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我被自己關在門外 野馬1

俄國城市齋桑,下午。

普爾熱麵對登載梵歌被刺殺消息的報紙,怔怔發呆。雖然從未與梵歌謀麵,內心還是產生不小波動,畢竟,他曾把梵歌當成潛在對手。

報紙、信件及圖書由憨奴專程從奧特拉莊園送來。

“將軍,瑪卡裏耶小姐讓我轉告您,千萬不要對中亞悍匪掉以輕心。”

“這我知道。我們高超的射擊本領是安全保證,這是最好護照!在這野蠻地區,囊中有錢,手中有槍,才可以命令土著做任何事情。”

“您關於羅布泊具體位置的理論在國際上引起強烈地震,反應最激烈的是德國地理學泰鬥李希霍芬,他連篇累牘發表文章,堅持中國古書對羅布泊的記載。”

“我不必多費口舌,因為他們從未到過羅布泊。”

“將軍,瑪卡裏耶小姐,康丁,還有莊園其他人,最關心您的安全,我們以為您從中亞回來就消閑了,誰知道,又遇上沒完沒了的麻煩。羅布泊位置在哪裏,有必要爭來爭去嗎?去年,瑞典極地探險家諾登‘菲加’號考察船被困浮冰,直到現在生死不明,整個歐洲大陸都心係北冰洋。美國輪船‘揚尼特號’前去救援,遭到冰山撞擊,船毀人亡,梵歌被殺害,這些壞消息一個接一個,讓大家喘不過氣來。”

普爾熱拿過一疊信。

從筆跡看,大多數是女性。

“這些信是夫人挑出來的,讓您仔細閱讀。”

“不用了,我知道她們要說什麽。”

“那可許多年輕人夢寐以求的情書。”

“是嗎?這裏麵有沒有你寫的?”

“我才不寫呢。我喜歡到莊園工作,因為每天可以看見天馬,就這麽簡單。我可不像那些寫情書的女子,想著獎章地位什麽。”

“哦,我想起一件事,據說,幾年前,你救我那次,原本想自殺?是不是?”

“對。”

“為什麽?”

“我偶然得知,自己本來不屬於生活多年的家庭,而且,還有一半東方血統。我的中國父親是位王爺,叫黑格爾,他同養父是至交。當年,兩家相隔不遠,關係密切,養母十分喜歡我,常常帶我到牧場玩耍。一天,俄國軍隊強行將黑格爾趕過烏蘇裏江,從此,我與父母離別……”

“是嗎?難道這是你自殺的理由?”

“如果不知道真相,那麽,就快快樂樂地生活下去,可是,現在,全知道了。我不由自主要想失散的父親、母親和妹妹香音,雖然腦海裏沒有絲毫印象。有一次,尤尼卡——就是那次提出要同您決鬥的那個家夥,他追求我,我不同意,他就罵我是中國野種,我受不了這個侮辱,出走……”

“那小子太野蠻,我瞧不起。”

“當時,看見天馬的美麗姿態,覺得不同凡響,果然,後來在國際賽馬中輕鬆奪得冠軍!”

“多虧你**。”

“起決定作用的是天賦。那次,意外遇到天馬,似乎是天神告訴我自然的美好,於是,不想跳下懸崖了。因緣時會,沒想到,我的小小舉動救了您,真沒想到。”

“是啊,許多事情都不在預料之中,正因為如此,我才率領探險隊出入荒無人煙的中亞大地。如果一切都像奶酪,有廚師就足夠了。當年,我到羅布泊考察時,阿古柏占領整個南疆地區,沒想到,雖然有俄國支持,他還是一敗塗地,新疆局勢急轉直下,左宗棠移師出關,舁櫬而行,向國際社會顯示收複伊犁的決心。現在,他已經到了哈密,並且在鳳凰台建造‘孔雀園’,作出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姿態。誰都清楚,左宗棠不會把阿古柏放在眼裏,他緊緊盯著站在阿古柏身後的強大俄國。兩國代表正為伊犁歸屬問題激烈談判。我分析,俄國不會真正動武,調兵邊界是戰略需要。既然兩國不會交兵,我就可以為探險青藏高原做準備。這次,我計劃經過哈密進入南山,順路拜會‘孔雀園’主左宗棠,看有沒有可能以科學考察人員身份接近他。據說,一些西方人士正在那裏采訪他。”

“將軍,”憨奴耐著性子聽他說完,長出一口氣:“您對一個風華正茂的年輕女郎談政治問題,是不是太殘忍了?”

“哈哈哈,對不起,有多少貴族女性盛情邀請我參加沙龍,渴望聽到這些呢。”

“好啊,您為什麽不去?”

“我厭惡她們的奢華和無聊。其實,我沒打算要談起剛才的話題,特別是對你這樣魅力四射的女郎,可是,不知道怎麽就說到這裏了。”

“您要實在想說,就說吧,我願意聽。”

“如果出於禮貌才傾聽,還是到此為止吧。”

“將軍,恕我冒昧,既然您不喜歡上流社會的交際,隱居進莊園裏也行啊,為什麽非要冒著生命危險四處漂泊?尤其西藏,據說那裏的人全部是喇嘛,難道您想改信佛教嗎?”

“不,沒那麽簡單。達賴喇嘛不亞於羅馬教皇的影響力,他統治亞洲內陸、東亞和南亞,每年有成千上萬朝聖者從蒙古高原和印度等國聚集拉薩,向他頂禮膜拜。想一想,他有兩億五千萬信徒,是一股強大力量。安撫他,籠絡他,有可能還同他交朋友,俄國就能從中獲得可觀利益。對科學研究來說,學術旅行家無疑會得到地理學、人種學和博物學方麵的豐富收獲,此外,還可以研究西藏物產、居民生活方式以及對鄰國的態度……”

“將軍,雖然不大懂您所說的全部內容,但是,我覺得它們沒有現實意義。”

“是嗎?難道世界的全部樂趣就是讓天馬戴上桂冠?”

“就目前情形來說,天馬的知名度遠遠超過你。”

“哈哈哈,好樣的,我很高興這樣。也許,讓太多的人了解我反而是一種負擔。”

“我明白這一點。”

“謝謝你!憨奴,在貴族小姐中,難得有你這樣誌趣高潔、通曉事理的女性。但願下次我從青藏高原回來時,你能與同樣高尚的紳士結婚,我送一件珍貴動物標本作為賀禮!”

“將軍,您怎麽做起媒人了?我寧願聽您講野駱駝和塔裏木虎的故事。”

……

不久,普爾熱探險報告獲準。

俄國駐烏魯木齊大使來信說已經與一支沙州駝隊接洽好,在新疆東大門哈密等候。

探險隊配備足夠武器彈藥,整裝出發。

旅行幾天,翻越阿爾泰山,到達烏倫古湖。

烏倫古湖是鳥的天堂,魚的世界,大家過幾天舒心日子,繼續前進。

準噶爾草原展開遼闊胸懷迎接這些不速之客。

頓河戰馬走在草原上,如海中扁舟,微弱渺小。

普爾熱拿起望遠鏡看一會,對哥薩克說:“知道嗎,我帶你們到這裏,就是要享受一下稱王稱霸的感覺。”

話音剛落,草原深處突然滾湧出一種神奇力量,像連續不斷的悶雷傾軋過來。

埃隆大驚失色,說:“先生,難道你的話激怒了草原神靈?”

普爾熱一邊觀望,一邊吩咐:“快,準備做戰,我們遇到了土匪騎兵!”

聲音越來越近,隊員心髒快要被震碎。

馬群奔騰著像恐龍一樣橫空出世。

“天哪,有上千匹馬!”埃隆失聲叫喊。

隊員端起槍,驚恐地等待一場惡戰。

可是,馬身上沒有人。

普爾熱猛然醒悟:蒙古野馬!成吉思汗曾靠它們向歐亞大陸展示騎兵的威力!

他高興地叫喊起來:“野馬!野馬!”

“野馬?俄羅斯史書上記載的蒙古戰馬?身上帶火,跟閃電一樣,那不是神話嗎?”

“神話由人創造,快,哥薩克,創造神話去吧!”

哥薩克驅馬衝進烈火樣燃燒的野馬群。頓河馬嘶叫著,原地打轉,不敢過去。哥薩克火了,雙腿狠狠地箍進馬肚子,頓河馬還是拘束地、膽怯地跑碎步。

普爾熱仿佛受到侮辱,罵道:“可恥,頓河懦夫!”

埃隆說:“據說蒙古野馬吃了大麻才那樣有**,不妨讓頓河馬吃些試試。”

“好吧,找找看。”

很快,在一個山坡上,普爾熱從錦繡燦爛的野花中找到紅色大麻花,連根拔起,放到鼻子前,深深吸一口,說:“對了,蒙古馬的秘密蘊藏在這裏。”

哥薩克用大麻花喂馬,霎時,頓河馬像注入興奮劑一樣躁動不安。

士兵也好奇地吃不少野花,然後追趕野馬。

羅鮑斯基奉命保護普爾熱,但這個來自頓河的哥薩克抵抗不住激動人心的角逐,說:“將軍,讓我也去吧,晚了,就看不見烈火樣的野馬!”

“去吧,小夥子。”

羅鮑斯基打馬像一陣旋風跑了。

大麻同罌粟花一樣,都有毒性,能使人發狂。英國人就利用罌粟打破中國人的寧靜。大麻毒性不能同罌粟花相比,但準噶爾大麻確實比俄羅斯草原上的地道,頓河馬在毒素刺激下才有膽量追逐野馬。

普爾熱的坐騎吃很多大麻花,看野馬逗引頓河馬轉圈子,激動地刨前蹄。看著眼前的沸騰場麵,他再也忍耐不住,放開韁繩,戰馬像箭一般射出。

埃隆考慮到普爾熱的安全,堅決要他留在原地,可是現在根本無法阻止,便吩咐一個年輕士兵跟上,保護。

所有頓河馬都處於亢奮狀態,但野馬短小精悍,行動敏捷,猶如火光閃電,剛能看見就又消失。

頓河馬跑整整一天,精疲力竭,野馬則顯得異常輕鬆。它們不打算遠離馬隊,倒像很有興趣同頓河馬玩耍。有時,看頓河馬累得麵目猙獰,它們突然掉轉頭,反向呼嘯而過,令頓河馬亂了陣角。

普爾熱火了,戰馬也被激怒,瘋狂猛追。

埃隆發現他同野馬較勁,焦急地呼喊。

普爾熱暴怒到極點,根本聽不見。

埃隆和哥薩克陷入夢魘似地盯著瘋狂震顫的草原。

普爾熱終於清楚地看見飄乎的野馬姿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