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新科夫諾城。

經過海因、歐內斯特等人一年多的苦心教導,現在南十字軍的軍團長萊恩斯無論在武技還是在軍略方麵都有了長足的進步。在格鬥戰的能力上,雖然在麵對超強猛將費爾特斯亞的時候依然是屢戰屢敗,不過麵對比他大一歲的塔利亞斯王子奇立恩,萊恩斯有時候已經可以取勝了。在兵法上,海因的辛苦教導總算看到了成效——在最近的一次兵棋推演中,萊恩斯破天荒的第一次取得了勝利。當然,那是在海因先讓他兩個棋子的情況下。

“哈,哈,哈,我終於取勝了!我的十二個中隊對付你的十個中隊,終於攻下了你的堡壘,全勝!”

萊恩斯得意洋洋的站起身來,伸了一個大懶腰。

“啊,真是累死我了。海因,你的戰術也不過如此嘛。”

相較於萊恩斯的歡欣鼓舞,海因卻眉頭深鎖,長久的注視著棋盤。

“喂喂,海因,不要做出這副樣子。以前你每次都把我打的全軍覆沒,我也從來沒生過氣啊。”

“我沒有生氣!”

海因抬起頭來,目光炯炯的注視著萊恩斯。

“萊恩斯,你雖然取勝了,但你取勝的方式卻很有問題。”

“贏了就是贏了,海因你就不必再找理由了吧。以前我輸了可從來沒這樣沮喪過。”

萊恩斯不無得意的說道,他還沒有從勝過海因的巨大喜悅中清醒過來。

“我說過我沒有生氣!也沒沮喪!更不是找理由推托!”

海因猛地拍了一下桌子,又一次展現出了他平日裏深藏不露的威嚴,終於把年輕的南十字軍軍團長鎮住了。

“萊恩斯,當初我在教你作兵棋推演的時候就說過,兵棋推演是盡量模擬實戰中的情況,但它畢竟隻是紙上談兵,和實際情況還是有差別的。而且,有時候在兵棋推演中成功的一些戰術在實際中是不能應用的,盡管這些戰術看起來很好。”

海因的手指指著地圖上一個紅色的棋子,那代表萊恩斯麾下的一個中隊。

“你是怎麽利用這支兵力的?”

“啊哈,這可是我的得意之作。”

萊恩斯得意洋洋的笑著:

“利用這一支已經失去戰鬥力的殘兵吸引住你的主力,其餘部隊趁虛進攻你的主城,後來你雖然把這支部隊全滅了,我卻已經攻下了你的老巢……這戰術可完全是我自己想出來的!”

“夠了!”

海因重重的一聲斷喝,打斷了萊恩斯得意洋洋的自吹自擂。

“萊恩斯,你可知道你這樣的決定意味著什麽嗎?也就是說在你的計劃中就已經把這整整一個中隊的士卒全都犧牲掉了!當然,在這裏你所看到的隻是一個棋子和若幹數字而已。但是,兵棋推演是模擬實戰情況而設置的,如果你認為這種戰術實用,那你將來在真正的戰爭中就會犯下不可彌補的錯誤!”

海因聲色俱厲,以前他還從來沒有這麽生氣過:

“身為軍團長,應該看重每一個士兵的生命,如果是在戰鬥中被殺死或是因為自己的能力不足而導致兵力損失倒也罷了,但如果自作聰明,一開始就打算用犧牲一部分士兵的方式來取得勝利,這樣的指揮官是決不能得到士兵信賴的!萊恩斯,如果你不能認識到這一點,你就沒有資格成為指揮大軍的統帥!”

萊恩斯滿臉都泛起了紅色,以前不管遇到什麽事,不管有沒有道理他總愛與海因抬杠,但是這一次,萊恩斯卻老老實實的閉著嘴,不再與海因辯論了——他很清楚眼下的海因正是怒火中燒,決不能再招惹他。看到萊恩斯難得的這麽老實,海因的語氣也和緩了一些。

“萊恩斯,我想你以前也注意到了,我每次在和你下兵棋的時候,對於傷亡慘重失去戰鬥力的殘子總是小心的將它們調回來補給,有時候為了保護這些殘子甚至要犧牲更多的兵力。你不止一次的因此嘲笑過我,但你有沒有想過,這些棋子在我的心目中並非僅僅是紙上的一兩個數字,而代表了麾下的士兵們,活生生的士兵啊!對於為了取得勝利而勇鬥的士兵們,難道在他們失去戰鬥力以後就要當作無用的垃圾處理掉嗎!”

“對不起,海因,我做錯了。”

無可奈何的萊恩斯隻得紅著臉道歉,這可是他以往從來沒有做過的!海因這時候也逐漸平息了憤怒,輕輕的搖著頭:

“算了,也沒有必要道歉。幾乎每一個初次接觸兵棋推演的人都會犯這樣的錯誤。有些人能夠及時醒悟,但也有些人從此就會走上了為達目的而不惜手段的岐路,我不希望你成為這樣的人。萊恩斯,身為武將,愛惜每一個部下的生命是基本的素質,士兵們把生命托付給你,是希望你率領他們打勝仗的,他們決不會容忍你把他們當作工具消耗,如果你這樣做了,將會失去軍心的。”

“是,海因,我明白了。”

萊恩斯心誠悅服的回答。海因滿意的點點頭:

“很好,那麽我們繼續吧。這一次我讓你一個棋子,你用十一個中隊進攻我的十個中隊,地形依然是平原……”

兩人坐下又重新開始了一局,不過這一次他們的較量還沒開始就中斷了——費爾特斯亞風風火火的跑了進來。

“喂,萊恩斯,海因,大消息啊!獸人族和帝國議和了!”

“什麽?!”

海因聽到這消息突然站了起來,滿臉是驚慌失措的樣子。他站起來的時候胳膊甚至碰翻了裝棋子的盒子。萊恩斯滿臉詫異的看著他——以前他可從來沒有看見過海因這樣失態的。

“沒必要這麽緊張吧,海因。帝國與獸人族議和關我們什麽事呢。”

海因的臉色由青變紅,又由紅變紫,終於大聲咆哮起來:

“萊恩斯!難道你不會用腦子的嗎!帝國的總兵力要遠遠勝過我們,他們之所以在攻下了聖佛朗西斯城之後進展緩慢,就是因為必須把大量兵力放在北方邊境防備獸人族的緣故。況且卡奧斯帝國與獸人族是世仇,如今,他們竟然願意放棄這世代的仇怨而與獸人族議和,你說他們是什麽目的!”

“他們要騰出兵力來進攻我們?”萊恩斯站起來不能置信的說道。“竟然與獸人族講和來進攻同為人類的我們,這未免也太……”

“是啊,帝國的皇帝竟然能下這種決心,很有魄力呢。”

海因很不高興的說道。帝國與獸人族議和的消息徹底打亂了他的計劃,以前他擬定的所有作戰計劃都是針對帝國軍有後顧之憂,無法一次投入全部兵力這個大前提來假設的。如今他不得不把帝國所有的兵力,甚至獸人族可能的援軍都估算進去了,這樣一來南十字軍承受的壓力未免太大了。而且,費爾特斯亞帶來的令他吃驚的消息還不止這些。

“還有大新聞呢。獸人族攻占了卡奧斯帝國的一處要塞瑪爾斯堡,可他們雙方並沒有由此而打起來,帝國居然承認了獸人族對瑪爾斯堡的所有權。”

“瑪爾斯堡原本是獸人族在大陸上的苦心經營的最後一處堅強堡壘,經過多年的建築才完成。總有一些不為人知的秘密通道之類,現在冰龍海騎士團實力大減,鐵甲騎士團又喪失了戰鬥力,獸人族抓住這個機會反攻也在情理之中。不過,卡奧斯的皇帝居然能忍受這樣的恥辱而與獸人族議和,可見他進攻我們的決心有多大了。”

海因依然滿腦子記掛著帝國進攻的危機。不過費爾特斯亞緊接著又給了他一個意料之外的消息:

“最不可思議的消息是這個——獸人族在攻下了瑪爾斯堡以後並沒有再把它當作軍事要塞經營。他們的王子比斯諾宣布,瑪爾斯堡將作為與人類的貿易與交流都市存在,所有人類的商人,隻要不攜帶武器都可以到那裏去與獸人族進行貿易。他們保證在瑪爾斯堡內所有人類商人的安全!”

海因與萊恩斯全都傻了眼,他們兩個麵麵相覷:

“有這種事情?那個獸人族的王子發瘋了?”

“聽說很多地獄之島上的獸人族長老也都這麽認為。”

費爾特斯亞一本正經的回答。這時候萊恩斯插口了:

“話雖如此,可是有商人敢到那種地方去嗎?”

“麻煩就在這裏了。地獄之島上的皮毛、寶石和稀有藥材都是很誘人的東西,而獸人們喜歡的精美絲綢、刀劍和手工藝品在大陸上又並不稀奇,如果與他們貿易成功將獲得巨大的利益。商人議會的全體成員正在為此聚集在議事廳裏商量呢。歐內斯特老師建議你們也去聽一聽。”

“原來是來通知我們開會的,怎麽不早說!”

說著,海因急匆匆的向新科夫諾城的市政廳議事大廳跑去,萊恩斯也緊隨其後。

“怎麽樣,海因,你認為他們會去冒險嗎?”

“對於商人來說,利益代表了一切,我正是想阻止他們做這樣的冒險。”

海因展現出少見的飛毛腿一路飛奔。不過,他還是晚了一步,當他趕到市政廳的時候,所有的商人都已經做出了決定:

“海因主教,您來的正好,我們剛剛決定全體出發到瑪爾斯堡去與獸人族進行貿易,想請您暫時代理新科夫諾城的內政工作。”

代表所有的商人,斐蘭德男爵正式向海因提出了要求。海因再一次的目瞪口呆——雖然他事先料想到商人們會為了利益去冒險,但絕對想不到他們竟然會不顧被一網打盡的危險集體出發!

“你們瘋了嗎?如果獸人族不守信用而殺了你們,我們新科夫諾城的財政支柱可就一下子全垮掉啦!”

“關於這一點倒不用擔心,獸人族非常講信用,他們的諾言絕對是可以信任的。”

“可是那也太冒險了!你們十二個商人涉及了科夫諾地區所有商品的貿易,如果你們被一網打盡,科夫諾在整個大陸上的貿易地位立刻就不保了!”

海因的顧慮是很實際的,不過,新科夫諾城的商人們考慮的比他更實際。

“確實如此,海因主教。”

代表眾人的商人議會團長斐蘭德深深的點著頭:

“正是因為我們這些人的商品幾乎包括了所有的種類,才可以一次滿足獸人族的全部要求。您大約還不知道,前些日子隸屬於米蘭的商隊,還有一些獨立商團隊都已經出發了。我們得到消息就已經遲了一步,再加上米蘭的地理位置比我們距離瑪爾斯堡近得多,我們吃大虧了!不過,出於謹慎的考慮,米蘭人派出的商隊規模並不大,隻是試探性的。其他的小獨立商團也運不了多少貨物,所以我們才決定來一次大規模的貿易。佛利爾男爵將貢獻出所有的商船隊,我們一次性就把所有的貨物都運過去,這樣就可以在短時間內掏空獸人族的倉庫,就算米蘭人再運東西過去,獸人族也沒有商品和他們交換了。至於危險,海因主教,商人本就是為了利益而冒險的,這與你們南十字軍為了國家而戰鬥是一樣的。新科夫諾城並非沒有其他商人,如果我們死了立即會有新的商人議會被選出,而且我們計算過了,獸人族背信的可能性很小,您不必過於擔心。”

說的有情有理,就連海因也找不出反對的理由。一轉頭,他看到了一個肥胖的身影。

“難道……佛利爾男爵也一起去嗎?”

海因看著商人隊列中那碩大無比的肥胖身軀,不能置信的問道——佛利爾以前可是從來不親自出動的。他總是習慣於把事情交給他的管家,以前是普立克提督,現在換成了一個叫夏洛克的矮個兒男人。

“我……也會……親自去。”

很難得的,佛利爾男爵用語言而不是眨眼回答了海因的提問,這也說明了他的決心。海因無奈的搖搖頭,突然又想起了一件事:

“等一等……紀千老先生呢?他的傷勢還沒好去不成的!”

“有人代表他。”

斐蘭德朝著人群中指了指。

“誰?紀夕小姐嗎?難道是……”

海因的臉色又一次發青——他看見奇立恩居然也站在商人的隊伍中。因為身上換了一件商人的袍子,又蓄意的躲在人群中,海因剛才居然沒看到。

“是我,海因。你不必擔心,瑪爾斯堡距離我的祖國塔利亞斯並不太遠,對我來說那裏算不上天涯海角。”

奇立恩很努力的試圖說服海因,不過南十字軍的軍師當然不會允許塔利亞斯國的王子去做這樣的冒險:

“啊,奇立恩少爺,看來你和商人議會的關係不錯嘛,居然被允許參加這種會議,還同意你去瑪爾斯堡冒險——別做夢了!萊恩斯,費爾特斯亞,去把他拉出來!”

海因怒氣衝衝的下達了命令,萊恩斯和費爾特斯亞立即朝奇立恩跑了過去。不過,擠到奇立恩的身邊以後,他們並沒有對奇立恩下手,而是很有默契的站在了他的身旁。

“嘿嘿,海因,你就讓他去吧。另外,我們三個講好是要一生一世互相守護的,所以,我和萊恩斯也可以……”

費爾特斯亞嬉皮笑臉的說道,不過他的要求立即被另一個低沉的聲音拒絕了。

“你們兩個不能去,奇立恩,你也一樣。要清楚你們自己的身份,更要了解你們肩上擔負的責任!”

老將軍歐內斯特早就在大廳裏了,但剛才一直默不作聲,直到現在才做出了決定性的發言。老師的決定當然是不可違抗的,奇立恩有些失望的低著頭:

“可是老師,紀家的瓷器和絲織物是最被獸人族喜歡的貨物,如果這一次不一起去,會喪失大好機會的……”

“讓普立克提督代替紀老先生去,把海船中隊的所有船隻也派出去——普立克以前是佛利爾男爵的管家,他的經營能力和武藝都不會比你差,手下又有整整一個中隊的人力資源,決不會讓紀家吃虧的,這樣你就可以放心了吧!”

海因立即提出了解決方法,一番話封死了奇立恩的所有籍口。歐內斯特點了點頭,揮揮手示意三個人跟他走,南十字軍的三位年輕勇士隻得跟著老師離開了議事廳,等到了沒有外人的地方,歐內斯特又回過頭來開始從正麵勸說:

“萊恩斯,費爾特斯亞,奇立恩,我並不是反對你們出去遊曆。這半年來你們也應該知道了,如果是有助於你們成長的事情我決不會反對的,不過,這一次太冒險了。正象我剛才說過的,你們三個要清楚自己的身份!要是被獸人族知道了塔利亞斯和阿古利亞的王子自投羅網來了,他們本來沒有的野心的也會被激發出來,那時候你們反而連累了其他商人。而如果你們出了事,又將會引起大陸各國間的爭端!”

老將軍的勸阻終於使得原本躍躍欲試的三個年輕人打消了去瑪爾斯堡的念頭。這時海因急匆匆的趕了過來:

“歐內斯特大人,您認為放他們去真的合適嗎?畢竟是在和獸人族打交道,以前誰都不了解他們。”

“不必過於擔心,海因。”

老將微笑著回答:

“以前與梅菲斯交往的時候也曾與獸人族打過交道,他們確實殘忍而剽悍,但有一點品質是人類沒有的,那就是誠實和守信,答應過的事情決不會反悔。而且這一趟如果成功確實可以獲得巨大的利益。海因,科夫諾以商人為主,我們必須考慮到他們的利益。”

“不錯,所以我才決定讓普立克提督跟去。可是,我總認為……”

“相信我,海因,憑我的經驗還能夠看得出什麽是危險,什麽是機會。讓普立克提督跟過去確實是個好主意,既可以體現我們南十字軍對這次行動的支持態度又能夠觀察瑪爾斯堡的情況。不過,海因,有一件事也許你應該注意——帝國既然與獸人族停戰了,他們就沒有了後顧之憂……”

“我明白,歐內斯特大人,這正是我目前最傷腦筋的。”

海因深深的歎著氣。

“我已經寫信去向某個能力比我強的人請教了,對於這件事情,我也沒什麽把握。”

“是嗎?能力比你強的人?”

歐內斯特臉上顯出了然的笑容。

“當今天下能力強過你的人可不多啊,而能夠讓你坦然承認的,隻有一個人了……”

就連南方的新科夫諾城都得到了帝國與獸人族議和的消息,處在帝國與科夫諾中間位置的聖佛朗西斯城得到消息當然更快一些了。對於青龍騎士來說,這是個好消息。

“陛下決定與獸人族和解嗎?很好啊,這種無意義的戰爭早就可以終止了。”

當青龍騎士雷昂從副官柯利亞特的口中聽到這樣的消息時,他的第一個反應就是高興。不過,隨後又皺起了眉頭:

“陛下不惜與獸人族締結和約,難道是想集中兵力於大陸南方?”

“好極了,這樣一來無論是林斯塔或是科夫諾我們都可以輕易攻下了。”

副官柯利亞特興高采烈的說道。但雷昂的臉色卻逐漸難看起來:

“你真的這麽想嗎?柯利亞特。與獸人族停戰,卻把劍指向同類,陛下將因此承擔汙名啊!”

柯利亞特臉上的笑容一下子僵住了:

“這……下官倒沒考慮這麽多。”

雷昂站起來。開始在房間內來回踱步。

“柯利亞特,皇帝陛下想要統一大陸的心情我是可以理解的。但是,如果采用這種手段,恐怕會帶影響陛下的聲譽啊——你怎麽看?”

“下官以為目前沒有必要計較這些,我們和南方諸國的戰爭早就在進行了,並不是剛剛挑起。結束一邊的戰端,避免兩線作戰,這也是正統的兵法理論。”

“話是不錯,可是……與獸人族都能夠講和,卻執著於同類之間的殘殺,無論怎樣用兵法辯解,終究也會被人詬病的——也許我應該給陛下寫信。”

“阻止陛下再次出兵麽?大人,眼下正是出兵的良機,下官以為不必為這種理由裹足不前。”

雷昂長長的歎了一口氣——他確實很難決定。

“或者,聽一聽克勞德主教的意見吧?”

“又是他?大人,這種事情向他詢問恐怕不合適吧。”

“確實,進攻索菲亞殘餘領土的事情……克勞德主教也很難回答的。”

雷昂抬起頭呆呆的看著天花板,陷入了冥思苦想。

“如果克勞德主教知道了這消息,他會怎麽判斷呢……”

“帝國皇帝與獸人族議和,必定有再次南下的意圖。但是,剛剛同獸人族和談之後立即挑起南方戰火,就算以皇帝法蘭的魄力也很難承受住國內將兵及民眾的抱怨。相對於此,宰相夫利斯在提議皇帝同獸人族議和的同時必定已經擬定好了對策,那就是故意示弱,誘使科夫諾或是林斯塔任一處的索菲亞人主動進攻。這樣一來,就可以把挑起戰端的的責任轉嫁到索菲亞人頭上,名正言順的發動二次征討。因此,若要避免帝國的全麵進攻,就必須小心謹慎的應對任何挑釁,在沒有萬全準備之前,不能輕易發動戰亂……”

“克勞德主教,有一個好消息!”

聽到青龍騎士雷昂的聲音在門外響起,正忙著在白絹上寫字的克勞德連忙將白絹藏到桌子裏。不過他大可不必如此慌亂——青龍騎士雷昂是個有禮貌的紳士,進門以前一定會先敲門,等克勞德同意之後才進來。

“主教大人,相信您也聽說了,皇帝陛下不久前與獸人族講和了。”

雷昂開門見山——他毫不懷疑克勞德的消息網。

“啊,略有所聞。”

克勞德還是那副淡淡的神情,不過雷昂並不介意:

“您也許會擔心帝國將趁機進攻南方諸國吧——現在沒有了後顧之憂,帝國就可以調動全部大軍了。”

雷昂毫無顧忌的在克勞德麵前談論這件事,因為對他來說,這個麻煩已經解決了。

“不過您現在不必擔心了,皇帝陛下剛剛給我送來一道喻令,要我保持目前的平靜局麵,不得擅自開啟戰端。”

說著,雷昂把這封蓋著帝國皇帝印章的書信遞給克勞德,克勞德開始的時候還在猶豫,但後來在雷昂的鼓勵之下也就接過書信看了起來。過了片刻,克勞德臉上情不自禁的浮現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自得神色來。不過,一注意到雷昂正在好奇的看著他,克勞德又趕緊板起了臉。

“啊,要大人停止對索菲亞人的敵對行動,恐怕有些多餘了——附近的領主都已經投降,帝國已經確立了對索菲亞的統治權。”

“科夫諾地區還在索菲亞人的手中。”

“科夫諾那邊隻有一些商人而已,而且早年在諾蘭德夫王統治的時候他們就是半獨立的。統治者是卡奧斯還是索菲亞對他們來說是一樣的。遲早,他們會送來一張投降書,然後多半會要求享有同以前一樣的自治權,當然同意與否就要看大人的意見了。所以您不必擔心。”

雷昂驚異的看著克勞德——這還是他第一次聽克勞德正麵談論關於索菲亞殘餘領土的事情。不過這讓雷昂很高興——老頭兒終於肯為他在這一方麵出謀劃策了。

“但是主教大人您看,陛下要我停止所有的軍備事務,甚至規定我軍的巡邏兵往南不得越過大天使要塞,往西不能渡過裏納蘇爾河,這也未免有些過份了。”

克勞德微微一笑,雷昂的抱怨他完全可以理解——這一定是宰相夫利斯提出的建議,目地當然是故意對索菲亞人示弱了。不過,對於雷昂,他卻給了另一種建議:

“這些地域的歸屬不明,若是強行進入想必會引起爭端,既然現在陛下有令,大人正好照辦。”

雷昂得意的看著克勞德——他原來就猜想到克勞德會支持這決定,所以才跑來通報消息的。現在,克勞德的反應正和他的預料一樣,雷昂認為自己已經摸到這位索菲亞第一智者的脾氣了。

“那麽,我告辭了。”

默默的,克勞德看著雷昂得意洋洋的離去,臉上也浮現出一絲得意的笑容——讓青龍騎士認為自己已經被完全猜透了,這也是克勞德做出這樣回答的目的之一。

等到雷昂離去以後,克勞德從桌肚裏把那幅已經寫滿了字的白絹取出,又添加了一些內容後便站起身來,打開了桌旁的窗戶,外麵是滿天繁星。克勞德伸手從窗外的籠子裏捉出一隻鴿子,把白絹卷成的小卷纏繞在鴿子腿上。

“是個適合於飛行的天氣哪,去吧。”

克勞德鬆手放鴿子飛上天空,看著它逐漸化作一個白點,消失在南方的天際中。

“真是傷腦筋啊,很快又要打仗了!”

萊恩斯一邊走一邊很不樂意的低聲嘟噥。老將軍歐內斯特,費爾特斯亞和奇立恩三人也滿懷心事的走在他身邊。跟在他們後麵的還有艾爾夫、貝利克安等南十字軍的陸軍將官。每個人的臉色都不好看。

他們剛剛送走了躊躇滿誌的商船隊,這一次的商船大隊可算是規模空前,新科夫諾城的十二位商人議會代表幾乎全部出動了,佛利爾家族的全部船隊和南十字軍僅有的一個海船中隊也被派出去了,船上載滿了獸人族喜歡的貨物——斐蘭德預計船隊還會載滿金幣和寶石,皮毛回來。不過萊恩斯等人考慮更多的則是帝國即將再次進攻的危險。

“海因呢?”

費爾特斯亞沒頭沒腦的問了一句。

“這幾天一直待在書房裏研究對策,看來十幾天內是出不來了——再像這樣考慮下去,我看他遲早是要發瘋的。”

萊恩斯有些緊張的回答道,但費爾特斯亞突然拍了拍他的肩膀:

“當麵撒謊,那不是海因嗎。”

果然,科夫諾的主教,南十字軍的軍師海因正滿麵春風的走過來,肩頭上停著一隻白鴿,臉上完全沒有了這幾天來一直掛在臉上的沮喪神情。

“嗨,諸位好。”

隔的老遠,海因居然主動向他們打招呼。這讓萊恩斯萬分詫異:

“怎麽,海因,想出防備帝國軍入侵的對策了?”

“不用再防備了,帝國軍不會入侵。”

海因笑眯眯的回答,接著就對站在原地目瞪口呆的所有南十字軍將官下命令:

“大家聽著,從今天起,你們的巡邏部隊決不允許穿過‘大魚之脊背’山道,如果遇到帝國軍也不準出戰,隻能逃跑。”

“這算什麽!”

費爾特斯亞第一個跳起來——他恐怕是在場所有人中唯一盼望戰爭的。不過他的暴躁舉動被老將軍歐內斯特製止了,老將眼中呈現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避免向帝國軍挑釁麽?”

“對極了,隻要我們不主動出手,帝國軍暫時不會胡亂行動。啊,對不起,我得去看看大聖堂的建築進度如何了。”

說著,海因很輕鬆的哼著小調離開了。萊恩斯突然冒冒失失的叫了起來:

“我能理解你的想法了,可若是阿斯爾那邊先動手怎麽辦?”

海因笑著回過頭來:

“那位克瑞斯殿下,相信他的考量吧。”

“那我們什麽時候出兵回到聖佛朗西斯城?”

萊恩斯又問道,海因笑了笑:

“這……恐怕短時期內做不到了。”

“可是你這麽有把握帝國軍不會主動進攻嗎?”

萊恩斯又叫道,但沒有再得到回答——海因已經施施然的離開了。

林斯塔,凱亞斯城。

“青龍騎士團停止了武備工作?”

克瑞斯唇邊帶著一絲冷笑,看著眼前的一份報告書。

“是的,克瑞斯殿下,帝國軍不知為何鬆懈了武備,斥侯部隊的數量也大大減少,行動範圍也不再超出裏納蘇爾河與大天使要塞的範圍。”

傑克佛裏特全副鎧甲的站在克瑞斯麵前,腰杆挺的筆直。自從上一次克瑞斯向他表露過自己的抱負之後,傑克佛裏特對他的尊敬更為增加。

“新科夫諾城那邊有什麽動作?”

“他們也收縮了警戒範圍,另外,近來新科夫諾城在大舉修建大聖堂,聽說前不久還送了一大批商人前往瑪爾斯堡貿易。”

“全力發展內政嗎?看來他們想要搶在我們前頭反攻呢。”

克瑞斯淡淡的笑著,舉起盛著葡萄酒的酒杯,淺淺的喝了一口。傑克佛裏特顯然很為這樣的消息高興,樂滋滋的說道:

“原先我們還擔心帝國會大舉進攻,現在看起來,他們確實象外麵所傳說的那樣:想要一段時期的和平了——無論對北方的獸人族或是南方諸國都一樣。這樣,殿下,我們就有充足的時間做準備,相信不久以後,我們就能夠踏上奪回王都的征途了。”

“奪回王都?”

克瑞斯搖了搖頭:

“恐怕近幾年內不可能了,傑克佛裏特。小鳥想要一飛衝天固然很好,可若是在翅膀沒長全以前就離開鳥巢,恐怕隻會落得個摔死的下場吧。”

“您的意思是說……”

克瑞斯的聲音變得頗為低沉:

“傑克佛裏特將軍,帝國皇帝決不象外麵所傳說的那樣喜好和平,與獸人族議和不過是為了大舉南侵的手段而已,至於聖佛朗西斯城的青龍騎士團鬆懈武備,相信正是誘使我們出兵的伎倆。傑克佛裏特將軍,傳下令喻,任何部隊都不允許渡過裏納蘇爾河一步。通知蘇爾雅城的麥爾考斯利將軍,他的部隊也要遵守這命令。”

“麥爾考斯利侯爵不會遵從我們的命令吧。”

傑克佛裏特謹慎的回答道,克瑞斯微微一笑,說道:

“那就告訴他,如果不這麽做就會招來帝國大軍的征討!相信這一條一定會讓他乖乖照辦了。”

“遵命,殿下。”

傑克佛裏特轉身走出了書房,克瑞斯獨自一人低聲的笑著:

“想要讓我們給你出兵的借口?卡奧斯的皇帝法蘭,你未免太小看你的對手了。就連那個修道士海因都沒有上當,我怎麽會中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