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這個夜晚注定是忙碌的,是我溝通相關人員和收集整理信息的時間,一般情況下,這是一個偵探要做的工作。人在逼不得已的情況下,會在生活中扮演不同角色,做一些千奇百怪的工作,就像個瘋子一樣,活在自己的世界裏。你看,現在我客串起了偵探的角色,如果不是事實擺在我麵前,我永遠也不會相信我有一天會像個偵探一樣調查一個人的失蹤,而且情況是如此危急,事情又是如此撲朔迷離。我隻是個文學教授,以前除了講了幾個推理小說的專題之外,再無和推理或者偵探建立起的任何聯係,我也沒有推理的天賦。況且現在的感覺,是讀推理小說和分析推理小說所感受不到的。隻有真正處於那個**下,才能感受到氣氛上的壓抑。我想起推理小說裏一般的套**,案件發生後,應該尋找蛛絲馬跡,聽一些證詞。所以我又撥打了警察局的電話,希望能從他們那兒聽到有用的消息。

警察局的電話有時候很忙碌,有時候又老是空閑,這時,惡作劇便會找上門來,這讓警察局頭痛不已。還好,我接通電話的時候,通話質量很好,沒有雜音。在這個寂靜的時刻,是沒人會做惡作劇的。

“你好,這裏是警局,請問發生了什麽事?”那邊是一個冷漠而機械的聲音。

警察局的工作或許是持續一整夜的,那邊的聲音依然很吵,仿佛他們還在處理一個棘手的案件,電腦的啟動聲和雜亂的電話鈴聲穿透聽筒傳入我的耳朵。也許被他嚴肅的語氣震懾住了,還有不想在喧鬧的**下談論未婚妻失蹤這件悲哀的事,所以我想盡快結束這次通話。我通過這機械、鈍感而老邁的男低音聯想到了這個人的外貌:一副有氣無力的表情,脊柱因為長期艱辛的工作而變得彎曲。此時,他正睡眼惺忪、疲倦不堪地接這個麻煩的電話,這正是他不耐煩的原因。

我不無悲傷而且厭惡地告訴他,我的未婚妻離家出走了,現在處於失蹤的狀態。我肯定她是故意這樣做的,我們感情很好。她把除了兩件棉衣外套之外的所有衣服都塞進了行李箱,拖著它走了。她身上有身份證和駕照。她還帶了手機,但是關機了,我不知道這是她有意為之還是有其他原因。好了,就是這樣,我覺得我目前掌握的信息就是這些了。

“這……”

我知道他要說我需要來警局一趟。我會被要求填很多張沒用的表格,跟幾個人談話,再拖一幫人到家裏來翻箱倒櫃,而且這一切都是出於義務。那是漫長的等待,光是完成整個立案的程序,都要付出幾個小時甚至幾天的代價。他們隻是怕麻煩。感到了他語氣上的不耐煩,我打斷了他的話,說:

“我知道,要你不這麽說這很難,你是逼不得已的。但是現在就隻有我們兩個,我不是在和警察局在談,而是和你在談。我想我們應該像朋友一樣私下談談,這電話就是這樣一個完美的媒介。就你和我,行不行?”

我感覺到了他的猶豫,他害怕給自己找事做,他太累了。

於是我又說:“請你幫我這個忙,不需要來立案,不要那些繁瑣的手續,也不要警察來找人。我隻想了解一些信息,如果可以的話,你當然可以說出你的看法,畢竟你才是專業人士。我的情況很特殊,我得了癌症,日子不長了,而我的未婚妻也不在了。我並不是一無所知,我知道一些情況,而這些情況讓人絕望。但絕望是遠遠不夠的,就這麽去等死嗎?不可能。這樣一來等於死了兩個人,在我死之前,我還希望能把另一個人救活,就是把她找到。其他的我已不關心了。”

我把話說得很重,有幾句話在我說的時候都刺痛了我。我的腹部一陣劇痛,我第一次感到了害怕,這疼痛越來越厲害了,然而現在,事情除了按部就班地做下去,再沒有其他辦法。

他的心似乎有所觸動,我聽到他努力把嘴湊到聽筒旁的聲音。他說:“你得忍受一下現在嘈雜的**,我也是盡我所能在忍耐。”

緊接著,他戲謔地笑了一下,但不是針對我的。他繼續說:“其實我就是一個偵探,受雇於他們。剛才我並沒有意思要拒絕你,我覺得這件事挺有趣,另外我也感覺很抱歉,用了‘有趣’來形容這件悲慘的事。今晚我本不該在這裏的,當個業餘的接線員,但當我沒事的時候他們就這樣來安排我,因為我被他們雇了。警察們今晚有個打擊罪犯的行動,行動不一定成功,但勁兒很足,所以我們這些閑雜人等就沒事做了。我就坐到了這裏等待著,等到了你的電話。”

這時候,我聽見他那邊有另外一個人的叫喊聲,瞬間,我聽到他把聽筒放到桌上的聲音,他喊道:“沒事!又是一個惡作劇電話,讓我來教育一下這個孩子吧!”

他又拿起了聽筒,就像剛才什麽事都沒發生似的,他對我說:“如果我現在是自由身的話,我很樂意成為你的私家偵探。但我現在受雇於這幫呆板的家夥,按合同規定我不能跟外界聯係,更不能單獨調查另一件案子,不然你可是知道我的下場。不過你知道我們偵探的習性,好奇心的火焰一旦燒起來就很難撲滅,所以我答應你的請求,給你提供信息。”

我想說聲謝謝,還想立即告訴他我需要些什麽,但我話音還沒起,就被他打落了。

“我知道你需要什麽東西,首先是犯罪記錄簿,但我想那上麵應該沒有你未婚妻的名字。你的未婚妻沒有失蹤,他是離家出走了。一個離家出走的人都有一定的目的性,所以除了某些特殊情況,她是不會迷茫和徘徊的,她一定是在辦一件或幾件事,因此不可能在外麵流浪。另外,她帶走了這麽多衣服,衣著光鮮,這也不會引起警察的注意。”

然後他停下來,我聽見翻抽屜和紙張紛飛的聲音。

“她叫弗吉尼亞。”我說。

“果然沒有。犯罪記錄簿上沒有一個叫弗吉尼亞的人。這意味著我們沒法查出她在城市裏行走的**線,這個人就等於消失了,也可以叫做失蹤。除了她自己,沒人知道她的狀況。這加大了整件事的難度。我不能插手這件事,所以我不會了解你們之間的感情如何,有沒有爭吵之類的非**問題。你可能有自己的想法,但我會給你提點**,我是希望幫助你的。”

“好的。”其實我也沒有耐心告訴他整件事的來龍去脈。

“既然找不到她,也聯係不上她,那麽接下來就要聯係上她最親密的人,當然要除去你。你要給她的親戚們打個電話,看她在不在他們那兒。你要盡可能掩飾住自己的心情,萬一弗吉尼亞不在他們那兒,要讓他們蒙在鼓裏。”

沉默了一會,他好像在思考。聽筒裏有電流的聲音。

“她有工作嗎?”他突然問。

“沒有,她一直沒找工作。”

“那你得注意她這方麵的動作,我的意思是——她也許會因為找工作外出。至於她為什麽不說一聲就離開,我覺得是有什麽難言之隱。”

這個解釋雖然牽強,但我覺得未嚐不可以嚐試。

“還有,你要注意觀察細節。家裏麵的細節,家周邊的細節,說不定會有出乎意料的發現。再者,你要聯想到你未婚妻的愛好,想到你們共同的美好回憶。她能想到的,你同樣能想到,這就增加了相遇的偶然性。就像當初你們兩個人相遇一樣,一次美麗的邂逅然後誕生了新的愛情,這次相遇會重新鍛造你們的愛情。

“好了,我給的**差不多就沒了,希望能對你有所幫助。我不能把電話和其他任何聯係方式留給你,那些東西都處在監控狀態下。下一次你打過來,接電話的可能就不是我了。祝福你,陌生人!”

通話結束時已經深夜十二點了,城市裏的所有人都沉睡了。這個時候,弗吉尼亞可能正蜷縮在一張**,懷著對未來的恐懼入睡。這座城市裏有多少人?大概幾千萬。弗吉尼亞肯定不會走太遠,要從這幾千萬人裏麵把人找出來並非易事,但如果其他人都來尋找,事情就非常簡單了。而現在每個人都沉入了夢境,失去了這些幫助,我也一無是處。另外,因為一直沒有好好休息,我也感覺到了自己身體的抗議,它在用疼痛折磨我,逼迫我上床休息。在我去休息之前,我還利用去臥室的空當,想了一下接下來的步驟。既然現在沒人幫我,那我就應該把我自己能完成的事解決,這費不了我多少時間。我想起了電話中偵探給我的**,他**我調查弗吉尼亞的工作情況,經他這麽一提,此時我也對弗吉尼亞這麽多年沒有一個工作而心存疑問,她難道不著急嗎?我想她私下裏一定關注過街邊的招聘廣告和職業介紹所,盡管從沒跟我說過,那是因為她不善於屈服。但是我們並不急著要孩子,她在家除了偶爾撰寫論文外就沒事可做了,還有大堆家務等著她,但她又不滿足於此,而且經濟問題也在壓迫著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