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他身強力壯,出入健身房是常有的事,搬起那把看起來有點沉的椅子來自然是毫不費勁,這滋長了我的擔心。他在隔我大約兩米遠的地方坐下了,沒有很近,也沒有特別遠,在我看來,這是一段合適的距離,我向前一傾就可以碰到菲利普。從他臉上輕鬆的表情可以看出,他對我沒有做出提防,就算我有仇恨,他也不需要特別注意,因為他麵對的隻是個病入膏肓的病人,而且我本來就是個體質差的人。以我的力量,是不可能和他抗衡的。

“我以為這次我來,你會向我大肆抱怨這裏糟糕的**,沒想到你很喜歡這裏,這太讓我驚訝了,他們對你做了什麽?”他坐在椅子上,蹺起腿侃侃而談。

“還沒開始正式治療,隻是打了止痛藥,還打了鎮靜劑。對,就像你說的,我很喜歡這裏。”

“我沒來過這裏,不過聽說過有這個地方,但來了之後就讓我大失所望了,”他搖搖頭,“一切都太業餘了。那個守衛昏昏欲睡,到處亂晃,護士又喜歡發呆,**也談不上美好。”

“你說得很對,但瑪麗是個稱職的護士。”

“我聽馬丁提過,他說挑瑪麗出來是迫不得已,他對別人不放心,為此他吃了很多苦頭。馬丁為你的事**很多心,這是唯一好的地方。”

“你來這裏之前什麽都不知道嗎?”

他大笑起來:“我的朋友,你當我是什麽了?我當然不知道這個地方,我們隻是告訴醫院,要給你最好的治療,盡全力讓你康複,哪知道他們讓你住在這兒了!這是醫院安排的,我們不知道醫院會怎麽治療你,所以也就沒有發言權。”

馬丁和菲利普在辦公室強行將我麻醉的一幕浮現在我眼前,如果他們真有這麽好心,會忽視我的意願嗎?我裝作相信了他,沒有深究這個問題,繼續問:“那……瑪麗來照顧我馬丁為什麽會吃很多苦頭?”

“這我就不知道了,他隻是這麽給我說的。”

沉默了一會兒,菲利普突然攤開雙手,他說:“這次太匆忙,沒帶什麽東西,他們對送東西這方麵也有限製。我沒來得及思考。你有什麽要求盡管提吧,隻要在我力所能及的情況下,我一定幫忙。”他似乎對我心懷愧疚。

我把他這話當真了,一個快死的人還能奢望什麽呢?我思索了一會兒,提了一個令我們都感到詫異的要求:“從這裏出去。”

他臉上的笑容瞬間就凝固了,過了幾分鍾,僵硬的笑容慢慢的在融化,融化為虛無的表情。他及時調整了過來,托著下巴問我:“你也不滿意這裏嗎?當然,我理解,因為我也不滿意這裏。我想你的意思是換個地方。所有對你的要求還是不變的,你不是已經適應這種生活了嗎?朋友,換個地方當然可以,我會給醫院說的。”

我突然想到如果能換個地方,也許逃出去會容易點,但現在已經來不及了。我一直在尋找時機實施我的計劃,但始終找不到一個突破點,現在好了,我們似乎已經進入了正題。我說:“你知道我的意思,你們是強製把我帶進來的。當時我說了我放棄治療,但目標還不明確。”

“現在呢?”

“這裏很安靜,適合成天冥想和思考。目標當然已經明確了。”

“所以你改變了你的想法,又接受治療了?”

“對,我改變了我的想法,就是無論如何也要放棄治療。”

他一時沒有話說了,臉色變得凝重。

“我以為這次來看望你是個輕鬆的工作。”他做作地笑。

“如果你堅持認為把我關在醫院是對我好的話,那你的工作永遠不可能變得輕鬆。”

“你得換種說法。我們是堅持對你好,這沒有錯。沒有了我們,你是真的無依無靠了。”

“我不會再和你爭論沒有結果的問題了,我也不會要求換個地方,我會呆在這裏**接受治療,你也不用來了。我最後想問你一個問題。”

他呆滯了一會兒,然後直起身子,把雙手**衣兜裏,如釋重負地靠向椅背。“朋友,沒必要這樣。什麽問題?”

“我想問:你知不知道弗吉尼亞的下落。你可能是最後一個和她聯係的人。”

他回答得很堅決,表情也沒有波瀾:“我不知道,該說的我也已經說了,你應該忘了她。”

“好吧,我忘了她,你也忘了我吧。”我說。

他臉上浮現出一絲開玩笑似的俏皮表情。“什麽意思?”

我朝他搖了搖頭:“就是說,你可以走了。”

他不解地看著我,然後緩緩起身。“真的沒有其他要求了嗎?”他問。

“沒有了。如果你再也不出現在我麵前的話,我會感到很高興的。”

他沒有把椅子搬回原位,麵對著我朝房門那裏退去。從他臉上尷尬的笑容我可以看出,他認為離開的時候到了。我想到,在這個氣氛緊張的時候笑,不是為了化解針鋒相對,而是他明白下次他肯定還會出現在這裏。

“要是沒有別的事情,那我就先走了。”隔門還有一段距離的時候,他說。

“對了。”

他正要轉身開門,但聽見了我的聲音,於是就立刻轉過身來對著我。他滿臉疑惑,似乎心存愧疚,所以努力做出一副無辜的表情。

“我真該**你來這兒住住。”我坐在**身體向枕頭處移動,因為動作細微,菲利普不可能覺察。

見我無意刁難他,氣氛也頓時變得輕鬆了,他大笑著說:“我也是住過院的,雖然這裏**不如想象那麽好,但最起碼這兒很安靜。”

“所以我才**你來這裏住上幾晚。”我摸到了枕頭。

“朋友,謝謝你的好心,我可沒資格住這裏。”他做出再見的手勢,轉身準備離開。

我想是時候了,在他走那幾步的過程中,我用左手把枕頭掀開了一點,注射器突兀的形象展現在了我的眼前。針尖處滲出了一兩滴渾濁的藥液,就像是為這次行動做好了準備似的。聽這聲音,他握住了門把,我還聽見他均勻的呼吸聲,手掌握在金屬門把上產生的摩擦聲,房間裏的一切似乎都變慢了,不變的隻有我的速度。盡管如此,我還是努力使自己比平常的動作快了許多。我把針管從左手放到了右手上,把大拇指放到了針管尾部,拚盡全力向菲利普跑去。在我跑到他正背後時,菲利普感覺到了什麽,然而當他驚恐地看著我的時候,一切都晚了。我已經把針管刺進了他的左臂,他的夾克和襯衫也沒能免遭厄運,接著,我用右手捂住了他的嘴,左手把注射器按了下去,針管裏的鎮靜劑很快就全部注入了菲利普的體內,我能感覺到他在顫抖。我很清楚我的體格不如菲利普健壯,但在這種情況下,他是不可能對我構成威脅的,恐懼已經壓倒了他:注射的是什麽?會不會死?他也發不出任何聲音,氣流被我的手堵住了。

我原以為我麵臨著一場惡鬥,但菲利普沒有做出反抗,顯然他從沒有遇到這種情況。我們這樣僵持了幾分鍾,然後他身體開始癱軟,眼睛開始往上翻,呼吸逐漸變得安穩。等他完全昏睡過去之後,我攙扶著他來到床邊,把他扔到了**。

我已經累得氣喘籲籲了,但還是不能休息,而且腹部又開始痛了,我得抓緊時間。我盯著他看了一會兒,思考下一步該怎麽走。我搜了他的身,但沒什麽有價值的收獲,隻有一些零錢和一部黑莓手機。我把他的棕色夾克脫了下來,接著是淺色花紋的襯衫,然後是休閑褲,最後再穿上擦得光亮的皮鞋。他的身材比我高大,但衣服穿在他身上顯得有點緊,所以不影響我穿上它們後的效果,沒人會覺得怪異。我把自己身上的病號服脫了下來,把衣服和褲子迅速穿到了菲利普的身上,他正躺在病**沉醉於夢鄉,看上去就像我一樣。最後,我把襯衫、夾克和休閑褲套在了我的身上,把那些零錢揣在了衣兜裏,又把黑莓手機關機了,放進了褲子口袋裏,跟著放在裏麵的還有我的那副眼鏡。我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和儀容,盡量做出菲利普舉手投足間的感覺。在走出病房前,我把注意力放在了床底下那個塑料袋上,因為我要把它帶出去。我需要止痛藥,在我疼痛難忍的時候給自己打上一針,用來維持**和生命。但問題是,菲利普來看我的時候沒帶東西,如果出去的時候提了一袋東西,看到我的人肯定會懷疑。這樣一來,我隻得把塑料袋留在了床底,取出裏麵三個注射器和三個藥瓶,還好菲利普的外套口袋夠大,我把它們揣進了另一個衣兜裏。一切準備完畢後,我特地看了看全身上下,如果不是我本人的話,沒人能看出我衣服上的端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