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車子迅速拐入了岔**口,動作流暢而又平穩,仿佛是按一個流線型的**線滑過去的。光線一瞬間變得很暗,這是我早就料到了的,但如果仔細地看,等到眼睛適應這片昏暗後,窗外的事物還是能看得清楚。**很窄,隻能容一輛車經過,但它是單行道,再加上名聲太小,道**每時每刻都是暢通無阻的狀態。道**兩旁滿是陳舊的小禮品商店,不時閃過一兩家咖啡館,都是生意慘淡。除此之外,一切都是陌生的東西,也就是說,我能立刻接受的東西也就隻能是建築和道**這一類直觀的東西了。對我來說,陌生的東西更能不引起我注意一些,就像我不會像其他人一樣盯著一個漂亮的陌生女人看,也不會找一位陌生女士搭訕。有了陌生的東西,我能更專注地思考、做事。這樣片刻的寧靜對我的思考來說是一件好事,但壞消息是腹部又開始隱隱作痛了,根據我的經驗,藥效開始減退了,這一陣一陣的疼痛會越來越強烈,這是神經中最極端的痛。等到我再也忍不下去的時候,我就必須注射第二支嗎啡。醫生可能會認為我的使用太頻繁,然而此時沒人會考慮上不上癮的問題,隻會擔心自己會不會因為疼痛而送命。

還好,這種程度我還能忍受。它讓我想起病灶剛顯現出來的時候的痛,那種對意誌強硬的人來說如蚊蟲叮咬般的痛,絲毫不會引起常人的關注。我像一個病情還處在潛伏期的人一樣忽略掉了疼痛,我故意歪著嘴,牽動起來的肌肉分擔掉了這部分不適。

姿勢又歸於呆板,好長時間都不挪動一下。望著外麵詭異的舊建築,我的眼神飄忽不定,車子裏好像隻剩了我一個人,前麵是一個看不見的幽靈在操控方向盤。我直到現在才陷入思考,也隻有真正處在緊急的情況下,才能體會到靜下心來專注思考的不易。一直以來,我好像都在逃避這樣一個時刻,周圍降下永恒般的安靜,除了我之外,所有人都與這個時刻無關。就像這是在奔赴刑場的車上一樣,死去或逃走,現在是做出最終決定的時候。我感到這將是我的最後幾步**了,不管怎樣,選對方向肯定對我有好處。

在我麵前有兩條**,兩個方向,我一時還找不到辦法來辨識它們。有些人表麵上可能和我麵臨同樣的問題,但是解決的過程卻要簡單許多。同樣是兩條不同的**,一左一右,分別從主幹道分支出去,看上去各自連接著隻和自己相關的街道,但事實上到達的是同一個地方,它們的最終歸屬是同一個方向。我的情況不一樣,不止要考慮到選哪條**的問題,還要想到走錯方向的後果。這兩個方向,一個是按著意外浮現出來的羅斯的這條線索查下去,另一個就是緊咬住菲利普不放。這是尋找弗吉尼亞的方向,也是如今主導我人生軌跡的方向。我很清楚我現在進退兩難的境況,著手調查另外一個人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單從時間上講就已經行不通了,我是一個連生命都不能保證的人,時間是一件奢侈的物品。況且線索也不能隻靠觀察和邏輯推理,它講求靈感,偶然性占它的很大一部分,就像我純屬偶然地發現菲利普來過我家一樣,它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我不能為了追查一個不清晰的線索把時間托付給偶然性,那樣有可能到死我也不會知道真相。羅斯這個人,可以很重要也可以無足輕重,重要在他的身份我一無所知,這樣容易引人遐想,而他的不重要也是因為我從沒聽說過這個人,突然出現會讓人覺得蹊蹺。一切都還是推測,我隻是在憑感覺找準一條方向,碰上無**釋的事情,僥幸心理才是最好的感覺。

菲利普是我最有把握的一條線索,到現在我依然覺得它能帶我發現真相。真相一被發現,那麽離弗吉尼亞的現身就不遠了,我希望我能在死之前看到她。我不算了解菲利普,不知道他的工作履曆,我們之間的交流僅限於工作。說實話,這件事情牽扯到他我感到很驚訝,因為我們也許從根本上講就是一對敵人,我們的性格處在對立麵,本身就無法兼容。對於自己討厭的人,應該盡可能的回避才對,我也不明白為什麽要挑中我,或許這就是命運吧。

要調查菲利普的背景不是難事,去一趟學校就可以了。在放檔案的櫃子裏翻出他的檔案,就可以把他從學生時代到工作後的經曆了解得一清二楚。隻是現在我不可能再回學校了,那裏的人說不定會接到一個通知,讓他們看到我之後就立刻通知某個部門,隨便跟他們說個理由就可以敷衍過去,比如我得了重病卻不肯接受治療,現在必須要去醫院。我不能冒這個險。另外,檔案處也不是可以隨意進出的地方,據說要有查找的證明,才能在裏麵查看他人的檔案,以免被人用在其他用途上。

我要盡量挖掘自己的人脈,如果文字的資料不能利用,那就隻能靠人的關係了。我們同屬學校的這個圈子,或者範圍更大一點,同屬城市中的某個學術圈子,我認識的他肯定認識,了解他的當然不在少數。但問題是,我和那些人的關係僅僅停留在認識的層麵上,和他們稱不上是朋友,隻能說是互相知道各自的名字,在一些會議和學術活動上打過招呼。我要找這麽一個人,他和我的關係不能太疏遠,我要有充分的理由去拜訪他;他還要和菲利普有較緊密的關係,這樣他才能比我更清楚菲利普的為人;隻要我說出實情,他一定會無條件地幫助我,甚至會和我像一個探案團隊一樣坐在一起分析一條條線索。這是我最後的機會,我已經走入了這個方向,無論遇上什麽情況,我隻能義無反顧地冷靜下來,嚴格遵守定下的計劃。吉爾伯特校長是最完美的人選,我告訴自己。可這隻是我的一廂情願,吉爾伯特太老了,思維停滯,口齒不清,和學校相關的人現在都是危險人物,我無法信任他。

我是首先想到了最好的人選,然後才想出來這個辦法的。在想出來這個辦法之前,我就已經想好了要去見那個人了,沒有辦法避免。

所以,我決定去見布萊克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