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不管怎樣,先得解決幾個問題。羅斯是弗吉尼亞的同學嗎?不是,因為羅斯的留言是:“你好,能和你談談嗎?在哪兒都可以。”這樣的措辭,顯然不是對自己認識的人說的話,而且不認識的人也不會第一次打招呼就約別人出來,這讓我很困惑。但很快我就想明白了,或許這個羅斯有急事,需要弗吉尼亞幫忙,弗吉尼亞可能不知道這個人,但這人說不定知道弗吉尼亞。再看看留言的時間,是我昏倒的那天——十月二號,星期四——的前兩天,也就是九月二十九號,那天是星期一,我白天照舊在上課。之前說過,弗吉尼亞玩網站玩了六個月就不再玩了,但這不代表她在接下來的日子不登陸了,她可能養成了一種習慣,每天或每隔幾天都登陸一小會兒,看看自己的朋友都在幹什麽,這是人之常情,況且我也不可能一直看著她。所以我覺得弗吉尼亞是看到這條留言的,但她又沒回複它,她可能把它看成一個惡作劇,很快就把它忘了,因為她沒跟我提過這事,但我不排除羅斯用另外的方式聯係弗吉尼亞的可能,比如電話或電子郵件,我沒有她電子郵箱的密碼,所以我無法確認。還有一種可能,Facebook有在線聊天的功能,如果碰巧兩個人都在線,那麽他們就可以在網頁上聊天了,而不會留下任何痕跡,所以弗吉尼亞看到留言後也許和羅斯有聯係,恰好那時候他們都在線,所以就用這種不留痕跡的方法聊了天。我又看了看,發現弗吉尼亞的好友裏有羅斯,說明弗吉尼亞確實看到了那條留言,並且把羅斯加為了好友。
麵對這個突然出現的線索,我沒有感到一絲興奮,相反,成片的愁雲在我頭上盤旋。雖然新線索會讓偵查有進一步的突破,但那僅限於事件在毫無進展的時候,在案件走入死胡同的時候偶然發現這個線索,那簡直就是雪中送炭,但如果是在案情有突破的時候發現這個完全不是同一方向的線索,那就會把事情攪亂。一些偵探小說裏描述過這樣的情況,在快真相大白時,不肯束手就擒的凶手就會製造出一個線索,把警察引導至另一個方向,這樣說不定凶手就永遠也不會被找出來了。我現在就像個被愚弄的警察,思緒變得極其混亂,注意力無法集中在一點上,這是思考最為忌諱的。我匆忙關掉了電腦,仿佛疾病發作一樣,我的手顫抖著,一不小心甩在了鼠標上,差點把它碰下桌。這是慌亂的體現,因為我不知道該怎麽做了。我出了書房,沿著短短的過道走到了客廳,大腦一片空白。行走曾經是我最好的思考方式,因為那時候想什麽就會有什麽迸發出來,雖然每個想法之間可能沒有必然聯係,但思緒是源源不斷的,就好像上下班高峰時期暢通無阻的馬**,開車的人心情舒暢地手握方向盤,每個司機都享受這樣的感受。此刻,我大腦上的神經網絡就像極其擁堵的馬**一樣,每一個想法都在神經網絡上緩慢地移動,但是它們沒有一個到達目的地。
我的身體還是很平靜,手上的顫抖已經被我很好的掩飾住了。除此之外,我和一個常人在正常情況下的表現無異,連我都在懷疑自己的緊張和慌亂是不是有根有據。這是一個老師必須掌握的技能,這是一門技術,就像那些潛入敵國的間諜一樣,要把內心活動埋藏在心裏。我們雖然不必這麽苛刻,但在幾百人同時聆聽你講話的場麵下,絕對不能讓他們看你的笑話。要把那些人群看作一個勤學善問的學生,平靜地講完自己要說的話。我已經教了十多年書了,直到現在我還經常在自己的課堂上緊張,每次我都掩飾住了這些內心活動,看來這一次的慌亂也是同樣的道理。
我抬頭望見了牆上的掛鍾,時間過得很快,現在已經是下午了。我浪費了太多時間,說不定菲利普那幫人正往這裏趕來,大腦瞬間又恢複了往日的暢通,好像思維過了擁堵點似的。我突然反應了過來,意識到自己的這身裝扮可能帶來無數的麻煩,所以我一**小跑,進入了臥室,打開那個空****的衣櫃。熟悉的香水味鑽入我身上的每一個角落、每一個毛孔,我猛地吸了一口。這種味道我太熟悉了,它每時每刻都從弗吉尼亞身上散發出來,聞到這種味道,感覺就好像她站在我旁邊似的,觸手可及。閉上眼——這是我當時的衝動——因為這樣,弗吉尼亞就更加觸手可及了。這是個危險的舉動,就像毒品一樣無法擺脫,陷入其中就很難再爬出來了。我一邊把我的衣服撥到衣櫃另一邊來找合適的衣服,一邊來回甩頭,試圖驅散這種念頭。衣服很快就翻到頭了,我的衣服本來就很少,論數量,它們隻有弗吉尼亞的三分之一;論風格,它們也不如弗吉尼亞的那麽時尚,很多都是嚴謹而保守的款式和顏色。站在衣櫃前躊躇了一會兒,感受了一下氣溫,覺得有必要像現在一樣穿著外套。衣櫃裏正好有一件,那是唯一一件,以前那些外套都接二連三地壞了,一直沒有去買新的。不管怎樣,都是些便宜貨,我辨認不出它們是什麽牌子。這些衣服的功能都對我無關緊要了,現在最要緊的,是用衣服來偽裝自己。衣服是為了把人的眼睛從臉上吸引到身體上,這條觀點正符合我的想法。我把泥土色的休閑外套扔到了**,繼續翻著衣櫃裏的衣服,有了大概的方向,找起衣服來就沒有太大困難了:一件純白的Polo衫,一條深色的像休閑褲的牛仔褲,再加上**那件休閑外套。這三樣構成了我心目中的完美打扮,我的品位有限,有時候效果可能適得其反,隻能湊合著穿了。
迅速穿好了衣服,我把原來衣服裏的止痛藥、針管和錢一並拿了出來,揣進了現在的衣服裏。目光移到了本屬於菲利普的衣服上,它們比我大一號,我本來就不能穿,但是就這麽擺在這裏也顯得有些大意,所以我把它們收進了衣櫃裏。沒人會有心思來檢查這裏,菲利普肯定會以為我一直穿著他的衣服,這樣就算我**過他們的身邊,也可能沒人能認出我來,人的第一眼很多時候都不是落在臉上的。
向外走了幾步,我打開了另一邊的衣櫃,拉開隱藏在衣櫃中部的小抽屜。你們現在肯定知道我要做什麽了,我把抽屜裏的所有現金都拿了出來,飛快地點了點那一小疊鈔票,加上衣兜裏的零錢,我總共有836美元。趁我把沾了不少油漬的鈔票放進外套內袋的空隙,讓我來澄清一個可能存在的誤會,800多美元的確不是一個小數目,在平常,如果像今天這樣打開抽屜就有這麽多錢映入眼簾的話,我肯定會興奮不已。現在的問題是,這是我僅剩的家當了,短時間內我不可能變賣房產,或者賣掉屋裏的東西。我的行動是個花錢的項目,而我目前沒有任何經濟來源,鈔票隻會一張一張從我口袋裏被抽走,卻不會增多。可能等不到我死的那天,我兜裏的錢就已經用完了,那時候我才是真正的走投無**,回到家被他們發現,或者餓死在陰暗的巷子或橋洞裏。嗎啡,鈔票,我的性命已經不受自己的身體控製了,它被這兩樣東西掌控著,這是人世間最悲哀的事,沒有生命的物件卻可以決定生命的走向。不過,我還不打算就這樣束手就擒,被一種神秘的潛意識驅使,我徑直來到了公寓門口,大片大片的微塵隨著我的走過在空氣中沉浮,好像穿過一個重見天日的古墓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