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章2月4日下午,五佛沿寺、會寧關

中午,天放晴。野外還是“山舞銀蛇”,但道路上的積雪迅速融化。沈渭顯當即決定帶我們去考察五佛沿寺和會寧關。

雪後天氣異常清冷。湛藍的天空和明媚的太陽卻讓人舒暢。出景泰縣城,汽車在平緩山地、山溝間行進。偶爾可見南邊山頂的烽火台,幽靜孤傲。五佛距景泰縣城20公裏,很近。拍攝幾次喜鵲窩,看幾條古道,觀察幾條凍成冰的小河,就到達沿寺渡口。

沿寺又名五佛寺,因窟內塑有五尊大佛像和千尊小佛像得名,位於景泰縣五佛鄉黃河北岸,開鑿於北魏,唐、宋、元、明、清續修;這裏是中原同蒙古貿易往來的主要船渡碼頭,也是蒙古食鹽集散地,故又名鹽市、鹽寺,俗語“蒙古駝不過黃河,中原馬不走沙窩”,將農耕、遊牧兩種文化簡練地概括出來。沿寺創建、興盛,應該與渡口繁榮商業密切相關。

一眼沒有封凍的泉水咕咕湧動,匯成細流,向著大河快樂流淌。我們走向黃河邊。這段黃河處在紅山峽與黑山峽之間,南北兩岸寬闊平坦,河水溫順,波瀾不驚,冬天的沿寺古渡恬然寧靜。對麵盆地屬靖遠雙龍鄉,遠山上有烽火台,沈渭顯曾考察過,山間有守望黃河的漢長城盤踞。古代,黃河冬天結冰,遊牧民族**。山間還有大廟古道通往固原,或經石門、砂石水溝、水泉、打拉池、海源等地往關中。

古渡至今仍在使用。還是使用索道的傳統方式。一艘渡船,載著小麵包、出租車、自行車和前來到景泰辦年貨的人們不大工夫就從對岸到這邊。

按照行程計劃,我們先去考察會寧關,返回時再參觀五佛寺。

經過景電工程取水點,汽車在河邊窄道上緩慢前行。古代在此設關,非常適合。沿著黃河大轉彎形成的弓背山勢,穿過一片樹林,即可見黃河對麵的會寧關遺址。

黃河在甘肅境內大致呈西南——東北走向,阻斷絲綢之路,於是在唐代河州(治所在臨夏市)、蘭州(治所在蘭州市城關)和會州(治所在今平川區纏州城遺址)等地形成一些著名渡口、關口,如臨津關渡(積石山縣大河家鄉的積石關)、鳳林關渡(甘肅臨夏縣北蓮花城,已劉家峽水庫淹沒)、金城關渡(蘭州城關西北)和會寧關渡。

會寧關渡原名烏蘭津,最早見於《北史》和《北齊書》的《可朱渾元傳》。《資治通監》梁紀武帝大同元年(公元535年)也記載:“道元(可朱渾元字道元)帥所部三千戶西北渡烏蘭津抵靈州。”北周武帝在渡口北黃河邊設置烏蘭縣和烏蘭關。唐會寧關位於靖遠雙龍鄉北城灘,會寧關渡就是會寧關城北之黃河。北城灘與景泰五佛隔河相望,唐代在此曾設烏蘭關,在烏蘭關附近設烏蘭縣。唐代關津分為上、中、下三個等級,隻有長安周邊與驛道相連的關才能叫上關,其它地方的關隻統稱中關或下關。《大唐六典》記載,會寧關就是當時全國十三個中關之一。《水部式》記載,開元、天寶時,“會寧關有船伍拾”。每隻船的船工以三至五人計,會寧關渡約有船工約200人,每天渡河千人以上,規模相當大。

701年,唐朝涼州都督、隴右諸軍州大使郭元振奏置在烏蘭關西北20裏的窎溝古城所處盆地設置新泉軍,管兵七千人。兩座雄關,一南一北,設縣置軍,夾河而治,扼守渡口。更見這個關口、渡口的重要性。唐代由涼州到長安有兩條驛路:一條是絲路南線(秦州路),全長2000裏,從涼州出發,經天祝,大致沿莊浪河穀和黃河北岸到蘭州,再往南經臨州、渭州、秦州、隴州和岐州到長安;另一條是絲路北線(烏蘭路),全長1730裏,涼州往東南經古浪縣到唐烏蘭縣,在附近的烏蘭關渡河到會寧關,再往東南,到會州駐地會寧縣(纏州城遺址),接著往東南經原州、涇州、彬州到長安。盡管北線比較荒涼,但道路平坦,裏程短,是主要運輸軍隊和商品的軍道、商道。開元、天寶時唐王朝進入鼎盛時代,在我國西北設河西節度使(駐軍7.3萬人,馬9400匹)和隴右節度使(管兵7.5萬人,馬1.06萬匹)。大量軍士、糧秣、器械大都從會寧關渡渡河。會寧關渡因此成為當時絲綢之路上最大最重要最繁忙的渡口。

站在黃河邊,遙望對麵山坡間的關城、關牆遺址,可以想象當年人馬往來的繁鬧景象。古人選擇黃河轉彎地方設渡口,考慮到黃河水性。從會寧關渡人馬、物品,隻要將大船推離岸邊,依靠河水自身衝力,就可以把大船衝到對麵,然後順流而下,到修建在腥紅崖邊上的烏蘭關上岸(高啟安教授持此說),然後經石板梁穿車木峽到媼圍古城。近年來,劉滿、高啟安、劉再聰、黃兆宏等教授多次實地考察,多有文章發表。

大家駐望一陣,返回到五佛沿寺。鄰近春節,山寺空寂。馬鈴在清風中搖**。因為地震坍塌、歲月風化、戰爭毀壞,沿寺多為新修建築,古代遺存不多,但北魏造窟特征明顯。1983年夏,景泰縣對石窟北壁進行搶修時,從牆壁填土中清理出一個西夏木製蠟台,並發現西夏文殘卷,專家考證為《金光明最勝王經》等經文殘頁。景泰縣也出土過西夏軍事與民用製品。漫水灘鄉農民發現過一枚軍令牌。蘆塘曾發現過西夏彎腰古碑。

之後,沈渭顯帶我們尋訪“疑似烏蘭縣”舊城址。汽車穿過平坦的河邊灘地, 爬坡,上到一座沙山腳下。顯然,這座巍巍沙山與騰格裏沙漠密切相關。風大且冷。我們沿著沙山脊梁深一腳,更深一腳,艱難上進。山脊右側,是三井溝古鹽道,通往漠北。看不到逶迤相連的駝隊,唯見一輛大卡車孤獨作業。

沙丘之北是鐵匠嘴子山,五佛的沙子大多從它們頭頂飄飛而來,聚集而成沙丘、沙山。

黃河、盆地、沙山,奇妙結構類似寧夏沙坡頭。居高臨下,一帶銀河油然而過,兩岸平川和山地盡收眼底。黃河白銀段有不少現在仍在使用的渡口,如靖遠北灣鄉寺兒灣、烏蘭鄉虎豹口(河包口)、石門鄉小口(石灘)、興隆鄉大廟、景泰五佛等,其選擇、修建於地理環境有很大關係。靖遠縣城東北由南往北的黃河上有全長180裏的紅山峽,河水落差大,險灘多,不宜設置渡口。靖遠、景泰兩縣同寧夏中衛縣交界處的河段上有黑山峽,也不宜設置大渡口。而靖遠縣北城灘與景泰五佛鄉十多裏的黃河處在紅山峽、黑山峽之間,群山環繞,形成天然河穀盆地,即可駐軍,又能設置大渡口,大軍、商隊、糧秣、商品通過。古人初創修建時,也可能經過長期調查研究和實地踏勘。他們是否也親臨沙山,進行觀測?是不是走遍了黃河對麵的每個枯瘦山頭?

下沙山,沈渭顯一陣疾馳,帶我們到一個古樸村子。在廢棄房屋與羊圈之間,我找到半截顯然是舊時牆體的殘跡。我爬上牆,小心翼翼從鬆軟房頂走過去,拍照。沈渭顯推測這就是烏蘭縣城址。他與村裏老人閑聊,扯出十多年前的城牆狀態,比現在完整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