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七月末的一個清晨,同往常一樣忙忙碌碌的林斯塔人忙著在城門口進進出出。突然之間,在城頭上瞭望的哨兵發現遠處地平線上出現了飛揚的塵土。之所以能夠及時發現還要得益於蘇爾雅城是建設在高坡之上,瞭望範圍比較遠的緣故。一開始,哨兵甚至認為是林斯塔的騎兵隊回來了。但是,一名較有經驗的老兵注意到這支部隊完全沒有旗幟,盔甲又全是黑色的,他立即聯想到了那支聞名全大陸的,近幾天來更被林斯塔國民傳說的沸沸揚揚的部隊。
“鐵甲騎士團攻過來了!”
立即,整個蘇爾雅城陷入了一片混亂之中,人們對於鐵甲騎士團的突然出現完全沒有心理準備。城防官甚至不知道是否應該關閉城門。因為城門旁有許許多多的平民請求放他們入城避難。而鐵甲騎士團正在急速向城門口靠近,特別是斯泰恩保克本人一馬當先衝在最前麵,顯然就是想趁這時的混亂一舉奪取城門。是冒著蘇爾雅城陷落的危險放平民們進來還是把他們和鐵甲騎士團一起關在城外,城防官顯然沒有這樣的氣魄做出決斷。正在兩難的時候,旁邊響起了一個堅決果斷的聲音:
“把城門關上,別管那些人。”
是克瑞斯的命令!他的臉上又呈現出了當初勸阿斯爾殺死麥蘭時的冷酷神情,在他的身後還有克拉裏克王,阿斯爾和玫蘭霓絲等人,這幾人對於克瑞斯冷酷無情的命令都大為驚異,但此時克瑞斯根本無暇解釋,他親自拔劍斬斷了固定鐵閘的繩索。隨著一聲轟然巨響,巨大的鐵門閘幾乎是在斯泰恩保克的鼻子前麵落了下來,壓死了好幾個擠著進城的林斯塔平民,但也使得斯泰恩保克搶奪城門的計劃化做了泡影。
看著鐵閘下支離破碎的屍體,就連冷酷如斯泰恩保克都暗暗心折:
“好家夥,真是夠狠的。我以前還從沒見過這麽果決的家夥。”
而在城頭上,一向慈和的克拉裏克王正在指責他的愛子,這還是克瑞斯回來以後克拉裏克王第一次對他表示不滿:
“太過份了!克瑞斯,這樣做會失去民心的!”
克瑞斯卻報之以堅決的回答:
“不,父親大人,隻要我們最終取勝了林斯塔人的民心還是會支持我們,可是如果林斯塔王國毀滅了,再談民心向背就毫無意義了。”
克拉裏克本就不是善辨的君主,被克瑞斯的說辭駁的啞口無言。但是很快,他又想到了其他的事上,頓時害怕起來。
“怎麽辦?克瑞斯,我們的軍隊都殺出去了,麥爾考斯利伯爵,傑克佛裏特將軍也都不在,我們該怎麽辦?”
克拉裏克王提到了這件最容易攪亂人心的事,身後的林斯塔群臣們中間頓時爆發了一陣竊竊私語。眼下蘇爾雅城內隻有文官和步兵而已,實在是一片空虛,克拉裏克王和群臣們的疑慮也不是沒有道理。
這時候,人群中突然響起了一個稚嫩但卻堅定的聲音:
“大家都不用驚慌,克瑞斯一定早就預料到今天的局麵了,他一定有辦法解決難題的!”
是阿斯爾的聲音,他對於克瑞斯的智謀可以說是無條件信任,關鍵時刻竟然是他出來穩定人心。阿斯爾這樣一說,大家都把眼光朝向克瑞斯身上,隻見克瑞斯的臉上依然帶著鎮定自如的神情,滿頭燦爛的金發也一絲不亂,隨著頭顱的微微晃動而四處散發著華麗的氣息,這位林斯塔第二王子的冷靜氣度著實令不少人放心了很多。
麵對大家探詢的目光,克瑞斯嘴角微微上翹——他竟然在笑!一絲淡淡的話語從他的唇中流了出來:
“諸位不必擔心,我有對付他們的辦法。現在,大家去各自工作吧,帝國軍絕對到不了城內。”
城上頓時人心大定,眾人紛紛散去。隻剩下阿斯爾,玫蘭霓絲和克拉裏克王,當然還有克瑞斯自己。看著阿斯爾熱切的目光,克瑞斯的笑容變成了苦笑。
“謝謝您,親愛的阿斯爾表兄,您真是太信任我了。可是我沒有必要欺騙你們,更不能欺騙父親大人,我確實沒有料想到帝國軍竟會如此行動。這一次斯泰恩保克這頭蠻牛確實殺了我一個措手不及。我原本打算以不停的騷擾延緩他的行軍速度,推遲最後決戰的時間,沒想到反而刺激了這個不顧後果的家夥,反而使得這一天提早到來了。”
“怎麽,局勢很不利麽?”
克拉裏克王剛剛放下的心又提了起來,雖說在幾次軍議會上都說的慷慨激昂,但克拉裏克王畢竟一輩子都沒見過戰爭,剛才親眼見到了鐵甲騎士團的強大突擊能力,使得他對於即將到來的戰爭完全失去了信心。
“確實不利,父親大人,但還沒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克瑞斯看著在城下縱橫馳騁的鐵甲騎士團,嘴角的苦笑變成了冷笑,阿斯爾感到一陣興奮——他最熟悉克瑞斯的脾氣,一看見克瑞斯熟悉的冷笑,就知道克瑞斯已經從最初的驚異和憂慮中解脫出來了,並已經轉入到了對敵的方略中。
“斯泰恩保克的鐵甲騎士團有著強大的攻擊力,因為懼怕它的破壞力,所以很少有人敢於從正麵與之衝突。我最初想到的也是盡可能避免與之正麵交手。但是……”
克瑞斯頓了頓,手掌握成了一個拳頭。白皙的臉龐上也泛出了興奮的潮紅。
“就象我的騷擾策略刺激了斯泰恩保克一樣,斯泰恩保克的突然襲擊也讓我想通了一件事!”
克瑞斯猛地將手在空中一揮,大聲呼喝道:
“實力就是實力,卡奧斯皇帝法蘭既然派了斯泰恩保克前來攻擊林斯塔,就是要逼我們和卡奧斯帝國比拚實力!如果我們一直避免與他正麵交手,那麽我們就永遠處在了不利的地位上,要想扭轉局勢,就必須與斯泰恩保克和鐵甲騎士團正麵較量一場!我克瑞斯·安路達·佛瑞裏希難道會害怕在正麵戰場上與敵軍交鋒嗎!”
麵對克瑞斯瘋狂般的呐喊,玫蘭霓絲發出了小小的驚呼聲,後退了幾步。阿斯爾也不能置信般的看著自己的表兄弟,在他的記憶中克瑞斯一直是顯得冷靜而不失風度的,如此大聲的呼喝似乎還是第一次。隻有克拉裏克王,在最初的驚愕後很快就清醒過來,大聲的笑著,緊緊的握住了克瑞斯的雙手。
“好極了,不愧是朕的兒子!朕相信你一定能夠取勝的。不過……”
克拉裏克王畢竟是個文弱的君主,在一時的興奮之後又顯出了他的舔犢之情:
“你竟然要和斯泰恩保克麵對麵較量嗎?他可是卡奧斯槍術第一的名將啊!”
克瑞斯苦笑了一聲,說道:
“這恐怕不由我決定,父親大人,斯泰恩保克那家夥一向自持勇力,不從正麵給他點教訓他是不會老實的。而且……斯泰恩保克應該很快就會設法逼我們出城迎戰的。傑克佛裏特將軍又不在,城中好像沒有合適的人選出戰吧。”
克拉裏克王無奈的歎了口氣,離開了城壁。在他離開的時候,克瑞斯突然高聲的叫喊道:
“父親大人!”
“什麽?”
克拉裏克興奮的轉過頭來,等待著克瑞斯的話語。
“局勢不利的事,請……不要蘇爾雅城中的平民知道,特別是不能讓……那個女人知道。”
克拉裏克王有些失望的點了點頭:
“放心吧。”
然後,克拉裏克王就慢慢的走下了城頭。待他走遠以後,阿斯爾怯生生的走近克瑞斯的身邊,低聲說道:
“克瑞斯,你對待林斯塔國的臣民,是不是太冷酷了,他們畢竟是你的臣民啊。”
“冷酷嗎?”
克瑞斯的臉上又出現了那熟悉的冷笑:
“如果真的冷酷,我就應該下令打開第一道城門而關閉第二道城門,等到鐵甲騎士團衝到兩道城壁之間以後再將第一道城門關閉,然後下令弓弩兵將兩道城壁之間的人全部射殺,就象那個南十字軍的海因在新科夫諾城做的那樣。隻是這樣一來不管是帝國軍還是我們林斯塔的臣民都難逃一死了,我畢竟還是沒能下這個狠心。”
“那樣做豈不是太殘忍了嗎!決不可以的!”
阿斯爾驚恐的叫了起來。克瑞斯搖了搖頭,發出了一聲長長的歎息:
“你們隻能看到眼前的局麵而想不到局麵的發展啊,難道我不殺那些平民他們就能夠幸存了嗎?斯泰恩保克一定不會放過他們的。”
阿斯爾不相信的嘟噥著:
“帝國軍應該不會屠殺平民吧。”
“明天走著瞧吧。”
克瑞斯淡淡的回答。
果然,翌日清晨,城牆下就響起了斯泰恩保克的吼叫聲:
“林斯塔的軍人們,你們不放自己的同胞進城避難,難道連他們性命也不顧嗎!或者林斯塔的軍人們隻不過是一群貪生怕死之徒而已?哈哈哈……”
斯泰恩保克的威脅並非虛聲恫嚇。隨著他的囂叫聲,城下響起了許許多多林斯塔人的慘叫聲——斯泰恩保克竟然下令鐵甲騎士團的士兵們捕捉了許多蘇爾雅城外的林斯塔國平民,然後將他們一個一個的斬首,以此來威脅林斯塔軍獻城。這一招當年卡奧斯帝國軍在同獸人族作戰時就經常使用,頭腦簡單的獸人們決不能容忍這種侮辱,一定會出來拚命的。如今斯泰恩保克竟然把它用在了自己的人類同胞身上,而絲毫沒有考慮彼此同類的情感。
當然,對於他這樣的做法並非每一個帝國軍人都讚同。雖說鐵甲騎士團的士兵是出了名的凶殘,但還是有一些人向斯泰恩保克提出了諫言。
“軍團長閣下,把對付異類獸人的手段用在了人類同胞的身上,這樣做是否太殘忍了?雖說他們現在是敵國的臣子,可是日後閣下征服了這裏,他們也一樣將是卡奧斯帝國忠實的子民哪!”
提出諫言的鐵甲騎士團第三中隊的中隊長鮑爾斯·安斯特列亞男爵,他也是世襲貴族出身,受過貴族的良好教養,而且又是畢業於阿古利亞古利斯士官學校的正規軍官,受過正式的騎士訓練,對於名譽的看重勝過一切。看到自己引以為自豪的中隊竟然淪落為劊子手,鮑爾斯禁不住冒著被斥責的危險提出了反對意見。
然而,鮑爾斯冒險上的諫言在斯泰恩保克那裏連個水泡也沒激起來。斯泰恩保克沒有聽取他的諫言,可也沒有懲罰他,隻是簡單的說了一句“不必多慮,男爵閣下,那些林斯塔的膽小鬼們很快就要投降了!”,之後就沒了下文。
鮑爾斯愣了一陣,根據以往的經驗,他知道這時候斯泰恩保克的全部精神已經完全放在即將到來的廝殺上,對於其他的一切都不感興趣了。傳統上,鐵甲騎士團中不怎麽瞧得起有爵位的人,認為這些貴族往往都貪生怕死。世襲貴族出身的鮑爾斯在鐵甲騎士團的十五名中隊長中並不出眾,甚至有些不合群,本來他隻是副職,因為原來的第三中隊中隊長在卡德萊特平原死於傑克佛裏特之手,所以他才得以升任中隊長一職。按理說他現在應該識趣的走開,再上諫言就有些自己找死的意味了。可是鮑爾斯一眼看到了在陣前倒下的一排排無頭屍體,感到自己的軍人榮耀受到了莫大的侮辱,終於又壯著膽子繼續上諫:
“軍團長閣下,皇帝陛下攻克聖佛朗西斯城時曾下令保全索菲亞的平民,如今雖然是林斯塔國的平民,但也一樣將被置於皇帝陛下的榮光之下,閣下是否……”
事關卡奧斯皇帝的敕令,斯泰恩保克不得不回過頭來回應部下發言了:
“鮑爾斯男爵閣下,隻要拿下了蘇爾雅城,林斯塔的國民自然會向我們宣誓效忠,到那時我們再討論是否保全林斯塔的平民也不遲。”
“可是閣下,雷昂將軍善待聖佛朗西斯城的居民,聽說取得了很好的效果……”
鮑爾斯男爵犯了個大錯誤,他不該在斯泰恩保克的麵前提起青龍騎士的名字。不提起雷昂還好,一提起雷昂,斯泰恩保克頓時勃然大怒:
“你竟敢拿我和那個狂妄的金發小子相比,若不是他的假仁假意我還不用在這兒餐風露宿哪!你在這裏是不是為雷昂作奸細的?來人哪,給我把這個攪亂軍心的家夥拖下去,等我攻占了蘇爾雅城就砍了這個混蛋的腦袋!”
兩個大漢走進來就想把男爵往外頭拖,當然囉,鮑爾斯身為中隊長不會沒有一兩個同僚為他求情,而鮑爾斯本人又在拚命掙紮,一時間帝國軍的陣形裏有些混亂。看到其他各中隊的士卒們都看著這裏竊竊私語,斯泰恩保克的怒意更盛了。
“拖下去,立即斬首!”
斯泰恩保克高聲的喝道。自知大事不妙的鮑爾斯男爵這時候反倒沒了顧忌,在被拖出陣營的時候猶自罵不絕口:
“斯泰恩保克!膽小之徒!隻敢屠殺手無寸鐵的平民,有膽子你就向林斯塔軍的勇者提出挑戰!那個‘黑傑克’在這裏呢!膽小鬼!懦夫……”
聽到部下提起了那個在卡德萊特平原會戰中令帝國軍沒齒難忘的敵人,斯泰恩保克冷笑起來。
“怎麽,以為我害怕一對一決鬥嗎?”
回頭看見了部下們的眼光,斯泰恩保克的蠻勁又衝了上來。
“好吧,把那個混蛋先關起來,等我提著那個‘黑傑克’的腦袋去見他,叫他死而無憾!”
說完之後,斯泰恩保克下令部下們暫停殺人,並後退了數百步遠,空出一大片空地來,然後就派了些大嗓門的士兵到蘇爾雅城下去溺戰,指名單挑傑克佛裏特出戰。
蘇爾雅城城頭,克拉裏克王、阿斯爾、弗雷坎大主教等人看著城下的林斯塔平民被一排排的屠殺,無不痛心疾首。隻有克瑞斯保持了一貫的冷靜。他悄悄的走近阿斯爾,低聲說道:
“如果昨天狠一狠心,犧牲一些平民,我們不但可以全殲斯泰恩保克和他的鐵甲騎士團,也可以避免今天更多的林斯塔平民死亡了。隻可惜當時我一點準備都沒有……”
說著,克瑞斯又發出了歎息聲,不知是在為那些無辜遇難的平民們哀傷,還是在為自己決斷力不夠而後悔。
阿斯爾無言以對,隨後他悄悄的對玫蘭霓絲說起這件事情:
“克瑞斯確實有先見之明。但在當時,即使我能夠預見到今天的慘事,我自忖也還是狠不下心來犧牲一部分的平民。也許這就是我和克瑞斯的差距所在吧。當年父王也是很有決斷力的,也許我永遠無法成為一個英明的君主啊!”
阿斯爾說完後又沮喪的自言自語。玫蘭霓絲卻這樣安慰他:
“也許殿下永遠都無法成為一個英明的君主,可殿下將來一定會成為一個仁慈的國王啊,做一個仁慈的國王也很好啊。”
斯泰恩保克的挑戰傳到了蘇爾雅城城頭上,克拉裏克王的臉上頓時布滿了愁雲。
“傑克佛裏特將軍不在,誰能夠代替他出戰呢?難道我們不能不理睬他嗎?”
“那是不行的,父親大人,如果我們不理睬他的要求,他就會繼續屠殺平民。必須派人去將他擊敗,至於人選嘛,我早就說過了,自然是我去了。”
克瑞斯滿不在乎的回答道。
“可是你畢竟隻有十三歲啊!”
克拉裏克王似乎忘記了他駁斥麥爾考斯利對於克瑞斯年齡提出質疑時的說辭,哀聲叫喊起來。
“不必擔心,父親大人,我既然敢出城應戰,自然是有把握的。”
克瑞斯說完之後,從侍衛官的手中取過了一柄長槍,就穩步向城下走去。
“等一等,克瑞斯!”
克拉裏克王顫抖著聲音叫喊道,他回頭對一名侍衛官囑咐了幾句,那侍衛立即匆匆的向城內跑去了。
“讓我好好看看你,孩子!”
說著,克拉裏克王將克瑞斯抱在懷裏,仔細的看著,自從那天晚上再次相會之後,克拉裏克王還沒這麽仔細的觀察過克瑞斯的形容相貌。而克瑞斯也是第一次距離父親那麽近,他驚恐的發現:克拉裏克王的眉毛已經花白了,臉上也有了許多小小的皺紋和老年人特有的黑斑。父親已經老了!
侍衛官很快抱來了一件東西,長長的,用雪白的綢布裹得嚴嚴實實,但在場的所有人都知道那是什麽。克拉裏克王將綢布一層層的揭開,最終,白色的布裹中閃現出了一道金色的亮光——是另一柄聖地之槍!原本由克拉裏克王親自執掌的。
克拉裏克王撫摸著這金色的聖槍,臉上浮現出無限的回想和眷戀。終於,他轉過身子,把聖地之槍放在了克瑞斯的手中,說道:
“聖地之槍,是我們林斯塔國的最強大的聖兵器,可是我一生中都沒有使用過它。如今,聖地之槍傳到你的手中,相信你一定可以令它不辜負聖兵器之傳說的。”
克瑞斯默默的接過了聖地之槍,撫摸了良久。他很清楚克拉裏克王把槍傳給他意味著什麽——自古以來隻有林斯塔的國王才能執掌聖地之槍。周圍的索菲亞以及林斯塔群臣有的吃驚,有的高興,還有的人張嘴想說什麽,但終於還是沒有開口。最後,還是克瑞斯自己打破了沉默:
“我暫時借用它,父親大人,隻是為了抵禦卡奧斯帝國的侵攻。阿斯爾表兄也擁有聖地之槍,它隻是一件兵器而已。”
說完這句帶著雙關之意的話語後,克瑞斯就回頭向城下走去,手中緊握著聖地之槍,腳步若磐石般堅定。
等了很久,斯泰恩保克終於看到了蘇爾雅城門的開啟。但是,令他大為驚異的是,走出城外的並非是傳言中黑盔黑甲黑坐騎的“黑傑克”,而是一個全身金色的將官!一頭燦爛如黃金般純金色的長頭發,身披阿古利亞皇國最好的工匠打製成的黃金鎧甲,金色的披肩和戰靴、雪白的鬥蓬襯托著同樣雪白的麵龐,手中還握著一柄——金色的三叉戟長槍。
“聖地之槍!林斯塔王國的執掌的聖兵器!”
斯泰恩保克立即領悟過來形勢不對,對方手持聖地之槍,就一定是林斯塔王族中的人物,至少也有很高的身份。在看清了克瑞斯的臉龐後,斯泰恩保克更加堅定了自己的想法,除了王族外恐怕也沒人有這麽高貴的氣質了。
先是感到驚奇,但轉念一想,斯泰恩保克又是一陣竊喜。對方既然不是大名鼎鼎的“黑傑克”,那就沒什麽可慮的,如果對方的身份很高,隻需將之生擒就可以用來脅迫林斯塔國屈服,又提高了自己的武名,實在是一件一舉兩得的事情。想到這裏,斯泰恩保克得意洋洋的提起插在地上的兩支純鋼矛槍,向林斯塔的將官迎了上去。
兩人越走越近,在相距十步左右的時候,兩人各自停下了腳步,開始對話。
“金發小子,報上名吧。免得我斯泰恩保克不知道殺的是誰。”
一見麵,斯泰恩保克就拿出了挑釁的姿態——這些貴族們大都輕浮易怒,隻需略加挑逗就可以使他們頭昏腦漲了——斯泰恩保克決鬥的經驗很豐富。
“林斯塔王國第二王子,克瑞斯·安路達·佛瑞裏希。如果你還能活著回去,就記住這名字吧!”
克瑞斯用同樣銳利的詞鋒回擊,態度十分的冷靜沉著——決鬥在兩人還沒正式交手以前就以另一種方式開始了,武器較量隻是最後的階段而已。
聽了克瑞斯的回答,斯泰恩保克先是一愣,但隨後又感到理所當然——除了林斯塔的王子,誰還能有這麽高雅的氣質。能夠生擒一位王子的想法極大的刺激了斯泰恩保克的想象力,再想起索菲亞王國阿斯爾王太子也在蘇爾雅城中,斯泰恩保克的心情就更暢快了。
“很不錯的風度哪,小子,如果戴上王冠就更可以吸引女人了,可惜,你沒機會了!”
斯泰恩保克一邊嘲笑著一邊向克瑞斯逼近,但克瑞斯向後退了一步。
“怎麽,害怕了?”
“不,隻是想說好條件而已。”
“什麽條件?”
“斯泰恩保克閣下,你我之間的較量是林斯塔王國和卡奧斯帝國之間的較量,所以我國盡管有傑克佛裏特將軍的勇猛,仍然派了我以王子之尊的身份來與閣下交手。但在決鬥以前我們有一件是必須說清楚。”
“真是羅嗦,有什麽事就快說吧!”
“我們一對一的交手,若我不幸失手為閣下所敗,自然是任由閣下提出條件,但如果閣下敗在我的手中呢?”
“廢話,那當然也是任殺任砍了。”
斯泰恩保克的耐心快沒了,手頭的鋼槍不斷晃動。
“但如果閣下戰敗了,卻又僥幸逃生,沒有落到我們的手中呢?”
“真是太煩了,我又不會投降,我們再各自憑實力麾軍大戰一場好了!”
“很好,各自憑實力大戰!就是這樣!”
克瑞斯之所以不斷的說話,就是為了擠兌斯泰恩保克說出這句話來。
“那麽就說定了,閣下回去後立即釋放所有的林斯塔國平民,以後也不得以他們為質脅迫我們,我們兩國間各自憑實力較量!”
斯泰恩保克哈哈大笑:
“看不出你這個小子倒頗有心計,很好!痛快!我回去後就釋放平民,你我若不能在這一場格鬥中決定勝負,我們就各自麾軍決一死戰!”
克瑞斯點了點頭,不再說話,隻是雙手抱住聖地之槍,神情肅穆的盯著斯泰恩保克的一舉一動。
斯泰恩保克此時也絲毫不敢大意,一步一步的向對手逼近。死亡的天使在兩人的頭上來回的徘徊著,等待著石破天驚的一擊。
兩人之間的距離逐漸的縮短了,從十步減少到了八步,又從八步減少到了六步。始終是斯泰恩保克在向前移動,而克瑞斯一直沒動。他把身體倚在槍杆上,頭竟然微微的垂下了,一開始他的眼睛還在隨著斯泰恩保克的行動而微微轉動,到後來幹脆連眼睛都微閉上了,所有的人都看不出克瑞斯是醒著還是睡著了。
斯泰恩保克此時反而不敢前進了,克瑞斯擺出的姿態讓他想起了一個人,一個他生平唯一害怕,也是唯一佩服的將官。斯泰恩保克的行動停止了片刻,決定是否繼續攻擊。但在這時,他聽到了背後的部下們發出的歡呼聲。
在部下們的麵前決不能示弱!象我這樣的猛將豈能因為對方擺出一個古怪的姿勢就退卻!決不可以!
斯泰恩保克下定了決心,他大吼了一聲,不顧一切的向前衝去,手中的兩柄純鋼矛槍的槍尖閃爍出懾人心魄的寒光。
城上城下的所有人都摒住了呼吸,大家都認為斯泰恩保克的氣勢完全壓倒了他的對手,隻有站在城牆上觀戰的阿斯爾和玫蘭霓絲兩人互相對望了一眼,兩人的眼中都流露出了然的神色——他們在拉穆鎮第一次見到克瑞斯的時候曾經看見他擺出過這樣的姿勢,那一次是為了救玫蘭霓絲,克瑞斯主動挑戰四名青龍騎士團的劍士,結果在一招之內那四名劍士全部橫屍當場。巧合的是,那一次克瑞斯用的也是聖地之槍,隻不過是屬於阿斯爾的那一支。
五步!
四步!
三步……斯泰恩保克正準備將長槍刺出,忽然看到克瑞斯的雙眼睜開了,嘴角邊帶著譏諷的冷笑。手中的聖地之槍在一刹那揮舞成了一個圓形。
“不好了……”
斯泰恩保克隻來得及想到這麽多,他感到眼前似乎升起了一個巨大無比的光輪,仿佛一輪燦爛無比的太陽,一時間他的眼睛什麽都看不見了。不僅僅是斯泰恩保克一個人,所有人的眼睛都在這一刹那都感到了劇烈的刺痛,不得不閉上眼睛。
如果換了別人,恐怕就當場沒命了。但斯泰恩保克是知道這一招厲害的,一看到克瑞斯把槍揮舞成圓形他就立即後躍,胸前感到一陣刺痛,就象是被火燒的感覺一樣。但斯泰恩保克暗地裏卻慶幸自己總算逃出了鬼門關,可是他高興的太早了。
克瑞斯向前跨了一大步,手中的聖地之槍隨之揮舞。城上城下那些及時睜開眼睛的人在這一刹那又看到了一個奇景——克瑞斯手中的聖地之槍幻作了三柄,雖然槍身看不清楚,可是原本隻有三個槍頭的三叉戟長槍卻清清楚楚的湧出了九個金色的光點,分別向斯泰恩保克的前胸、雙眼及下腹刺去。在任何人看來,斯泰恩保克都決不可能同時擋住這三處進攻的。
然而,斯泰恩保克身為帝國的第一槍術名家,果然有其過人之處。他大叫了一聲,手中的雙槍同時向地上插去,隨著一聲輕輕的響動,克瑞斯那勢在必中的黃金槍竟然被他架住了。沒等克瑞斯有進一步的動作,斯泰恩保克立即向後跳開,離開了克瑞斯手中長槍的威脅範圍。他的胸口不停起伏,不隻是過於吃力了還是過於吃驚。
“大光輪!?三連星!?”
斯泰恩保克大聲的叫喊著,雖說他臉上帶著鐵麵具看不見他的表情,但可以清晰的感覺到他的驚詫之意。
“你竟然會使這兩招!難道你是……”
“我曾經和他談起過閣下,斯泰恩保克將軍。”
克瑞斯沒讓斯泰恩保克把話說完就打斷了他,然後開始自己說話,他的聲音很低,除了麵前的斯泰恩保克以外沒人能聽到。
“很多人都得他傳授過,但閣下是最令他慚愧的一個,對於氣勢和技藝的掌握一竅不通,隻知道用蠻力進攻。完全不顧躲閃,反擊的策略,對於引誘和欺騙的技巧也毫無體會。”
克瑞斯此時竟然冷冰冰的批評起斯泰恩保克的槍術來了,而斯泰恩保克聽到這樣的評論後竟然冷汗直流,不住的後退。
“你,你怎麽知道他對我的評語……”
克瑞斯不再搭理他,回過身去自顧自返回城門了。斯泰恩保克站在原地愣了一陣,突然間反應過來,衝著克瑞斯的背影揮拳大罵:
“混小子,你還是我的後輩呢!而且你還忘了最後一句——‘雖然如此,仍不失為天生的槍術奇才!’別跑,小子,應該向前輩致敬!”
雖然是在喊克瑞斯別跑,但斯泰恩保克可沒膽子再追上去。看到克瑞斯進入了城門後,斯泰恩保克隻得施施然的拖著槍往回走,一路走一路自言自語:
“真是冤枉,一招都沒進攻,決鬥竟然就結束了。到底算輸了還是贏了?”
抬頭看看部下們的眼光,怎麽也不象是歡迎勝利者的神色,斯泰恩保克更是滿心不悅。他根本連一招都沒發出,就被迫後退著躲過對方的殺手,等到對方打完了,他又被對手的言辭嚇住而忘了進攻,就這麽糊裏糊塗的輸掉了這場比鬥。但是,這也不能完全說是冤枉——對方和他同出一門,太熟悉他的槍術了。
“敗給了自己的後輩,算不算丟臉?”
突然之間,斯泰恩保克哈哈大笑:
“不算丟臉,他們兩個人的氣度簡直象極了,我打不過他當然也打不過那小子!”
說完後他又哈哈大笑,城上城下的所有人都莫名其妙的看著他。可斯泰恩保克一點都不在乎——反正他的臉上帶著鐵麵罩,誰也看不見他的臉色。
克瑞斯返回到蘇爾雅城內,克拉裏克王等人紛紛向他詢問斯泰恩保克為何會說出那些沒頭沒腦的話來。對於這些人的問題克瑞斯一概雙手一攤:
“我又不是那個戴鐵麵具的家夥,我怎樣會知道呢。”
眾人隻得散去。但對於阿斯爾,克瑞斯就不能敷衍了事了。
“說實話,阿斯爾表兄,斯泰恩保克的實力確實很強,如果真的容他放手一博,勝負就很難說了。我先迫使他後退,然後找機會退回來了,僅此而已。”
“那他會不會不服輸又去屠殺平民呢?”
這才是阿斯爾最關心的。
“不會,因為斯泰恩保克的部下都認為他已經輸了,如果他再要求決鬥或是不遵守諾言,都會被部下認為是失信的。啊,父親大人也來了,有什麽事嗎?”
克拉裏克王也來找克瑞斯,但他要問的是下一步的對策。克瑞斯笑了笑,說出了這樣的意見:
“在格鬥之前我就已經反複考慮過了,斯泰恩保克在格鬥場上丟了麵子,他一定想從戰場上得回來。現在鐵甲騎士團多半會強攻蘇爾雅城,城中的糧食和士兵都還充足,我們先死守一段時間好了。”
“那麽以後呢?”
克拉裏克不放心的問道。
“傑克佛裏特將軍不是無能之輩,他一定會火速回援蘇爾雅城的,等到他所率領的騎兵隊返回的時候,敵軍的士氣和銳氣也該被消磨的差不多了。到那時,就按照我先前說的,我們和鐵甲騎士團堂堂正正的來一場正麵決戰。”
克瑞斯語氣平淡的回答道。
“和鐵甲騎士團正麵衝突,你有把握取勝嗎?”
阿斯爾這一次終於對克瑞斯有了疑慮,畢竟雙方的戰力差距太大了。阿斯爾雖說以前對戰爭從不感興趣,但這些天來一直在軍中,耳濡目染,對於軍事總算有了點了解。
“在以前我會說沒有,現在……勝負各半吧。現在的鐵甲騎士團沒有後援,沒有輜重,甚至沒有補給,他們的體力完全依靠攜帶的少量軍糧和掠奪我國的糧食維持,就算可以橫行一時,終究不能持久的。如果充分的考慮到各種因素,我們還是有五成勝算的。”
說完,克瑞斯就站起身來,向林斯塔王宮的大書房走去。在臨走時他對克拉裏克王留下了一句話:
“蘇爾雅城的城防很堅固,守城的職責就請父親大人多多費心吧,那個叫拜倫貝克的中隊長會幫助您的,這些日子裏我要反複考慮各種戰術,直到對帝國軍有九成勝算為止,盡可能不要打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