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這喚醒了我的好奇心,我想繼續聽下去,我不相信市區這麽大一塊交通區域就隻有一條道**是正常運轉的,說不定這個沉重但溫柔的聲音會給我們帶來更多的好消息。

但是,就在這條消息被他念完沒過多久,電台播放著過渡性的舒緩的音樂時,樂聲和電台的嘈雜聲卻戛然而止。司機關掉了電台,他到現在還沒說過一句話,但這時卻把頭往我這裏一偏,對我說:“聽道**有多擁堵完全是自尋煩惱。我又沒有邊開車邊聽音樂的習慣,偏偏有些乘客又喜歡聽音樂,這讓我很為難,真麻煩。”他好像在為自己的舉動作辯解。“到處都是煩惱。”我隨聲附和道,我沒有興趣聽電台,我的腦袋裏連一絲樂聲都沒留下,它們像水流般流走了。我的感覺一向很準,這是一個沉默的中年司機,基本上隻會專心開車,而不會像一些司機為了解悶,乘客坐進來之後就變成話匣子。如果坐進來時司機在不停地說,那麽在接下來的時間裏他就會一直喋喋不休,按照這條我總結出來的定律,這位司機會很安靜,這也符合我的內心狀態。轉過了十字**口,視野開闊了許多,又關掉了聲音久久回**在車內的電台,司機這才向我問起了目的地,我帶著一種堅決告訴了他,就像告訴對方的是家的所在地一樣。他略微點了點頭,然後便把注意力全集中在駕駛上了。除了一些必要的事情外,他果然沒有多說話,這樣也有好處,少了討論天氣好壞這樣的愚蠢問題,我的思考時間一下子就變得充裕起來,雖然**程不長,但這點時間已經足夠了。

我沒有任何感覺,不知道現在的心情是好是壞,就像有時候對著某個不特定的東西發呆,腦子裏一片空白,我的心情也是一片空白。車行過一個短促的隧道,裏麵沒有燈光。我無意中通過車窗的反射看到了自己,發現自己的眉頭又擰作了一團,但是我沒有任何物理上和精神上的感覺,仿佛車窗上這個表情不受自己的神經控製似的。

接下來的道**突然變得很暢通,好像所有駕車的人都在同情我的處境。車開得越來越快,時間在一點一點地流逝,我的內心也慢慢焦躁起來,感覺一股繩擰在一起然後卡住了喉嚨。為了讓自己放鬆一點,我打破原有的姿勢,不再機械地靠在座位上了,手上的動作也驟然多了起來,左手垂放在旁邊空著的座位上,而右手則一會放在膝蓋上,一會又拉著車窗上方的扶手,事實上車開得很平穩。遭遇了這麽多匪夷所思的事件之後,就會對一些身邊理所當然的事產生懷疑,為什麽我恰好碰上這輛車呢?我稍微想了想,在擁堵的長流中這輛空車碰巧從我身邊緩緩經過,我才注意到了它。會不會是有人特意安排成這樣?當然,我並不知道。從車裏麵的情況來看,我完全有理由懷疑車的詳細背景,因為一切都太奇怪了,和我遭遇的事情完全同屬一個性質。司機少言寡語得可怕,像是得了交流障礙症,讓人懷疑他的腦袋有問題,但從他在開車過程中說的僅有的幾句話來看,他的智力肯定符合正常人的標準。像是電影裏的情節,我竟然認為我在又一個陰謀的控製之下,他們買通了這個司機,讓他載著我把車開到他們那裏去,或是開到一個荒涼的近郊,在黑暗中解決掉我。就算發生更離奇的事情,這依然是一個荒誕的想法。

不過,我還是沒能控製住自己,給予我前麵那個人充分的信任。借著調整坐姿的後勁,我把身子往前傾了傾,動作不大,但是效果很好。專注的司機一般把注意力放在左右兩側,這樣一來也就忽略了後麵的乘客,動作再大一些也無妨,我想,但我還是保持著適當的限度。我彎下腰,頭自然而然向前移動了一段距離,這樣可以隱蔽地窺探到司機的表情,然而範圍僅僅是側麵而已。這是一個象征性的動作,不在於追求結果如何,隻求能得到一點心理上的安慰。好像它是做給大家看的,目的是提醒各位好好看著,我正在提高警惕,但周圍一個觀眾都沒有。他的表情冷漠,一雙眼角耷拉下來的眼睛盯著前方,眼珠不時轉動,以觀察左右兩邊的狀況。他盯著前方,我不動聲色地盯著他。我的眼睛把他從針刺一般的頭發到瘦削的下巴垂直掃描了一遍,沒有發現什麽異樣。我準備重新靠在座位上,這樣能讓自己感覺舒適些,在我身體向後舒展的過程中,我的目光掠過上方的後視鏡時,我發現他的目光也剛好停留在後視鏡上,於是我們的目光便毫無預兆地產生了交集。我感到了一絲尷尬,他似乎也覺得有點不好意思,接下來的時間便隻顧前方的**況了。

我去過那地方幾次,都是和弗吉尼亞一起去的。那幾次裏,都是她開車,我坐在副駕駛**上。她從沒讓我來開車,每次她都率先握上方向盤,這已經成了一個不成文的規定。想到這裏,我又一次感到了身體和精神上的雙重痛苦,她太善解人意了,那時候,我內心的忐忑和緊張無疑會使開車成為一個危險的舉動。因為線**固定,所以街景在潛意識裏變得熟悉起來,我一眼就能辨識出方向和地點,隻是叫不上地名。

“朝前麵那條**走嗎?”司機又開口說話了,實在是令我出乎意料,“電台的話果然信不得。”語氣中有一種自嘲。

我緩過神來,往前麵看去。司機沒做出任何指示性的動作,隻是一味地看著前方,但我還是領會了他的意思。正前方是一條中等寬度的道**,車輛不少,有擁堵的趨勢,一片紅色的尾燈不停閃爍,像是鬧市區的霓虹燈。是條老**,我默念道,每次我們都會經過這裏。車子距離那條**大概還有幾百米,道**還是很暢通,車子正在全速前進。

“對。”長久的沉默讓我覺得發音變得更困難了,其中或許也有病痛的原因。

“趕時間嗎?”他立刻回答說,更多的是像在提一個有點過分的**,“前麵情況不妙。”

“如果能快點,當然更好。”我本來想說無所謂的,但這時候我腦子正在想別的事情,需要充分調動腦細胞,於是就說了一個簡單的答案。

他笑著說:“每個乘客都那麽想。”

我的心完全放下了。他雖然話不多,但態度很和善,是個一門心思當司機的人,絕不會想一些旁門左道。見我沒答話,他繼續說:“我知道有條近**,有點窄,但沒多少人知道。從左邊那條岔**就可以了。”怕我不相信他的說辭,他騰出一隻手指向那個方向。

那條**果然要僻靜許多,從**口處就可以看出來。背光,又斜又窄,沒人願意走這樣的**。我經過這地方幾次,還從沒注意過那裏,但不管我是否注意到了它,它都是一個永恒的存在。“好吧。”我說,及時排除了頭腦中的荒誕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