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馬(中篇小說)002

6

黃桂麗就這樣來到了新橋鎮,成為我們販鹹鴨蛋牽猴一員。黃桂麗的住宿是畢程一手安排的。畢程不知是故意還是無意,他把黃桂麗安排在任吉崗隔壁間。他們的對麵是僑港申副總三個人。我住在申副總的隔壁。我們和黃桂麗任吉崗之間隔著一個大會客廳。我們這間旅館的店主姓陽,夫婦都已退休,兩個兒女都在南京工作。他們的房子本來就多,現在剩出來的房子全開了旅館。旅館的環境不錯,前麵沿街,後麵是一片槐樹林,再後麵是一條新橋河蜿蜒而過。新橋河水清澈見底,底層平房的地基是沿著河岸的平衡線建築的。住在旅館可望窗外河岸青色的蘆葦,行船從青翠的蘆葦**裏走過,不時有劃動河水的船櫓聲和從曠野飛撲而過的水鳥聲傳來。這時你就會感覺到你是真正來到了水鄉,來到一個靠近集鎮又像水野的蘇北水鄉。旅館與畢程家相隔六十來米,和畢家是同一個走向。畢程家也是沿河而建的房屋,隻不過畢程家的房子沒有姓陽的那麽多和那麽好。我們一下子來了六個人,幾乎是包下了姓陽的這家小旅館。房金並不貴,每人每天四十元。床單、被褥房東還學著城市大旅館那樣一天一換。這真讓我擔心房東的老婆那孱弱而瘦小的身子骨,會因這一天一換要洗滌成堆的被褥而累壞了,盡管她用的是洗衣機,但晾曬也夠她忙大半天。

任吉崗到來後,我和畢程開始要和他談正事。這時,申副總一行三人和邢守民從外麵回來了。他們和任吉崗見麵後相互做了一番介紹就都坐了下來。此時我發現他們回來的神色有些不對勁。邢守民先開口說,這批鹹鴨蛋的供方,昨天我和老畢去談價,白老板願意每斤五元錢賣給我們,但我們剛才又去,白老板說五元價格太低了,要五元五。我們在街上了解到,原來昨晚深圳也來了一家要購鹹鴨蛋的大客戶,白老板就把價格給抬上來了。

畢程說,每斤多五角錢,六十萬斤那就要多三十萬元,這樣,我們還有多少賺頭?

申副總說,我們僑港方的合同購銷的底價,你們都已看過。你們把貨運到我們僑港指定的港口裝上船,每斤是八元錢。你們這兒的價格和運費是多少,這一塊我們一律不管。賺和賠都是你們的事。這一點我已經很明確跟你們談過。

畢程說,這裏底價一提,我們還要負責運輸和貨物損耗,就意味著我們沒多少賺的了。你是否能和你們老總再商議一下,給我們的價格也提五角錢。

這不行。申副總說,這是我們公司已經決定的最高價了。我們再給你們提價,就等於割我們自己的肉,這個生意我們就賺不到錢了。所以,你們隻能按我們的價位去和對方做。你們覺得能賺錢,我們才簽合同,沒錢賺,合同就不要簽了。我們也立馬走人。

那個女管賬孫女士也說,看來,這個生意不好做。

申副總的老弟也說,交貨期限隻剩十天。如果這裏做不成,我們就得趕到別處去采購,否則,我們公司就要賠償外商那家公司的違約金。

我坐在一旁聽後吃了一驚。因為發生漲價的變化,是我所沒料到的。我原來盤算著每斤鹹鴨蛋能淨賺二元錢,現在看來,隻能賺一元五角錢了,這個賺頭雖然還遠遠超過宋功他老舅說的每斤我隻賺一角錢,我都有六萬元進賬。但現在有這麽多人在這兒“五馬分屍”,到頭來能賺多少,就是個未知數了。

我是這個生意牽猴的始發者,我的顧慮其實比在座的每一個人都大。此宗生意成敗對我來說事關重大。成了,我和大家一齊賺錢,敗了,大家都賺不到錢。如果賺不到錢,在這些人當中最倒黴的應算是我。不要說我會賠多少錢,最起碼,宋功先借我用的五千元錢就得賠在這兒了。還讓人家看笑話,我回去又怎樣向老同學宋功交代,又怎樣向我那“望錢欲穿”的妻子交代。我有點按捺不住自己的情緒,說:

老畢,你們那位供貨商的白老板,怎麽能說變就變。昨天他還親口跟我說價格已經和其他供貨方談妥了,不會有什麽變化,可才過了一夜,他就變卦了。這樣反複無常,這生意還怎樣做下去。

不是說,昨晚來了深圳一個大客商嘛!價格漲上去很自然。這生意嘛,有時一天一個價都很正常。特別是在沒簽合同之前價格變化就更正常了。畢程環顧大家一圈後,把目光落在我身上,小許,你沒做過生意不懂生意行上的規矩。我說,我再不懂行上規矩,對方也不能變得如此之快。做生意講的是信用和誠信。不能說變就變。我說,幹脆你帶我去和白老板見見麵,我再和他那些供貨方談談。說來慚愧,我來這麽些天,可我這個牽猴的總主兒,還沒和白老板那些能供這六十萬斤鹹鴨蛋的供貨方見過一回麵。這些供貨方在何處,是何等人,我隻聽畢程和白老板談過,我一無所知,隻憑畢程口頭上的傳達。這些天來,我的任務是看守著申副總這三個人。我隻見畢程家整天人來人往,各路人馬進進出出。隻有在吃飯時,我帶著申副總三個人出現在畢家的餐桌上。餐桌上圍著不時變化的新臉孔滿滿的一桌人。鮮紅而噴香的河蟹、龍蝦和大魚大肉一直端上桌來,一瓶瓶本地產的“綠湖牌”啤酒倒是開個不停,把我和申副總四個人每餐都灌得不省人事。畢程家在好客這方麵真是沒說的。叫我吃得滿嘴流油,滿口噴香,無可指摘。但隻要我向畢程提出帶我去見白老板那方的供貨商,畢程就顯得很不高興的樣子。畢程總是對我說,你別急嘛,你遲早都會見到他們的。而這些陪著我們吃完大魚大肉的吃客,過後畢程就帶他們進到後廳一個小會客室裏,在裏麵悄聲細語密談一番之後,或從後門或從側門不辭而去。邢守民在這裏好像也變成了另一個人似的,他也不太和我談生意上的事,甚至很少再和我聊天,可我們在家時可是無話不談的呀。我想,邢守民來到這裏過著寄人籬下的生活,他也許有他的某種難言之隱吧。邢守民有時反而勸我,生意上的事,你我還是少談為妙,反正我們都不懂。你把人帶來了,就算完成任務了,其他的事就由畢程去和人家交涉。我們在此吃飽睡足就可以了。我們等任吉崗來後合同一簽,生意做成,畢程和任吉崗會把你我一份的錢擺給我們。畢程說過,這筆生意做成你貢獻最大,是你引來這筆生意讓大家賺錢。人嘛,都是有良心的。你盡管放心,死死看住申副總他們。老畢是本地人,人熟好辦事,人家是不敢騙他的,我們要相信老畢。看來,邢守民也學鬼了。從他來後,不與我住在小旅館,而住到畢程家,晚上人散後他就睡在畢家的大客廳的涼席上,他是有另一番心思的。我不懂睡在客廳會比睡在旅館裏哪個地方更舒服?起碼,旅館裏有空調,而畢家客廳白天是客廳,到了晚上要睡覺時才鋪下涼席,也不掛蚊帳,這水鄉四處是水窪澤地,蚊子特多,一到夜晚就像蜂兒嗡嗡叫地躥了出來,叮得人直叫喊,他就能睡著?我幾次略有所示對他說,你甘願受如此大罪,你是“項莊舞劍,意在沛公”。他看了看,壞壞地笑笑,什麽話都沒說。他心裏美著呢!

因為我知道崔愛英就睡在他睡的客廳後頭的房子裏。畢程晚間常出去巡守魚塘。畢家回來後當地分給了畢家十二畝的魚塘搞養殖,晚上怕人家來偷魚塘,都得出去巡守。我心裏一直都在懷疑,邢守民出去巡漁的這個間隙,作為被人稱為花蝴蝶的色鬼邢守民會溜進老情人崔愛英的房裏,和崔愛英舊弦重續,暗渡陳倉。崔愛英怎麽說,也比他家那節手電池的母夜叉要勝幾百倍。他們有沒有重溫舊情,我當然不太清楚。但好幾次在餐桌上,他和崔愛英並排坐在一起用餐,兩個人的眼神怎麽看都顯出有些異樣。男女這等事,倆人隻要掛上馬後,在神情上是可以看出來的。崔愛英不時會親近地給邢守民夾菜,盛飯,斟酒,兩個人手臂、肩膀經學都會有意無意地碰觸。邢守民喝下幾瓶啤酒後,常常會兩眼發光,直盯著崔愛英,在她身上轉,色迷迷的,像要把崔愛英吃下肚去。我有時實在都有些看不下去。崔愛英也是這樣,她回看著邢守民,眼裏分明對邢守民暗含著秋波。

那天晚上十一點鍾後,我等到申副總他們各自回房休息了,我從旅館走去畢家想找邢守民談談生意上的事。這時畢家已經關門,客廳和房屋的燈也都熄了。但七月半的月光如洗一般瀉照在靜謐的水鄉之上,四野仍然明晃晃的。我因正門進不去,我繞過去想從後門進入畢家。繞到後麵,後門也關了,我從窗戶往客廳裏瞧進去,客廳裏除了鋪好的涼席,上麵卻是空****的,哪有邢守民的鬼影子?但我又分明看到邢守民那條咖啡色的褲子放在了涼席上。我又悄無聲息摸到崔愛英睡房的後窗。後窗倒是半開了一頁,這時我聽到裏麵傳出了邢守民那熟悉的說話聲,還有倆人身體碰觸聲和床鋪響動聲……我知道,我這樣來窺視和竊聽人家的隱情是非常下作的。但我和邢守民一起千裏迢迢來這裏做生意,並不是要到這裏尋花問柳演風流戲的,我對邢守民這種行為和作法有種反感和自然的擔憂。同時感到這個邢守民也太大膽了,簡直是色膽包天!一個出外人,又是在異地他鄉,竟敢做出這等事?要是此時畢程從魚塘歸回被他逮個正著,哪還得了?那不鬧翻了天?這生意不黃也得黃!

不過,我還是帶著憤怒,回到我住的旅館,但心裏還是為邢守民捏一把汗。然而,我一夜的擔憂是多餘的。那晚什麽事也沒在畢家發生。第二天,我起來後到畢家吃早飯一切如常。看來,崔愛英敢在家裏和邢守民做那種事,她完全能恰到好處地掌控能做和不能做的分寸。從崔愛英和畢程的婚姻史和生活軌跡來看,她完全有那個能力駕馭住丈夫畢程的。說到底,女人會和男人**,都是有諸多原因和因素的。頭腦靈活和智慧的崔愛英才不會傻到讓丈夫捉奸在床。即使被捉奸在床,她也不怕。頂多是彼此尷尬一些日子而已罷了。我的擔憂隻是庸人自擾。

這事是發生在兩天前的晚上。兩天來,盡管我一直把不滿的目光瞪在邢守民的臉上,但邢守民像沒事般那樣鎮定自若,一點也不知道我對他的不滿。我根本沒想到邢守民今天起這麽早,就和申副總去了白老板那裏談鹹鴨蛋的價格,而且帶回來這個不好的消息。而此前,邢守民和畢程與我是有過約定的,不能讓申副總三人和供貨方單獨見麵。難道現在可以解除了這種生意場上的忌諱了。我有些不解地對邢守民說,這下鹹鴨蛋的價格漲上去了,你說我們下一步該怎樣麵對?

邢守民說,老任來了,他懂得怎樣去做。我們不必為他擔心。

任吉崗接過話說,我剛到,對這裏的情況還不了解。不過,今早我在路上接到老畢的電話,說每斤鹹鴨蛋漲了五角錢,問我這個生意還能不能做?。我一路想來,認為人家要漲價,也沒辦法。常言說,死人已經抬上山了,不葬也得埋。現在僑港的人和我們一幫人都來了。這個生意無論如何都得做下去。頂多就是大家少賺一點,現在我們大家心胸都要放寬一些,共同合作,齊心協力,促成這樁生意,粒米同餐!隻要能做成,多少是個賺。他指著坐在一旁的申副總說,我們也不要求你們僑港公司改變原定的價格。我個人認為,這個生意是死是活,我們都按原定方案去做,而且請你相信我們,我們要比原來做得更好,讓你們更滿意。

任吉崗這席話,使在座的人都安靜了下來。他畢竟是做過大買賣的,見多識廣,出語不俗。

我吃下了一顆定心丸。我從心眼裏感激任吉崗,心裏覺得他來的正是時候。

申副總呷了一口茶,說,老畢對我說,這筆生意隻有等到你來才能簽合同。現在你來了,我們盡早把合同簽下來,省得夜長夢多。再說,我們公司也等不得,離交貨的時間越來越近了。

任吉崗回答,會的,會的,讓我稍微了解一下情況,我爭取盡早和你們簽下合同。

7

當晚,畢程帶著任吉崗、黃桂麗和邢守民,坐著一輛警車出去了。那警車是畢程在派出所的女婿開來的。任吉崗的用意我十分清楚,他叫老畢的女婿開警車到供貨方,顯然是要在氣勢上鎮住對方。還兼有一點兒的擺譜,一點兒的“大奶嚇小子”,給白老板他們造成一種心理上的壓力。

警車是加長型的雙節吉普。黃桂麗和任吉崗並排坐在中間,看上去黃桂麗很像是任吉崗的私人小秘,儼然有些小小的派頭。

我沒有和他們一起去。我的任務仍然是在旅館裏陪僑港三個人打撲克。申副總並不知道任吉崗他們要去見新橋水產批發行的白老板。他們看著一車人上車,以為他們是要到什麽地方兜風。

九點多鍾,他們一行人又坐著車回來了。

我和僑港公司被告知上畢程家有事相商。進屋後,大家在老畢家喝下了兩箱啤酒。撤去酒桌後,我們就在一張新擺上的漆得油亮的大圓桌上商議簽立合同雙方應該承擔的責任。雙方那種認真、細致,一絲不苟和討價還價的態度,與這幾天來的和平共處完全是兩碼事,那架勢很像外交使節在商討外交事務的圓桌會議。

首先,作為甲方的是進宏商貿公司。甲方由任吉崗、黃桂麗、邢守民和我四個人為供貨方;作為乙方的是僑港公司,乙方由申副總、申健能、孫樂彩三個人為進貨方。啊哈!我一下子就被提升為進宏公司的白領人員了。我在心裏想笑,但我嚴肅得一本正經笑不出來。我心裏明白,我們這種臨時拚湊的一群烏合之眾,有點欺詐的嫌疑。但這是一種手段。隻要能賺到錢,還管它是什麽手段。

任吉崗坐在申副總的身邊看著畢程在為合同起草稿。畢程寫著一手好看的字。這使我這個中學教師看了感到汗顏。因為我的字曆來寫得像狗爬,我當然隻有屈居成閑人。況且,我確實對生意場上那些像“黑道”的條條款款一竅不通。真要叫我執筆,我還真不敢獻醜。

圓桌中央擺著三十隻個頭大小相差不多的鹹鴨蛋。據說這三十個鹹鴨蛋正好是四斤重量,是由白老板那邊提供來的樣品。在鹹鴨蛋的一邊還壓著一張由新橋方提供的他們這裏縣食品衛生監督所的食品檢驗合格證書。這份證書在此時禽流感時期至關重要。這也是僑港公司一再強調務必具備的食品合格證書。沒有這份合格證書,他們這批鹹鴨蛋運到香港就上不了船,也出不了口,六十萬斤鹹鴨蛋就隻能偷偷倒進大海或者在光天化日下去深埋。

我豁然開朗。鹹鴨蛋生意原來是要這樣做的。我們甲方進宏公司向乙方僑港公司提供六十萬斤的鹹鴨蛋,每斤是六元人民幣,總價是三百六十萬元。我方負責包裝、運輸,送貨上火車到濱河市僑港方指定的港口上船。這批貨我方要在十天之內分三批貨交給乙方。在簽訂合同後,乙方先預付給我們甲方百分之六十的貨款。另外百分之四十的貨款在第三批貨起運全部付清給我方進宏公司。款項一律用支票在銀行轉賬。另外還列出許多細則來規定雙方的責任和義務,我在此就不一一列舉了。不過,一切都是與錢有關的事項。都說在商言商,其實就是在言錢,一切圍繞著錢打轉。

雙方很快在合同上簽字、蓋章。

事畢,任吉崗站了起來說:為了慎重起見,也是表示雙方的合作誠意,為了避免甲、乙雙方在履行合同發生其他變故,雙方必須各自把二十八萬元支票押在中間人畢程手上。任吉崗把一張早已準備好的二十八萬元的支票展現在大家麵前。

申副總也站起身來,接過任吉崗那張支票鑒別無誤後,對坐在他身旁的女辦帳說道:孫帳辦,你也開一張二十八萬元的支票押在老畢手上。

孫辦賬的當著大家的麵,開出支票並蓋上鮮紅的印鑒給了畢程。

我不知道生意場上還有如此用押款來製約對方做生意的規矩。

我好像在看一場別開生麵的耍猴。而我和邢守民、黃桂麗三個人成為正式牽猴角色,大概是從這個莊嚴時刻開始了。我由此明白,牽猴做生意也是要有錢做猴本。沒有猴本,單純靠空手耍猴拳還是牽不成猴的。任吉崗這最後一手,真讓我佩服。後來我才知道任吉崗這二十八萬元銀行支票的押金,是任吉崗這次要出來時在老家找人用高息貸來的。而用這種雙方押金的方式,也是像任吉崗這種皮包公司慣用的生意手法,以此來顯示進宏商貿公司的實力和誠意。

不過,合同簽訂後,任吉崗自然而然地成為了我們甲方的全權代表,成為我方的老總。畢程雖然沒有介入我方,但畢程成為了雙方的擔保人。他不管這次生意做成還是做不成,畢程手裏都攥著五十六萬元押金。畢程儼然成為穩坐釣魚台的得益者,他是左邊吃奶,右邊也吃奶。畢程不是牽猴,而是牽牛。他牽牛牽在牛的鼻子上,誰也跑不脫他。這當然是任吉崗做下的一個利好的扣給畢程,同時任吉崗也可是給自己做下了一個活扣。因為畢程和任吉崗是同穿一條褲的。乙方如果違約,二十八萬元押金就屬於畢程的了。換句話說,有畢程的,當然就少不了任吉崗的。這一著棋是不是畢程出的點子,我不清楚。但倘若是畢程出的,那可算真是抓到了重點。畢程也應該這樣做!他家那些螃蟹、龍蝦、鰻魚、鹹蛋、啤酒都是要花錢買的,一家人整天和我們這幾路人馬打交道,每餐坐在餐桌上都是十多個人,家裏就像蜂群在築巢鬧哄哄的,生意做成或做不成,大家都要拍屁股走人,他不抓住牛鼻子,不是讓你白吃和白鬧了。

這時,我估計是簽合同之前喝多了啤酒,當大家都在為采購、送貨、發貨議論不休時,我已不勝酒力趴在圓桌上睡著了。坐在我身旁的邢守民過來搖醒我,說,你書生就是書生,也不分今晚是什麽場合,就在大家麵前舂起米來了,也不怕人家笑話!……我睜開醉意朦朧的雙眼,我迷迷糊糊地說,我醉了,我隻想睡。畢程和邢守民這才扶起我回了我住的旅館。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樣躺下去睡的。但我睡到淩晨醒來時人覺得口幹舌燥,我起身想去客廳倒水喝。這時我發現從黃桂麗的住房門口閃出一個人影來,我愣了一下,站在我門口這邊比較黑暗的角落裏。我定神後一看,認出那人影是任吉崗。他似乎隻穿一條褲頭,光著上身的白光在我眼前一閃而過,人就溜回他的睡房裏了。在他關門的同時,黃桂麗的房門也關上了。我沒有出聲,也不想出聲。我不願讓他們看到我發現他們的秘密。我不經意的發現,他們之間的關係已昭然若揭,不道自明了。我恍然,這真是個物欲橫流的時代。性與**、**已然成為一種交易,一種像廉價商品的交易。我犯不著去驚擾人家的私生活。隻是我這次出來,盡走衰運,先是發現邢守民和崔愛英搞在一坨,再是發現任吉崗和黃桂麗又搞在一坨。我預感到,這種走衰運是有什麽不順利的事要在我身上發生。因為我聽過老輩人說過,看見人家男女在做那種事,人是要走倒運的。

第二天早上,我還沒起床,任吉崗卻早早敲開我的房門。他一臉對著我壞笑,說,你呀,你昨晚醉的睡樣真讓人可愛。你一個晚上一定睡得挺香吧。這人啊,大醉像小死。你整整睡了十個小時,要是我把你裝籮筐賣掉,你都不知道。

他這話流露出他並不知我在半夜起床發現了他的秘密。我故意帶著開朗的微笑對他說,你任老兄畢竟是做大買賣的人。昨晚要簽合同我很高興,多喝了一點酒醉倒了,一醉到天明,不是你現在喊我,我還不知要睡到什麽時候。

你有這種先生命,真讓我羨慕死。任吉崗真把我當作牽猴的大熊包了。

我說,你真厲害。你昨晚跟申副總押了二十八萬現金。我沒想到你會有那麽多的錢。

任吉崗說,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那公司是個空殼子。我哪有那麽多錢,但為了能做成這筆生意,我隻能打腫臉充胖子。實際上是和僑港走一下過場,先把他們的二十八萬套在我們手上。這樣,下一步僑港要煎要炒就由我們了。我們也不必再擔心僑港會去跟新橋方的水產批發行或別的供貨商家做了。接下來,新橋的水產批發行的白老板,也隻能乖乖地跟我們簽購銷合同了,這筆生意我們已經是勝券在握了。

我說,你真是生意蛇。

任吉崗說,你是小鬼沒見過大豬頭。這二十八萬算什麽呀。我人生最盛時,和畢程在做燃料那時候,手上都是上百萬、幾百萬的錢在拿來拿去。錢都數不過來,幹脆就用秤子稱,那才叫牛!哪像現在是小手小腳甩個二十多萬,還叫你許老弟翻滾著眼珠子。我現在是落魄的鳳凰不如雞了呀!不過,話說回來,出門在外,人是要多長一點心眼,時刻都要保持警惕性。現在的人呀,心都變得又凶又殘。你不狠點,就會被別人吃得沒筋沒骨。離家這麽遠,你哭都來不及。你是大學生,我聽邢守民說過,你還研究過“三十六計”,你說,我昨晚用的是哪一計?

我說,你別聽邢守民亂說,我哪研究過三十六計。我也不懂你昨晚用的是哪門計。

任吉崗笑了笑說,我昨晚用的是“借屍還魂”這一計。實話告訴你吧,我從家裏出來就準備了這一著!哈哈哈!任吉崗笑得臉上像一朵盛開的花。。

笑聲從我這裏傳了出去。不久,我聽見黃桂麗在我屋外嘁道,任老任,老任,我把茶泡好了,你趕快過來喝啊。

任吉崗這才從我房間跑了出去。

我起床刷洗畢,看到黃桂麗正坐在客廳為任吉崗不時地斟著茶。黃桂麗今天穿一身豔麗的連衣裙。那裙子的作料是絲綢的,柔軟得有種要漂流的質感。從那熨帖的布痕可看出那是一件頭一回穿的新裙子。我估計是在上海買的,或者昨天到新橋才買的。因為新橋有遍布四野的桑田。

她和任吉崗一邊喝著茶,一邊說著話。說些什麽,我沒注意聽,但她那“咯咯咯”的笑聲,讓我有種人逢喜事精神爽的感覺。

我無心摻和到他們的談笑裏。我肚子好餓,我對任吉崗說,我要到街上吃一碗藕粉,你去嗎?

任吉崗說,你去吧,順便給我帶一個西瓜回來。

我走出旅館,拐出那條槐樹林萌小道,向新橋街走去。走到半路,我才發現身上忘了帶錢出來,我隻好踅了回來。

8

進旅館時,我沒看見任吉崗和黃桂麗在客廳上了,客廳裏一時顯得很安靜,他們倆人好像都走了。我有些納悶,走到客廳走廊的拐角,從任吉崗的房間裏傳來了他們的說話聲,原來他們並沒有走。我向前走了一步靠近門口,我看見黃桂麗背對著我坐在任吉崗的雙腿上,那樣子好像倆人正在接吻。任吉崗的臉被黃桂麗的身擋住了視線,因而沒能看見在門口的我。任吉崗一隻手撫抱住黃桂麗的蠻腰,兩個人臉貼著臉正在沒天沒地向對方舔個不停。他們雙唇之間仿佛正在咬著一塊巧克力或者蜜糖,隻有嘖嘖的唇響發出。任吉崗一隻手伸進了像騎馬一樣的黃桂麗的水藍色裙裾裏,半透明絲質的裙裾裏能看見任吉崗的手在不斷摸索的動作。他們被**燃燒,有些忘乎所以,或者說因為過於陶醉而忘了這是在旅館和白天。顯然,這是他們昨晚深夜相會後意猶未盡的繼續,是幹柴剛遇到熱火一時無法扼住的情感燃燒。否則,怎麽會我剛走離不到片刻,倆人就又開始進屋親昵呢?

黃桂麗被任吉崗摸索一陣後,整個頭部在半空中搖滾,脖子根都僵直了,仰臉看著天花板,身子在任吉崗雙腿之間擺來擺去,人好像要從任吉崗身上跌了下來。

我見狀差點叫出聲來,但我還是止住了聲。我下意識站立在走廊上,我是想走開的,但又好像走不開。我往後縮了縮身體,盡量把自己縮得最小化,以免他們會看見我。他們會如此毫無顧忌地在一起親昵,一定是沒想到我會回轉身來;因為我到街上吃一碗藕粉,一個去回最起碼也要半個小時。

他們這次結伴出來,時間匆忙又緊促,他們好像隻有這樣抓緊一切能在一起的機會,哪怕是很短很短的一會兒機會,把自己的熱情和欲望投擲和消融給對方。

任吉崗撫著黃桂麗**萬分的頭顱,對黃桂麗說道:你今天穿這條裙子特別的漂亮。

黃桂麗喃喃道:能不漂亮嗎?是你買的,不漂亮都難。不是說女人穿相好的男人送的衣裳,不但漂亮,還會有一種特別的良好感覺。我現在正在體驗這種良好的感覺。

真的嗎?這種感覺比昨晚我們在一起又有什麽不同?

昨晚是興奮。今天是按捺不住的幸福。我今早起床恨不得就能見到你,把你抱在我懷裏。

這說明你是個懂得男女感情的人。這次我算沒白帶你出來。

這次你在我姐姐家聽到我要和你一起出來,是不是有些意想不到。

我聽到你要跟我出來,我當時確實很感驚訝。你想,我一個大男人,帶上一個大少婦,行程千裏,這一路上誰敢擔保不會做出些出格的事。我真不知道你姐姐桂棠為什麽會把你交給我?

對你說實話,我姐姐就是擔心我姐夫會和崔愛英舊情複燃,她是叫我來看住我姐夫的。因為,隻有我在我姐夫麵前,他才不敢放肆。黃桂麗說,沒想,我還沒見到我姐夫,你在半路上就把我給解決了。你們男人的胃口真大,在上海那一晚,你闖進我住房,我都有點猝不及防。

任吉崗說,你說,你這麽漂亮,我會放過這種機會?除非我不是個男人和一個呆子。從你決定和我同行那一刻起,我心裏已預感我們要做出事來的。所以我已做好了心理準備。本來在上海是不用歇的,但想到你,我在上海才故意歇一個晚上,看你懂不懂得我的用意。

這我倒是不懂。黃桂麗說,但你一路上對我的意思,我是看得出來的。不過,如果沒你大膽闖進我的住房,我是不會那麽快就讓你上手的。

如果你沒那個意思,我再大膽闖進你的住房,你不同意,我也是沒有用的。難道我還能對你強弓硬上箭?

強弓硬上箭?黃桂麗笑出了聲說,我看也差不多!她用手在他那個地方按了一下,你這不又上來了,現在又想跟我強弓硬上箭,是嗎?

現在再想,也不是時候。任吉崗說,等下,那個教書匠馬上會回來,被他看見了,回家傳出去,場麵就不好收拾。

你也懂得怕呀?黃桂麗把話題一轉,說,對,這筆生意做成,你打算分給我多少?

這個嘛?任吉崗遲疑了一下,說,不是說好了嗎?按人頭分給你一份,該給多少,我一分錢都少不了你。

現在是你掌的頭,你就不能多給我一點?

到時候再說吧。能多給,我就多給你。反正我們倆有了這層關係,我會和你粒米同餐,不會讓你吃虧的。

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我人給了你,你不能讓我白跟你跑一趟。那我就吃大虧了。

我是那樣的人嗎?任吉崗說,我哪能讓你白白付出呢?

那好!今晚上還是昨晚那個時間,我在屋裏等你。黃桂麗在任吉崗臉上重重地親了一口,那響吻聲讓我直起雞皮疙瘩。我頓覺無趣,回轉身從走廊走回客廳。不過,我這次特地在客廳把茶具弄得鏗鏘響,意在打散他們這種白天的鴛鴦會。

不一會兒,黃桂麗從房間走了出來,在走廊上向客廳望了一望,似乎發現這邊有人,她才走了進來。她一隻手撫弄著散發,一隻手扯著也許是剛才弄皺了的裙裾。到我跟前,用異樣的目光注視著我說,你這麽快就吃完早餐回來了?

我說,我忘了帶錢出去,就返回來了。

這麽說,老任交代你賣的西瓜沒買了?

沒帶錢,我把十指剁了跟人換西瓜呀?我說,現在的人隻認得錢。

哦!黃桂麗捂住口說了一句,你說的也是,你說的也是。你趕快拿錢出去吃飯。我說,這麽晚了,我早飯幹脆不吃了,中午兩頓一起吃。我剛說完這話,邢守民也從外邊走進來了,還沒進客廳,就大聲嚷嚷道,不好!不好!畢程剛才和申副總一行人從銀行取款回來說,新橋水產批發行的白老板打來電話通知我們說,原先那批鹹鴨蛋今早已轉賣給深圳來的那一家客商了。這下,我們沒貨了怎麽辦?

這時任吉崗聽到邢守民的嚷嚷聲,從他客房走了出來,到客廳問邢守民說,真有這樣的事?

我也一臉驚訝,老邢,你說的是真的?

我還趕到白老板的貨房倉庫去看,人家正一竹筐一竹筐往大貨車上搬。邢守民一臉嚴肅地說。我是趕來告訴任吉崗的,畢程他們還在白老板的貨房那裏,正與他們交涉呢。

媽的,這邊做生意怎麽會這樣不講信義,一邊是風一邊是雨,說變就變!任吉崗一臉怒氣。

這下怎麽辦?黃桂麗對她姐夫說,你和老任趕快去貨場看看。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人家把貨運走。這快做成的生意哪能這樣就沒影了。我看到黃桂麗的一臉憂容與剛才和任吉崗的親熱勁判若兩人。任吉崗倒是從怒氣中鎮定下來,對黃桂麗說,你別跟著窮嚷嚷,生意場上的變數是非常自然的。白老板那方把貨轉賣給另一家出價比我們高的不足為奇。做生意要賺,娶妻要幹。第一批貨讓深圳方運走就運走了,現在最重要的是我們能穩住白老板,深圳那邊出多少錢我們也出多少錢,把他所有的貨全包下來。

我看也隻有這樣了。邢守民大咧著口,說,現在到處都在發生禽流感,人心惶惶。客商都往沒有發生禽流感的這裏來采購,鹹鴨蛋一時緊俏起來,而我們一下子要六十萬斤,人家當然要漲我們的價了。邢守民接著又說,老畢剛才給申副總說了,如果對方的價格一日三變,我們賺不到錢,這筆生意他們也難得做,他們就隻能選擇放棄,走人算了。

走人?任吉崗說,哪有那麽簡單,他們是和我們簽了合同的,我們在合同期限內能把六十萬斤鹹鴨蛋交付給他們。他們走人我們就告他們違約,他們是要賠償我們違約的經濟損失的。再說,他們二十八萬元的支票在老畢手上,他們想走人,那二十八萬元就歸屬我們了。我攥著他們的牛頭哩!現在是死人,他們僑港都得和我們一起上山埋了。

但是,如果我們這方真的沒貨能給僑港,最後違約反而是我們,到時,賠償人家的是我們,而不是僑港。邢守民說。

任吉崗說,你說的也有對的地方,賠錢生意沒人願意做,殺頭生意我任吉崗做過。我一點也不怕。白老板那裏沒貨,我們在這幾天還可以到其他地方調貨。我就不相信,我任吉崗調不來這六十萬斤鹹鴨蛋。

我說,老任,你有魄力,我支持你。雖然我剛剛對任吉崗與黃桂麗搞成一坨有一種厭惡感,但對他堅持要把生意做下去的勇氣可嘉可佩服。我轉對邢守民責怪他說,老邢,自從你來到新橋後,人整個變態了。不是你和老畢向我保證這裏有貨,叫我打電話叫僑港的人來,僑港也不會來。來後,老畢和你一直不讓我這個第一牽猴人和新橋的貨主見麵,你卻和老畢一起和新橋的白老板他們見麵。鹹鴨蛋的價格都是由你們倆人跟他們定的。我也不知你們葫蘆裏賣的什麽藥。昨晚剛簽合同才過去一夜,現在又說新橋白老板那邊的貨被人家拿走了。說實話,我真弄不懂你和畢程背地裏在搞什麽鬼名堂。這個生意如果沒能做成,你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也就是說你是第一罪人。別的我不說,首先,我花出去的錢,我就看你和老畢出水。如果你們不出水,我和你們沒個完。邢守民見我當這麽多人的麵對他齜牙咧嘴地責怪,邢守民臉色頓時顯得很難看。邢守民也知道,我這個人一旦變臉,就不是一隻好鳥。他這才放緩口氣對我說,你花了錢,我不也同樣花了錢嗎。

你花多少錢?你隻花你個人的費用。你的機票,車路費全是我墊上去的。整整五千元啊!現在我身上隻剩下不到三百元。你哪能說這生意不做就不做了。現在生意如果做不成,我連回家的錢都沒有。我說,我那五千元還是找老同學先借來用的。

彼此彼此。黃桂麗在一旁插話說,我也是先向人家借了路費來的。

你們先別再說這一些雞毛蒜皮的了。任吉崗打斷我們的話,說,都是一起從家裏出來的人,誰也別責怪誰。事情還不至於說黃就黃的那種慘狀。

就是啊。黃桂麗反過來對我說,你這個姓許的,說話總是大聲腔。這事要怪還得先怪你自己。我姐夫這次會出門來,還不是聽了你姓許的帶出的頭。

這個女妖精!她一下子就變起臉袒護起她姐夫來了。我心裏暗罵了她一聲,真想又上去扇她一巴掌。

這時,任吉崗的手機響了,是畢程打來的。說他和申副總幾個人已經回到家裏了,要大家快到他家研究對策。

於是,我們一行人過去畢程家。申副總三個人分坐在客廳沙發上。見我們四個人進去坐定後,畢程一邊泡著茶一邊把目光落在我身上,說,生意場上說變就變。你帶過來的申副總三人今早說這裏的貨被深圳的客商拉走,說這裏的貨源起了變化,他們想走人。從某種意義上說,你是屬於僑港一方的。因為沒你電話叫他們來,他們是不會來的。

我說,隻要有貨,能做成,多少是能賺一些的。不過我沒有你們那麽多的胃口一斤想賺一塊錢,我隻要能賺個三四角錢,我就心滿意足,覺得此行沒白來就可以了。

畢程說,生意賬是這樣子算的。問題是現在僑港說這裏沒有貨源,準備走人。

我說,你昨天不是告訴過我說,你已經叫你大兒子到附近的臨澤湖地區去重新組織貨源,今天怎麽又說沒有貨源了呢?

我是叫我兒子到臨澤湖那邊去看看。但臨澤那邊產的鹹鴨蛋比不上我們這兒的。畢程說。我說,我還聽你大兒子說過,那兒每斤鹹鴨蛋要比這兒便宜一塊錢左右。

我兒子對你說過這事了?畢程問我。我說,是我問他的。

他是個小青年,他懂得個屁。畢程說,要是僑港不認那邊的貨,再便宜也沒用。依我看,僑港那邊的人是你叫來的,這事還得由你去做做他們的工作。反正這貨到他們公司也是轉賣到外麵,隻要是鹹鴨蛋,就不要管是不是我們這裏的。臨澤和我們也才隔一個縣。

我說,我去和申副總說就是了。隨之,我叫畢程一起去到客房。

我對申總說,你們現在無論如何要留下。這邊如果沒貨,我們會從隔壁的臨澤調貨給你們。我們保證不會誤你們的事。

申副總聽後,並沒提出臨澤湖的貨他們不要。申副總一聽有貨倒是露出一副驚喜狀,說,真的嗎?臨澤湖那邊真的有貨?他那又長又細的脖頸上像野鴨子吞食著什麽食物一上一下蠕動著,說,如果那邊也沒貨,耽誤了我們的供貨時間,這損失你敢負責嗎?

有什麽不敢負責,總不至於死人吧。我說。我知道此時我是在說大話。我現在是一麵屁股一麵肚臍,身上隻剩下區區三百元,我能拿什麽出來為人家負責。

這樣好。我說,老畢,你可聽好了,申副總說了,他們隻聽你的,你就不要再叫我來當說客了。以後在生意上你們之間有什麽事,都不要怪我這個牽猴的角色。

怪不怪你都沒用。申副總繼續說,其實你介紹我們來到這裏後,你已經完成了你的任務了。

你這話的意思是不是說,你們現在已經成功簽訂了合同,我這個牽猴人已經沒用,要我走人了。

是有這個意思。但這話可是你自己說出來的,我可沒有說。申副總說。

畢程遞給申副總一根香煙,並為申副總點燃火,對著我說,申副總的意思,是你現在該吃就吃,該睡就睡,或者想出去玩就出去玩玩,生意上的事,你什麽都不要過問。你來後的第一天,我也是這樣告訴你的。可你偏不聽,整天與到我家來的客商糾糾纏纏,問這問那。生意上最忌諱的就是像你這樣問東問西的。說實話,我是看在你是邢守民的朋友麵上,不然我早就把你攆走了。

這人呀,說變臉就變臉。剛才還是他叫我為申副總當說客,現在一聽申副總對我不感冒,畢程馬上掉轉過頭,對著申副總的麵大說我的不是了。我對畢程的突然變臉感到難於接受,我說,畢程,你想攆走我,這話可是你說的。

對!我想攆走你又怎樣?畢程哼了一聲,用鄙視的目光看著我說,邢守民剛才對我說,你背地裏責怪他沒帶你和供貨方見麵。供貨方是你輕易去見的嗎?生意場上有生意場的規矩。邢守民是你的老鄉他不想和你撕破臉皮,現在我替邢守民來撕破這臉皮,你一個三十歲不到的毛小夥子,我尊重你,你是個教師,我可以稱呼你許先生,我如果不尊重你,你在眼中就什麽都不是!

突然受到這樣的羞辱,我說,好!好!我什麽都不是。我呆在你們麵前礙你們的眼和好事,那我隻好走人。

你愛走人就走人,關我什麽屁事!畢程突換成一張猙獰的臉,說,你又不是我請你來的。這時我總算明白,什麽叫“狡兔死,走狗烹”這句古訓了。

這時,任吉崗剛好從外麵回來,見畢程正在奚落和埋汰我,便上來勸慰說,許老弟,我們是出外人,要忍氣生財。老畢吃鹽比你吃米都多,他開導你也是為你好,你就不必太介意。

但是,我還是吞不下這口有損我尊嚴的惡氣。我指著畢程說,我已明白你是個翻臉不認人的人了。我告訴你,從中午開始,我再也不上你家吃飯了——我們來後中晚飯都在畢家吃。我說,從今天起,我寧願一個人到街上去吃“街飯”,也不到你家來吃這慪氣飯。

9

我沒再理畢程,我撇開他們三人,從旅館出來才覺得沒吃早飯肚子餓得慌,我上街進了一家街頭飯店,早飯和中飯一起吃了。

當我再回旅館時,裏麵已經靜悄悄的。我估計申副總和任吉崗他們是上畢程家吃午飯去了。畢程和他家人也真沒人上旅館叫我去吃午飯。我知道,我和畢程的關係已經到此差不多了,我心裏隱隱感到畢程會突然翻臉不認人,一方麵是這批鹹鴨蛋合同已經簽下,他手裏已攥著雙方五十六萬元的支票押金,他可以穩坐釣魚台了:另一方麵,他拉下臉,是要割走我的“稻尾”。最起碼,是少我一個人,他能從中多分幾個錢。再說,我的猴已牽成,我在他心中已經沒有利用價值了。

我窩著一肚子氣躺在**抽悶煙。想起這次的蘇北之行和這幾天所經曆的事,我想起了那句“狡兔死,走狗烹”心裏就更覺憤憤不平。但我不甘願就這樣被畢程割去“稻尾”甩掉。這可是我十來天付出的心血,而且我還為之投進資金。我偷雞不成反蝕一把米,世上哪有像我這樣既做冤大頭又當二百五的。我不能沒賺到一分錢還丟下五千無錢就灰溜溜走人。眼下,我唯一的辦法是繼續住在這裏靜觀其變。我想到自己隻有使出壞招:這筆生意我賺不到錢,但誰也別想賺到一分錢!就是說,我要讓它不是魚死就是網破。

我還不想向我的老同學宋功告訴我在這裏所受到的不公平和遭遇,我不願把這裏的壞消息傳遞給宋功。如果我一傳遞給宋功,宋功一定會轉告給他舅舅,那隻禿鷹的洪總裁說不準會發怒召回申副總三人。這筆眼看就要到手的生意就會到此黃掉,這樣一切就將結束。我相信以我個人的智慧,我完全有能力來對付畢程這個狼心狗肺的東西。當然,我還對他們心存幻想,或者說抱有一種峰回路轉的希望。

我在思索著下一步我該使出什麽樣的壞招。這時,邢守民走進我的客房,說,你中飯怎不到畢程家吃呢?我說,他已經攆我走,我還有那種臉皮上他家吃飯?我早就上街吃街飯了,以後一直到我離開這裏,我都會一直去吃街飯。我說,邢守民,這次上蘇北來是因為你和我結伴才上畢程家來的。你等下回畢家,請你轉告畢程,他想割走我的稻尾,他看錯人了,我絕對沒有便宜貨讓他撿,他連一根稻草也割不到,不信,讓他等著瞧。

他和你的事,畢程都跟我說了。我也沒想會是這樣的結果。邢守民說,你還是忍讓一下吧,我們畢竟是出門在外的人。

不過,我還是勸你一句,看在我們是多年交情的老朋友的份上,你就在這裏多等幾天,看看這個生意還會有什新的轉機。邢守民挨到我床頭對我說,至於我,等下我就要離開新橋了,我現在是來和你辭行的。

我從**爬起,盯著邢守民,說,你想溜之大吉?

不是的。反正在新橋這裏已沒有貨,我想到臨澤湖看看。畢程說過,他已派他兒子去了那裏重新組織貨源。這兒就留下你、任吉崗和我小姨子三個人。我去了臨澤湖,那邊如果有好消息,我會立即打電話給你。邢守民上前拉住我的手,久久不放,有種生離死別的意味在裏麵。我雙手木木的,毫無知覺。我說,你去那兒看看,也好。我就暫時多呆在這裏幾天,等你的好消息。

囿於我和畢程鬧僵的關係,我沒有去畢家送邢守民。這位我的老鄉加老兄當真就這樣地走了,去到一個比這兒更讓我陌生的臨澤湖,就為這六十萬萬斤該死的鹹鴨蛋的貨源去碰碰運氣。但是,此時的我心靜如水。

我開始恢複了以前的那顆平常心了。俗話說得好:錢找人,人發財,人找錢,人發狂。邢守民這一走,是否會給這個生意帶來好運,我說不上。但邢守民走後,一連幾天直到最後情形發生逆轉,我都沒收到此君的電話,我幾次把手機打過去他都關機。此君一走,大有黃鶴一去不複返之勢。為什麽呢?我陷入深深的不解和困惑。

第二天上午天上下起大雨,任吉崗和黃桂麗上畢程家吃完早飯後,隻有任吉崗一人回了旅館。任吉崗走進我的客房先問我吃了早飯了嗎,我說,我早已吃過了。他說,雨下這麽大,你也上街吃去了?我說,我撐著傘去的。他說,你何苦跟自己過不去呢?其實你昨天根本沒必要和畢程當場鬧翻了臉,你們一個是主人,一個是客人,雙方鬧成現在這個樣子都好沒麵子。

我說,這是沒辦法的事。他做得太過分了,他是主人,我是客人,客人被主人攆了,你說,這事換作是發生在你身上,你受得了嗎?

你這話有道理但也有沒道理的地方。任吉崗說,邢守民也是看到你們鬧成這個樣子,覺得臉上無光才說要去臨澤湖看有沒有新的貨源。邢守民畢竟是畢程多年的好朋友,以前畢程去我們青佛縣做水產貨生意,多半時間是住在邢守民家裏的,你又是邢守民帶過來的朋友,邢守民能說誰的不是呢。

我們聊了一會兒,我把話題轉對申副總三人。我說,今早我起床到現在好像都沒聽到他們客房有聲音,他們是不是也去了畢家吃早飯了?

我沒見到。任吉崗說,他們大概是比我和黃桂麗起得早,先吃過了吧。他們才不會像你撐著傘去吃街飯。怎麽?你沒見到他們回旅館,我以為他們回客房了呢!

不見他們?他們不至於跑了吧?任吉崗指著他們晾在走廊上的衣服說,他們的錢可是押在畢程手上,就是變成蚊子也飛不走呀。他們可能是結伴上街玩去了。

我說,外麵下這樣大的雨,他們不可能上街玩去。說實話,不見他們三個客主,我心裏是有些慌的。我最擔心和懼怕的是,他們在這節骨眼上會突然溜掉,或躲到什麽地方藏起來,讓我找不到他們。邢守民走掉後,我唯一能牽製住畢程和這個生意的就隻有僑港這三個客商了。一旦他們溜走了,不要說生意泡湯,像畢程這樣翻臉不認人的家夥,還會找我要人,或者把全部責任推到我這個第一牽猴人的身上。那時,我這個王八角色雖沒錢賠償他們,但跑都跑不脫,那時,我真的哭都來不及。

我嘴上雖和任吉崗說著,其實我如坐針氈。我對任吉崗說,不行,我必須去找申副總他們。

任吉崗攔住我說,你不必去找呀,你這是多此一舉。我說了,我們揪住他們的牛鼻子,他們怎麽會跑呢。我現在正巴不得他們跑掉哩。這樣,我們就可坐地分贓他們那二十八萬啦。

我說,你不要想得那麽美,他們真跑了,還不會一個電話通知銀行,說那二十八萬元的支票是不小心遺失,來個聲明作廢?

我說呀,許老弟,你別的多好,就是這點疑神疑鬼不好。男子漢大丈夫,遇事、臨陣要堅定不移,既然船已開到江心了,哪怕它風浪有多大,人都要無懼無畏往前衝。再說了,他們這個生意不做當真跑了,你不是去過他們公司,知道他們的住所,到時回家去我陪著你去找他們索賠,看他們身上有幾張皮,我幫你一齊剝他們。任吉崗饒有自信地說著,叫我真的不要去找他們。我說,如果到了我們去他們公司索賠的地步,那就麻煩了,現今的人翻臉不認人,你有理說不清。我沒聽任吉崗的阻攔,甩開身走出旅館,徑直往畢程家去。

到了畢家一看,不僅不見申副總他們,也不見畢程。我到後院看,畢程的老婆崔愛英正在剖一條魚,她見到我板著一張臉沒和我打招呼。原先她這張好看的臉由於板著怒氣,其實也變得不那麽好看了。但我還是開口問她:畢程呢?怎麽連申副總他們也不見了?

你找畢程?崔愛英冷冷地反問我,畢程哪裏去難道還要向你請假?申副總他們是和你住在一起,由你負責看守,他們哪去了應該是我們問你才對。你問我,我問誰呀?……崔愛英給我當頭一棒,我啞在那裏像條一落魄狗從畢家退了出來。

10

我走回旅館。在門口時,我突然發現黃桂麗從旅館邊的那家煙雜店走了出來,她一手拿著兩包煙,一手撐著一把花雨傘,步履匆匆。由於她怕被雨水淋著,花傘撐得很低,故而沒看見我。我看見她人閃進對麵另一家也是私人開的小旅館。某種下意識驅使著我跟在她身後進了那家旅館。

我頓感恍惚,他們為什麽要躲到另一家旅館,為什麽要躲著我,卻讓一個是陪吃陪玩而且是最後到這裏的女流之輩的黃桂麗參與。很顯然,他們背地裏一定有什麽見不得人的計劃在悄悄進行著。難怪畢程要盡力甩開我,徹底割掉我這條尾巴。我有種被愚弄和被欺騙的感覺,我無法再忍受!於是,我衝進屋去,畢程和申副總三人及黃桂麗一見是我,都驚愣著看著我。畢程更是現出一臉慌張之色,好久才返過神來說,你跑到這裏來幹什麽?

誰規定我不能跑到這裏來的?我說。

這是人家的旅館。畢程頓了頓神說,我們是在另外一個地方商談另外一條生意上的事。

我看了看水產批發行的白老板一眼,說,畢程,你這話隻配去說給三歲的小孩子聽。

反正是與鹹鴨蛋的業務無關。畢程極力掩飾著他這見不得天日的勾當說。

我指著申副總說,他們可是我介紹和帶過來的。我是他們的第一介紹人。你讓他們說,我有沒有權過問與鹹鴨蛋這個業務有關的活動。我從兜裏拿出那份隨身帶的僑港公司合同的複印件,說,上麵有一條:雙方在執行本合同期限內,要誠信經營,不得有欺詐、隱瞞對方的行為。這可是他們公司洪總裁親手拿給我的。

申副總在複印件上掃過一眼,說,這是複印件,不是原件,對我沒有約束力。我出外在此,一切經營活動是由我說了算。我願意跟誰做和不願跟誰做,我有權力做出我的選擇。

我說,但我是根據你們僑港提供的這份合同出來為你們跑業務的,你們也是根據我這份提供的信息來到這裏,並且根據這份合同的母本再簽訂了一份子合同,而且這份子合同正在履行之中。你們怎能背著我另搞一套?

現在你這份複印件一文不值。申副總說。

一文不值!好!?——世上隻有你這種狼心狗肺的家夥——船過水無痕的人才會說出這種昧天良的話。我譴責申副總說,我介紹你們進了洞房,你們卻把媒人一腳甩開。

我怒不可遏!順手抓起靠近我身邊的一隻靠背椅向申副總擲了過去。申副總眼疾手快,閃開了。申副總這時也抓起茶幾上他們正在喝的茶杯向我扔了過來,被我閃過了,我又抓起一把掃帚向他掃了過去,這下,申副總沒能躲過,隻聽到他怒叫一聲:不好!人躲到畢程身後去了。這時,我把連日來在這兒所受的窩囊氣都化成了拚命三郎的拚勁,畢程見我見茶杯就砸,見牙缸就扔。他也抓起一隻煙灰缸朝我砸了過來,我躲閃不及,那煙灰缸砸在我手臂上。我的手臂頓時鮮血如注,鮮血把我徹底激怒了,我看見茶幾下有兩隻裝滿開水的熱水瓶,我顧不得手上的疼痛,揭開瓶蓋,一手一隻提在手上,左手一隻的開水朝畢程和申副總迅速潑去。刹那間,我聽見畢程和申副總發出了一陣鬼哭狼嚎般的慘叫,那淒厲的慘叫聲簡直能把這座平屋旅館的屋宇掀翻。屋裏的人也隨之驚叫起來,但就是沒有人敢靠近我,因為我手上另一隻冒著熱氣騰騰的熱水瓶似乎在向世人顯示著令人心驚肉跳的威懾力。常言說,軟的怕硬,硬的怕不要命。我敢說,此時誰敢靠近我,我就會把這一瓶開水撥向誰。不要命的你才來吧!我往日教書育人的書生斯文樣子已經**然無存,耳聽那種哇哇大叫猶如救命聲給了我一種少有過的快感。我怒吼著,咆哮著,像一頭發瘋的雄獅。我握著熱水瓶準備再開殺戒地向他們衝了過去,畢程和申副總及在座的人在一片驚叫聲中四處逃開,然後逃出屋外。這時隔壁幾位房客和旅館的主人,還有旅館周圍的群眾大抵是聽到了這裏的驚叫聲都趕到了這裏。

我揚起正流著鮮血的手臂憤怒地反駁他,畢程,你血口噴人——我忍住疼痛,當眾怒斥我怎樣介紹客商到這裏來,簽完合同後,畢程開始怎樣甩開我,又如何瞞著我躲到這裏和客商談生意,想另搞一套,恰好被我在這裏抓了現場……我的怒斥聲在小客廳裏回**,在所有圍觀者中引出一陣陣唏噓的同情之聲,接之,是一片嘩然。雖然如此,但大家也許囿於是鄰裏都不敢開口聲討畢程的這種背信棄義。後來,倒是店老板開口說話了:

老畢,算了吧,做生意做到這樣反目成仇,就沒有多大意思了。不管怎麽說,他也是你老婆家鄉來的客人,人家千裏來到我們這裏,我們理應以禮相待,哪能這樣對待人家。我們水鄉人曆來不欺生,不做背信棄義的事,不吃不明不白的錢。我要是知道你們是為了甩了人家才上我旅館來談生意的,我就不會答應你們上這裏來。

畢程臉紅耳赤起來,對著陸續聚來的圍觀者支吾其詞,最終,說了一句,我去叫派出所的人來。然後從圍觀人群中鑽了出去。

圍觀者見畢程走後,有人為我包紮手臂上的傷口。是外傷,無大礙。大家繼續問起我來。此時,我已不再照顧什麽麵顏了,我無所顧忌地向眾人和盤托出事情的真相。從圍觀群眾的譴責聲中,我發現畢程從我們老家潰敗回到這裏已有五六年了,但在本土本鄉人們的心目中形象並不好。人們對他最大的不滿是自從女兒去年找了個派出所警員的女婿,就開始忘乎所以,仗勢欺人,不時有欺負鄉人和鄰居的事發生。聽著人們對他的譴責,我耳邊記起了《紅樓夢》中那句“子係中山狼,得誌便猖狂”的警句。

就在我還在和圍觀者交談時,任吉崗匆匆趕了進來,他二話沒說,拉過我就往外走。到了外邊,任吉崗才說,何必呢?何必呢?當著這麽多看熱鬧的人說話,畢程和一家人以後還怎樣在這裏生活下去?

我說,他欺人太甚。我也是被逼無奈,才向大夥兒伸冤幾聲。

但說到底,他還是我們青佛縣的女婿,是在我們那兒出生長大。任吉崗歎了歎聲,說,你在這裏大鬧天宮,搞“反營”,讓畢程下不了台,對你對我都不好嘛。我們這次出門來,還不是為了能賺幾個錢。你這樣一鬧,我們這次的生意就真的徹底黃了。

到這種時候了,你還想著那鳥生意。我說,這鳥鹹鴨蛋的生意我不做了,我們回到旅館,把這次出來的賬算一算,然後,我就回去。

也隻能這樣了。任吉崗回答說。

你也不是什麽好東西。我說了她這樣一句。

她見我怒起臉來,拍著她的纓紅小口說:我怕了你,就當我這話沒說。我說,要不是你們今早沒背著我幾個人串通一氣,被我逮了個正著,也不會發生這樣的事。

黃桂麗極力辯解說,這事和我沒一點關係,我也不知道他們去那家旅館是要談生意。我問你,是誰告訴你我和畢程在那裏的?

我沒有告訴她,是我自己看到她出來賣香煙才跟了去的。我還沒有傻到這個地步。人有時是要給對方留下一點懸念,都說盡了,一切就沒有味道了。

我們在客廳坐了下來。

任吉崗轉對黃桂麗說,這生意在這裏已經無法做下去了,我們還是準備撤退吧。

為什麽?黃桂麗不解地說。

任吉崗指著我說,他已經準備走了。

你想發生了這麽大的事,驚動四鄰,我們還呆在這裏就是吃金吐銀,都沒有意思。

那我姐夫一行人去臨澤湖也是白去了。黃桂麗臉上現出一臉的不甘和沮喪。

當然。任吉崗說。等下,我打電話給你姐夫,告訴他這裏情況有變,這生意不做了,叫他幹脆從臨澤湖那兒返回老家去,就不要再來這個鬼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