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英雄母與子,讓生命從童年走來1

新聞背景

1999 年1 月4 日,在武漢漢口發生了震驚全國的“武漢廣場大劫案”,這是以張君為首的具有黑社會性質的犯罪團夥所犯下的滔天罪行之一。此案中,匪徒張君團夥共搶劫價值300 餘萬元的金銀首飾,殺死一人,重傷三人,輕傷三人。

2000 年9 月1 日,張君犯罪團夥又在湖南常德製造了“9·1 銀行大劫案”, 更引起國家公安部高度重視,在全國布下天羅地網。9 月19 日,匪首張君在重慶落網;10 月10 日,張君團夥成員全部緝拿歸案。經查,這個喪心病狂的犯罪團夥從1993 年4 月20 日起,先後共同實施搶劫、故意殺人22 次,致28 人死亡,20 人重傷。2001 年5 月20 日上午,常德市中級人民法院召開公審大會,惡魔張君等14 名罪犯被執行死刑。

而在“武漢廣場大劫案”發生時,本文主人公方亮正與隊友駕車巡邏至武漢廣場,聽到廣場內有槍聲,方亮和隊友馬上下車奮不顧身衝向出事現場。

當時,一顆罪惡的子彈從方亮的左太陽穴射入、右太陽穴穿出。高溫高速的子彈在他的大腦裏留下直徑達3 厘米的死亡之道,攪動周圍組織,嚴重損傷了他的神經、運動及語言中樞。依據這傷情,醫學權威們判斷方亮“死亡或者成為臥床一生的植物人”。

然而,5 年過去了,方亮沒有死亡,也沒有躺下。是母愛讓方亮從零開始,一點一滴地恢複了身體和意識。2004 年1 月16 日,走出生命沼澤的方亮走進了武漢市江漢區天一街小學,成了一名一年級學生。

偉大的母愛,創造了生命的奇跡。而這名特殊的學生及他的母親李先奎也因此入選中央電視台2003 年度“感動中國二十名候選人”。

說起兒子方亮,英雄的母親李先奎熱淚漣漣……杜鵑啼血,千呼萬喚裏英雄浴火重生

我就方亮一個兒子。人說母子連心,5年前那慘烈的一幕發生時,我似有預感。當晚6時50多分,我坐到電視機前準備看“新聞聯播”,卻老覺得心慌。方亮不足16歲就從市十三中高中畢業,成了武警部隊的一名戰士。複員之後,他憑實力考入了市公安局巡警支隊,成了一名人民警察。此前10天,他還徒手擒拿,抓住兩名持槍搶劫的歹徒,局裏正準備為他記功。我既為他驕傲,又為他的安危隱隱擔心。

晚上10點多鍾,我家的電話驟然響了。一接,是方亮隊裏打來的,說方亮出事了,車正在樓下等著。我心一緊,全身抖動起來,也不顧丈夫的勸阻,一把抓了心髒病藥丸,腳不著地就下了樓。

原來,就在此前6時58分,武漢廣場發生了槍戰,我的兒子被歹徒擊中頭部,現正在協和醫院搶救。一聽到被擊部位為頭部,他爸當場哭喊起來。我緊緊抓住他的手,也號啕大哭。

因為當時死傷7 人,醫院裏正戒備森嚴。我哭喊著“我是方亮的母親”,發瘋似的上了協和醫院的六樓手術室。但是,保安不顧一個母親與兒子血肉相連的悲愴呼號,將我擋在了門外。我們被強製送回家。

淩晨2時,我家的電話又陣陣響起。可每次當我拿起話筒,對方欲言又止,又輕輕掛斷了。當電話再次響起時,我叫方亮他爸去接。電話是方亮局裏打來的。局裏的同誌沒說方亮傷情,隻一再勸說我們要冷靜,並說方亮要進行第二次手術了,有車接我們去醫院。一聽這話,我全身發軟,頓時癱倒在**,絕望地抽泣起來。我知道,等待我們的,將是十分殘酷的現實。

淩晨5時40分,手術室的門一打開,我就拚命撲上前去,我見到了愛子方亮。他一臉慘白,頭上緊裹的紗布滲著斑斑血跡,雙眼睜開,不閉也不眨。第一次手術時,他的頭部大麵積出血,瞳孔也沒有了,醫院已認定難有生還希望。公安局領導心裏也十分難過,又不得不讓我們在孩子“走”前去醫院再看他一眼。

看到方亮將魂歸天國的臨界狀態,我的心徹底碎了,但我不相信我的兒子會死。不!不!這不可能!我要我的兒子!我一定要將他一聲聲呼喊過來,就如杜鵑啼血,最終卻催生了如血的花朵!——“方亮,你還認得媽媽嗎?”“方亮,昨天你還惦記著媽媽的心髒病啊,你今天怎麽就不理媽媽了呢?”……我守在兒子病床邊不吃不喝,開始了這一聲聲帶血的呼喚。天之晨昏,我不知道;地之明暗,我也不知道;我所知道的,是方亮決不會死。母親的呼喚是兒子駛出死亡之海的諾亞方舟!

母親的聲音真是天籟之音,正茫然在生死交界處的方亮竟然如沙漠中見到生靈,捕捉到了生命的信息。就在我呼喚了整整三天三夜之後,我突然發現,每喊到“方亮”或者說出“媽媽”兩字,他的心跳就從每分鍾100次突然上升到每分鍾180多次!

這不是一個冰冷的數據,它同樣加快了我的心跳。我由此堅定了方亮生還的信念。

此後,我更加頻繁地傾訴一位母親的希望。從十月懷胎聽到胎音,到方亮臨產給我的“痛並快樂”,到他平生第一聲清脆的“媽媽”……我不停地喊啊講啊,連醫護人員都聽得眼眶濕漉漉的。

奇跡就這樣產生了。方亮傷後第7天排出了大便;第11天,他一直緊攥的雙手稍微動了一下;第14天,他一直閉著的眼睛動了一下;第20天,武漢及北京的專家將對他的傷情進行遠程會診,我伏在方亮臉前,把這消息告訴方亮。我說:“兒子,你聽到了沒有?聽到了就對著媽媽眨一下眼睛……”兩分鍾後,方亮果真眨了一下眼睛;到2月22日淩晨,在我呼喚整整49天之後,我邊喊著方亮,邊用棉簽給他喂水,喂著喂著,我似乎聽到一聲輕微的“咕”的聲音,我驚喜極了——莫非方亮知道吞水了?我喜極而泣,立即更加急促地呼喊著:“方亮!”“方亮!”……聽到我急促異樣、帶有哭腔的聲音,病房裏的親友及醫護人員都圍了過來,加入呼喚之中。頓時,無數的“方亮”匯成一曲大合唱,編織成一張愛心之網,打撈我兒子氣若遊絲的生命。方亮竟睜開了眼睛,並在我的臉上停看了片刻。整整49天的呼喚,方亮浴火重生。我伏在床邊,足足激動得哭泣了半個小時。

“刷新”生命,2000個日夜吟一曲愛之絕唱

“兩個太陽穴之間的頭部貫通傷,醫學史上目前無存活先例。即使奇跡已在方亮身上誕生,他也將呈植物人狀態終身臥床。”這是一位醫學權威為我醒後的兒子下的結論,也是給一位母親的最殘酷命題。但是,我不信這個邪,盡管我什麽也沒有,除了一位母親的愛。

方亮的康複是從精心護理開始的。自方亮傷後,我就一直沒有上班,陪伴在方亮左右。我不請人,我認為隻有母親才能真正嗬護好她的兒子。

剛開始時,方亮的體溫高達40.2℃,這持續高溫對病情才穩定下來的他來說,無疑是致命打擊。當時,協和醫院曾用了國際上最先進的抗生素,動用了醫院唯一的一台冰床,將氣溫調至-2℃,用物理方法降溫。我伸手一摸,兒子的胸膛火一樣燙人,四肢卻凍如冰塊。我的心也“凍結”了,忙坐到**,解開棉衣,將兒子的腳焐在自己胸前。在這**,我坐了3天,四肢也凍成了冰塊,但我的心無悔,我讓兒子正跋涉於死亡地帶的腳始終踩在溫暖的土地上。方亮傷後至今,沒有感冒過1次。2001年春天流感那樣厲害,我也沒讓方亮遭到侵襲。這一切,最特級的護理也無法做到,隻有母親能夠做到,因為兒子就是我身上的肉啊!

1999年2月4日,方亮因為要移植頭皮而轉到武漢空軍醫院治療。該院病房當時沒有暖氣,為不涼著兒子,給他接大小便時,我從不揭開被子,總是將頭鑽進去。方亮服了那麽多藥物,氣味非常怪,惡心一次次上來,我一次次強咽下去。到後來方亮能下床大小便了,但無法下蹲,每次都是我抱著他進行。他體重達80公斤,我體重不過50公斤,但我能托住他,我知道這是母愛在支撐我!

5月23日,方亮的傷勢進入康複期,根據實際需要,方亮又轉到東湖醫院。我則在方亮床邊用木板搭個約60厘米寬的簡易床。

我首先保證他肌肉不萎縮,雙腳不發生“腳下垂”。為此,隻要方亮在床我就將他的腳板扶得與床垂直,一天數個小時甚至達12個小時不敢懈怠。方亮下床之後,我也不讓他坐長時間的輪椅。我要訓練他獨立起坐,甚至行走。坐不了,我就和丈夫各攙住他的左右,他妹妹或其他親友扶正他的頭強製他坐著。站不了,我們除了左右兩邊攙著之外,還用木板夾住他的雙手進行牽引。這些動作必須周而複始地進行,保持時間在一個小時以上。

在我的攙扶下,方亮能夠到室外散步了。有一次到醫院的大院裏散步,他的腳踩到草地一空處,眼見他要倒下,我急忙撲上前墊到他的下麵。頃刻之間,他重重的身軀撲在我的身上,我的腰卡在石塊之中,揪心的疼痛湧遍全身,使我無法動彈。後來,旁邊的人急忙跑來,才攙起我們母子倆。

最苦的是教他行走了。1999年5月之後,每天的上午9點到11點,下午3點到5點,我們將方亮移下床來,抱到過道上,丈夫及另一位親友從方亮腋下將他架起,我和他妹妹則跪在冰涼的水泥地上,一個搬動他的左腳,一個搬動他的右腳。開始,一個小時下來,方亮也不過移動5米至7米。就在這以米為單位的長度丈量中,我的所有褲子的前膝部位與上衣的肘部位,都磨出了破洞。我在汗水淋漓之中,不禁想起伏契克的名句:“從門到窗口是7步,從窗子到門是7步。”伏契克呼喚的是自由,我渴求的,是兒子重新起步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