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中午,當好不容易才睡醒的萊恩斯在吃早餐的時候,海因帶著因熬夜而通紅的雙眼出現在萊恩斯的麵前,他不顧萊恩斯驚異的目光,把他和費爾特斯亞、奇立恩三人費了一夜功夫擦亮的鎧甲拿了出來,逼迫萊恩斯穿上試試。

“太亮了,反光都刺我的眼睛!”

萊恩斯抱怨說。

“這正是我希望的,你把它穿在身上就不刺眼了。”

海因連哄帶騙的把鎧甲套在了萊恩斯身上,尺寸大了點兒,但考慮到將來就正合適了。接著,海因又遞給萊恩斯一柄配劍:

“拿著吧,這可是我費了不少口舌才從蘭登·利爾的鋪子裏弄來的,它的標價可是三萬枚金幣呢!”

海因鄭重其事的說道。

“什麽!蘭登那家夥什麽時候染上了卡西莫的毛病,三萬枚金幣?就這柄劍?”

萊恩斯大感驚奇。

“你懂什麽!”

海因嘲笑的說道。他用兩支手指捏住閃爍著銀色光芒的劍尖,將它折彎,隨著海因的手指慢慢用力,劍尖一直彎曲到與劍柄平行,若是普通的鐵劍早已折斷了,但這柄劍從頭到尾卻連一條裂紋都沒有。海因突然間鬆開手指,隻聽嗡的一聲,劍身又重新彈的筆直,劍尖猶自在不住顫動,一條光帶在劍身上來回流動,整柄劍看起來竟象是一條活的水銀一般。

“這可是中京國出產的銀劍,是那裏最好的匠人用純銀打製成的。這種劍的特點是重量輕而且極為銳利,正適合象你這樣體力不強的人使用。蘭登·利爾在數十年前從一個落魄的貴族手中得到此劍,後來就一直作為收藏品精心保存。雖然標了價錢,但佛利爾男爵曾出過十萬枚金幣的價錢都沒能買到手。”

“那你為這柄劍花了多少錢?”

萊恩斯提心吊膽的問道,從王都聖佛朗西斯城到這裏的一路上,大家的花費總是由他來支付的,所以現在一聽到花錢,萊恩斯本能的緊張起來。

“一個銅子兒都沒有!”

海因得意洋洋的說道。

“我們對付海賊的戰役取得了完美的勝利,所以蘭登·利爾先生自願把這柄劍還有盔甲送給我們作為禮物。喂,我說萊恩斯,我費盡心機為你弄來了最好的裝備,你可別一上戰場就被打倒了。”

“太小瞧我了吧,‘南方劍聖’的弟子哪會輕易被打倒的,更何況是被海賊。”

萊恩斯自信滿滿的吹噓道。

“好啦,時間差不多了,我們去鬥技場吧。”

海因一把奪過了萊恩斯手中的湯勺。

“我還沒吃飽呢!”

萊恩斯大聲抗議著。

“吃的太飽你就連路都走不動了,那件盔甲還是大了點兒,挺重的。”

奇立恩關心的說道。

“當然了,我們阿古利亞的甲胄一向真材實料,不是真正的勇者可是無權披掛上身的!”

費爾特斯亞也不失時機的插上一句。四個人說說笑笑的朝著新科夫諾城中的大鬥技場走去。

鬥技場中早已擠滿了從各處湧來的人群,人們三三兩兩的從各處湧了過來,鬥技場上坐得滿滿當當,就連在附近的樹杈上都坐了不少看熱鬧的小孩子。在前排精心設計的包廂裏,新科夫諾城的十二位商人代表早就等在了那裏,甚至就連很少露麵的佛利爾男爵都早早的等在包廂裏了。大家的臉色都很興奮,隻有武器商蘭登·利爾的臉皺成了苦瓜狀,看來海因說他“自願”把武器裝備奉送的說法未免有些不盡不實。而且,在他們包廂下的角落裏,竟然還坐著不少海賊的殘餘人員!

自從大部分尚有體力的海賊們逃出了城門後,海因就下令城內的三支步兵中隊對殘敵發動了最後的總攻,因為留在城內的大都是重傷者,所以他們沒費什麽勁就把剩下的全解決了。當這些倒黴的俘虜得知他們尚有一線生機,而且他們的命運將由一場格鬥來決定以後,他們紛紛要求能到現場觀看。於是,這些俘虜就被安排到了鬥技場的角落裏,周圍有一些武裝的士兵在看守,不過沒人擔心他們會有什麽異動——俘虜們個個帶傷,而且還都傷的不輕,就算發給他們武器他們也未必能站得起來。人們議論著,猜測著,當然,還免不了賭博——科夫諾人無論什麽都喜歡賭博,而且他們中的絕大部分這一次居然把賭注押在了沙穆斯的身上!

插在沙地上的旗杆陰影一點點的縮短了,格鬥的時間也漸漸臨近了。人們對於格鬥的時間安排頗有怨言——通常格鬥總是安排在清晨或上午,那時候人的精神最好,天氣也涼爽一些。然而這一次海因卻執意要把時間安排在太陽光最強烈的正午,當然,他有他自己的打算。隻是苦了那些觀看者們——他們坐在毫無遮攔的六月烈日下,頭上很快就冒出了油亮的汗珠。

沙穆斯出現在格鬥場上,他身上還是昨天的那身皮質甲胄,已經破損了不少,露出裏頭的白色繃帶——他身上的傷口看來是包紮完全了。手中的盾牌換了新的,因為原來的那一個已經損壞了,戰斧還是他用慣了的。他慢吞吞的走到鬥技場中心,人群中發出了一陣歡呼聲,主要是來自於那些向他投了注了的家夥,還有就是他自己的部下們。但沙穆斯心裏並不高興,還在低聲的咒罵——自己竟然成了被人們觀看的角鬥者,這大大損傷了沙穆斯作為海賊的高傲。

而在鬥技場的另一間休息室裏,歐內斯特正在用很不滿意的眼光看著全身上下閃閃發光,活象一麵大鏡子一般的萊恩斯。

“怎麽回事?穿這麽重的甲胄還能走路麽,而且又這麽輕佻。趕快脫了,換一件輕便的皮質鎧甲!”

“哎呀呀,那可不行。”

海因慌忙的阻止。

“我讓他穿這個可是另有打算呢。”

他把嘴巴湊在老將的耳朵邊,低聲的咕噥了幾句。老將先是一笑,隨後又出聲反對:

“這樣做可不符合騎士之道啊!”

“那又如何,若是真的格鬥,萊恩斯可沒有必勝的把握。難道您真的想讓萊恩斯子爵去送死嗎?更何況我們和沙穆斯的決鬥一點好處都沒有——那家夥什麽也不肯答應。”

老將想了想,無奈的搖了搖頭,默認了海因的計劃。

巨大的戰鼓敲響了,這是再一次催格鬥者們上場的信號。如果格鬥的雙方中有一方未曾在鼓聲結束以前及時的出現在格鬥場上,那麽他就算是自動放棄並認輸了。沙穆斯已經在場地上等待了,所以現在這鼓聲催促的隻是萊恩斯一個人而已。

終於,休息室的門打開了,萊恩斯出現在門口。他一出現就引起了全場所有人的一陣哄笑聲——萊恩斯全身上下都反射著閃閃的金光,走路慢吞吞的,看起來就像一個小醜一般。不過這笑聲倒未必全是惡意的。作為一個商人雲集的地方,科夫諾人喜歡的就是感官刺激,萊恩斯這種花裏胡哨的打扮在其他地方或許會被看作是庸俗和低級的表現,但在這裏,卻會被認為是有創新的作派。

可萊恩斯被這陣笑聲弄得很尷尬,他抬起頭,求援似的看著鬥技場邊上一座高高的了望台。這裏以前是角鬥表演時裁判的位子,可以把鬥技場上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隻不過,這一回講好是生死決鬥,那麽就由死神來作公證人了,所以這了望台上也沒必要再安排人了。現在坐在這高台上的是海因——他衝著萊恩斯作了個一切放心的手勢,使得萊恩斯平靜下來,走向圓形鬥場中央。而海因隨即又衝著另兩座高台上打了個手勢,費爾特斯亞和奇立恩各自探出頭來,向他舉起手中的銀盤子示意。海因笑了笑,放心的坐了下去。

沙穆斯萬分驚異的看著麵前的這個小孩子,心裏被羞辱的感覺愈發的強烈了——對手竟然穿了這一身沉重無比的黃金盔甲來和他格鬥,而且還刻意打磨的這麽亮,難道真的把這場格鬥看作了一次遊戲嗎?難道對手就這麽有把握能夠取勝?而他沙穆斯就不能在決鬥中把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當場格殺?

沙穆斯越想越怒,眼睛惡狠狠的盯著萊恩斯,打定主意要在格鬥一開始的時候就把這小子的腦袋劈開。於是,宣布決鬥開始的鼓聲一響,沙穆斯就狠狠的朝對手撲了過去。一場生死格鬥開始了。

萊恩斯這還是第一次麵對麵的與敵人交手,但他總算記住了老師歐內斯特昨晚反複向他講解了許久的閃避步法,一看見殺氣騰騰的沙穆斯撲了過來,就敏捷的避開了。

隻是,沙穆斯到底是海賊頭目,動作比他預料的快的多,第一次撲空後沒等萊恩斯重新擺正姿勢,就立刻回頭又攻了過來。狠狠的一斧子向著萊恩斯的頭顱砍去,而萊恩斯已經躲閃不及,隻得以手中的盾牌硬架。隻聽嘡的一聲巨響,萊恩斯手中的護盾被震的脫了手,而且手上滿是鮮血——他的虎口都被震裂了。

第二個回合就打掉了對手的盾牌,還令對手負了傷,沙穆斯的信心頓時大振。他揮舞著手中的利斧,第三次的撲了上去。而且他很狡猾,行動的路線並非直線,而是故意繞了個圈子,繞過萊恩斯的盾牌落地處——如果萊恩斯急於去撿回盾牌,他就可以趁機加以格殺,沙穆斯不愧是海賊中最有頭腦的人物。

旁觀的眾人都發出了一陣驚呼——無論是於公還是於私,科夫諾的商人們可不希望作為保護者的萊恩斯被一個海賊擊敗,即使是那些在沙穆斯身上投了賭注的賭徒,這一回也都破天荒的希望自己能輸。

萊恩斯畢竟是利奧特大公爵之子,在這種緊急的時刻,他鎮定冷靜的天性就顯現出來了。護盾掉了他索性就改用雙手握住銀劍。萊恩斯已經意識到自己反正不可能硬擋沙穆斯的全力一擊,那麽就索性放棄正麵防禦,而改為專心致誌的躲避。這樣一來失去了護盾反而使萊恩斯的動作更加敏捷了。

沙穆斯見自己的企圖失敗了,不由得低聲咒罵著,繼續發動進攻。萊恩斯勉強的躲過了連續幾下的攻擊,卻已經氣喘籲籲起來——他畢竟隻有十四歲,體力和正當壯年的沙穆斯差的太遠了。而且,萊恩斯身上套著沉重的黃金鎧甲,即使是成年人也通常隻把這種鎧甲作為騎兵用甲胄,用馬匹來承擔它的重量。而現在萊恩斯卻不得不套著這身甲胄采用靈活躲閃的戰術,體力消耗之快是可想而知的。

不過,這身黃金甲胄也同樣令沙穆斯大為頭痛。並非因為它如何堅固,而是因為它的燦爛光澤。既然是兩人間的格鬥,觀察敵方的動作就很重要,可沙穆斯隻要盯著萊恩斯多看一會兒就睜不開眼了——那光芒太刺眼了。所以沒過多久,沙穆斯就雙眼紅腫、淚水長留。而且最令沙穆斯迷惑不解的是:每次隻要他向萊恩斯發動進攻,萊恩斯身上的甲胄光芒就會突然大大增強,刺的他完全無法觀看。連續幾次都是如此,向來不怎麽相信鬼神的沙穆斯這一回竟然也緊張起來。

“難道偉大的波瑟斯神真的站在那些人一邊?”

沙穆斯心中出現了這樣的疑慮。當然,他並不知道這其實是海因的詭計——隻要沙穆斯進攻,海因等三人就會用亮晶晶的銀盤子反射陽光到萊恩斯的甲胄上,凹麵的銀盤又有聚光作用,萊恩斯身上的光線當然增強了許多。由於海因等三人分別位於三個不同的位置,所以無論沙穆斯處在什麽位置,他都無法躲過這些討厭的光線。

和沙穆斯不同,頭腦靈活,預先又受到提醒的萊恩斯很快就發現了自己身上甲胄發光的秘密。他逐步的適應了這一點,故意的站在背光的方向,迫使沙穆斯把臉朝著太陽。但他的動作慢慢的遲緩了——萊恩斯的體力越來越不足了。而此時沙穆斯的動作也相應的減慢了,他倒不是因為體力的原因,而是他的自信心受到了嚴重的打擊——他有些相信海因關於萊恩斯受到天神保佑的說詞了。

不遠處的了望台上,海因也看到了萊恩斯的閃避越來越吃力了,他點了點頭。

“快到極限了,差不多可以結束了。”

海因暗自這樣決定,他舉起手中的銀盤子,再一次準備開始向萊恩斯的盔甲上聚集光線。但是,這一回萊恩斯身上的反光卻突然消失了——此時剛好有一片雲彩飄過,遮住了太陽。海因大吃一驚,他最擔心的就是這個,當初決定格鬥時間的時候曾經反複研究過天氣,可以確保晴天,可是對於偶爾飄過的雲彩卻是無能為力的!

“偉大的波瑟斯神保佑!”

雖然弄不明白是怎麽一回事,但立即就因為發現對手身上光芒消失而欣喜若狂的沙穆斯高聲吼叫著,鼓起勇氣向著萊恩斯猛撲,而萊恩斯現在可就狼狽了,他不得不在沙地上連打幾個滾,才勉強躲過了沙穆斯的利斧。最後一擊他實在躲不過去了,隻得半跪在地上用手中的銀劍硬架住了斧頭,但沙穆斯隨即一腳就把他踢了個跟鬥。萊恩斯的頭盔被打落了,嘴唇咬出了鮮血,額頭也被沙子磨破了。跪在地上一時站不起來。

“喂,小子,欠我們的債還沒還呢,可不能就這麽死啊!”

這是斐蘭德在為萊恩斯打氣,而此時就連佛利爾男爵也在幾個仆人的幫助下支起了半個身子,睜大了眼睛專注的看著鬥技場中的局勢。

“記著步法,萊恩斯,記住你是一個騎士!”

這是老師歐內斯特的聲音,萊恩斯勉強的直起身體,舔著手上的血跡,看著麵前太過於強大的對手。萊恩斯的眼中射出了一種沉穩冷靜的光芒,嘴唇邊竟然出現了一絲微笑。

“不錯嘛,小子,還能堅持。”

沙穆斯嘲笑著,再一次的向萊恩斯逼近。就在沙穆斯接近對手並舉起斧子的一刹那,萊恩斯突然主動倒地避過沙穆斯的攻擊,然後狠狠的一腳踹在沙穆斯的腿脛骨上,這可是任何騎士訓練中都沒有的招式!

自從決鬥開始以後,萊恩斯一直忙於躲避和抵擋沙穆斯的攻擊,從來沒有過一次主動的反擊,讓在一旁觀看的歐內斯特空自著急。如今萊恩斯終於有了反擊,可是歐內斯特教他的技能、步法、攻擊和防守的策略卻一項都沒用,而是用了這種近似於無賴的戰術,這又讓歐內斯特哭笑不得。

“天殺的,混蛋小子!我要活撕了你!”

沙穆斯齜牙咧嘴的咒罵著,萊恩斯的一腳正踹在了他剛剛包紮好的的傷口上,這大大的激怒了他,沙穆斯一瘸一拐的走上前,高高的舉起了斧頭。突然之間,沙穆斯的眼前一片白光,刹那之間天旋地轉,他什麽都看不見了,沙穆斯發出了一聲慘叫,雙手捂住了眼睛跪倒在地上——那片雲彩終於飄走了,海因趕緊直接把強光照到了沙穆斯的臉上。而萊恩斯趁機從容不迫的站了起來,把劍放到了沙穆斯的脖子上,格鬥結束了。

周圍的人們都被這突然的變化驚呆了,沉默了許久,終於發出了響亮的歡呼聲。他們誰都沒注意到沙穆斯臉上突然閃現的白光,對於萊恩斯身上強烈的太陽反光也沒多想。現在,他們隻知道萊恩斯贏了,代表著科夫諾人和南十字軍勝利了!

幾個人急匆匆的走進了鬥技場,他們是來勸說沙穆斯履行約定的。艾爾夫走在第一個——他要保證其他人的安全。在萊恩斯把頂住沙穆斯脖子的劍取下之前,艾爾夫已經把沙穆斯身前的武器踢開,並把他結結實實的綁了起來。歐內斯特、海因等人也隨後走過來。此時,坐在地上的海賊頭子已經恢複了視覺,神態也平靜下來。他看著那些朝他走來的人群,臉上又出現了那種玩世不恭的神色。

“嗨呀呀,看來這回我是一敗塗地了!”

在這種危急的時刻,沙穆斯竟然還頗為自得。

“閣下倒是很能放鬆自己的心情!”

艾爾夫帶著諷刺的口吻回答道。作為一個嚴肅認真的軍人,艾爾夫最看不慣象沙穆斯現在這種滿不在乎的態度。此時,海因等人走到了俘虜的麵前。

“怎麽樣,認輸了吧?”

海因帶著微笑問道。

“沒辦法,那小子身上有天神賜予的光芒,我黑胡子隻是一個凡人,輸了也沒什麽丟臉的。但是昨天我可什麽都沒答應,所以也別指望什麽。”

沙穆斯毫不害臊的說道。

對於沙穆斯的無賴表現,海因隻是微微微笑了笑。

“為我們南十字軍效力,對你來說並非一件恥辱的事情。”

海因大言不慚的吹噓道。

“南十字軍?從來沒有聽說過的軍團,居然就這麽狂傲!請問誰是這支軍團的軍團長呢,該不會真的是這個小無賴吧?”

沙穆斯冷笑著說道。

海因沒有正麵回答他的問題,卻用手指著老將歐內斯特:

“這位老將軍,你大約聽說過他的名字吧——‘南方劍聖’歐內斯特將軍!現任南十字軍的副軍團長。”

“什麽!”

沙穆斯掩飾不住他的詫異之情,但他隨即自我安慰的點了點頭:

“原來如此,昨天在戰場上是敗在南方劍聖的手下也不算冤枉了。隻是想不到一向以正攻法取勝的索菲亞名將這次竟會采用如此凶殘而且毒辣的戰術啊!”

對於沙穆斯的尖酸譏諷老將軍隻是微笑而已,出於名將的矜持,他不打算糾正沙穆斯的誤解。

“那麽,現在,打算如何處置我呢?”

沙穆斯又問道。

“兩條路,要麽投降,要麽砍頭。”

海因簡單明了的說道。

沙穆斯理解的點頭:

“很正確的做法,換了我也是這樣。我的部下又如何處置呢?”

“一樣。”

“那麽,就砍頭吧!”

沙穆斯語氣平淡的做出了選擇,似乎一點也不在乎死亡。

“你的部下們呢?”

海因追問道。

“也一樣,你們全部砍頭吧。”

“你自己不怕死,難道連部下的生命都一點不顧惜嗎?”

這回是萊恩斯感到詫異了。

“身為海賊,平時我們盡情的搶掠,殺戮,既然被抓住了,當然隻有死路一條。當年我們走上這條路的時候,早就準備好接受這種命運了。”

沙穆斯冷冰冰的回答。

“難道一點都不考慮投降的可能性嗎?畢竟,你也承認萊恩斯閣下是有天神護佑的將軍啊。”

海因擺出了勸誘的架勢——南十字軍現在太缺乏指揮官了,哪怕是海賊也要納入指揮官候補名單中,所以海因才不惜讓萊恩斯冒險同他格鬥。

沙穆斯冷笑了兩聲:

“即使我同意投降,你們會相信嗎?”

“如果你隻是敷衍,我自然對付你的辦法。”

海因胸有成竹的說道。

沙穆斯搖了搖頭:

“雖然我黑胡子隻是一個海賊,但也不會蒙受投降的恥辱。我唯一感到遺憾的就是我的部下們沒有完全聽從我的命令,否則你們不會勝的那麽輕易。”

“哦?既然海賊不服從命令,那麽就試一試加入南十字軍,統率一支正規軍作戰如何?”

海因巧妙的把話題轉移到辯論方麵,隻要沙穆斯一旦和他進行辯論,海因深信他一定可以說服沙穆斯。

但是,很可惜的,沙穆斯感覺出了海因舌鋒的厲害,他閉上嘴,高傲的昂起頭,無論海因如何挑逗他,沙穆斯再也不肯開口說一個字了。

最後,無可奈何的海因點了點頭:

“這還是我第一次勸誘別人失敗呢!好吧,那麽,我們放你離開。”

一直沒能令沙穆斯開口,在海因的心中想來,這恐怕是他唯一能夠用來打動沙穆斯的言辭了,但是也失敗了。

平淡的語氣還是沒能令沙穆斯激動,但卻在周圍激起了巨大的反響。跳的最凶,叫的最響的當然是周圍的科夫諾商人們。

“不可能吧!海因修士,要放走黑胡子?”

斐蘭德一時還不能相信。

“我們向你提供投資,你就這麽報答我們!”

大漁業主伯萊恩和雜貨連鎖店主人佛莫等人都大喊大叫起來,但是海因一點都不為所動。

“諸位不必擔心,我既然敢釋放他,當然就有把握再擊敗他,隻要這‘黑胡子’還敢來,我就一定能再次取勝!”

在誇下海口的同時,海因驕傲的看著四周圍。周圍所有的人都沉默了,如果是在昨天的戰鬥以前或許有人會嘲笑海因說大話,但是現在,卻沒有人會懷疑海因的能力了。

然而此刻,沙穆斯突然開口了,他一點都沒被海因打動:

“如果你以為放了我就會讓我感恩戴德,那可就大錯特錯了。我黑胡子可是遠近聞名的海賊,不會被你這種小把戲耍弄的。如果你放了我,我一定會帶人回來報仇的!”

海因笑了笑,作了個手勢,艾爾夫立即忠實的執行了他的命令——他拔劍上前,一劍就削斷了綁住沙穆斯的繩索。

沙穆斯沒有想到海因竟然真的會釋放他,一下子怔住了,他猶豫了片刻,伸手撫摸自己放鬆了的手腕。

“快走吧,別等我改變主意。”

海因竟然反過來催促這個惡名昭彰的海賊頭子。

“我的部下們呢?”

沙穆斯問道。

“能走的我們也會釋放。”

海因回答。

沙穆斯不再猶豫,他轉身朝鬥技場的出口走去。在步出大門的時候,他回過身來,看著海因。

“你是一個很有趣的人,小和尚。但是我還會帶著更多的人來殺你的,等著吧!”

但海因並不在意沙穆斯的恐嚇,他回擊道:

“設下圈套將你的部隊逼入死路的就是我,修道士海因,如果你有把握取勝就盡管來吧,我一定隨時奉陪。”

聽到了第一句話,沙穆斯臉上顯出吃驚和詫異的神色,但很快就轉變為憤怒的神情。他惡狠狠的盯著海因,而海因則滿不在乎的承受了他充滿惡意的眼光。沙穆斯轉過頭去,向著出城的方向跑去。

艾爾夫走上前去,向海因提出自己的諫言:

“下官以為,這一次放他離開似乎是個錯誤。”

海因微笑著搖頭:

“不,艾爾夫,他將是一個很好的指揮官,將來我還是有把握收服他的。現在,我們還是考慮正事吧,又耽擱了兩天時間,我們要盡快出兵援救大天使要塞!”

但是,接下來的第一件“正事”並非出兵大天使要塞,而是統計戰果。這是一件令人心情輕鬆愉快的事情——南十字軍的第一戰取得了完美的勝利:海賊群的五個中隊全軍覆沒;海賊頭子,“黑胡子”沙穆斯還是被海因放走的;繳獲的大批海賊船隻,雖然略嫌小了點,但對於新組建的南十字軍還是很寶貴的資產;另外,雖說海因勸誘沙穆斯投降的計劃失敗了,但他卻成功的使得大部分被俘的海賊留下來自願擺脫海賊的身份,投入新近建立的南十字軍中效力;最重要的一點是:他們獲得了科夫諾人的完全信任,許多平民原本對他們的實力都抱懷疑態度,如今卻瘋狂的為他們歡呼。

至於南十字軍自身的損失,可以用“微不足道”四個字來形容。參戰的五個中隊,隻有最初擔任誘敵任務的萊恩斯直屬騎兵中隊和擔任堵截任務的菲裏克斯斧步兵中隊有幾名士兵陣亡,其他各中隊都隻是有人受輕傷而已。就算是有人陣亡的中隊,戰鬥力也絲毫沒有受到影響。

“這是一次徹底的勝利,完全可以作為兵法教科書上的典範!”萊恩斯得意洋洋的自我吹噓為這次戰鬥做了最合適的總結。

海賊入侵使得南十字軍又耽擱了幾天寶貴的時間,但這幾天對於海因來說決非是白白浪費的,第一戰的大獲全勝使得南十字軍獲得了科夫諾人寶貴的信任,而且海因還從海賊們的行動模式中領悟出了一個更好的輸送兵員的方法,那就是從海上坐船行動。

按照海因的計劃,前往大天使要塞的部隊為萊恩斯的直屬騎兵中隊,由於人數少而精,又都是騎兵,因此可以保證相當高的機動力。但是,在到達了大天使要塞之後,如何把那裏以步兵為主的部隊安全的帶回新科夫諾城,一直是困擾海因的一大難題。因為海因無法預先了解他能夠從要塞裏頭帶出多少將兵,他們的士氣,裝備和訓練也都是未知數;他們能否徹底的服從海因所發布的命令也不知道;最大的不利因素是當這些殘兵敗將逃出要塞時,屁股後頭一定跟著殺紅了眼的“紅武士”卡爾達克和他的部下,如何擺脫他們,才是真正的困難所在。海因原來的打算是由自己去隨機應變,一路上設法拖延。但是,現在,海因有了更好的計劃。

使用海船運送步兵是一個既省力又快捷的方式,這樣一來海因隻需設法護送步兵隊到達海邊公路,這一段路並不長。之後就可以使用海船直接把傷殘的士兵們送回新科夫諾城,至於南十字軍本身,用四條腿奔跑的騎兵隊當然可以輕易擺脫用兩條腿行軍的赤龍重裝兵團。

然而,要完成這樣的計劃,海因還需要一個人的幫助,那就是佛利爾男爵。因為南十字軍本身並沒有船隻,也缺乏能熟練操作船隻的水手。而在整個新科夫諾城,擁有大量海船和熟練水手的也隻有世代經營海運業務的佛利爾家族而已。所以,要想使海因的計劃成為現實,佛利爾男爵的支持的不可或缺的。於是,就在殲滅海賊戰鬥的當天晚上,一點時間也不願浪費的海因就拉著前去拜訪佛利爾男爵,向他請求船隻和人員方麵的援助。

一想到要去拜訪那個連說話都懶的大胖子,萊恩斯就感到很不舒服,但是海因一定要拉著他一同前往。

“這是你學習交際的好機會!”海因用這樣的理由把萊恩斯帶了出來。當海因向門口的守衛通報了自己的姓名後,那守衛臉上的不屑神情立即就變成了尊重和敬佩,可見修道士海因的大名已經傳遍了整個新科夫諾城。而萊恩斯也很高興的發現,他的名字也被排列在一起。

一進入佛利爾的豪宅,萊恩斯就被佛利爾家的豪華氣派鎮住了。按理說萊恩斯是索菲亞大貴族之子,家世顯貴;而且從小與王太子阿斯爾為伴,經常出入宮廷,應該不會唯一所商人住宅的豪華嚇倒。但是,佛利爾家中的華麗和奢靡遠遠超出了索菲亞的王宮,就連一向冷靜的海因也情不自禁的發出讚歎聲。

他們穿過用整塊大理石和玉石雕刻出的人形水池,走在從客廳到走廊都是用金絲編織成的整塊華貴地毯上。萊恩斯的眼睛都花了,他不停的轉動頭顱,兩隻眼睛連眨眼的功夫都沒有。海因總算還能保持鎮定,但當他看到在純白大理石的水池中有一隻足有圓桌麵那麽大的活海蚌,張開貝殼露出一顆人頭般大小的珍珠時,海因終於不由得發出了驚歎的聲音。

但是,他們沒有太多的空閑欣賞這裏的豪華奢靡,引路的仆人很快把他們帶到了一個中央有圓形水池的大廳中,在圓形屋頂上有個同樣是圓形的洞孔,從這個洞中可以清晰的看見夜空裏閃閃發光的星辰。而佛利爾男爵肥胖的身軀就泡在水池裏,沐浴在星光之下。對於客人們的到來他並沒有顯示出什麽熱情,隻是微微抬了抬頭,不過,這恐怕已經是佛利爾男爵最熱情的表示了。

海因很快就說明了來意——他知道佛利爾一向疏懶,所以說話也盡可能言簡意賅。對於海因要求提供船隻的要求佛利爾並沒有什麽反應,但是當海因提到需要他提供人手時,新科夫諾城最大商船主的雙眼難得的睜開了一次。

“要……要我給你們人嗎?”

“是的,男爵閣下,我們需要精通航海術的人員加入,否則即使有船我們也無法駕馭!”

佛利爾閉上雙眼,陷入了長久的深思中,似乎又睡著了。但是海因已經有了在大議事廳中表決時的經驗,知道佛利爾此時正在考慮問題,所以他耐心的等候。而此時萊恩斯的注意力完全放在了大廳中精美的柱式上,對於海因和佛利爾的對話一點都沒有注意。

片刻之後,一個大約二十來歲,臉色黝黑的年輕人走進了大廳中,恭敬的向佛利爾鞠了一躬,問道:“佛利爾大人,您叫我嗎?”

佛利爾睜開眼睛,但他的回答卻是對著海因的:

“這……是我手下最好的船長,普立克提督,他……從小就在我的家族中擔任水手,很……得手下們的敬重,而且也能夠作戰,有很強的指揮能力,現在他是我們家族船隊的總監,就……讓他幫助你們……吧!”

艱難的說完了這段話後,佛利爾又一次閉上了眼睛。

這個名叫普立克的男人似乎早已知道了原委,所以在佛利爾說完之後,他徑直走到海因的麵前,向他行了一例:

“我對於戰術和格鬥都不是很擅長,但對於操船和指揮船隊倒頗有自信,希望能為萊恩斯子爵大人和海因大人略盡綿薄之力。”

“太好了!我們這裏正缺乏中隊長呢,你就擔任中隊長的職務吧,負責組建一支海船中隊。”

興奮的海因迅速決定了普立克在南十字軍裏的地位。普立克略一點頭,看來中隊長的職位並不令他特別興奮。他轉向水池:

“那麽,我就告辭了,佛利爾男爵閣下。”

對於普立克的拜別,身軀肥胖的主人隻是微微點了點頭。

“男爵累了,我們出去吧。”

普立克這樣說道,於是三人一同走出了大廳。海因對於佛利爾如何通知普立克出現始終迷惑不解,但普立克一句話就解開了他的疑惑:

“男爵閣下已經大致猜到了你們的來意,所以早就安排我等在邊門外了。”

“原來是這樣。看不出那個連說話都懶的胖子居然有這麽細致的思慮。”

萊恩斯十分驚異的叫了起來,也不顧現在還在佛利爾的家裏——頓時,周圍所有的侍從和仆人都向萊恩斯投來了很不友好的目光,海因慌忙把這個絲毫不懂人情世故的家夥拖出了佛利爾的府邸。當他們走出大門時,普立克望著門上佛利爾家族的徽記,深深的鞠了三個躬。

“以後我再也不能算是佛利爾家族的人了。”

普立克的言辭中帶著深深的眷戀之意。

“但是,今後你就是我們南十字軍的第六位中隊長了!”

海因充滿熱情的鼓勵著這個新的部下。

“可要輔佐好萊恩斯哦,他一向沒腦子的。”

在對新部下提出要求的同時,海因也向著普立克深深的行了一禮。

“日後就拜托了!”

萊恩斯也向新加入的中隊長鞠了一躬,盡管這不符合禮儀,但卻打動了年輕的提督。

“下官一定頃盡全力效忠子爵大人!”

普立克跪在地上,向新上司宣誓效忠。

於是,南十字軍擁有了它的第一支海上力量,雖然這隻是一支運輸船中隊。但是,從這一天起,南十字軍就與以往的任何軍團有了本質上的區別——以往的軍團編製往往是由單一兵種組成,例如青龍騎士團就是清一色的騎兵為主,雖有少量步兵也隻是用於保護輜重之用,從來不被派上戰場;而赤龍重裝兵團在戰場上發威的必然是重鎧槍兵,少量的騎兵僅僅是作為斥侯隊使用。象南十字軍這樣由許多不同兵種的中隊混編而成的軍團還是第一次在大陸上出現。

盡管在當時,這是海因在總兵力不足的無奈情況下所采取的應變措施,以至於後來有不少人將南十字軍稱為“雜牌軍”,但隨著這支非正規編製的軍團不斷的取得勝利,有更多的人認為這種編製方法要勝過以往的單一兵種編製,各兵種之間相互合作,既可以充分發揮各兵種的長處,又便於抵消其短處,所以在日後的阿倫西亞大陸上出現了不少這樣的混編軍團。當然,在當時,誰也沒有意識到這一點。

“我現在什麽也沒有啊!”普立克兩手一攤,苦笑著說道。確實,所謂南十字軍的運輸船中隊現在隻是海因桌上的一紙空文而已,普立克手頭有的隻是簽有萊恩斯大名的南十字軍中隊長委任狀,船隻和人員都有待補充。

“很抱歉,我必須立刻前往大天使要塞,沒有時間幫助你組建中隊。”

海因也隻能這樣說,但他還是給普立克提了些建議:

“佛利爾男爵答應提供我們一些大的商船,可以作為運輸船中隊的主力;其餘所需的小船可以從這次繳獲的海賊船中挑選;至於人員,從普立克你原來的部下們中間可以挑選出一些熟練水手,其餘的人隻能用新招募的漁民和莊稼漢湊數了,另外,這次俘虜的海賊中也許也有一些願意改邪歸正的——讓老水手和新水手混雜在一起,這樣可以逐步提高他們總體的航海術水平。我和萊恩斯離開後,副團長歐內斯特將軍就主持所有的事務了,有事他會幫助你的。”

還有一點海因沒有明說——他想借這個機會試一試普立克的政治能力如何。一般來說商人的政治力總是比較強的,而萊恩斯的部下目前大都是炯炯武夫,有政治才能的人並不多。無論是城市還是軍團,要想長期而穩定的發展,文官和武將都是不可或缺的,所以尋找一切機會選拔人才也是海因注意的重點之一。他時刻未忘那張費了他許多心血寫成的“招賢榜”,可惜直到現在為止都沒有人來應征。

在做完了所有的準備,並把剩餘的事務托付給老將軍歐內斯特之後。當天下午海因就催著萊恩斯和他的直屬騎兵中隊離開了新科夫諾城,沿著來路返回大天使要塞。盡管艾爾夫和歐內斯特等人都建議他等到第二天清早再出發,那樣符合大陸上軍團的行軍習慣,但海因還是拒絕了。

“我們與獨角獸傭兵團的薩羅斯團長約定好九十天的時間,到今天隻剩二十天的時間了,即使是騎兵,也不一定能在這麽短的時間內趕回要塞,一天也不能浪費啊!”

海因一邊說服其他將官一邊跨上戰馬——在修道士裏有象他這麽好騎術的年輕人倒是不多。在走出城門的同時,海因猶自不忘回頭叮囑普立克:

“記著,至多二十天後,無論船隊是否組建好,都要帶著手頭的所有船隻到海邊公路附近接應我們,我們能否生還就全看你普立克提督的本領了!”

“我會盡力而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