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縣紀委將這兩名幹部的“要挾”原原本本向趙呂生匯報了。趙呂生緊鎖眉頭,大發雷霆:“沒王法了,安都還有這樣的幹部!?”趙呂生把“這樣的幹部”五個字拖得特別有韻味,語速緩慢且有力。

接著說:“這兩名幹部是哪個單位的?叫什麽名字?我給你們紀委一個任務,抓緊處理,一定要把他們處理到位,紀委決不能做和事佬。”

紀委幹部說:“這兩名幹部一個是縣林業局的,叫朱遊;一個是上山鄉政府的,叫郝弦,不瞞您書記說,我們不可能對他們處理到位,昨天的通報我們都不能公開下發,否則麻煩就大了。”

趙呂生憋著氣,惱羞成怒,還不時地指著這兩名紀檢幹部說:“難道他們力大無邊,頭上長了角?難道他們是小布什?你們紀檢是吃豆腐的是不是?我可要警告你們,對這朱遊、那郝弦處理不到位,我就先把你們處理再說!”

兩名紀檢幹部有苦難言,到了這個份上,他們隻好把朱遊、郝弦向紀檢委提供的“內幕資料”呈給了趙呂生。

朱遊、郝弦都是不求上進的幹部,當年,他們都英姿煥發、春風得意、仕途一片光明,還一度成為單位呼聲最高的“後備幹部”,擬將提拔科級崗位的重要對象,被同事們眼紅地稱之為“第一梯隊軍”。可是不知是他們吃錯了藥還是走錯了**,每次動用人事,總是沒他們的邊兒,打了水漂,異常苦悶。漸漸地,他們的年齡就大了,提拔再也沒有優勢了,棱角磨頹了,工作就拖遝起來了,牢騷怪話也就多起來了,對單位領導更是討厭起來了。一次,朱遊下到上山鄉,說是檢查春季植樹造林工作,鄉裏的林業幹事郝弦陪同他。他們正準備到山上去轉一圈,朱遊卻裝著肚子痛,叫郝弦在辦公室等他,說自己要上廁所,可是郝弦等了他足足2個多小時也不見朱遊的影子,眼看上午就過去了,他到處找他,沒找著,無可奈何。12點吃中飯了,朱遊卻奇跡般地出現了,大搖大擺來到鄉政府招待所。“唉呀唉呀,朱股長,你沒事吧!”郝弦看到了“蒸發”一個上午的朱遊又重新再現,心裏踏實下來。

“看你急的,大男人了,難道還會有什麽事?”朱遊朝郝弦一笑。

待還沒開飯的間隙,郝弦用手搭著朱遊的肩,邁向一邊,拉開了話閘子。

“郝幹事,今天我就不上山了,檢查個屁,管他死人倒灶,天跌下來有書記縣長、有局長鄉長頂著呢!我們這些沒錢沒勢的小字輩、小人物天天高枕無憂,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鍾了。”

朱遊苦大仇深的樣子,像受了天大的委屈,直言不諱說這麽多消極話,令郝弦多有同情,真是英雄所見略同。難道他也仕途不得誌,這樣的話,咱們就是親兄弟了。

“兄弟,看破紅塵哪!我是未老先衰了。”朱遊唉聲歎氣道。

“兄弟,我們同病相憐,同仇敵愾啊,我在鄉政府‘五朝元老’了,一直進不了步、邁不上坎,悲哀啊!”郝弦也冰涼地說。

“你五朝元老!你知道我幾朝麽?我挺過了十個局長, ‘十朝元老’了。現在還是江山依舊、麵貌如故。年年賴子十八歲喲!”朱遊扳著指頭算著。

“你說你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鍾,我是和尚不撞鍾了,今朝有酒今朝醉。讓那些得誌得意得寵的崽子們去撞吧!”郝弦越說越來氣了,“幾天前,我下鄉去,在**上見著了一個老農燒田坎,我沒製止,還叫他多燒幾塊田,後來怎麽樣?一不小心就把山燒著了,我心裏高興哩!”

“過癮,過癮,你郝弦是好樣的,有種!我服!”朱遊豎起大拇指直誇郝弦。

從此以後,他們就走到一起,消極怠工,與單位領導對著幹,朱遊朋友比較多,經常有人“逼”他請客,朱遊雖然不得誌,但對沒有權沒有錢,沒當官的朋友倒是很仗義、很豪俠,有求必應,天天花天酒地、鶯歌燕舞。

“我這人就重朋友情,仇官仇富,同情弱者!”朱遊常把這句話叼在嘴上。

請客吃飯、卡拉OK要的是錢,朱遊沒有“外水”,工資隻那麽千把幾百,花不來,他就幹脆拉破臉皮求局長,把發票一放:“這是我的招待費,請局長高抬貴手簽了吧?”

“誰叫你請客的?不是辦公室統一安排嗎?沒有我這個老大的同意,誰請客誰掏錢!”局長拒簽。

朱遊死豬不怕開水燙,“拍”地一聲,在局長的辦公桌上猛擊起來,怒發衝冠地說:“簽也得簽,不簽也得簽,我請的客,一分一厘你都得簽,掏錢的是烏龜王八蛋!”

“沒有規矩就成不了方圓。你違反財經紀律,隨心所欲,我不可能助桀為虐,助長歪風,難道你老朱還想違反不成!”局長也不是吃素的,從老板椅上站了起來,點著朱遊的眉心。

“你別裝著算,什麽玩意兒!既然你鐵板釘鋼釘、硬到家了,我也不費舌。這是我的日記本複印件和你的風流照片,你瞧仔細點!”朱遊說著就把東西放下了,頭也不回地朝外走。

局長火頭上仔細翻著日記,盡是記錄他某月某日送領導禮的、**的、賭博的、吃喝的……。接著就拿起照片一瞧,把他嚇出了一身冷汗,他與一位小姐在一起的“鴛鴦澡”異常醒目……“這狗娘養的痞崽子,蛇蠍心,心好毒喲!”局長內心一閃,自知大事不好。不一會就打電話叫來了朱遊。

朱遊打著口哨哼著曲子,悠哉遊哉進來了,像是十幾分鍾前什麽事都沒有發生似的,笑著臉弓著背問局長:“唉呀!領導,有何吩咐?”

壞心壞腸,用惡劣手段整我,你不去死嗎?局長心裏直罵著,麵子卻平靜下來了。和聲緩氣地說:“你老朱賣香的敲鍋蓋——好大的牌子。你不要賭氣嘛,這些發票沒啥天大的事,我簽了就是!”

“唉呀,領導,都怪我賣羊頭肉的回家——沒有細言(鹽),搞得我們光腳追黃鼬、眉臉大變了。抱歉,抱歉!”朱遊雙手合十地擺了兩下。

局長說:“以後有什麽事盡管找我,咱們是老兄弟,不分家。”

朱遊說:“好的好的,我們是不分家,不分家!”

局長剛剛那兒子打老子,公事公辦的凜然之氣**然**了,隻能丟下灶王拜山神舍近求遠。

朱遊從此就成了林業局局長的爸爸,吃喝方便了,報賬方便了,隔三差五給幾張假發票,局長眼睛也不能眨一下地給簽了。對局裏一些股級幹部的**,朱遊想要幫誰,一幫就準。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耳濡目染朱遊過日子的捷徑,郝弦也心熱情動了,朱遊帶著他,教著他,不知不覺倆人就成了兩個見麵的下水道,同流合汙。把搜集領導情報、追隨領導行蹤、調查領導內幕就成了他們既分工又合作的慣手伎倆,買來“探頭”,添置了針眼攝像機和袖珍照相機、錄音筆等,無孔不入地對付著各級**官員,並以此來達到個人目的。

三十一

朱遊、郝弦掌握了趙呂生風流**的證據,掌握了王實心與幾個局長公款賭博的證據。交給了紀檢委,要求紀檢委把他們打麻將的處分撤掉,否則他們就要掀起風浪,讓縣委、縣政府好看的。

趙呂生素來與這樣的“幹部痞子”水火不相容,但自己的把柄他握了,自己的辮子他抓了,也沒什麽好的辦法了,他們這些頭頂生瘡,腳下流膿的,真是壞透腔了,自己隻能兔子蹬鷹,以攻為守。唉,放他這些小子們,痞子們一碼吧!省得引火燒身,不可收拾。

幾天後,鍾祥雲找紀委的幹部,責問查處的那兩位幹部打麻將的通報和檢討為什麽還沒有下發出去:“這是常委會研究決定的處理結果!”

紀委幹部照著趙呂生的“指示”說:“唉呀,鍾縣長,我們工作失誤,工作失誤,那兩位同誌確實沒有賭博,他們是在找人,我們進去的時候,抓人心切,發現有幾個人在麻將桌旁閑扯,就把他們帶來問話了。他們確實沒有打麻將。”

“我們安都堅決不容忍麻將風蔓延下去,你們要負起責任來!““是的,是的,一定一定!“

要挾領導過上了癮、貪到了味。朱遊、郝弦的處分決定一撤掉,心裏就樂開了,忘乎所以起來。趁**曾玉剛還沒有來縣裏調研之前,他們又一合計,臭味相投。直接打電話給趙呂生,要求趙呂生把他們提拔。他們說,十年媳婦熬成婆,他們在單位上熬了幾十年還是兒子、小媳婦、毛孫子。論能力,他們有;論水平,他們有;論文憑,本科生;論資格,十朝元老。他們還說,縣委用人盲人騎瞎馬,鋌而走險,毫無原則,買官賣官,如不在最近的人事變動中安排他們,他們就要攔曾玉剛書記的車,遞上告領導的狀子跪下鳴冤。信不信走著瞧。

真的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朱遊、郝弦倆痞子來者不善哪!趙呂生想,他自己真的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喲!居然被這樣的惡心人戲弄哩!真是虎落平台任人欺……朱遊、郝弦的陰謀得逞了。趙呂生滿臉哭相、滿口哭腔,無可奈何地答應了他們的要求。他們酒逢知已千杯少,邀來了一大群仕途不得誌的可憐朋友,在酒店裏喝得酩酊大醉,醉生夢死。散席時,朱遊拿起手機撥通了局長的號碼:“對對對,我是朱遊、領導在哪裏快活瀟灑呀!又不好意思了,安都大酒店,一桌飯菜,把單買啦!就這樣,拜拜!”朱遊把手機一掛,向大家努努嘴,吐吐舌,做了個鬼臉,很得意忘形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