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章 “生日頌詩”糗事2

我第一次發稿就超過一篇,老編輯們很不爽。如果他們知道那篇“猛稿”是洪主編私下關照的,估計會有人當場跳起來。後來我才發現,洪主編手上掌握著一些好線索或好稿子,她用這些作杠杆,適時進行平衡調節。我是她作為“特殊人才”引進的,如果發不了稿,她也臉上無光。

發完稿就馬上要出差了。

《知音》的出差組稿製度是除了《家庭》雜誌外,國內其他任何期刊都無法比擬。按規定,原則上,每個編輯每月要出差組稿10天,出差地點可任由選擇。當然,出差組稿不是福利,而是有任務的。編輯每次可報兩個城市,3個月內你去的這兩個城市沒有一個稿子刊發或“留發”,對不起,差旅費你自己負責。而且,差旅費的報銷,也是按級別來的。級別不同,報銷的規格也不一樣。

第一次出差,我選擇了雲南。

臨出差前,洪主編給我打電話說:“你這沒良心的家夥,總得請我吃頓飯吧?我有話跟你說。”

我連忙答應,覺得自己沒有主動請客,真是失禮了。

洪主編選定的吃飯地點就在單位附近一個自助餐廳。她吃得很少,說得卻很多。主要是圍繞工作,關於我送審的那些稿子,哪些地方編得好,哪些地方有待改進,說得十分到位。出差怎樣找線索,如何建立自己的作者隊伍,她都向我作了十分詳細的交代。見我出差雲南沒有作者,她翻出一個厚厚的上了鎖的電話簿,找出了兩個雲南作者的通訊方式,抄給我,說:“這是《知音》的成熟作者,找的人多,你不要太作指望,主要是發展自己的新作者……”

洪主編的專業與敬業,一時讓我肅然起敬。

吃完飯走在回家的路上,洪主編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麽,在岔路口頓了頓,說:“對了,我給你的那個稿子,作者漢武,你認識不?那文字真是不錯,比你強,你看他寫那些細節,真感人。他是你湖南老鄉,目前在知音旗下的《打工》雜誌做編輯,你那個稿子,基本上沒費什麽力,發了編輯費得分一半給他,你給我,我轉給他。”

我連忙說:“好好好。”

其實,我也正想問她,漢武是何方神聖,那稿子真是值得我認真學習。我還在那琢磨,這差不多就是白給了我一個稿子,或者說是給了我一個《知音》稿子的學習範本。漢武後來也被洪主編挖來《知音》,我們成了好哥們和難得的酒友。洪主編為《知音》謀人才的眼力和能力,不服不行。

臨走時,洪主編猶豫了一下,又說:“還有一件事,要拜托你。我爸媽想去雲南旅遊,我又抽不出時間陪他們,我想讓他們跟你一起走,你幫我一路上照顧一下他們,好不好?”

我說:“那當然可以,你放心好了。”

洪主編的爸媽身體都很好,開朗健談,並不要我照顧什麽。相反,兩位老人還一路給我帶來很多快樂。到雲南後,他們生怕耽誤了我的工作,去景點堅決不讓我陪。

在昆明,我約見了那兩個《知音》老作者,他們見我是《知音》新兵,在飯桌上反而教起了我怎樣寫《知音》稿。當然,他們都有鐵杆的《知音》編輯,不大可能會給我稿子,除非我找到獨家線索,請他們采寫。

按照洪主編指點的“套路”,我每天早上第一件事就是把當地所有報紙全部買齊,認真翻閱,不放過任何有價值的線索。就在第三天,我找到了讓我眼前一亮的線索:雲南花卉大市場,一個當地有名的花卉老板,被一個受他幫助的親戚給殺了。當地報紙上隻發了一個很簡短的消息。我把這個線索報給昆明作者,兩人都不接招,說他們早就看到這個線索了,沒啥價值。我不甘心,連夜匯報給洪主編。那時估計她已入睡,接通電話後隻是慵懶地“嗯”了一聲。聽我說了幾句後,她立馬聲音洪亮起來:“采啊,這應該是一個好線索,這裏麵肯定有故事。你不妨自己去深入采訪,把稿子做紮實……”

事實證明,洪主編的判斷是對的。我經過3天的深入調查,並找公安機關拿到了相關材料,一氣寫成了一個調查類稿件。稿子不僅順利刊發,還被《知音》二哥雷總在編後會上給予充分肯定。

《知音》規定,全體員工每年可以有春、秋兩次集體旅遊活動,一般情況下是省內或江西、湖南附近省份的景點。

出差回來後,正是春暖花開時節,洪主編提議把每月一次的編前會,也就是通常所說的選題會放在春遊途中去開,大家一致讚同。經討論,春遊地點選定為江西的鄱陽湖。

鄱陽湖本初的乳名源自大禹治水時期,這片地區因地勢低窪,形成了數條分汊狀水係,所以取古漢語中表數量多的虛詞“九”,稱其為九江。

動身前,洪主編特意關照我說:“你剛結婚不久就和妻子分開了,我覺得很對不起她的。要不這樣吧,你把她也叫來,和我們一起去旅遊一次,也讓她感受一下我們大集體的溫暖。”

我覺得這個主意不錯,也對洪主編的人性化關懷由衷感激。和汪曉一說,她果然很高興,立即就請了假直奔武漢。

辦完相關審批手續後,編輯部一行二十多人(含個別家屬)前往鄱陽湖。當天下午入住景區賓館後,女編輯們三五成群地聚在一塊開小會,好像在討論著鮮花、禮品什麽的。我忍不住問一個女同事在商量啥,她說:“今天是洪主編生日,晚上要給她開生日晚會呢,得準備蛋糕、鮮花什麽的。”

果然,晚餐開始時,有乖巧的美女編輯給洪主編獻上了鮮花,並齊聲祝主編生日快樂。那情形,顯然是經過彩排了的。洪主編很開心,接過鮮花後宣布,晚飯後去卡拉OK,每個人都要表演節目。

聽到這個話,我心裏有些發怵。讀書時,我們幾乎沒有開過音樂課,這些年在外麵打拚,也很少去娛樂場所唱過歌,雖然有些很流行的歌曲能哼上兩句,卻沒有一首歌能夠唱完整。我小聲問汪曉歌唱得怎麽樣,她說:“能唱一兩首,勉強可對付。”

晚飯畢,包廂的燈突然熄了。少頃,服務員用餐車將蛋糕推了進來。燈亮了,生日歌驟然唱響,大家將洪主編圍在中間,向她獻花,為她祝福……卡拉OK時間很快就到了。洪主編要求每個人必須表演節目,不會唱歌的就講相聲,不會講相聲那就講故事,不會講故事那就朗誦詩,反正不能拉下任何一個人。其間,有年紀稍大的編輯推說啥也不會,洪主編就很生氣,非要表演一個節目才能過關,隨來的家屬也不能例外。

我一看這架勢,今晚不上台怕是過不了關,便向服務員要了一張點單便箋紙和一支鉛筆,絞盡腦汁寫起詩來。我決定給親愛的洪主編獻詩一首。

汪曉上台唱完一首歌算是過關了。洪主編大聲地喊著我的名字,催我上台。我上台後掏出小紙條,用常德味普通話說:“我不會唱歌,我為親愛的洪主編獻上一首詩吧,祝洪主編生日快樂——我將雙手無限地延伸/ 掬一棒最純潔的山風

我將我的心化作一隻瓶/ 舀回鄱陽湖底最清甜的水我讓我的靈魂飛向高空/ 向吳剛討一杯桂花酒

……”

誦聲剛落,底下響起很大的一聲喝彩:好詩啊!《知音》的郭沫若啊!喝彩者是牛嗥。雖有掌聲響起掩蓋了我的尷尬,我仍感覺到了大夥的眼光如針尖刺背。大家都表演完一輪節目後,是自由發揮時間。場上稍稍安靜下來,牛嗥端著一杯啤酒走到我旁邊坐下,說:“哥們,來,走一個。”

這家夥一臉善意的壞笑。我硬著頭皮和他碰杯幹了。他又給我倒上,大聲說:“想不到你還是詩人哦,隻比郭沫若差那麽一點點。我跟你說呀,有次郭沫若和毛爺爺坐飛機,一時詩興大發,當場吟道:機艙為何如此明亮,艙內艙外兩個太陽……你看人家那詩,嘖嘖……學著點兒啊……”

可以說,我對洪主編是發自內心的感激,因而也沒有覺得為她獻上一首生日詩有什麽不妥。不過,事後我也覺得溜須拍馬的味道濃了些。牛嗥那“善意的壞笑”,總讓我一想起就渾身起雞皮疙瘩。洪主編顯然很受用,那兩天幾次要我把那首詩抄一份給她。我推說那是即興隨口胡謅的,記不清了。

不料,為“主編生日誦詩”事件很快在其他編輯部傳開,一時成為笑柄。以至在不久的“倒洪事件”我成為主角之一後,有人就陰陰地問我:“你不是給她朗誦過生日詩嗎?怎麽還帶頭造她的反呢……”

那一樁糗事,一直是我心裏難忘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