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清晨的第一道陽光終於照射到了北陸原的荒地上,這時的北陸原已經和昨天清晨的景象大不一樣了。原本潔白的沙灘此時已被大量的鮮血染成了紫紅色,地上四處插著殘槍斷矛,簡直就象是一夜間從地裏長出來的密密麻麻的茅草;人的肢幹和馬的殘骸被毫不吝惜的四處拋灑;尚未斷氣的軀體猶自在扭動不息;成群的烏鴉飛臨這片土地,在微微顫動的人體上撕扯還冒著熱氣的內髒,人類之間的互相殘殺使得整個北陸原在一天之內變成了一片修羅地獄。
然而,這場殘酷的戰爭還遠未達到終場的階段,在阿末兒河灘的盡頭,最後一片尚未染上汙血的平原上,兩支軍隊互相瞪視著,準備做最後的角逐。
經過了一夜的追逐,到了天快亮的時候,斯泰恩保克終於指揮鐵甲騎士團追上了已經走投無路的林斯塔王家部隊——林斯塔軍現在被逼到了河邊。當然,這是以帝國軍的立場來看。而在聯合軍統帥克瑞斯的眼中,鐵甲騎士團經過這一夜的奔波也已經是強弩之末了,己方的部隊雖然也很疲倦,但因為一直沒有在戰場上拚殺過,還保持了足夠的體力。因此他下令全軍集結,準備給鐵甲騎士團這個疲憊不堪的巨人以最後一擊。
克瑞斯把最後的決戰戰場選擇在了柔軟的河灘地上,因為在這裏身披沉重鎧甲的鐵甲騎士團騎兵不容易快速奔跑。這裏看起來頗像一片鬥技場的地麵,隻是,範圍可比任何鬥技場都要大的多。這裏已經到達了北陸原的最北麵的邊緣,再往北,渡過阿末兒河,就是一望無際的大森林了。可以說,整整一天一夜的廝殺從北陸原的南側一直持續到北側,橫穿了整個原野。
現在,克瑞斯身邊的實戰部隊全部是索菲亞的軍人了——林斯塔的所有部隊都被派了出去,就連拜倫貝克的槍兵隊也在夜晚的突襲戰中被打散了,所以現在,克瑞斯部下的兵力僅有分別由傑克佛裏特、貝爾夫德斯、倫貝朗和摩爾德斯等人指揮的四支騎兵中隊和阿斯爾直屬的步兵中隊,以及他自己親自統率的弓弩中隊,共六個中隊的兵力,而且全都齊裝滿員,士氣高昂。此外,唯一的一支林斯塔部隊是不能作為戰力計算的——克拉裏克王直屬的一個步兵中隊,這支中隊的職責是誓死保護林斯塔國王的安全,就連克瑞斯也無權調動。不過,克瑞斯也根本沒打算動用這支中隊的兵力。
索菲亞軍所麵對的,是由斯泰恩保克指揮的十一支鐵甲槍騎兵中隊,然而這些騎兵中隊的數量全都不到原來編製的一半了——大部分是在連續的戰鬥中傷亡,還有一部分是在這一夜的追逐戰中失散了。所以,雙方的兵力可以用“勢均力敵”這四個字來形容。不過,雙方的士氣,體力和戰鬥意誌可就絕不是在一個層次上了,而克瑞斯之所以不惜林斯塔軍的慘重傷亡和擔當怯戰汙名,其目的也正在於此。
斯泰恩保克用通紅的眼睛看著對麵的敵軍,雖然臉上戴著鐵麵罩,但從他通紅的雙眼可以看出,這位帝國十大軍團長之一的猛將也已經是精疲力竭了。隻是,從他的鐵麵罩裏傳出的聲音卻還是堅定而有力的。
“終於趕上他們了,這一回那小子應該沒有伏兵了吧。全軍,衝——鋒!”
……
沒有人應和,斯泰恩保克大為惱怒的回頭觀看,卻發現自己的部下們大都坐在馬背上東倒西歪的打盹,連手中的槍都拿不穩了。而他們的戰馬也多半是口吐白沫,搖搖晃晃的待在原地,怎麽看都不象是還能夠衝鋒陷陣的樣子。隻有極少數的精銳還勉強整頓了盔甲,跟在他的後麵。斯泰恩保克無奈的點了點頭:
“好吧,就算是隻有這些人也夠了!前進!”
說完,他就一馬當先的衝了出去,斯泰恩保克坐下的戰馬是皇帝禦賜的寶物,此時不但沒有疲憊之態,反而因為又能夠衝鋒陷陣而發出了歡樂的嘶鳴聲。在他的身後,仍然有部分士兵緊緊跟著,鐵甲騎士團的最後一次突擊開始了。
看著步步逼近的對手,克瑞斯回頭看著身旁的傑克佛裏特:
“還真是有精神啊,那個戴麵具的家夥,現在居然還能發動攻擊。傑克佛裏特將軍,這兩天來閣下大約被憋壞了吧。”
“是的,殿下,下官此時的戰意可以說是前所未有的旺盛。”
傑克佛裏特敏銳的覺察出了克瑞斯的心意,帶著滿心希望的口氣說道。
“很好,那麽,以戰意旺盛的傑克佛裏特將軍去麵對精疲力竭的斯泰恩保克,應該是有必勝的把握了吧。”
“遵令,殿下!若是不能擊破斯泰恩保克,下官願受軍法處置。”
“不過要小心,傑克佛裏特將軍,我可是要閣下毫發無傷的取勝,以後的戰役中還要多多借重閣下的武略呢。對付一頭蠻牛,躲過它的尖角刺它的脖子才是最有效的方法。而且,這一次我希望閣下不要過於執著和斯泰恩保克之間的對決,解決鐵甲騎士團的士兵才是最重要的。”
“明白了,殿下!”
傑克佛裏特沉靜的回答道,隨即縱馬出陣,向著斯泰恩保克的方向迎了過去。
克瑞斯笑著點頭,隨即向後頭叫道:
“喂,大家別讓傑克佛裏特將軍一個人冒險,全軍,衝鋒!”
“是!”
“遵命!殿下!”
貝爾夫德斯伯爵、摩爾德斯、倫貝朗等人都鼓足氣力叫喊道。兩天來一直後撤,使得他們的求戰之心都達到了最大的限度。現在,他們終於有了發泄憤怒的機會。
傑克佛裏特和斯泰恩保克兩人沿著一條直線對衝而去,他們兩人都是一身黑色的甲胄,隻不過斯泰恩保克的黑色盔甲上現在已經滿是斑斑的血跡,當然,這些都是別人的血。激戰到現在,斯泰恩保克的身上竟然沒有受過一處傷,可見他的實力有多麽強大了。斯泰恩保克吼叫著,手中的鋼矛槍揮舞成了車輪形,大有把傑克佛裏特平吞之勢。
傑克佛裏特的氣質正好相反,他一言不發,隻是仔細的觀察著對手的動作。他最心愛的兵器——那柄中京國匠人精工製作的銀劍此時並未出鞘,但他的手中卻持著另一件更令人膽寒的武器——聖地之槍。
兩人的戰馬都是萬中選一的名駒,因此他們的相遇也非常快。然而,這兩位分別稱雄於卡奧斯和索菲亞兩國間的名將,他們之間的對決在一瞬間就結束了。斯泰恩保克把全身的力量集中於一點,向著傑克佛裏特的護胸鎧甲猛刺過去,攻勢之猛烈,就算是傑克佛裏特也不願硬架,他輕巧的挪動了身軀,使得槍杆從自己的腋下穿過,然後一隻手試圖抓住斯泰恩保克的槍杆,另一隻手中的聖地之槍就勢刺向斯泰恩保克的麵門。然而,他卻忽略了斯泰恩保克的另一件兵器。
當的一聲巨響,斯泰恩保克用左手的鋼矛槍架住了傑克佛裏特的兵器,兩人的戰馬擦肩而過,誰都沒能占到便宜。可是待到斯泰恩保克回轉馬頭,打算再和傑克佛裏特較量第二回合的時候,卻發現對手早已一陣風般的衝到他的部下中去了——傑克佛裏特壓根兒沒打算和對手一對一的分出勝負來,他現在的目的是鐵甲騎士團早已疲憊不堪的騎兵隊。
愣了片刻,沒等斯泰恩保克回過神來,又有一大群騎兵隊伍從他身邊飛也似的奔馳過去——是索菲亞皇家騎士團的其他部隊。而且,最令斯泰恩保克難以忍受的是,這些人跑過他的身邊時居然沒有一個人向他挑戰,他堂堂的鐵甲騎士團軍團長竟然被放在了視若無睹的位置上!
“竟敢瞧不起我!混蛋!”
斯泰恩保克高聲怒吼,他決定去找那個有著一頭金發的林斯塔王族較量,可是,當他試圖向克瑞斯的麵前衝擊時,卻遭到了如雨點般的箭矢攻擊——克瑞斯自己親自指揮的正是一個弓弩手中隊,他把這個中隊布置在陣前,阻擋任何可能的攻擊。
本來,對於身披鐵甲的鐵甲騎士團士兵來說,弓箭手根本就夠不成威脅。他們射出的尖很難穿透厚厚的鋼製盔甲,而沒等他們來得及搭上第二支箭,行動迅速的騎兵就衝到麵前把他們剁翻了。
可是,現在的斯泰恩保克幾乎是孤身一人麵對著整整一個中隊的弓弩手,那情況是可大不一樣了。斯泰恩保克的實力雖然強大,但畢竟隻是一個凡人,本事再大也不可能抵擋逐四麵八方射來的箭雨。他瘋狂的突擊結果是他自己的身上中了好幾支箭,好不容易才退了回來;他又大聲的向敵方的指揮官挑戰,卻又無人理睬他;無可奈何之下,斯泰恩保克隻得在弓箭的射程外徘徊,直到他聽見身後的部下們發出慘叫聲,才匆匆做出了回頭救援部下的決定。
對於鐵甲騎士團的騎士們來說,這一天恐怖的再現了當初卡德萊特平原的景象,而且,他們的局麵處在了最不利的位置上——己方的體力和士氣都已經消耗殆盡,而對手卻是生力軍;他們所麵對的也並非隻有傑克佛裏特一人;而且,傑克佛裏特手中的兵器,也和當初卡德萊特平原會戰時大不一樣了——聖地之槍的鋒銳可不是普通銀劍所能比擬的。總而言之,現在這些精疲力竭的帝國騎士們遭遇到了一生中最可怕的境遇:麵對著強大無比的敵手,可手中的兵器竟然累的舉不起來,就像在夢魘中所遇到的那樣。他們除了把僅有的氣力用在了慘叫上之外,實在也沒什麽更好的法子了。
“前進!殺!”
索菲亞的騎兵團這時候如若無人之境,每一個騎兵都可以盡情的砍殺對手。鮮血飛濺,殘肢碎體四處拋灑,人頭一顆顆的滾落。麵對著養精蓄銳許久的敵手,帝國軍完全沒有了還手之力。即使有少數的士兵想要拚死抵抗,也限於體力的限製而無法組織起有效的防衛,更何況,索菲亞軍衝鋒在最前麵的是他們的王牌大將,素有“黑傑克”之威名的傑克佛裏特。
此時,傑克佛裏特已經拔出了他慣用的銀劍——他覺得光使用聖地之槍的攻擊效率太低了。雖然說傑克佛裏特並非那種嗜殺之輩,但是克瑞斯把他“冰封”了整整一天一夜的目的就在於激起傑克佛裏特的戰意,而他確實也成功了。
他的左手拿著聖地之槍,無論什麽甲胄都擋不住隨意的一刺;而右手持著他心愛的銀劍,銀劍雖然不能洞穿帝國軍士兵身上的重鎧,但是傑克佛裏特的高超技巧彌補了這一切。劍身就象是活的蛇一般從敵軍的盔甲縫隙中插入,待到拔出的時候就帶了大團的血塊噴出。而犧牲者也就發出了驚天動地的慘叫聲倒下了。
黑色的戰馬迅捷無論的在帝國軍的陣形裏穿過,傑克佛裏特所經之處,地上的左右兩邊一定會留下兩種不同傷痕的屍體——被聖地之槍剖開肚子的或是被銀劍刺穿脖子的。無論是那一種死法,對於死者來說或許是永久的解脫,但對於還活著的人來說可都是難以忍受的精神折磨。有不少士兵在經曆了整整一天一夜的廝殺後又麵對著這樣無情的殺戮,他們發出了平時決不會發出的慘叫,甚至有些人瘋了。而且,僥幸沒有經過傑克佛裏特身邊的帝國士兵也並不輕鬆,他們麵對著隨後殺上的大批索菲亞騎兵,這些人雖然在劍術或槍法上及不上傑克佛裏特這麽可怕,但也決非現在情況下的鐵甲騎士團所能抵擋的。
鐵甲騎士團的中隊長拉斯迪是個頗有實力的將官,虎背熊腰,是鐵甲騎士團中有名的大力士。此時,他麵對了索菲亞軍中另一個也是以氣力聞名的將官——中隊長倫貝朗。兩人很快就丟掉了騎士應有的體麵,他們從馬上打到地上,互相摟抱在一起,抓起對方的頭往地上撞,盔甲被撕扯的不成樣子,仍然是難分高下。這時,傑克佛裏特正好縱馬經過。
“真是不成體統。”
傑克佛裏特評論道,不過,他也隻是評論而已,並沒有出手相助的意思——曾經是軍團長的傑克佛裏特當然不會與部下聯手攻擊對方的中隊長。不過,他也沒有能閑下來——鐵甲騎士團的另一名中隊長阿利路殺氣騰騰的衝了過來,打算幫助自己的同僚,撿一個現成便宜。結果,他反而麵對了敵方的最高勇將。
能夠成為鐵甲騎士團中隊長的人可絕不是懦夫,雖然曾在卡德萊特平原會戰見識過傑克佛裏特的驍勇,但阿利路還是不管不顧的衝了上來。口中發出了驚天動地的大吼聲。相對之下,傑克佛裏特卻是一言不發,隻是輕輕的拉動韁繩,坐下的黑馬極為靈巧的轉動身體,阿利路的長槍以僅差一張紙片厚度的誤差從傑克佛裏特的脖子前掠過,而傑克佛裏特隨即一劍插入了阿利路失去平衡的身體。
阿利路的慘叫聲和拉斯迪的嚎叫聲同時響起——拉斯迪被趕來助戰的摩爾德斯一槍捅穿了肚子,摩爾德斯可不象傑克佛裏特這麽講究騎士的風度。阿利路和拉斯迪成為鐵甲騎士團最早陣亡的兩位中隊長。
聽到己方的部隊不斷被殘殺發出的慘叫聲,斯泰恩保克的眼睛都綠了。他回轉過馬頭,瘋狂的追趕著從他身邊掠過的索菲亞騎兵,大聲喝罵著。然而,這些騎兵們對於他的挑戰都置之不理,對於斯泰恩保克的攻擊,他們也隻是匆忙的架開之後就避開了。當斯泰恩保克衝到了對方人數最多的密集區域以後,他發現自己被一大群索菲亞的將官給包圍了。
“斯泰恩保克?!”
喊這句話的目的並非為了證實什麽,而僅僅是騎士交手前吸引對手的注意力罷了。倫貝朗率先動手,大劍重重的向斯泰恩保克的頭盔劈了下來,氣勢猛烈之極。這一劍若是命中了,斯泰恩保克恐怕會連頭盔帶人一起被劈成兩半吧。不過,對於鐵甲騎士團的軍團長來說,這種程度的攻擊實在是太遜了。
“小孩子的玩藝兒!”
帶著冷笑,斯泰恩保克舉槍架住了這一擊,順便把倫貝朗的大劍彈了出去。但他的笑容沒能持續下去——摩爾德斯的長槍刁鑽無比的向他腰肋猛刺,到底是兄弟,就算聯手攻擊也比他人更有默契。斯泰恩保克將長槍封開,然而他此時卻已無法顧及貝爾夫德斯伯爵本人了——他的後背被貝爾夫德斯的鋼劍掠過,一大片鋼甲胄飄落下來。等到斯泰恩保克回頭的時候,倫貝朗和摩爾德斯的第二次攻擊又展開了。
這父子三人的聯手攻擊此起彼伏,他們除了行軍外就一直沒有損耗過體力,此時的體力還相當充沛。而平時決不會把他們放在眼中的斯泰恩保克卻早已耗盡了體力,完全靠毅力在堅持。勉強抵擋了幾個回合,斯泰恩保克發現手中的鋼矛槍越來越重,他實在是失去戰意了,隻得虛晃一槍,掉頭後撤了。
軍團長的潰敗立即引起了連鎖反應,早已失去了鬥誌的帝國士兵們一窩蜂的跟在斯泰恩保克身後逃跑了,他們竭盡全力的抽打著坐騎,企圖逃離這片不祥的土地。在鐵甲騎士團的曆史上,恐怕還從來沒有這麽淒慘的情況發生過。所有的帝國士兵,包括中隊長和斯泰恩保克本人在內,全部都在逃命,甚至當追擊的部隊衝到他們身後,刺穿他們的後心時,這些原本誇稱無敵的鐵甲騎士們也連頭都不回的繼續向前衝,然後從馬上栽下,死亡。
相對的,帝國軍的潰敗引起了索菲亞軍的狂熱歡呼聲,他們現在麵對的不再是號稱帝國十大軍團之中攻擊力第一的軍團了,而完全是一群潰退的殘兵,對付這樣的部隊,什麽戰術、陣形、技能、勇氣全都用不著了,他們所需要的隻是不斷的追上早已精疲力竭的敵人,揮舞著兵器把他們打下馬來就可以了。盡管鐵甲騎士團的戰馬都是精心挑選出來的優良品種,但它們也和主人一樣,在整整一天一夜的廝殺中耗盡了氣力,這時候的逃跑,充其量隻是最後的本能在起作用而已。有很多帝國的戰馬在奔跑的時候就毫無征兆的倒了下來,口吐著白沫死去了,它們的主人也因此而喪生,或是做了俘虜。
“真是一場無趣的戰爭!”
不知何時,傑克佛裏特從戰場上退了回來。無意義的屠殺並非這位名將所喜歡的,而且,對於早已確立了索菲亞第一猛將威名的傑克佛裏特來說,他也無需通過屠殺毫無還手之力的敵人來樹立武勳。
“戰爭本就是無趣的,取得勝利才是戰爭的唯一目的,或許與閣下想象中的英雄史詩大不一樣,不過,這樣做才是有取勝之道的唯一方式。”
一邊抒發著自己對戰爭的看法,克瑞斯同時揮手示意弓弩部隊繼續保持陣形。即使是在取得了完全勝利的現在,克瑞斯依然絲毫不放鬆警惕——他的直屬部隊仍保持著完美無瑕的陣形,把阿斯爾、克拉裏克王和他自己嚴嚴實實的保護起來。或許是被殘酷的景象嚇住了吧,自從昨天戰鬥開始以後克拉裏克王就一直沒有說過話。這位生性平和的國王一生都沒經曆過戰爭,當他看見地上的屍體和內髒時,竟然完全控製不住的嘔吐起來。為了不影響士氣,克瑞斯隻得把他安排到大運輸車裏去。然後,克拉裏克王就再也沒露過麵。
阿斯爾一開始的情況也並不好。不過,他畢竟是英雄王的後代,身上有著祖先堅強的血脈,而且又早有過從聖佛朗西斯城逃出的經曆,因此很快就適應了這種氣氛。現在他甚至被己方勝利的熱烈氣氛感染了,一向平和的阿斯爾王太子這一回居然也躍躍欲試的打算親自出陣追殺敵軍。克瑞斯對於表兄難得展現出的勇敢倒是並不反對——反正現在鐵甲騎士團已經完全是一群散兵遊勇了。但是,傑克佛裏特卻反對年輕的主君親自去冒險:
“衝鋒陷陣是我們這些武將的事情,殿下身為人主,還是以仁慈為主,最好不要被鮮血弄髒了殿下的手!”
傑克佛裏特自己雖是殺人如麻的武將,卻對阿斯爾提出了仁愛的要求,然而現在在滿心想試一試衝鋒滋味的阿斯爾完全聽不進去,他大聲的喝令著直屬的步兵隊前進。
隻是,王太子的命令被玫蘭霓絲一陣白眼堵了回去——美麗的女神官對於這種廝殺是堅決反對的。而且,雖然阿斯爾名義上是索菲亞皇家騎士團第五步兵中隊的指揮官,可實際的指揮權卻是由玫蘭霓絲控製的,中隊裏的士兵人人都知道這一點,在掌權的女人沒有點頭以前,這些士兵可是決不敢向前走一步的。結果,傑克佛裏特的諫言沒有起到的效果卻被玫蘭霓絲無聲的做到了——躍躍欲試的王太子沒了步兵隊的支持,隻能苦著臉老老實實的待在弓箭隊保護之下。
此時,克瑞斯出麵安撫了阿斯爾的尷尬:
“親愛的阿斯爾表兄,您日後是要成為王者的人,手上最好不要沾染血腥氣,您還是是父親大人一起待在後方吧。”
隨即,克瑞斯舉起手臂,下令全軍前進:
“不能給敵人喘息之機,這一次一定要狠狠的給斯泰恩保克一個教訓!”
克瑞斯大聲叫喊著。突然,所有的人都聞到了一股濃烈的煙味兒,從原來的主營方向冒起了一片火光,眾人皆迷惑不解,現在天已經亮了,怎麽還會有人點火?
隻有克瑞斯的臉上顯出了然之色,微微的點著頭,嘴裏喃喃自語:
“鐵甲騎士團中居然還有人才啊,原來以為隻有斯泰恩保克本人才可能會下這樣的決心呢。”
他臉上的神色又轉變為高傲和興奮,似乎是為增加了強力的對手而感到高興,甚至輕輕的拍擊著手掌。傑克佛裏特等人都為克瑞斯的舉動而大惑不解,突然之間,傑克佛裏特恍然大悟:
“是糧食輜重!他們燒了我們的輜重運輸車隊!”
克瑞斯微笑點頭,對於傑克佛裏特的迅速的反應力相當滿意。
“說的不錯,傑克佛裏特將軍,鐵甲騎士團縱火焚燒了輜重隊!”
“他們瘋了嗎?那些糧食輜重已經被他們搶到手了啊!”
傑克佛裏特驚異的叫道。對於他的驚異,克瑞斯用淡淡的語氣回答:
“搶來的,戰敗了不又會被搶回去?與其再次落到敵人的手中,還不如索性把它們燒了,還能夠阻擋我們的追擊。現在傑克佛裏特將軍是處在勝利者的地位上,一時還想不到這麽多,不過,如果處在敗北的位置上,相信以傑克佛裏特將軍的才智也能夠想到這一條策略的。”
“阻擋我們的追擊?”
傑克佛裏特還是有些不明白,那些運輸車並不在帝國軍逃跑的路線上,即使燒起來也是很容易繞過去的。
“待會兒閣下就明白了。”
克瑞斯仍然是淡淡的微笑,但他隨即又下了一條指令:
“立即通知貝爾夫德斯伯爵,讓他們不必顧及運輸車隊,全力追擊敵軍!我們也加速前進,不能讓斯泰恩保克就這麽輕易的脫離!”
不出克瑞斯的預料,焚燒輜重運輸車的命令是由斯泰恩保克麾下十四位中隊長中唯一貴族出身的鮑爾斯男爵下達的。他費了整整一夜的功夫清點完了所有的物資,然而,在天亮以後,他卻親眼看到了己方部隊的大潰敗——由於運輸車隊是在一處高坡上,鮑爾斯得以對鐵甲騎士團的悲慘景象一覽無餘。
“還是中計了!都敗到這個份兒上,那小子居然還有餘力反擊?”
緊緊的握著雙拳,鮑爾斯幾乎把牙都咬碎了。先前林斯塔軍不正常的潰敗,鮑爾斯曾經考慮過敵人是否想要采用疲勞戰術拖垮帝國軍的可能性。但是,克瑞斯的戰術思想貫徹的實在太徹底了,犧牲的部隊數量之多使得鮑爾斯也不敢相信那是有計劃的敗退,而且斯泰恩保克又一直充滿了自信心,對於他的諫言一直保持冷嘲熱諷的態度,所以鮑爾斯男爵也就沒有再堅持自己的意見。這時候,他正在為自己的不夠堅強而大感後悔。
“大人,我們是去援救本隊還是火速撤退?”
背後同樣有一群小隊長在觀看著己方的潰敗。而此時,他們之中的一名小隊長冒冒失失的問話,立即得到了鮑爾斯怒氣衝衝的回答。
“廢話,當然是去援救同僚了!我堂堂卡奧斯,豈有眼看著同伴們被殺而自己回頭逃跑的軍人!”
“是!”
“遵令,大人!”
鮑爾斯麾下的騎士們紛紛準備上馬出擊。比起在原野中整整轉悠了一晚上的其他同伴們,他們的體力總算好一些,戰鬥意誌也比較充足。
在全員都上了戰馬之後,鮑爾斯突然揮手止住了一名小隊長:
“等一等,平斯頓,你留下把這些運輸車連同上麵的物資全都燒了!”
“什麽?大人,那可都是我們急需的輜重啊!我們又費了整整一夜的功夫清點……”
小隊長平斯頓的臉色頓時白了,雖然也是貴族出身的騎士,但平斯頓的頭腦可遠遠及不上他的主官來的靈活。他甚至懷疑中隊長是不是看到己方的潰敗過於激動而發生了精神錯亂的情況。
“又不是我們自己的輜重,你心疼些什麽!”
鮑爾斯沒好氣的說道。在鐵甲騎士團中盡是些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家夥,自己雖然盡力收集了一些人才,可這隻是相對於其他中隊的情況而言,要找到一個完全理解自己意圖的同伴實在是太困難了。再一想到可能斯泰恩保克對自己也是這種想法,鮑爾斯就不由的苦笑。
果然,那個平斯頓還是沒理解鮑爾斯的想法:
“大人,那些物資現在把我們搶過來了,就是我們的了……”
鮑爾斯的耐心快被耗盡了,他大聲的怒吼起來:
“簡直是笨蛋,搶過來就是我們的了,那麽戰敗了不又被敵人搶回去了嗎!趕快去燒了——或者就待在這裏與輜重隊共存亡?”
恍然大悟的平斯頓慌慌張張的跑了過去。不一會兒,運輸車隊的四處就冒出了縷縷的火焰。親眼看著火頭燒大了,鮑爾斯才放心的帶著其餘的部下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