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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考後,辦公室、走廊上、操場邊到處是師生談心的背影。老師拿著名次表,指指劃劃,分析著優勢劣勢。學生有的躊躇滿誌,信心百倍;有的則是失落迷茫,淚眼朦朧。

語文辦公室一片忙碌,案頭上是試卷、資料、課本築起的高高的長城。在高高的長城下,陳老師在細心地翻閱學生的月考總結,她一邊看一邊歎息,她的心隱隱作痛,學生在總結中寫道:

“月考結束了,結果是超出意料的不好。我不知道希望在哪裏,我感到無比的失落和茫然,老師講課我根本聽不進,然後感到難過,難過過後更是不願意去學習,之後更難過。如此惡性循環,怎麽辦啊?我就真的這樣完了嗎?可是我不願意這樣完,誰能救救我?我大聲呼喊,卻無人回應,幾乎所有人都被應試教育‘曆練’得麻木不仁了。我無法擺脫社會,也沒有勇氣反抗,我除了呐喊幾句外還能做什麽呢?……”

總結中的每一句話像一記重錘敲在陳老師的心上,她的心哆嗦著,緊縮著,她多想用自己的雙手去撫平孩子心中的傷痕,讓他們揚起奮勇前行的風帆啊!

她放下筆靜靜地坐著,苦苦地思索著,不一會她又拿起筆在總結的後麵認認真真地寫下了下麵的話:

“孩子,別傷心,別難過,不是你沒有成長而是你在紮根,不是有了希望才去堅持,而是堅持了才有希望。屢敗屢戰、永不言棄才是英雄本色,才是海明威筆下的硬漢桑提亞哥。與過去說聲再見吧,然後揚起風帆奮勇前行,去擁抱屬於你的明天!”

陳老師又拿起一本閱讀著:

“我風還在吹,雨還在下,走在路上任憑風吹雨打。我的眼睛早已泛紅,而這又有什麽用呢?雖然老師說這隻是一次小小的月考,無須‘念念不忘’,可是針不紮在她身上,她體會不到鑽心裂肺的痛,就算隻是一次小小的月考,就算有時難免失利,可是分數擺在那,事實是不得不承認的恥辱……

“當這次考試的試卷一張張發下來的時候,我的心也在一次次被強有力地撞擊著,強忍住不讓淚水流下來,我不想讓任何人看到我的脆弱……”

陳老師認真地閱讀著,她的心也被強有力地撞擊著,她的內心在呐喊:我們的孩子多可憐啊!他們真的不堪重負了,可憐的孩子們,我能為你們做點什麽呢?

電話響了,陳老師拿出手機接聽,是學生家長打過來詢問孩子月考情況的。陳老師把孩子的月考成績一一作了匯報,家長又再三叮囑陳老師多多關照孩子,陳老師一一答應了。

電話又響了,此時辦公室仿佛是電話大聯歡,手機的鈴聲此起彼伏。電話基本是家長打過來的,內容當然是圍繞月考,有好幾個老師在煲電話粥。

門吱的一聲開了,走進來的是一位老奶奶,老奶奶提著一籃雞蛋問:“請問陳青老師在這裏嗎?”陳老師正在接電話,她聽到有人找她,轉過頭說:“我就是。您老人家等一下吧!”

陳老師接完電話,給老人家搬了一把椅子,讓老人家坐下。問:“老人家您找我有什麽事嗎?”

老人家說:“我孫子王濤在你班,不知他成績怎麽樣啊!他爸媽都在外地打工,把孩子交給我管,我也管不住他。陳老師,王濤在學校怎麽樣啊?”

陳老師略略猶豫了一下說:“總的來說還是可以的,就是有些貪玩,喜歡玩遊戲,成績起伏也比較大,如果態度能端正,應該是很不錯的。”

王濤奶奶接著說:“陳老師,聽說月考了,王濤考了多少分啊?”

陳老師拿出考試成績登記表,遞到老人家麵前說:“語文102分、數學85、物理54-.”陳老師把所有科目的分數讀了一遍。

老人家聽完後,說:“陳老師那就拜托你了,我沒讀書,讀書的事情我不懂,我兒子和兒媳也沒讀書,都是靠賣苦力掙錢。我們隻希望孩子能考一個大學,將來找一點輕鬆的事情做做,不像他爸媽晴天一身汗,雨天一身泥。陳老師,我們家裏也沒什麽好東西,我這裏帶來了一籃雞蛋,是自己家的老母雞下的,也沒花錢,算是我的一點心意,你就收下吧!”

陳老師趕緊推辭:“您老人家的心意我領了,您也不容易,這蛋我不能收,教書育人是我的職責,我會盡力的,請您老人家放心。”

老人家急了,說:“陳老師,您不要嫌少啊!我們家裏窮,也沒什麽好東西,你可別推啊!”

陳老師真誠地說:“老人家,我真的不能收,我過意不去。”

老人家更加急了:“是不是我王濤不聽話?是不是王濤惹你生氣了?你不想管他了?”

陳老師趕忙說:“不,不是的,真的不是。”

老人家誠懇地說:“那就收下吧,我知道現在的孩子調皮不好管,你們老師也不容易,很辛苦。”

陳老師猶豫了一下說:“好吧,我收下,老人家,謝謝您對我們老師的理解。”

老人走了,陳老師望著她的背影,心中一陣感動。

黃老師開玩笑說:“陳老師,你在辦公室裏,眾目睽睽之下,公然受賄啊!你不怕我們檢舉你?”

大家七嘴八舌地起哄:是啊!是啊!我們見者有份就不檢舉你算了。

一直坐在一旁不聲不響的華老師也開口了:“其實我們已經分享了,我們已經享受了一道精神盛宴,剛才這老人家不是說現在孩子不好管,我們老師也不容易嗎?這話說得多暖心啊!”

有好幾人附和:對對對,這話聽了受用。

下課鈴聚然響起,陳老師快步向教室走去,她站在教室門口,教室內孩子們趴在桌子上,無精打采的的,有兩個孩子在手機上聚精會神地玩遊戲,王濤搭在其中一個的肩上,看得如醉如癡。

陳老師向著王濤喊:“王濤,出來一下。”

王濤癡迷地盯著手機,毫無反應。

一個孩子上前推了他一把:“老師叫你呢。”

王濤茫然四顧,好像沒聽見。

“老師喊你,在門口。”那個孩子大聲說。

王濤回過神來,向門口望去,陳老師招了招手,王濤依依不舍地向門口走去。

王濤走在陳老師旁邊,怏怏不樂的。他們沿著走廊,來到辦公室,陳老師指著一籃雞蛋說:“這雞蛋是你奶奶送給你的,我怕你不方便,就讓你奶奶放在這裏了,我每天早晨幫你煮好,下自習的時候記得過來吃。啊?”

王濤驚訝地看著陳老師,點了點頭。

陳老師接著說:“王濤,你不能再貪玩了,你奶奶你父母多不容易啊!你可要對得住他們啊!上課去吧。”王濤走了。

關振西老師開玩笑說:“陳老師你怕我們檢舉你,不敢受賄了?”

“你沒有分到一杯羹,心裏不舒服了,是不是?”陳老師也開著玩笑。

“有點兒。”關老師哈哈笑著。

陳老師知道關老師喜歡喝茶葉,幾天前有個在福建工作的學生給她寄來了幾盒茶葉,於是她拿來了兩盒準備送給關老師,她拉開抽屜拿出兩盒鐵觀音遞向對麵的關老師,說:

“鎮關西,賜你一杯羹。”

關老師一麵伸手去接一麵怪聲怪調地說:“謝皇上恩典——”

沒等關老師把典字說完,黃老師搶過話頭道:“鎮關西不是早就被魯提轄三拳打死了嗎?怎麽還坐在這裏,難不成真的是‘詐死’?”

陳老師一本正經地說:“那可不是,鎮關西死後牢記生前的教訓,決心重新做人,遵紀守法,做一個良民,這不就幹起教師這行當了?”

哄堂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