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力不占優勢的一方尚且希望勝利,那麽在實力上明顯居優勢地位的另一方自然就更不願意失敗了。雖說自從開戰一來就一直運氣不佳,但凱勒爾畢竟是出身於聖城卡達印之修士館的正規參謀官,在不利的情勢之下,他仍然沒有放棄取得勝利的努力。在完成了營地的布防並焦急的等待了兩天之後,凱勒爾終於等到了他想要見到的人——派出去執行特殊任務的銀狼軍團團長科爾登斯,以及一小隊同他一起來到帝國軍營地的索菲亞人。

“卡爾達克大人,我來向您介紹:這位就是索菲亞南方諸侯中一直享有盛名的波爾拉地方自治領主,埃米爾·安特農斯特伯爵閣下。現在,聽從了科爾登斯將軍的勸告,伯爵大人決意放棄早已名存實亡的索菲亞政權,向我們卡奧斯帝國宣誓效忠。而且,為了表達對帝國的忠誠,伯爵大人將協助我們攻打新科夫諾城。”

凱勒爾努力使自己的的介紹熱情而且富於感染力,但卡爾達克的反應頗為冷淡:

“啊,是嗎,那最好了。”

然後就沒了下文——卡爾達克和大多數帝國的將官一樣,思想上的正統性很強,對於背叛者向來都沒什麽好感,所以卡爾達克的態度當然不會像他的副官這樣熱情,他在禮貌性的應酬了幾句以後就離去了,留下凱勒爾和對手進行具體的談判。凱勒爾的性格中對於這種兩麵搖擺的牆頭草也不抱好感,但是,為了赤龍重裝兵團的利益著想,他現在必須盡量的籠絡這位波爾拉的地方領主。

“伯爵大人,根據確實的情報,現在守衛新科夫諾城的南十字軍已經把主力部隊全部開出城與我軍在這裏對峙了,城內隻有一個中隊的防守兵力,這可是閣下奪取新科夫諾城的大好機會。”

凱勒爾竭力攛掇這位波爾拉領主的野心,不過,他的鼓動效果並不明顯。波爾拉的埃米爾伯爵是個身材矮小的男人,但他的目光閃爍,顯然心計頗深。此時,他提出了一個至關重要的問題:

“確實,如副軍團長閣下所言,新科夫諾城現在隻有一支中隊防守,可是副軍團長閣下似乎忘了告訴我這支中隊的中隊長是誰。”

凱勒爾愣了愣,但立即滿不在乎的笑道:

“難道伯爵大人不知道麽?對方守城的將官是素有‘南方劍聖’之稱的索菲亞名將歐內斯特。”

波爾拉的伯爵冷笑了一聲,說道:

“正是因為知道了這一點,我才不敢貿然進攻新科夫諾城的。”

凱勒爾點了點頭——心計深沉的埃米爾伯爵當然不會平白無故為卡奧斯帝國背上背叛者的汙名,他之所以投降卡奧斯,無非是早已垂涎新科夫諾城的財富,但又不敢獨力麵對“南方劍聖”的威名,所以就想借助帝國軍的兵力達到自己的目的。凱勒爾很清楚這一點,但他也需要利用埃米爾伯爵的力量拖住南十字軍。而且,比起智謀和說服能力,凱勒爾自信要高出對方一籌。

“哈哈,伯爵大人。正是因為有威名遠震的南方劍聖鎮守,南十字軍才敢於把所有的部隊都派出來對付我們帝國的軍團。可以這樣說,正是我們帝國軍的進攻,才為閣下創造了這一個絕佳的機會——現在新科夫諾幾乎是一座空城。但是,我們創造了機會,真正要把握住這機會還要依賴於閣下自己的努力,如果說新科夫諾城完全沒有防衛的力量,恐怕不必伯爵大人動手,隨便其他的小領主就已經可以搶先攻入城中了,我們又何必借重閣下的武力?”

“……”

波爾拉的伯爵一言不發,但眼珠不斷的轉動,顯然是在考慮利弊得失。凱勒爾看見他已經心動了,又趕緊趁熱打鐵的繼續遊說:

“新科夫諾城有幾代人積累下的巨大財富,當然不會被別人輕輕易易的得到,想要發財,不付出一定的代價是不行的。天下從來就沒有不費氣力得到的午餐,這一點伯爵大人應該很清楚才對啊。說到底,南方劍聖畢竟已經隻是一個老人了,近十五年來從來沒有展露過身手,守衛的部隊又隻有一個中隊,閣下對他如此忌殫,又豈能染指新科夫諾城的財富?”

雖說埃米爾伯爵在索菲亞南方諸郡中也算是小有名氣的策士,但論起辯論和說服的水準,出身於聖城卡達印修士館的凱勒爾也隻不過把他看作一個鄉下的土財主而已。埃米爾伯爵的貪婪之心很快就被挑撥起來了,他沒能猶豫多久,就下定了進攻新科夫諾城的決心。不過,出於貪小利的心理,他還是希望能從帝國軍這裏弄到點好處:

“既然這樣,副軍團長閣下,我就冒險協助帝國軍去和南方劍聖較量了。不過,我們為了帝國去和索菲亞的第一名將拚命,帝國是不是也該給我們一點具體的協助呢?”

凱勒爾笑了笑,對於這種討價還價的把戲他早就看穿了,於是他回答道:

“伯爵大人請不要弄錯了,閣下進攻新科夫諾城,一旦成功之後城中的巨大財富將盡數為閣下所有,難道還說是為了我們帝國嗎?更何況伯爵大人也已經看到了——南十字軍封鎖了前往新科夫諾城的道路,科爾登斯大人帶你們過來的山間小路雖然可以通過幾個人和馬,卻絕不可能讓裝備沉重的大軍通過。我們帝國就是有心為閣下派出援軍,也無法到達新科夫諾城下,所以,閣下隻能依靠自己的力量了。不過,我們帝國可以給閣下這樣的承諾:一旦閣下攻陷了新科夫諾城,城市當然是要交給帝國,但是在我們帝國軍到達以前,閣下從城中獲得的一切財物都歸閣下個人所有,我們帝國承認閣下的財產所有權。”

雖然沒有任何實質性的東西,但帝國軍總算是給了些承諾,波爾拉的領主也隻有滿足了。雙方都隻是想利用對手,卻又都不願意承擔責任,於是,協議達成了,連幹杯慶祝的興致都沒有,埃米爾伯爵匆匆的告退了。

等到科爾登斯送索菲亞人全都離去之後,軍團長卡爾達克不聲不響的走進了營帳:

“你打算利用這種人嗎?凱勒爾,我可不認為他能夠對付得了南方劍聖,答應他可以隨意的掠奪新科夫諾城?未免太輕率了吧。”

“確實如此,大人,那不過是個隻看得到眼前利益的土財主而已,就算他能夠僥幸擊敗南方劍聖,取得新科夫諾城,也一定會被從這裏回頭的南十字軍主力輕易的剿滅。所以,下官才毫不吝惜的做出承諾——反正那承諾他根本就享受不到。不過,不管怎麽樣,聽到主城被襲擊的消息,這裏的索菲亞軍不可能再有餘力追擊我軍了,這就是下官的目的——不管那個埃米爾伯爵怎樣的目光短淺,隻要他能幫我們拖住南十字軍就足夠了。如果他一下子就被擊敗了,我們就撤回大天使要塞等待皇帝陛下的援軍;如果他幹得比預料中的出色,甚至竟然能夠攻下新科夫諾城,那我們就趁機反攻。下官會派科爾登斯將軍監視他們的行動,隨時向我們報告最新的消息。南十字軍用騷擾我軍後方的方法來阻礙我們的進攻,現在我也用同樣的方法加以反擊。自從開戰以來我們一直處於被動的狀態,這一次,以偉大的米爾斯神之名起誓,我一定要把主動權奪回來!”

凱勒爾低聲的賭咒著,這些日子他感到自己一直都處於下風,這使得凱勒爾的自尊心大受打擊。不過,他畢竟不是一個沒有氣量的將官,不會終日哀歎自己的不幸。很快,凱勒爾的思緒轉到了另一個問題上:

“哦,對了,卡爾達克大人,這一次科爾登斯將軍除了帶回了埃米爾伯爵之外,還為我們打聽到了不少關於南十字軍的消息。”

“是嗎,那南十字軍的軍團長到底是何方神聖?是不是那南方劍聖本人偷偷的藏在陣中指揮?”

“不,據說南十字軍的軍團長是前索菲亞王國大公爵利奧特之子,是個年僅十四歲的少年,名叫萊恩斯,正是科爾登斯大人上次遇到的年輕人。”

“十四歲的少年?聽說上次在北陸原大敗斯泰恩保克的林斯塔王子克瑞斯也隻有十三歲吧,現在的年輕人當真那麽厲害?”

“據說萊恩斯本人倒還平常,但是南十字軍的實際指揮權是掌握在一個名叫海因的修道士手中,他的年紀也不大,但智謀極為淵深,被封為南十字軍的軍師。正是由於他的指揮,南十字軍在兵力不足的情況下仍讓我們吃足了苦頭。”

“是個修道士嗎?那也應該是出身於聖城卡達印的修士館囉?”

凱勒爾凝神想了一陣,搖了搖頭:

“夫利斯大人對於修士館中的年輕人才一向很注意,但是下官不記得修士館曾經有過這樣一個出色的年輕修道士。”

“也許夫利斯大人也有沒收集到的情況吧。可能那個叫海因的家夥在修士館中原本並不出眾,後來才展露出才華的。”

卡爾達克猜測著,而凱勒爾則笑著搖頭:

“不可能的,大人。按照中京國傳統的說法,一個人的才華就象是放在布口袋裏的錐子那樣,無論怎樣掩飾都會露出一點尖來,如果那個海因真的出身於修士館,夫利斯大人不可能毫無所覺。”

自知辯論絕不是副官的對手,卡爾達克不耐煩的揮了揮手:

“行啦,不管他是從哪兒來的。總而言之,現在這小子給我們帶來了不小的麻煩。凱勒爾,以你的才幹,盡力擊敗他吧。”

“遵令,大人……下官盡力而為。”

凱勒爾低聲的回答,在紅武士卡爾達克的印象中,他的副官還從來沒有象這一次這樣毫無自信。

新科夫諾城,鬥技場。

“嘿,嘿,萊恩斯,你的動作太慢了!”

一邊毫不費力的把萊恩斯打翻在地,費爾特斯亞一邊不慌不忙的把木劍擱在萊恩斯的脖子上,同時很得意的看著站在一旁的老將歐內斯特:

“您瞧,歐內斯特老師,我又贏了。”

“沒辦法,這家夥太狠了。”萊恩斯施施然的站了起來,雖說被打倒了,但他的臉上一點都沒有不高興或是害臊的神色。

“不管是我還是奇立恩,格鬥戰中從來都沒贏過費爾特斯亞,這家夥的力氣太大了。”

老將微笑著看著自己的得意弟子,費爾特斯亞的勇武確實遠過於常人。不過,現在他還並不打算助長這個驕傲學生的自信心:

“費爾特斯亞,你的年紀要比奇立恩大一歲,比萊恩斯更大了兩歲。在你們這個年齡段,年齡相差一歲在體力上的差別就是很大的,所以贏了比自己年輕的對手也沒什麽值得驕傲的。”

但費爾特斯亞的興致並不就此打住:

“沒關係,那我以後就專門找那些年級比我大的老家夥較量好了……啊,對不起,老師,我可不是說您。”

麵對學生毫無顧忌的天真,歐內斯特隻有搖頭苦笑,繼續指導他們的劍術。正在此時,一名傳令兵急匆匆的跑了過來:

“歐內斯特將軍,萊恩斯軍團長,斐蘭德議長請幾位趕緊到大議事廳去,有緊急的事務要磋商!”

“什麽事?是赤龍重裝兵團打過來了嗎?海因不會那麽快就敗北吧?”

關注年輕修道士朋友的萊恩斯急匆匆的問出了一連串的問題。然而,從隻負責傳令的斥侯兵這裏一點消息都得不到:

“很抱歉,子爵閣下,我什麽都不知道。”

“那就別羅嗦了,快讓開路!”

萊恩斯不耐煩的叫著,推開斥侯兵急匆匆的向議事廳跑去,歐內斯特等人也緊緊的跟在後麵,臉上神色都頗為擔憂。隻有費爾特斯亞一個人慢吞吞的走在最後,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

“嘿,嘿,一定是這樣了,海因軍師,你還真是有先見之明啊。”

一進入到大議事廳,歐內斯特就發現氣氛有些不尋常——商人議會的十二個成員都到齊了,就連平時很少出門的大胖子佛利爾男爵和在新科夫諾城被視為過街老鼠,平時極少在公開場合露麵的奴隸販子卡西莫都出現在議場上。

“謝天謝地,你們終於來了!”

一見麵,議會團長斐蘭德就急匆匆的站了起來,平時一向顯得精明幹練的斐蘭德這時候卻臉色蒼白,神情十分的緊張。相比之下,老將歐內斯特到底是久經沙場的老將,此時就鎮靜得多:

“斐蘭德大人,發生了什麽情況?”

“最糟的情況!我們一直以來擔心的事終於成了現實!”

斐蘭德高聲的叫道。但這時費爾特斯亞卻在一旁懶洋洋的笑了起來:

“沒必要這麽大驚小怪吧,是不是有其他的領主想要劫掠新科夫諾城?”

眾人一時間都啞然了,人人都知道費爾特斯亞的性格是個從不動腦子的家夥,竟然會說出這樣的見解。斐蘭德也是目瞪口呆的看著金褐色頭發的少年,他是新科夫諾城商人議會中唯一知道費爾特斯亞和奇立恩實際身份的人,所以平時對他們也更為關注一些,當然也對他們了解的更為透徹。

“怎麽,我說錯了?”

費爾特斯亞看見大家臉上的驚異神情,反而有些奇怪了。斐蘭德連忙說明:

“不,不,費爾特斯亞……少爺,您所說的見解完全正確:波爾拉地方的領主埃米爾伯爵以我們擅自增加軍備,違反了與索菲亞王國之間的協定為借口,揚言要出兵懲罰叛逆,而且,前鋒部隊已經出發了。隻是……”

“憑你的頭腦怎麽能預先猜想到這一點?”這個疑問斐蘭德當然不好說出口,隻能悶在肚子裏。不過,費爾特斯亞的性格太直爽了,沒等別人問,他就自己說出了答案:

“海因軍師果然思慮周密,所以專門把我留下對付那些膽敢覬覦新科夫諾城財富的家夥。不過,當時能夠同意放棄去和赤龍重裝兵團較量的機會而留下守城,可見我自己的先見之明也不差啊!哈哈哈……”

眾人對於費爾特斯亞的自吹自擂都隻能報之以苦笑,不過,萊恩斯總算解開了一個疑團:海因是用什麽理由說服費爾特斯亞留下的。然而,萊恩斯並不相信海因會預先料想到有人來攻城,否則以海因的謹慎性格決不會隻留下一個中隊守城,所謂要防備其他領主偷襲的說法純粹是為了安撫費爾特斯亞的說詞而已。但是現在,這種說法正好可以用來安定人心。

“啊哈,諸位,既然海因軍師早就想到這一點了,可見他一定是有充分的把握才率軍出征的。當初諸位答應向南十字軍投資的時候曾經說過,如果有南方劍聖在城裏就可以一切放心了。如今正是歐內斯特老師本人在守城,所以無論什麽人不經過我們的同意都休想進入新科夫諾城一步,對於這一點,海因軍師也一定是有充分的信心的,大家盡管放心好了。”

借著海因和歐內斯特兩人的權威,萊恩斯總算安撫了**不安的新科夫諾城商人議會成員們。然後,歐內斯特也發表了簡短的講話:

“諸位,本官多年來也總算經曆過幾場大大小小的戰爭,不論是野戰還是城塞的攻防戰都還是有一定經驗的,所以,大家不必過於擔心。”

歐內斯特的講話很短,也沒什麽信誓旦旦的保證。但是,他沉穩的聲調和態度要比萊恩斯聲嘶力竭的演講更讓人感到安心。看到眾人都安靜下來,歐內斯特滿意的點了點頭:

“很好,斐蘭德議長,就請閣下指派商人議會所屬的武裝力量進行防禦戰的準備吧。”

“是的,可是將軍您……”

“本官會率領南十字軍主動出擊,不管怎麽樣,我不想讓敵人接近新科夫諾城,那樣會破壞諸位的財產,不是嗎?”

“那當然是最好了!”

大農場主吉利斯·安特爾斯的財產大都是新科夫諾城外的土地和房產,他當然不希望在新科夫諾城的近郊開戰。不過,其他人的利益損失不大,所以想法也和他有所不同。

“以一個中隊的……兵力主動挑起……野外戰爭嗎?”

佛利爾男爵很難得的開了口,對於老將的自信,他有些擔憂。

“對方隻是一個地方領主,最多隻有四個中隊的兵力,對於這種狀況,本官還是有一點把握的。”

歐內斯特淡淡的回答。既然老將已經做出了承諾,其他人也就不好再說什麽了。

“那麽,本官就告退了。”

說完,歐內斯特就帶著他的學生們走出了議事廳,直接向大鬥技場走去——在開戰的時候,這裏還兼作點兵場。走在路上,歐內斯特突然想起正好可以利用這個機會趁機考較幾個學生的兵法才能:

“這一次我軍主動出擊,麵對兵力占優勢的敵軍,萊恩斯、費爾特斯亞、奇立恩,你們認為應該采取什麽樣的戰術比較合適?”

“您盡管放心吧,老師,哪怕就憑我一個人,就一定能把他們砍的滿地亂竄!”

搶先發言而又如此自信滿滿的,當然是性情急躁的費爾特斯亞了。對於他的回答,歐內斯特隻是笑了笑。費爾特斯亞沒有提出任何有價值的建議,隻是單純的要求以實力決定勝負,這倒也符合他的個人性格,費爾特斯亞做出這樣的回答並未出乎老將的意料。於是,他又轉向萊恩斯:

“你的想法呢?萊恩斯。”

“我……嗎?”

萊恩斯摸著腦袋想了半天,終於回答道:

“現在還不清楚敵人的情況,很難預先做出判斷,等到了開戰前再說吧。”

“隨機應變的想法嗎?也還不錯。”

到底是名將,歐內斯特並沒有象其他人那樣指責萊恩斯偷懶,反倒認為萊恩斯隨機應變的想法更具有靈活性。

然後,他把目光投在了第三個學生奇立恩的身上,從剛才到現在奇立恩一直都在凝神思索,所以歐內斯特也並不出口詢問,他知道奇立恩正在考慮對策。而且,在這三個學生中,歐內斯特對於奇立恩在軍略方麵的期待值也最高,他希望奇立恩能夠說出一些有價值的建議。

過了一會兒,奇立恩沉思著開口了:

“敵軍的兵力占優勢,在氣勢上一定很盛,多半會搶先進攻。我們最好是先擺出防守的陣形,消耗掉敵軍的氣勢後再加以反擊。不過,在野戰中麵臨優勢敵軍總是吃虧的,最佳的取勝方式還是依賴新科夫諾城的城牆,堅守待援——海因軍師聽到消息一定會及時回頭援救的,到那時候我們與援軍兩麵呼應,一定可以取得全勝。”

奇立恩的思慮確實頗為縝密,歐內斯特微笑點頭:

“不錯,奇立恩的策略是最常規,也是最好的作戰方式,足可以使我們立於不敗之地。不過……這一次我並不打算采用這種方法,我仍然打算率軍出擊……”

他又回頭轉向萊恩斯:

“萊恩斯能了解我的想法嗎?”

“既然身負‘南方劍聖’的赫赫威名,我歐內斯特豈能一直處在被一個年輕人支配的地位!我要證明給大家看,即使沒有海因的智謀,我們也一樣可以取得勝利!”

萊恩斯的腦海中出現了這樣的詞句,但是,他沒有將它說出於口。隻是單純的回答道:

“我想我可以理解的,老師。”

“是嗎,理解就可以了,不用說出來。”

歐內斯特低下頭去,正好和萊恩斯的目光相遇,兩人會心的笑了,臉上都顯示出身為武將特有的驕傲神情。

短短兩天以後,南十字軍留守要塞的唯一一個中隊就殺出了新科夫諾城,主動前往迎擊入侵的波爾拉地方索菲亞軍。雙方在距離新科夫諾城以西約六十裏的一片草地上擺開了陣形。

“敵軍沿著格雷爾河的河灘布陣,大約有三個中隊的兵力,是普通的橫向陣形。”

從預先排出的斥侯兵那裏傳來了這樣的消息,得到了信息的老將歐內斯特微笑著點點頭,回頭看著跟在身後的三個弟子:

“兵力差不多符合我的料想——領主通常隻有四支中隊,留一支守城,頃盡其他部隊前來進攻;戰術也很不錯,既然兵力占優勢,用普通的橫向陣形反而能夠發揮最大的優勢——三支中隊一字排開,不管我軍進攻哪一支,另兩支中隊都可以繞過來將我們包圍,然後形成圍剿的局麵;此外,沿著河灘部陣可以防備遭到我軍的伏兵襲擊後方——看來這位埃米爾伯爵並非沒有頭腦的人。你們認為我應該用什麽陣形迎戰較為合適呢?”

老將歐內斯特時刻不忘傳授他的學生實戰兵法。對於這一點,萊恩斯等三人當然都心領神會。但是,三個人都沒什麽實戰的經驗,所以誰都說不出好的意見。歐內斯特微微的笑了,他也並不奢望學生第一次上戰場就能對兵法戰策應用自如。

“沒把握嗎?好吧,我告訴你們,我打算排列不常用的新月陣形。現在,你們估計我用這個陣形的目的是什麽?”

老師提出了第二個問題,如果接連交白卷就太丟臉了。所以奇立恩代表大家開口回答了。而且在三個人中,奇立恩對於兵法的學習可以說是最認真的。

“您大約是打算將新月陣的凸麵朝著對方,這樣即使被包圍了,我們也可以收縮防線成為圓圈陣,用這防禦力最強的陣形阻擋敵軍開始時的猛攻。等到敵軍的氣勢衰竭了,我們再加以反擊。”

新月陣在陣形中算是一種比較高級的陣法:把主要兵力配置於陣中,兩頭逐漸減少士兵,然後整條陣形彎曲,就如同一彎月牙,因而得名。它的凸凹兩麵朝向敵軍各有其不同的妙用:當己方的兵力占優勢時,通常是把凹麵朝向敵軍,形成半包圍態勢,逐步的對敵軍進行合圍;而如果己方的兵力不足,則可以用凸麵向著敵軍,當己方麵臨著被包圍的危機時,就可以逐步的收縮陣形,一旦使得新月的兩個頭合並,就成為了所有陣形中防禦力最強的圓圈陣。而且,它也不象圓圈陣那樣幾乎毫無機動能力,必要時仍可以將兩頭散開進行移動。所以,使用這種陣形不論進攻還是防禦都很出色,隻是訓練不易,朝向布置也頗費心計,一般將官使用起來是很難得心應手的。當然了,在老將歐內斯特的手中,排布新月陣還是輕而易舉的。奇立恩看到己方的兵力較少,就想利用新月陣的凸麵進行防禦戰,這也是最常規的戰法。

看到學生正確的把握住新月陣的特性,歐內斯特很是滿意。不過,他的想法並不僅及於此。

“奇立恩說得不錯,一般說來確實是這樣的。但是,這一次我打算反其道而行之,把新月陣的凹麵向著敵軍。”

“您打算包圍他們嗎?可是我們的兵力不足,如果被敵軍反包圍……”

奇立恩驚異的叫道,然而老將的臉色依然很平靜。

“別緊張,奇立恩。我之所以這樣布局,是想讓你們了解到這樣一個道理:在實際的戰爭中,局勢是千變萬化的。平時所學習的兵法戰策隻能說明在正常情況下的對策,但是在戰場上的隨機應變才是最重要的,所有的兵法隻是提供了一種選擇而已,決非一定要遵守的教條。牢記這一點,就算不能夠成為名將,至少不會死的太快。你們都認為新月陣隻有兩種作用:防禦或是包圍,其實它還有一種使用方法,那就是用兩端的月牙鍥入敵軍的陣形;切斷他們的聯係;最後完全衝散敵軍的布陣。當然,應用這種方法需要一定的先決條件,那就是陣形兩端必須有能夠殺進敵軍陣營的猛將指揮,而現在,我們有這一條件。”

歐內斯特笑著拍了拍費爾特斯亞的肩膀,這時他才發現費爾特斯亞的身材幾乎與老師一樣高了。

得到了老師的讚許,費爾特斯亞頓時樂得合不攏嘴:

“太好了,歐內斯特老師,您終於願意給我完全發揮的機會了。瞧著吧,我決不會讓您失望的!”

“我對於你的勇武一向很有信心,費爾特斯亞,隻管放心的往前衝好了。兩個頭中間隻要有一個插進去,敵軍的陣形就會散亂了。奇立恩,萊恩斯,你們兩個負責新月陣的另一個頭,可別隻讓費爾特斯亞一個人出風頭哦。”

老將巧妙的煽動使得三個年輕人都熱血沸騰,他們全都自信滿滿的跳了起來,就連一向最冷靜的奇立恩也不例外:

“您放心吧,歐內斯特老師,我和萊恩斯有兩個人,說什麽也不會輸給費爾特斯亞一個的。”

“少吹牛了,以前你們兩個一起上還不是一樣被我打倒?”

費爾特斯亞得意洋洋的說道,被單獨委以重任,費爾特斯亞的自信心更是空前膨脹。

“行啦,在戰場上見分曉吧!”

萊恩斯很不耐煩的結束了爭執,他所關心的不僅僅是他們之間的事情,還有老將本人安排。

“您怎麽辦?老師。”

“我就在陣形的中間坐鎮,隨時可以援助兩頭,如果你們兩邊都前進了,我就帶著本隊往中間擠。”

“明白了,老師,那我們就去了。”

說著,萊恩斯就拉著奇立恩向陣形的一頭跑去。歐內斯特卻一把抓住了他們:

“別著急……這是你們第一次麵臨比己方占優勢的敵人,要小心些。在戰場上使用非常規的戰術,可能會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但也有可能遭到空前的慘敗——如果現在是海因在指揮對麵的軍隊,我是絕不敢采用這種戰術的。不過,對於那個埃米爾伯爵,倒還值得試一試。總而言之,以前都是海因軍師為你們安排好了的勝利,可這一次卻要你們自己去爭取,努力吧!”

“是!”

三人的回答完全一致,然後,他們就分別向兩頭跑去了。

雙方的軍隊一頓飯功夫以後就各自完成了布陣,相遇了。說來諷刺,維護索菲亞王國正統的南十字軍從組建到運營從來沒花過索菲亞王國一個銅子兒,而現在成為叛逆者的波爾拉地方守備隊卻完全是用索菲亞國庫裏的金幣建立起來的,但是現在雙方的立場卻完全倒了過來。但在名義上,雙方都說自己才是維護索菲亞王權的正統。

“你們科夫諾人擅自增加了軍備,有不軌之心,所以現在我以索菲亞王國的名義討伐你們!”

埃米爾伯爵用這樣的說詞攻擊對方。但是,老將歐內斯特根本就沒興趣和他舌戰。

“勝利不是靠嘴說出來的,進攻!”

歐內斯特下達了攻擊令,和一般人的預料相反,兵力處於劣勢的南十字軍竟然搶先發動了進攻。當然,兵力處於優勢的波爾拉領主是決不會退縮的,他立即下達了同樣的攻擊令。

兩軍短兵相接。已經因風塵而變了色的太陽,又因為飛濺的人血而化成了暗紅色。槍和槍彼此咬噬,劍和劍發出高亢的聲音交鋒,渾身是血的騎士發出慘叫聲,從回轉的馬背上被甩下來。人們的瘋狂傳染給了馬匹,狂跳著的馬兒們露出牙齒咬著彼此的頸部。雙方的勇氣和敵愾心都發揮到淋漓盡致,互相瘋狂的殺伐著。雖然同為索菲亞人,但現在卻為了利益和財富互相成了不共戴天的仇敵。

“殺死他們,殺死可惡貪婪的科夫諾人!”

“沒什麽可怕的,他們是侵略者,殺死他們!”

雙方的叫喊聲摻雜在一起,而這些叫聲又從大量的流血中得到了報償。在金色的太陽下沉之前,哪一方獲得勝利還無法判斷出來。兩軍的戰士似乎在雙方沒有死絕之前將永遠繼續殺伐下去似的。然而,事實上,經過歐內斯特的冷靜計算,南十字軍的目的就是要讓波爾拉軍的陣列變形,使他們的指揮係統紊亂。

波爾拉軍的不利局麵是從左翼開始的。當然,他們在左翼麵對的正是殺神附體的少年猛將——費爾特斯亞。

費爾特斯亞不善於用計,在戰場上也很少下達戰術的指揮命令。但是,他最擅長的就是用最大的速度和力量撕破敵軍的防衛,在這種麵對麵的對抗中也根本就沒有使用詭計的必要。費爾特斯亞狂吼著,手中的大劍揮舞成風車狀,凡是膽敢接近這銀色風車的波爾拉軍,毫無疑問都永遠的失去了生命。

“那小子太可怕了!”

“簡直不象是人哪!”

第一次嚐到費爾特斯亞勇猛苦頭的波爾拉軍步步敗退,而費爾特斯亞毫不放鬆的跟著進擊。正如歐內斯特所希望的,費爾特斯亞帶著他的部下深深的鍥入了波爾拉軍的陣形中,切斷了這兩部分波爾拉軍的聯係。而且,這是一枚帶著巨大血腥的鍥子——在費爾特斯亞經過的地方,就象是被雷打過似的,齊刷刷的倒著一大片的屍首。

“喂喂,費爾特斯亞衝進去啦,我們也不能落後哪!”

在右翼的萊恩斯和奇立恩兩人感到了競爭失敗的危機,兩人不自覺的加快了腳步。他們兩個雖然及不上費爾特斯亞天生的勇猛,但畢竟是南方劍聖的弟子,無論是劍技還是靈敏都要遠遠超過普通的波爾拉士兵,所以他們的行動倒也順利。不過,這種順利沒能持續很久,萊恩斯和奇立恩兩人的麵前出現了一個身材高大的將官,盾牌上鑲嵌著兩顆星的標誌,是一名中隊長!

“兩個小孩子,竟然也這麽猖狂!”

那中隊長冷笑著向前突進,萊恩斯原打算按照格鬥的方式和他對答幾句,但奇立恩卻已經縱馬衝了上去。手中的長槍向著對方的臉門狠狠的插了過去——奇立恩仍記著“槍聖”梅菲斯的教導,在戰場上優先使用的武器是長槍。

那中隊長揮劍擋開這一擊,然後還擊,奇立恩不很輕鬆的架開。別看奇立恩平時不喜歡格鬥,真的較量起來他一點都不比眼前的這個對手遜色。兩人的戰馬來回的打轉,兵器在空中交錯迸發出火星。

突然,奇立恩坐下的戰馬長嘶一聲後轟然倒下——有一名波爾拉的槍兵用長槍刺穿了奇立恩坐騎的肚子。年輕的塔裏亞斯王子被掀下馬來,死神在奇立恩的頭頂上盤旋了片刻,但卻未能得逞——萊恩斯及時的補上了位子,瘋狂的攻擊對手,使得那中隊長抽不出空來給奇立恩補上一劍。而塔裏亞斯的王子也及時抽出被死馬壓住的腳,反手拔出了腰間的長劍,一劍削去了偷襲者的腦袋——他不僅僅是“槍聖”梅菲斯的弟子,也是“南方劍聖”歐內斯特的學生,槍和劍的技藝都很不錯。

萊恩斯單獨麵對敵手,開始的時候還有些緊張,但幾個回合以後他發現對方並不象以往所遇到的敵人那麽強大而不可阻擋,於是漸漸的有了自信心。

“原來這個中隊長也不過如此,奇立恩既然能對付,我也一定能!”

萊恩斯決心為自己的武士生涯添上光輝的一頁——殺死敵軍的一個中隊長!然而,還沒等他想出怎麽對付敵人的法子,突然發現眼前的對手少了一截——對方的腦袋沒了!

從被砍飛頭顱的中隊長身後顯出了費爾特斯亞笑嘻嘻的麵容:

“喂,你們兩個,動作也太遲鈍了吧,兩個人這麽久還收拾不了一個對手。”

“那你的戰績又如何?”

萊恩斯沒好氣的叫道,突然被人搶走了獵物,任誰的心裏都不會很舒服的。

“不包括這個,我已經宰了一個帶兩顆星的,十來個帶一顆星的,不帶星的就沒記了。”

費爾特斯亞看了看麵前的屍首,發現了對方盾牌上的兩顆星。

“呀呀,真是可惜,原來這也是一個中隊長啊,真不應該從背後攻擊,現在不能把他算進戰績了。”

“你不是一向很講究武士原則的嗎?怎麽這一次也從背後下手了?”

萊恩斯調侃的問道,而費爾特斯亞聽到這話卻滿臉的不高興:

“呸,還好意思說呢,我們三個人不是發過誓言要互相守護的嗎。看到奇立恩被打倒了,我就趕緊過來了——不過這些人大都臉朝著你們呢,我總不能請他們回過頭來再動手吧。”

“謝謝,費爾特斯亞。”

想到了三個人之間的誓言,萊恩斯感到一陣溫暖,真心實意的向費爾特斯亞道謝。而費爾特斯亞反而害臊了:

“算啦算啦,快追擊殘敵吧,可別讓他們跑了。”

這時,萊恩斯才突然想起一件事:費爾特斯亞是指揮左翼的,而現在左翼和右翼居然會合了,也就是說……他們把敵軍包圍了!

“我們贏了,真是難以置信!”

萊恩斯大叫起來,這是他第一次用自己的手取得勝利,其興奮的感覺和以往在旁邊看著別人取勝是完全不一樣的。萊恩斯看著自己身上布滿的血汙,麻木腫脹的雙手,才驚覺自己的左臂受了點輕傷,可他一點都沒在意。

“我們贏了!勝利!”

費爾特斯亞竟然無視仍有一部分敵軍在抵抗,他舉起大劍仰天長嘯,宣布了己方的勝利。而這叫聲立即引起了所有南十字軍將士的共鳴,他們都跟著大叫起來:

“勝利!勝利!”

那些殘存的波爾拉士兵們麵麵相覷,他們的鬥誌被完全摧垮了。而且,沒有一個指揮官出來告訴他們該怎麽做。不知不覺,有一名士兵放鬆了手中的武器。

當啷,清脆的聲音起到了誰都料想不到的作用。一連串的兵器落地聲想起,波爾拉的士兵們紛紛丟掉了手中的武器,他們投降了。

“幹得不錯,是憑借你們自己的雙手得到了勝利。”

一直坐鎮中間的老將歐內斯特表揚著三個獲勝歸來的弟子,雖然他自己起到了最關鍵的作用——他一直主導著新月陣形的方向,使之牢牢地鍥入波爾拉軍的隊列,最終造成了波爾拉軍的全麵潰敗。但老將對自己的作用隻字未提,隻是反複的鼓勵著三個少年,其中,他特別滿意費爾特斯亞表現出的互助精神。

“很好,費爾特斯亞,牢牢記住你們之間的誓言,要永遠互相守護!”

“是,老師!”

三人都興奮的回答。歐內斯特高興的笑著:

“埃米爾伯爵逃走了,不過沒關係。經過這一戰,諒來周圍的其他領主應該不會再小看南十字軍的武力了吧,而且,新科夫諾城的安全也有了保障。”

“現在那些吝嗇的商人應該又要拿出錢來投資了!”

萊恩斯愉快的叫道。

在距離戰場不是很遠的一塊樹叢裏,幾隻眼睛從頭到尾緊張的看著這場戰鬥,看到波爾拉軍最終失敗,觀看者中為首的一個憤怒的揮拳砸著身旁的樹幹:

這個不甘心的人當然就是奉命監視南十字軍動向的銀狼軍團團長科爾登斯了,但此時他也隻能趕緊返回——他身邊隻有十多名騎兵護衛,又是在新科夫諾城的附近,若是讓歐內斯特的部下發現了可就有大麻煩了。他隻得快馬加鞭的從小路趕回赤龍重裝兵團的本隊去通知凱勒爾:波爾拉的領主失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