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舞之城,皇宮。

宰相夫利斯一個人急匆匆的走在通往會議室的走廊上,現在已經是大陸曆597年的最後一個月了,天舞之城中又接連下了幾場大雪,令人想起去年年末的寒冷。說來也奇怪,大陸曆597年,似乎是在不經意間過去的。去年這個時候夫利斯正在為赤龍重裝兵團和得意門生凱勒爾擔憂,那似乎就是昨天發生過的事情,但竟然已經過去整整一年了。也許正象諺語中所說——最平淡無奇和過的最快的歲月莫過於和平的歲月了。雖然這一年中多多少少有些局部的戰爭,但大的爭端總算停止了。最重要的,人類與獸人族之間持續千年以上的互相爭鬥也暫時停止了,這給人們又帶來了許多希望。

不過,夫利斯的臉上很快又泛起了苦笑,他想起了即將麵對的事情。雖然皇帝召他入宮時並沒有說明是什麽事,但憑著與皇帝法蘭共事多年來對他的了解,夫利斯也能大致猜出事情的原委。果然,一進入到會議室的大門,夫利斯就聽到的皇帝的咆哮聲:

“夫利斯卿,朕最信任的大臣,這一次竟然判斷失誤了嗎!”

皇帝法蘭怒氣衝衝的走到帝國宰相的麵前,幾乎撞到了夫利斯的鼻子。

“卿當初要朕同意與獸人族議和,無非是為了積蓄兵力進攻南方諸國,特別是為了討伐索菲亞的餘黨。然而,卿卻主張朕耐心等待,等索菲亞人先動手反攻之後再調集大軍將之一舉**平,這樣可以避免朝臣和平民的非議。這可是卿的提議,卿沒有忘記吧。”

“微臣時刻謹記。而且也正是照這樣做的——現在帝國本土的各軍團都在做充分準備,以求在將來的大戰中一戰功成。”

“可是朕已經等了三個月了,而那些索菲亞人卻毫無動靜!他們甚至連斥侯兵都不往青龍騎士團的領地中派!我們用什麽借口進攻?”

皇帝怒氣衝衝的叫道——卡奧斯帝國的曆代皇帝都好戰,皇帝法蘭更是如此。

宰相夫利斯微微一笑:

“陛下,對於這件事,您大可不必擔心。盡管耐心等待就是,索菲亞的王都聖佛朗西斯城在我們的手中,除非那些索菲亞人甘心讓索菲亞王國就此湮滅,否則他們一定會設法奪回王都的。”

“耐心等待!朕已經耐心等待了三個月,賢卿還要朕等多久!三年?五年?還是十年二十年!”

皇帝又在高聲咆哮,不過,夫利斯現在一點都不害怕,反而有些欣慰——現在的皇帝法蘭似乎又回到當初那個性格直爽而暴躁的親王了。當年夫利斯應付他的咆哮也多得很了,並不在乎。

“陛下,即使等上十年二十年,聖佛朗西斯城仍然是帝國的領地,而且在青龍騎士雷昂將軍的統治下隻會越來越恭順——聽說雷昂將軍與當地居民的關係處的相當好,當地居民已經逐漸淡忘了以前作為索菲亞王都的事實。然而,對於那些妄圖恢複索菲亞的餘黨來說,時間拖得越久,對他們就越不利——陛下不要忘了,眼下索菲亞的王太子是寄住在林斯塔的。當初因為鐵甲騎士團的入侵,林斯塔王國才與索菲亞人一起聯手作戰,雖說有姻親關係,但如果長期居住,也一樣會帶來不便吧。遲早,林斯塔人會厭煩了索菲亞人的寄居,那時候索菲亞人可就無處安身了。他們要麽孤注一擲的進攻我們自取滅亡,要麽在大陸各國流浪慢慢的消亡,反正現在隻是苟延殘喘而已,陛下不必擔心。”

“那麽新科夫諾城的南十字軍呢?聽說他們最近還和當地的商人聯手去瑪爾斯堡進行貿易,狠狠的大賺了一票。米蘭大公阿爾伯特被氣壞了,甚至請求朕下令攻擊他們的商船隊。”

“攻擊商人是絕不可以的,陛下,那樣做我們卡奧斯帝國境內就再也看不到一個自由商人了——我們不能處處都依賴米蘭。現在由於擊退了赤龍重裝兵團和海賊的關係,南十字軍和科夫諾商人的關係還算良好。不過,陛下您也知道,供養一支軍團的花費是何等巨大。當初科夫諾商人舍得拿出錢來,無非是因為麵臨著我們帝國入侵的危機罷了。如今我們逐步鬆懈了對南方的威脅,科夫諾商人們的錢袋是否願意再為南十字軍打開就很難說了,一旦麵臨財力緊張的狀況,南十字軍和科夫諾商人的關係就會進入惡性循環——越是不給越缺錢,越是要錢就越不給。很快,他們之間的聯盟就會麵臨解體或是火並的危機了。然後南十字軍麵臨的選擇和索菲亞王太子的也就一樣了。”

夫利斯神情自若的為皇帝分析情況,終於讓法蘭臉上的怒容逐漸消失了。

“嗯,也有道理——那麽以賢卿之見,等到這樣的條件大約需要多久?”

“大約三到四年,這還要視具體情況而定。”

夫利斯說出了一個大致的時間,皇帝的臉色又陰沉下來:

“三到四年!這麽長的時間?豈不是讓那些索菲亞人有了充分的準備!”

夫利斯微笑點頭:

“正是,陛下。卡奧斯帝國的武力強悍天下皆知,他們若準備不足當然不會貿然挑起戰爭。但不管他們準備多久,他們都不可能達到帝國的目前的武力水準。而且,這幾年我們也不會虛度時光,各軍團近兩年來兩麵作戰,傷亡都不算小,正好借此機會好好的休整補充,而且對於民眾還可以大肆宣揚陛下休兵止戰的仁愛之心。過了幾年,等到卡奧斯和大陸各國的民眾都習慣了和平生活之後,索菲亞人的反攻當然會被視做攪亂秩序的無恥行徑而遭到一致討伐的。那時候師出有名,將士們自當奮力死戰,帝國的霸業也就指日可待了。”

宰相夫利斯果然無愧於帝國第一辯才之士,一番話說的皇帝法蘭由怒轉喜,後來竟然哈哈大笑起來:

“妙,妙極了!賢卿果然無愧於我帝國的第一智者。很好,既然時間和形勢都對我們有利,那麽就照賢卿的意思辦!”

“是,那麽微臣告退。”

宰相夫利斯行禮後退出會議室。走出室外,看這滿地的白雪,夫利斯禁不住陷入冥想:

“過個三四年,局勢真的會象我預料的那麽順利嗎……不過……他們應該是敵不過青龍騎士團的。而且那邊還有克勞德那隻老狐狸……但是……他到底是站在哪一邊的呢……”

宰相夫利斯很清楚青龍騎士雷昂的實力,因此他也毫不懷疑雷昂有能力單獨守住聖佛朗西斯城。如果以雷昂的武力再加上克勞德的智力,那麽聖佛朗西斯城絕對可以稱得上是萬無一失的,然而,如果這兩個人互相……青龍騎士雷昂雖然武藝出眾而又敏銳機警,但他能否對付得了老謀深算的克勞德?夫利斯心中可是一點都沒底。

“克瑞斯殿下,林斯塔的內政大臣兼掌璽官弗姆斯頓侯爵求見。”

擔任日常警戒工作的拜倫貝克向克瑞斯報告道。按理說拜倫貝克是索菲亞的將官,遇事應該先向阿斯爾報告才對,不過人人都知道凱亞斯城的實際控製者是克瑞斯,所以講究實際的拜倫貝克幹脆把這些虛禮省了。

“弗姆斯頓侯爵?”

克瑞斯感到有些奇怪。由於他在北陸原會戰中展示出的才能和武勳,以及克拉裏克王在公眾場合的多次表現,近來確實有不少林斯塔的文臣武將悄悄的跑來拜訪以拉近關係。不過弗姆斯頓侯爵是一個相當正直和刻板的人,應該不會這樣未雨綢繆的。

“請他到會客室。另外,請傑克佛裏特將軍一起到會客室來。”

克瑞斯站起身來,每次對於那些奉承者他總是用客氣的態度和曖昧的言辭將他們打發走。而且一定會讓索菲亞人跟在旁邊聽到他們的交談。克瑞斯本人根本無意於林斯塔的王座,但是他並不想讓林斯塔的群臣過早知道這一點——讓那些大臣一直抱著希望可以讓索菲亞人在林斯塔國內的地位得到保證,他行事也方便一點。

片刻之後,弗姆斯頓侯爵和克瑞斯就在會客室裏碰麵了。麵對克瑞斯滿身的英睿之氣,老侯爵顯得惶恐不安:

“殿下,老臣無奈,前來向殿下提出這樣無禮的要求,請殿下千萬恕罪。”

克瑞斯嘴角邊露出一絲笑意,又隱隱帶著點失望的神色——他大致能猜出弗姆斯頓侯爵的要求。

“侯爵大人不必顧慮,有什麽要求盡管說出來,隻要我能夠做到的……”

“是這樣的,殿下也知道我們林斯塔的財政狀況一向不佳,雖然有足夠的糧食,卻缺乏流通的錢幣。前些日子的大戰,以及隨之而來的重建費用,陣亡士兵的撫恤,還有立功將士的獎賞已經耗盡國庫中僅有的一些金幣。所以,林斯塔的財政實在無力再承擔索菲亞軍的軍餉支出了。”

本來,從蘇爾雅城調往凱亞斯城的金幣隻是象征性的,索菲亞皇家騎士團重建和恢複兵力所需的大量資金都是來自那一批被神秘傭兵團送到林斯塔的索菲亞財寶。在那些財寶用盡了以後,克瑞斯又很快找到了另一個經濟支柱——米蘭公國的秘密支持。因此他在財政上並不匱乏。

不過,索菲亞皇家騎士團日常的軍餉和林斯塔的王家近衛軍團是一樣的,而且以前一直是從蘇爾雅城的國庫中撥給,雖然數量不多,卻用來表現林斯塔和索菲亞兩國間的同盟關係。如今取消這項供應雖然在經濟層麵上並不會給索菲亞軍帶來困難,但在政治層麵上的意義卻是很大的——林斯塔斷絕了對索菲亞的經濟支持。

克瑞斯臉上的笑意變成了驚愕的神色——他萬萬沒有料到弗姆斯頓侯爵提出的居然是這樣的要求。不過,很快他的臉色就平靜下來:

“啊,那也沒什麽,我們這裏本來也沒對蘇爾雅城抱太大的希望。今後我們的資金自行解決好了。”

克瑞斯接受了這樣的要求,一直站在他身後的傑克佛裏特嘴角微微動了動,終於還是沒開口。然而,弗姆斯頓侯爵臉上的難堪之意卻更加濃厚,猶豫了良久,終於又說話了:

“還……還有,殿下。因為凱亞斯城以前一直是林斯塔的直轄領,現在被殿下您收回成為自治領,所以……按照規矩,凱亞斯城每年都應該向蘇爾雅城繳納一定的賦稅……”

自知要求過份,弗姆斯頓侯爵的聲音越來越低,而且又趕緊補充:

“老臣也知道這樣的要求太不合理,可是……殿下,如果能從凱亞斯城得到一定的資助,林斯塔其他地方的平民們就可以少交很多的賦稅……”

克瑞斯沒有說話,臉色卻微微有些發青。這時,一直忍耐著的傑克佛裏特終於開口了:

“侯爵大人,請恕我冒昧,這樣的要求是克拉裏克陛下提出的嗎?”

弗姆斯頓侯爵臉色變的蒼白,嘴角抽搐了許久,才慢慢的說道:

“不,不,隻是老臣自己的不合理要求,請殿下恕罪,老臣也是出於無奈……”

“所以就把主意打到我們頭上了!弗姆斯頓侯爵,過去我們兩國的關係一向很好,從聖佛朗西斯城每年都有運輸車隊滿載著金幣和絲綢前往林斯塔,今天你們支援我們的資金與之相比不過是九牛一毛而已!而且在北陸原會戰中我們給你們的援助也不算少了。如今,在我們最需要幫助的時候,閣下竟然……”

“好了,傑克佛裏特將軍。”

克瑞斯沉靜的揮了揮手阻止了傑克佛裏特的怒氣:

“好吧,侯爵大人,您可以放心的回去,告訴那個女人,她的要求會得到滿足的。但是,她必須善待父親大人。如果她沒有好好伺候我的父親,我是不會放過她的!”

克瑞斯的話音並不高,語調也很平靜,但傑克佛裏特和弗姆斯頓侯爵兩人都受到了巨大的衝擊。弗姆斯頓侯爵抬起頭看了克瑞斯許久,才低下頭去恭敬的行禮:

“是,老臣一定轉達。另外,還有一件事……”

“什麽?”

“請稍等。”

弗姆斯頓侯爵點了點頭,起身走出了門外,過了片刻,他又折回來了,手中抱著一卷精美的地毯。

“這是陛下私下裏囑托老臣帶來的,陛下說無論如何要您收下。”

弗姆斯頓侯爵慢慢的攤開地毯,當最後一卷絲織品被揭開之後,室內驟然閃出了一道璀璨的金光——在眾人的麵前呈現出一柄金色的三叉戟長槍——隻有林斯塔王才能執掌的聖地之槍!

旁邊的傑克佛裏特禁不住發出了驚呼聲,而克瑞斯也站了起來,臉色凝重:

“這……父親大人……我明白了,但我的心意還是一樣,侯爵閣下,請您轉告父親大人,聖地之槍我收下了,因為我確實擅長於用槍,但除此之外決無它意。”

已經不需要再說什麽,弗姆斯頓侯爵深深的彎下腰去:

“那麽,老臣告退了。”

等到弗姆斯頓侯爵退出以後,克瑞斯無奈的歎了口氣,慢慢的癱坐在椅子上,眼中隱隱有淚光閃動。

“殿下,您……”

傑克佛裏特大為驚異——克瑞斯應該是不會為了金幣傷心吧。果然,克瑞斯立即給了他一個答案:

“父親大人快不行了。”

“什麽?”

“至少他已經不能處理政務了,所有的權力都落到了那個女人的手裏。”

“原來殿下是根據這一點來判斷的麽?可是弗姆斯頓侯爵說那是他自己的主意……”

“人人都知道我們的資金並不依靠蘇爾雅城,斷絕同我們的經濟來往隻會破壞我們之間的關係,至於用要求凱亞斯城繳納賦稅的辦法來麻煩我們,更是典型的婦人之見。就算是麥爾考斯利那樣的男人也不會提出這樣的建議。弗姆斯頓侯爵一向不偏不倚,當然更不會用這種蠢辦法來觸怒我了。”

“如果是那樣,那麽今後我們同林斯塔的關係……克拉裏克陛下把聖地之槍傳給您的意圖,應該是很明顯了……隻要殿下允許,我軍可以立刻……”

克瑞斯重重的站起,語氣中帶了明顯的怒意:

“傑克佛裏特將軍,這件事情以後請不要再提起!……最多,以後不能去蘇爾雅城探望父親大人了。不過,以我們的實力,也不必過於顧慮——就算那個女人不知天高地厚的想動手,麥爾考斯利和其他重臣也一定會全力阻止她的。當然了,必要的戒備還是應該的。傑克佛裏特,讓摩爾德斯和倫貝朗的騎兵中隊長期保持警戒狀態。任何情況下凱亞斯城的守備隊不能少於兩個中隊。”

“是,殿下,下官立即去布置。”

傑克佛裏特不敢再多說什麽,起身匆匆離去,克瑞斯又沉默了許久,突然開口:

“莫利菲,你怎麽看待這件事?”

白鳥商團的副團長從屏風後頭慢慢的走了出來,臉色頗為陰翳。他比傑克佛裏特更為了解克瑞斯,所以也絕口不談聖地之槍的事情:

“殿下,雖然那女人的主意並不高明,但確實也挺麻煩——我們的資金並不是很寬裕,您從哪兒去弄到每年的賦稅呢?難道真的向凱亞斯城的居民征收重稅嗎?”

“阿爾伯特那邊有辦法嗎?”

“從米蘭公國來的錢多多少少有些燙手,而且阿爾伯特並不是一個很大方的人,要他承擔正常投資之外的資金,幾乎是不可能的。”

克瑞斯點頭,沉思了片刻。

“哪,莫利菲,現在我倒是很羨慕新科夫諾城的南十字軍呢,至少,他們不必為了資金的問題發愁。”

“與其僅僅羨慕,不如……”

莫利菲低聲的試探著,克瑞斯眼中一亮:

“向他們要求幫助!好主意,莫利菲,科夫諾商人們的資金充裕,我們用阿斯爾表兄的名義向萊恩斯子爵提出要求,一定會得到回應的。”

“但是殿下,科夫諾和米蘭是死對頭,如果我們用了米蘭的資金,再向科夫諾提出援助要求,阿爾伯特大公那邊恐怕會很生氣呢。再說科夫諾距離這裏的路程也太遠了,大批的財物輸送過來難免會有損失……”

“我們沒有必要一味的討好米蘭,而且,讓阿爾伯特知道我們並不單純依賴他們米蘭未嚐不是一件好事。莫利菲,等到阿爾伯特發現我們開始借助科夫諾商人力量的時候,他就會感到危機。然後他就麵臨兩個選擇——全力支持帝國把我們打倒,但米蘭對帝國的影響力還遠未達到能迫使帝國出兵的地步。或者,他就隻能從正麵與科夫諾競爭——增加給我們的投資。因此,距離遙遠關係也不大——科夫諾的援助隻要有一次就夠了,以後的資金阿爾伯特自會給我們源源不斷的送來。”

克瑞斯一旦談到政治的事情就神采飛揚,而他的遠見也著實讓莫利菲欽佩不已:

“殿下的思慮果然深遠,能夠把那老狐狸阿爾伯特玩弄於股掌之上的人,大陸上恐怕還找不出幾個呢。”

“既然了解了我的想法就趕快去做吧,找一個人用阿斯爾表兄的名義給新科夫諾城的萊恩斯子爵寫信。”

“這……由阿斯爾殿下親自寫不是更好一些嗎?”

“不,對於阿斯爾表兄和傑克佛裏特他們來說,資金的事情一向都不用操心的,我不想讓他們為了經濟的事情傷腦筋。”

“可是那樣一來索菲亞人都會認為殿下有一隻能源源不斷產生金幣的聚寶盆了。殿下,您完全沒有必要獨自一人承擔經濟重擔的。”

“傑克佛裏特是武將,他隻需要打理好軍團就可以了。至於阿斯爾表兄……”

克瑞斯站起身來,臉上充滿了驕傲的神色:

“阿斯爾殿下日後是要成為王者的人,以前我在北陸原會戰中盡力避免讓他的手染上血腥氣,現在也同樣不想讓殿下的手沾染上銅臭味!”

新科夫諾城,市政廳。

海因和萊恩斯兩人坐在原本屬於斐蘭德男爵的書房裏,斐蘭德和其他的新科夫諾城商人議會成員出發到瑪爾斯堡貿易尚未返回,南十字軍暫時接管了新科夫諾城全部的軍政事務。通常歐內斯特依然負責軍事,而海因管理政務。這段時間萊恩斯等三人算是放了大假——老師歐內斯特無暇再來關照他們的學業,海因也忙的要命。不過費爾特斯亞就算是沒人要求也會整天泡在鬥技場中,奇立恩則是一有空就往紀千家裏頭跑,隻有萊恩斯最為逍遙自在,整天在城裏閑逛。不過這一天,他沒心思再逛街了——有一封以阿斯爾名義的求援信送到了他的手中,萊恩斯立即急匆匆的前來找海因商量:

“嗨,海因,阿斯爾的求援信你怎麽看。”

“信是發給你的,你萊恩斯子爵的看法才是最重要的。”

海因淡淡的回答。萊恩斯立刻風風火火的叫起來:

“我的意見不用問也知道的——阿斯爾的要求當然是必須滿足的。我們應該盡快籌集一批資金送到林斯塔去。”

“如果真的是王太子殿下的要求,當然應該滿足。”

海因的口氣還是很平淡,但萊恩斯卻被猛烈的刺激了:

“什麽?你說這不是阿斯爾的信?可是信件上索菲亞王太子的印章可是千真萬確呢!”

“根據我派在林斯塔的斥侯報告,索菲亞皇家騎士團的全部事務都由林斯塔的第二王子克瑞斯殿下掌握,甚至連王太子的印章也由他保管的。”

“你認為這是他假冒阿斯爾名義發出的信件?如果是這樣,阿斯爾的處境可能很不利呢,海因,我決不能袖手旁觀!”

萊恩斯氣憤憤的站起來,海因卻在這時候微笑了:

“不必太緊張,萊恩斯。我並沒有說那位克瑞斯殿下對阿斯爾有不利的企圖,事實上,我所了解到的情況是:克瑞斯殿下對索菲亞的王太子竭盡忠誠,甚至不惜放棄了自己繼承林斯塔王位的機會。”

萊恩斯愣了愣,這才慢慢的坐下來:

“那你剛才……”

“我隻是就事論事而已,而且也僅僅是我個人的猜想。很抱歉萊恩斯,作為一個軍師有時候總會有些奇怪的猜想,這是我們這些參謀的嗜好。克瑞斯殿下也許隻是不想讓阿斯爾王太子為了金錢的事情發愁,就象我對你一樣——你也從來都不過問南十字軍的具體財政事務。”

“因為你把所有的事情都接管了,而且在這方麵沒人能及得上你!”

萊恩斯很不服氣的叫道,但隨即又軟了下來:

“怎麽樣,給他們的援助……你同意嗎?”

“軍團長閣下是南十字軍的統帥,這封求援信件又是直接寫給閣下的,閣下應該完全可以自行決定。”

海因竟然冷冰冰的打起了官腔,萊恩斯隻得苦著臉求饒:

“行了,海因。人人都知道你才是南十字軍的實際指揮者,若是沒有你的點頭,我沒法子從金庫中領出哪怕是一枚金幣——你到底同不同意?”

海因微微一笑——他剛才之所以冷漠正是因為這封信中對他隻字未題,如今既然萊恩斯親口承認了他的重要性,海因終於表示了態度:

“長期以來,索菲亞王國的財政支柱一直是依賴科夫諾地區的稅收支持的,所以現在他們遇到了經濟上的困難第一個想到科夫諾也是很自然的。”

海因的的聲音突然變得低沉,似乎是在自言自語:

“嗯,那些貨物算來也用的差不多了,財政上果然緊張了……”

“什麽?同意還是不同意?”

萊恩斯伸長耳朵,卻還是聽不清海因的低語,隻得大聲再次詢問。海因慌忙掩飾:

“啊啊,沒什麽,沒問題的,萊恩斯,我們很快就可以籌集一些金幣和寶物送過去。”

“不過林斯塔距離我們新科夫諾城可不近哪,中間又隔著帝國的統治區,我們怎麽把貨物送到?”

聽到海因抱怨自己從來不關心具體的問題,萊恩斯決定盡一次職,關心一下具體的貨物輸送。不過,他所能做的也隻是向海因提問而已。

“貨物輸送並不困難,軍團不能到的地方,商團是可以自由在各國間穿行的。我們的消息和情報都是通過科夫諾地區的商隊輸送,這些貨物也可以委托他們送去,不過要小心一些就是了。我所擔心的,並非是貨物的輸送而是貨物的來源——這一次我們自己還有些積蓄,可以滿足林斯塔方麵的要求。但如果以後他們經常寫信來求援,我們的麻煩可就大了。要科夫諾的商人議會供養一支南十字軍他們還可以接受,但如果要他們連同索菲亞皇家騎士團一起供養,恐怕就連斐蘭德男爵也會反對的。”

“可是我不能拒絕阿斯爾的要求,我發過誓言要效忠於他的。”

“子爵大人還發過誓要奪回聖佛朗西斯城,又發過誓要同費爾特斯亞和奇立恩兩位朋友永遠互相守護——年輕人總是這麽衝動,誓言太多會束縛住自己的手腳。”

海因很不客氣的批評著萊恩斯的少不更事,盡管他自己的年紀也不大。不過,雖然把萊恩斯說的臉紅,海因最終還是要回到經濟的問題上來:

“如果要想在新科夫諾城長期待下去就不能總是向商人們伸手——沒人會尊重一天到晚伸手討錢的乞丐。你知道麽,萊恩斯,我們南十字軍現在是處在最危險的時候。”

“最危險的時候?在打敗赤龍重裝兵團和冰龍海騎士團的現在?”

“是的,在有太過於強大的外敵入侵時,我們內部不得不團結起來抵禦外敵,所以斐蘭德他們的商人議會對我們的物資要求才會有求必應,而一旦外麵的威脅解除,我們南十字軍的存在對他們而言就將是一個沉重的包袱了——如果我們不能想些辦法賺錢以為長久之計,就會越來越招致他們的厭惡。”

“要軍團賺錢?作保鏢還是強盜?但我們不能離開新科夫諾城到處跑,那麽隻能到城外開墾荒地屯田了。”

萊恩斯提出的兩種方法是大多數軍團自給自足的方式。在這戰亂的年代,除了財力雄厚的大國,很多小國的軍團都麵臨資金不足的危機。為了籌集到足夠的軍餉,不少軍團做出了打家劫舍的勾當,或者截然相反,變成了專門清除惡黨以收取傭金的傭兵團。當然也有一些潔身自好的將官不願意這麽做,於是他們就把士兵變成了莊稼漢,靠開墾荒地種糧食來度日。不過這樣的生活很艱苦,大多數人都難以忍受的。海因當然熟悉這些,而且他並不打算采納這中間任何一種方法。

“其實,我們南十字軍建立的方式也和傭兵團差不多——我們應允保護科夫諾商人的安全,他們提供我們資金。不過現在,我打算做一些更實際的,我們自己來經商!”

海因為自己想出的賺錢方法而興奮的兩眼閃閃發光,反倒把萊恩斯嚇了一跳:

“自己經商?有那麽容易嗎?”

“跟著科夫諾的商人,他們會幫忙的。這一次我把普立克提督派往瑪爾斯堡之後就想到了:普立克提督的運輸船中隊這一次裝載的全都是紀家的絲織品,紀千老頭兒答應給我們一大筆報酬。但要是裝載的貨物是我們南十字軍自己的,我們豈不是更可以大賺一筆嗎!反正運輸船中隊平時並沒有用處,正好可以用來運輸貨物。我已經想好了,等到普立克提督回來之後,我就派他專門幫科夫諾商人運送貨物,然後我們收取傭金——最近海上的海賊又多起來了,一定有不少商人願意接受我們南十字軍的保護。等到我們積攢了一定的本錢,我們就自己購買貨物到其他港口去販賣。”

“那樣一來我們南十字軍豈不是又變成商團隊了。”

“不錯,隻要能賺到錢,商團隊,雇傭兵團,或者是正規軍團,我們都能幹!”

海因興衝衝的叫道,萊恩斯用充滿驚異的眼光看著海因:

“說實話,海因,你這副樣子實在不大象教區主教哪,更象一個唯利是圖的商人。”

“是嗎?萊恩斯,哈哈,隻要形勢需要,不管是主教,商人,還是軍師,這些角色我都可以扮演的很好!”

海因頗為得意的吹噓自己。並且很快,他就給南十字軍的所有中隊分配好了位置:

“我們南十字軍的八個中隊,普立克提督的運輸船隊預定為整個軍團賺取金幣;菲裏克斯的斧步兵中隊要擔任大聖堂的建設工作,戈爾斯的重鎧槍兵隊有時候也要參加;貝利克安的騎兵隊全都被派出去擔任斥侯了;艾爾夫的劍士中隊要維護城內的治安;特菲亞的弓箭手中隊進行城防工作;最後,歐內斯特大人和你的直屬騎兵中隊,都要作為預備隊保持日常警戒。這樣,你們今後的職責就基本確定了。”

“海因,聽你的安排,我們南十字軍好象要在這裏長久駐紮的樣子。”

“當然,所以我才安排好每一支中隊具體的任務啊。”

“可是海因,你說過我們很快就能打回聖佛朗西斯城的。”

海因抬起頭來,神色嚴肅的看著萊恩斯:

“很高興你能記得自己的誓言,萊恩斯。不過,我們南十字軍的實力還沒有強大到能與青龍騎士團正麵對抗的地步,所以要想從青龍騎士雷昂的手中奪回聖佛朗西斯城,就必須等待一個好機會,而現在並沒有這樣的機會。”

海因站起身來,拍了拍萊恩斯的肩膀:

“放心吧,萊恩斯,我們總有一天會打回去的,奪回聖佛朗西斯城,不僅僅是你的誓言,也是我的夢想啊。”

“什麽時候?”

“大約三五年之後吧,現在‘雙頭蛇’的格局逐漸形成,沒有必要急著去打破它。等到時機進一步成熟以後,我們就會出兵的。而且……那時候我們也會得到強有力的幫助!”

海因大聲鼓勵著年輕的軍團長,同時把自己的目光穿出大窗,投向天空最北麵的方向,那是聖佛朗西斯城所在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