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潛伏 1

聖彼得堡街上的積雪已開始融化,陽光照在涅瓦河上波光粼粼,這一次春天真正降臨在了這座城市。彼得走在這座與他名字相似的城市裏,感覺既熟悉又陌生。這是他熱愛的城市,也是他當初無悔離去的城市。聖彼得堡依然是那麽繁華,行走在街上的人依舊典雅,但他離開的時間太久了,已經不習慣帝都的繁華和典雅。

他走到涅瓦河畔,沮喪地望著河麵上來往的船隻。他沒想到十年來與公爵的第一次見麵竟然會不歡而散。那天他離開莫斯科後便直奔聖彼得堡,見到了巴布連科公爵,將近日發所發生的事詳細地向公爵匯報,公爵起初也大吃一驚,顯得很氣憤,但很快平靜下來。他遣人至內務部打聽關於陸雲起的確切消息,從莫斯科傳來的消息說聖母醫院的秘密通道在爆炸中已徹底坍塌,不可有生命存活,目前已停止了挖掘。彼得希望公爵將此事上報給沙皇陛下,就此追究亞曆山大先生的責任,誰知公爵拒絕了,並說:"事以至此,無法挽回,追究亞曆山大先生的責任又能怎麽樣?現在重要的是不能將真相透露給外界,威廉.陸的失蹤與內務部無關,與任何人都無關。"彼得難以接受這樣的態度,便與公爵爭執起來。公爵對他說:"你依然是那麽固執與我行我素,我以為過了這麽多年,你會成熟些,可是你太讓我失望。""對不起,我辜負了您的期望,也許我們應該生活在兩個世界中,我先回去了。"他收拾了東西,告辭離去。行走到火車站,買好了回家的車票,便在站台上等待。他也許不會再回到這座城市,以後這裏發生的一切都與他無關了。

開往莫斯科的列車拉響了汽笛,火車即將啟動,彼得趕緊穿過人群,跑到車門前。突然,他看見人群中有一黑衣女子一閃而過,雖然她戴著黑**罩,雖然與她隻有一麵之緣,他依然認出了那是葉蓮娜。

他對這個女人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所以記憶深刻。

似乎每個人都有過這樣奇怪的感覺,對於某個人或某件事,雖從未謀麵,卻有著記憶裏的熟悉。

他從車門口跳下,拔開喧鬧的人群往葉蓮娜方向走去。葉蓮娜提著一個小皮箱,麵容平靜。這時,開往莫斯科的列車啟動了,巨大的蒸汽立刻彌漫了整個車站,葉蓮娜在蒸汽彌漫的瞬間消失了,像是一個幻影。

列車開遠了,偌大的站台上隻剩下彼得一人,喧鬧和擁擠如過眼雲煙,消散殆盡。

葉蓮娜又重新出現了,那陸雲起呢?他倆是同時失蹤的。

想到這裏,彼得提著行李快速走出車站,招了一輛馬車疾速向公爵的府上奔去,到達公爵的府上時天色已黑。

對彼得的憤然離去,公爵還是很難過,他一言不發地坐在辦公桌前發呆。天黑了也沒有將燈點燃,窗外的**燈照進屋內,讓他內心更煩亂。抽完了數根雪茄,拿起桌上當年的全家福,才有少許的溫情在心中彌散開來。

門外響起了敲門聲,他答應著將燈打開,一仆人過來告訴他,彼得又回來了,說有急事求見。

彼得急匆匆進來,小聲對他說:"先生,我看見葉蓮娜了!在火車站。"公爵驚訝地問:"不是說她被炸死了嗎?你不會看錯吧?""不會的,我可以肯定。"

"她人現在哪去了?"

"不知道,她一眨眼就不見了。"

"你能肯定是她?你隻見過她一次。"

"一定是她。我總覺得不隻見過一次,以前也見過。""如果你看到的是她,那威廉.陸可能還活著,現在關鍵是趕緊找到葉蓮娜,你得馬上去找。"公爵說。

"但我真的不知道她的去向,或許你可找內務部或密探局的人幫忙搜尋。"彼得說。

"我現在就去!"公爵說著便舉起辦公桌前的電話機,撥通了亞曆山大先生辦公室的電話,可等了許久才有一位女士回電話說,亞曆山大先生已離開辦公室了。

亞曆山大先生從莫斯科回來後就很少與外界聯係,更不願接聽巴布連科公爵電話。陸雲起失蹤的事固然是個原因,但他心中還有更重要的事。據聖母醫院收集的資料表明,內務部有內奸,是他們向葉蓮娜透露消息,使茹科夫警官在莫斯科的活動布置被葉蓮娜所掌握。葉蓮娜在得知茹科夫要對她采取行動前先下手,並嫁禍給了陸雲起。就在茹科夫被害前夕,他布置在莫斯科的眼線也失蹤了,警官馬利克清理聖母醫院遺址時,發現了兩名被害警官的遺體。

至於誰是內務部的內奸,亞曆山大先生已有懷疑對象。

早在半年前,茹科夫與葉蓮娜結婚,內務部派出了一名警官前往莫斯科調查葉蓮娜的背景,很明顯這份調查報告有假,葉蓮娜的身份、背景、家庭人員結構從頭到尾都是虛構的,就算葉蓮娜再會演戲,難道從頭到尾就沒有一點疑問?

調查報告的署名是警官阿曆克斯。

那天,巴布連科公爵攜陸雲起前往莫斯科,隨他在火車站登車搜查的就是阿曆克斯。

當晚,葉蓮娜也迅速離開了聖彼得堡。據府上的女仆所說,深夜裏曾看見內務部的人,這個人可能就是阿曆克斯。

前往莫斯科的前夕,他已安排人對阿曆克斯進行監視。這次回來,所有收集的資料都顯示阿曆克斯在進行與他身份不符的活動。

除此之外,莫斯科現場收集的資料顯示,還有一個人被策反潛伏在內務部,這個人很可能有較老的資曆,在收買阿曆克斯的過程中發揮了重要的作用。根據在這期間的監視報告,常在阿曆克斯寓所出現的人中,有一位是內務部的高級警官,這人是阿曆克斯的叔父托洛斯基先生。按理說托洛斯基先生出現在阿曆克斯家沒有什麽不妥,但作為將阿曆克斯帶入內務部工作的托洛斯基先生理應受到懷疑。

夜深了,他沒有任何的睡意。托洛斯基先生,這位曾經的老軍人,參加過無數戰鬥,了解從維也納、柏林、倫敦、東京的所有臥底的工作情況,如果真是他,那後果真不堪設想。

同樣的深夜,中國公使館內,胡惟德心事重重。

李中堂一行人乘坐的"愛納斯脫西蒙"號已到達印度孟買港,李中堂遣人給陸雲起發了封電報,可陸雲起卻不知去向,生死未卜。胡惟德考慮了許久,才將電報拆開,電報是用英文發的,翻譯成中文,大致意思是:"半月後抵俄,今日忽感有事,心緒愈發雜亂,不知在俄情況可好,速回複。"此時已是淩晨,"愛納斯脫西蒙"號中午就將離開孟買,早上無論如何都要回複的。

一夜無眠,清晨時分他才提起筆,寫下寥寥數字:"一切尚好,大人叮囑,下官牢記在心,勿憂。陸字。"遣人前往電報局後,方才覺得困了,小息了一會兒,仍覺不妥,輾轉幾回便又起身。

由於茹科夫案,胡惟德與俄內務部關係鬧得很僵,但幾天前守在公使館外的士兵突然撤走了,讓他隱約感到事情有了轉機,便派出耳目到內務部去探聽消息。傳來的消息說,亞曆山大先生先生在莫斯科處理件大案,與茹科夫案有關,但陸雲起的事則沒人提起。

往內務部打了幾次電話,內務部都以各種理由搪塞過去,求見亞曆山大先生,他也不露麵。他決定親自去趟內務部。

第二天清晨,胡惟德到達內務部,登門求見亞曆山大先生。被助理擋在了門外,說是他還沒來辦公室。胡惟德想,現在雖還沒來上班但總會過來的,那就在門外等。

"我能在這稍坐一下嗎?"胡惟德說。

助理一時也沒法拒絕,畢竟是外交官登門求見,隻好點頭答應。胡惟德也不客氣,一屁股坐在會客室的沙發上看起了報紙。

胡惟德等了一上午不見亞曆山大先生,明白是故意在躲他,隻好走了。看來隻有求上天保佑陸雲起了。

走出大門,意外地與巴布連科公爵撞了滿懷,公爵也甚覺意外,熱情地與他握手、問好,並邀他一起去街對麵的咖啡館坐坐。

坐定後,公爵向胡惟德介紹道:"這位是我的助理,彼得。"胡惟德點頭向彼得打了招呼,公爵直奔主題問道:"陸先生還好嗎?他應該回來了吧?"胡惟德愣了下,答道:"據我所知,自茹科夫命案發生後,威廉去了您府上,這些天來他沒和您在一起嗎?""老實說,我也不知道陸先生的下落,但我可以告訴你陸先生沒事,隻是目前要找到他可能有些困難,必須先找到一個女人,就是茹科夫夫人--葉蓮娜。"公爵說。

"此話從何說起,與茹科夫夫人有什麽瓜葛?"胡惟德問道。

"這事一言難盡!"公爵轉過頭對彼得說,"彼得,你把葉蓮娜的事向胡先生說說。"彼得點了點頭,便將他所了解的情況向胡惟德解說,不過仍將陸雲起在聖母醫院的事隱瞞,隻是說陸雲起在追蹤葉蓮娜過程中失蹤了。葉蓮娜再次在聖彼得堡現身,找到葉蓮娜將是找到陸雲起的關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