒:“你個賊道士,你敢騙我,我砍了你的腦袋!走,跟我走,做不成道場,就念念經!”

王圓籙說:“你是個賊!我們不告給官府,就算是積善行德了!”

說完從地上撿起兩個顧石,遞給香客一個,說:“要說拚命,我可不怕!左大人攻肅州城時,我打的是前鋒,什麽陣勢沒見過?我還親自同馬文錄交過手呢!”

香客在旁邊不知所措。

采玉工猶豫了。

王圓籙乘機轉身就走;香客也匆勿跟上。

采玉工看看清冷的戈壁,長歎一聲,說:“出家信神的人也騙人!這世道有啥活頭?”

說畢,提起刀朝脖子裏一拉,倒在了地上。香客大驚,忙跑過去。

采玉工沒有即刻死去。他大睜兩眼,任脖子裏的血流淌著。王圓籙從後麵說:“他活不了了。”

香客發怒了:“誰說活不了?你救他!”

“我不會救!”

“你們這些道人,化緣時啥都會,臨到救人,就沒轍了!”

“說不定土匪會追來!你走不走?我可要走了!”

“這個人咋辦?”

“反正他活不成了,不如送他早點轉世去!我們每人一下,打死他!”

香客吃驚地打量王圓籙幾眼,搖了搖頭:“我可不幹那傷天害理的事!”

“那我來!"說完,王圓籙掄起一個頑石朝采玉工的頭砸去;采玉工哼了一聲,閉上了眼睛。

王圓籙又補了一下。然後衝嚇呆的香客說:“走吧!這人是該死的命:采玉可以死,當賊可以死,能活到今天,也算幸運了。”

香客往後退兩步,說:“我不與你一道走!我要去萬佛峽!”

王圓籙想:這香客如果把殺人的事告給馬貴榮主持,豈不壞事。

“萬佛峽早讓土匪們搶光了。現在沒人了,裏麵常有狼、狐出沒呢!他說,“這裏太危險了!咱們還是一同往敦煌逃吧!”

這時,一群覓食的“老拐”從天邊飛來了。

香客知道這種飛鷹的厲害,沒奈何,隨著王圓籙,向西跋涉。他始終與王圓籙保持幾米的距離。

在大道上,碰見清兵的運糧隊,方覺心安。

王圓籙給清兵講些奇聞趣事,很快與他們融成了一團。香客心事重重。一會兒想象自己莊園的情景,一會兒眼前又不由得浮現采玉工臨死時的神情。

到達一個叫“六工城”的故城時,碰見一夥從教煌逃來的難民。

他們說:敦煌現在白喉病鬧得厲害,得者必死。

有人說:這是左大人殺死的人陰魂不散飄過沙漠來報仇!

香客急忙打問自己莊園裏的事。有知情者說莊園裏的人死的死,逃的逃,早荒廢了!

香客登時顏麵失色,就要起身。王圓籙拉住他。一個書生模樣的年輕人也來勸解:‘那裏才打完仗,野狼遊走,屍骨遍地,病疫流行,莫高窟也被土匪放火燒了,回去幹啥?聽說酒泉書院經左大人整頓後,現在又興旺起來了,不如一同去讀書!”

香客長歎一聲:“斯世斯時,縱讀萬卷書,又有何益?”說完甩開他們,竟自往西邊走去。

王圓籙再不敢去敦煌,也不想回萬佛峽。早知如此,還不如留在土匪的山寨裏!逃跑出來,沒了奔頭,還欠了一-條人命!

清兵做吃完飯,繼續上路。

王圓籙正猶豫間,忽然看見一一個大軲轆車載著-一個囚犯走來。到跟前,他覺囚犯很有點麵熟,想湊近仔細看,被清兵擋開。囚車沒停,匆匆而過。

待他們走遠王圓籙猛地記起來:這不是當年挺神氣的楊河清嗎?他怎麽落到了這般天地?他曉得西戎的下落嗎?想著,他跑著追上囚車,喊:

“楊大人!楊大人!”

囚犯一激愣,謨然看他一眼。王圓籙確認這就是楊河清!雖然他淪為囚犯,但那高傲的眼神直沒變!

他沒吭聲。

“楊大人!你知道西戎嗎?她還活著沒?”

楊河清正欲說話,那清兵狠狠地抽了王圓第一馬鞭,斥罵道;“再追,砸斷你的腿!”

王圓籙摸著鞭傷的臉,看著囚車越走越遠。翻過一個沙丘,囚車消失了。

毒辣的太陽下著火。熱風疊湧。王圓籙覺得胸腔裏堵得難受,四肢困乏無力。遠處,狂風卷著一股黃沙,柱一樣升到了天空中,戈壁灘上似著了火,火苗在竄,沙丘在動,尕豔姑要撲上來,采玉工白乎乎的腦漿.....

“哇!”

王圓籙慘叫一聲,昏死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