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一般的說起來,大陸上的居民對於不可測的海洋總是有一種莫名的恐懼感,除了為生活所迫的漁夫和追逐利益甚於生命的商人外,很少有人願意去海上旅行,當然這也與阿倫西亞大陸附近惡劣的海洋氣候和恐怖的生物環境有關:不僅有已經證實存在的巨大虎鯊(這種生物在最寒冷和最溫暖的水域中都能發現)、食人鯨、巨大的八爪魚等大型凶猛魚類以外,還有傳說中能夠以歌聲吸引水夫自動跳海的可怕妖物——塞壬的存在,以及可以在海中生活的獸人族等等,光是這些就足以讓所有的王族及貴族們對於海洋敬而遠之了,沒有了這些人的財力支持,造船業和航海術也就不可能有大的發展了。所以,一直到舊阿倫西亞王朝覆滅時,掌握海船和了解航海術的也僅僅限於商人和漁民而已。
此後,由於獸人族被趕過了達倫海峽,而他們同人類的戰爭並未停止。在同獸人族的反複較量中,首當其衝的卡奧斯帝國建立了大陸上第一支海軍軍團——冰龍海騎士團。但是,“海軍隻是為防備獸人族而設”這樣的觀點仍然深入大陸每一個正統軍人的頭腦中。所以,當冰龍海騎士團軍團長伊美爾達一聽到獸人族將大舉進攻的消息時,她立刻放棄了幾乎要到手的新科夫諾城回師防衛達倫海峽,而帝國皇帝法蘭也並不因此而責怪她。
但是,還有一種人也握有海洋的鑰匙,對他們來說海洋就意味著安全和保障,隻要他們逃到海上追捕的軍隊就奈何不了他們,這就是海賊。他們最初往往都是限於無奈才走上這條路的,多半是一些生活無著的漁民,或者是犯了罪的人組成了最初的海賊隊伍。那時候他們的行動也僅僅是找一兩條小木船,躲在船上沿著岸邊遊弋,一看到岸上有可搶劫的對象就跳上岸去劫掠一番,在巡邏隊趕來鎮壓以前又逃回到船上去,一句話,那時侯的海賊不過是些小打小鬧的竊賊而已。
但是,隨著大陸諸國戰爭的延續,很多在政治和軍事鬥爭中失敗,在陸地上再也無法立足的貴族甚至是王族逃往海上,海賊們的力量就大大的加強了。那些人不僅僅自己加入了海賊的行列,他們的身邊往往還跟著大批的家臣和部下。其中有些人以複國或報仇為誌向,仍然維持自己的氣節,扮演了所謂劫富濟貧的“俠盜”角色,但更多的人從此之後無惡不作,為人類走向海洋又增加了一道比自然環境更加難以逾越的障礙。
這些人的加入使得海賊群的質與量都有了飛速的提高,戰略和計謀也出現在海賊們的行動安排上。海賊們的數量越來越多,其中有些甚至自己擁有了建造船隻的能力,在海中的島嶼上建立起了巢穴;而他們的行動規模也越來越大,甚至敢於公開的進攻城市。那些富裕而又靠近海邊的貿易都市自然是他們的首選目標。因此,自從古阿倫西亞王朝建立了科夫諾城開始,這座位於格雷爾河入海口的海港城市就與海賊們結下了不解之緣。
大陸曆211年,科夫諾城第一次受到了有組織的海賊群大舉進攻,對於海上侵攻完全沒有防備的科夫諾人隻有狼狽逃竄的份兒,城市幾乎被搶掠一空。但是,也可以說是因禍得福,當時尚是正統的阿倫西亞王朝第四王子法爾貝拉來到這裏重建科夫諾,並從此在這裏定居,為科夫諾城以後爭奪古王朝的正統權奠定了基礎。
但是,也正是由於法爾貝拉王子的到來,科夫諾城陷入了日後因為與索菲亞爭奪阿倫西亞王朝正統的戰鬥中,失敗後遭遇到了毀城的悲慘結局。這也可以說是命運之輪的循環吧。
嚐到了甜頭的海賊們當然不會忘記這次勝利,在大陸曆230~300年的七十年間,海賊們多次入侵,但有了防備的科夫諾人沿海築起了極高的城牆,牢牢地守住了這塊寶地。在此後當科夫諾城被索菲亞軍圍困期間,索菲亞人也多次試圖從海上進攻,但結果卻發現沿海的防備甚至比陸地上更嚴密,幾次行動均無功而返。
大戰期間,海賊們當然不會跑來湊熱鬧,而戰爭結束後,科夫諾城也被荒廢了,海賊自然也就不會來了。但是,隨著新科夫諾城的建立,海賊們又重新在科夫諾這個老金礦裏發現了新的礦脈,他們屢屢的光顧此處,尋找發財的機會。由於新科夫諾城不能自備武力,每次海賊來襲時居民們都隻能躲在城牆後頭等待索菲亞的援軍,那些未能被城牆保護起來的房屋就難逃被搶掠的命運了,也正是由於這個原因,新科夫諾城的城牆修築的速度特別快——幾十年內增修了六道外牆。而海賊們也形成了這樣一種默契——他們不費時間攻打城壁,隻是在城牆外頭盡情劫掠。
在近幾十年中,由於克勞德首相的治國和索菲亞軍的強勢,海賊們的行為收斂了很多。但在索菲亞軍已經覆沒的今天,海賊們想要趁機大撈一筆倒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隻是他們的情報似乎過於遲鈍了,並不知道新科夫諾城已經有了赫赫有名的“南方劍聖”歐內斯特將軍坐鎮,而且,在這座城市裏還有著一個現在還不為人知,但日後卻名揚天下的天才軍師——修道士海因的存在。
應商人議會的要求,緊急軍事會議在新科夫諾城的市政廳召開了。隻不過這一次的會議不象以往那樣隨便的分配座位,而是分成了涇渭分明的兩派——在一個半圓內坐著代表新科夫諾城行政官員的十二個商人代表,而另一個半圓弧內則坐著索菲亞軍方的代表——萊恩斯、海因和歐內斯特,這在以後的會議中形成了一個傳統。
由於很清楚商人們會提出什麽樣的問題,所以海因一開始就沒有允許他們提問。
“諸位是對於自己的投資是否有價值有所懷疑吧,這也是人之常情,不過,既然偉大的米爾斯神為我們送來了證明新建軍團實力的祭品,那麽諸位就隻需要站在城壁上收獲勝利好了。”
海因在說了這些極為自信的話語後,他就示意大家到城壁上去觀看敵情。卡西莫對於海因的獨斷專行很是不滿,但看到斐蘭德、紀千等人都站了起來,他也隻得很不情願的跟隨眾人前往海邊的城頭。
在路上,歐內斯特悄悄走近海因的身邊:
“這麽有把握,難道你確信你的安排萬無一失嗎?要知道海賊的出現可是打亂了我們原有的計劃!”
海因卻依然自信的微笑著:
“海賊的出現確實是突發事件,但我並不認為它屬於不利因素。我們南十字軍第一次作戰以海賊為對手要比直接麵對赤龍重裝兵團好得多,我們勝利以後就可以堅定商人們的信心,而如果第一次就直接麵對帝國軍,萬一在作戰中有小小失利,科夫諾人的信心就很難彌補了。”
“勝利以後?難道你從沒考慮過失敗的可能嗎?”
“此戰必勝無疑,老將軍根本不必多慮!”
海因胸有成竹的笑道。
老將軍看了海因半晌,突然間啞然失笑:
“海因,如果不是對你已經有了一點了解,我一定會認為你是一個說大話的騙子。”
海因這一次沒有回答,他正在和匆匆過來報告的艾爾夫交談。說了幾句後,艾爾夫告辭離去,而海因則轉過頭來,對老將軍笑道:
“都安排好了,待會兒就看大人您的了。”
歐內斯特點了點頭,對付區區海賊他還有必勝把握的,剛才不過是以老將特有的穩重提醒年輕人罷了。他部下的騎兵中隊已經整備完畢,但現在還不是老將出擊的時候,他和商人們一起踏上了城頭觀看敵軍的情況。
碧藍的大海上揚曳著點點白帆,初看起來確實非常美麗壯觀。隻是在每一片船帆的下麵都聚集著密密麻麻的黑點——海賊們早已迫不及待的等著下船登陸了。在一條衝在最前頭的大海船上,居然模仿大陸軍團的習慣懸掛著一麵指揮旗——說明海賊們的領頭人在這條船上。
“真是太猖狂了。”海因舔了舔嘴唇,勉強將下令擊沉這條船的誘人念頭壓製下去——在他的腳邊就有一具新近安置的投石器。自從打破了科夫諾城不能自備武力的規定之後,海因索性大舉備戰,城牆上大量安置了威力強大的投石器,而這僅僅是海因穩固城防計劃中的一部分。但是,如果現在擊沉了海賊的指揮船就可能令海賊們逃跑,從而使得海因的計劃落空。海因並非嗜殺之徒,但這一次他需要借與海賊作戰並取得勝利來鞏固科夫諾商人們的信心,所以必須和海賊正麵較量一場。
“這麽多!”
一向膽小的糧食和釀酒商人貝迪莫在看到了對方的陣容後頓時退縮了,他躲在斐蘭德身後,高聲叫道:
“大約有好幾個軍團的海賊朝我們衝過來了!”
“別胡說!”
海因嚴肅的說道,貝迪莫的胡言亂語有可能攪亂軍心。
此時,老練的歐內斯特已經大致統計了敵軍的數量,立刻向在場的所有人做出解釋:
“海賊們乘坐的是輕型帆船,每隻船上大約可以容納一個小隊的兵力。船隻的數量倒不少,足有五十多隻,也就是說,海賊們大約有五個中隊的兵力,與我們可說是旗鼓相當。”
“南十字軍的第一戰!”
萊恩斯喃喃的自言自語,他的手心禁不住出汗,而身體也在微微顫抖。畢竟,作為南十字軍的軍團長,這是萊恩斯第一次經曆真正的戰爭。同以前在前往新科夫諾的路上所遇到的盜賊群相比,這一次他們麵對的可是數量與己方相當的對手。
另一方麵,海因的手指也在微微的抖動,這可以解釋為興奮,也可以看成是有一點點的緊張——與萊恩斯一樣,這也是海因第一次獨立的指揮軍隊。此前他雖然也向艾爾夫等人發號施令,但大都是臨時的決定,而不象這一次預先有完整的計劃和妥善的安排。
“旗鼓相當!”
海因的口中低聲自語。通常在雙方軍力相近的時候,即使取勝也很難將對方的部隊消滅殆盡,這是軍事上的常識,但如果考慮到雙方指揮官水準的巨大差距……海因對於這一戰勢在必得。
海賊們登陸了,從城頭上可以清楚的看到他們手中閃著寒光的戰斧和臉上興奮的神情,使用簡單,威力巨大的戰斧是海賊們最愛用的武器。
根據海因的命令,所有人都隱藏在城壁後麵,所以他們能夠通過射擊孔觀察對手們的一舉一動,而海賊們卻發現不了觀察者。
突然之間,城上城下的人群都發生了一陣**——那條指揮船也登陸了,海賊們的首領從船上跳了下來。根本無需刻意去辨認,這個海賊頭子滿臉的大胡子和揮動戰斧吆喝的動作就已經說明了他的身份。
“是黑胡子!”
科夫諾人們發出了一陣驚歎聲,沒等萊恩斯等人提問,嚇壞了的商人們就七嘴八舌的把這個煞星的情報告訴了新來者。
沙穆斯·馬其斯,由於他臉上的又濃又黑的絡腮胡子而得到了“黑胡子”這個外號,事實上沙穆斯殺人倒並不多,也並不是一個凶神惡煞的人,他有時候甚至顯得風趣幽默,但這一切與科夫諾人是無緣的。對於科夫諾人來說,沙穆斯是個冷酷的海賊,更是個狡猾的對手。這些年來他多次侵攻新科夫諾城,曾經有幾次,科夫諾人不惜花重金雇請了有名的傭兵團想要除掉他,但每一次都失敗了,不但所有未被城牆保護起來的物資財產被搶掠一空,而且就連傭兵隊長的頭顱也往往被他放在了船頭上作為炫耀。正是由於這些原因,他成了全體科夫諾人的噩夢。
此時,這個滿臉胡須的家夥正在對暫時集結在沙灘上的部下們作戰前演說——海賊們與正規軍不同,一旦開始搶劫就不可能再加以約束了,所以有必要在分散行動前加以整飭。別看沙穆斯長的凶神惡煞,說起話來居然還頗具幽默感。
“小崽子們!”
這是沙穆斯對部下們的愛稱。
“很久沒有到這個金庫來取錢了,我們都是誠實的人,我們尊重科夫諾人的財產所有權,但這隻限於在城牆裏的。所有沒被城牆圈起來的部分,就是海神波瑟斯賜給我們的禮物,大家盡情的撿拾好了——但是記住,別去敲打城牆,那樣做既危險又沒有利益;還有,盡量少殺人——若是雞全被殺光了,就拿不到蛋了……”
沙穆斯的演講到此為止,那些海賊士兵的耐心已經到了極限,就算是頭領的權威也彈壓不住了,他們轟叫著,向沿海的村落衝了過去。
如果這些海賊分散開了,海因將他們全殲的計劃就不可能實行了——即使海因取勝了,他的兵力也不足以漫山遍野的搜索殘兵敗將。所以,在那些海賊們還沒被殺光以前,海因要設法讓他們的行動保持一致——這可是連沙穆斯都難以做到的事,但海因卻巧妙的做到了。
從打開的城門後衝出了一隊騎兵,數量並不很多,穿的全都是新科夫諾城警備團的製服,但這其實是屬於萊恩斯直屬騎兵中隊的一部分,在一名叫做瓦爾茲的小隊長的指揮下衝出來擔任誘敵任務。萊恩斯原本要求由他親自出馬,但被海因嚴詞拒絕了:
“勇敢是一件好事,萊恩斯子爵,但是無視自己和敵人的實力差就貿然出戰那叫做愚蠢,我不想南十字軍在剛剛開始走上正軌時就失去軍團長!”
在嚴厲批評了少年上司後,海因看到萊恩斯的臉由於羞辱而發紅,於是又安慰說他這次必定會給萊恩斯出戰的機會,好不容易才把年輕的軍團長穩定下來。
騎馬揮劍的騎兵對付站在地上使斧頭的步兵是很占優勢的,這個叫做瓦爾茲的小隊長也算是士兵中的佼佼者。但無論他們多麽驍勇善戰,幾個小隊的兵力是不可能抵擋五個中隊的。所以,這些騎兵很快就敗退下來。
“哈!哈!看不出來斐蘭德那個吝嗇鬼還組建了騎兵隊呢,但是就憑這點數量想阻擋住我黑胡子的腳步是不可能的。小崽子們,給我衝!”
沙穆斯大聲的笑著。用不著他下更多的命令了,海賊們一窩蜂的朝狼狽敗逃的騎兵追了過去。勝利的欲望暫時壓過了搶掠的欲望,把敵人砍倒在斧頭下麵成了這些海賊的唯一想法。
另一方麵,這支騎兵隊敗逃時的狼狽樣也極大的刺激了海賊群的殺戮欲望,騎兵的高機動力原本應該使他們很快逃回城中。但這一次,這些騎兵的行動極為混亂。當然了,海因預先下了指令,但是剛剛從士兵提升上來的小隊長瓦爾茲沒有足夠的統率力也是不爭的事實,再加上新組建的部隊缺乏相互的整合性,因此他們時打時停,行動極為緩慢。當騎兵們亂糟糟的湧到城門口的時候,海賊們也差不多緊隨其後了。
城門大開,把戰敗的守軍接回去,此時海賊們隻需照原計劃就可以盡情的搶掠城牆外的村子了。但是,已經被吸引到城門口的海賊們卻不願放棄繼續追逐的快感,他們在城門沒有關閉以前就朝門裏衝了過去,這一舉動立即蔓延到全軍,沒等沙穆斯下命令,海賊們就亂哄哄的殺進了城裏。
“等一等!”
沙穆斯在人群中徒勞無益的叫著,憑著多年的海賊本能,他感到有點不對勁。但是,由於被敵軍緊逼而來不及關閉城門也是戰場上常有的事,如果現在猶豫可就喪失了大好機會。沒等他繼續深入考慮,快速移動的人流就把他裹挾進了城內,沙穆斯也隻得橫下一條心往裏衝了。
“偶爾把手伸進更大的口袋也不錯。”
沙穆斯低聲的自言自語,他的語氣明顯帶著自我安慰的色彩。
新科夫諾的最外兩道城牆間間隔並不大,至少在靠近海邊這一段是這樣。海賊們追著騎兵沿著內外兩側的城壁一路向前,道路兩旁的鋪子,裝飾華麗的富豪住宅一一在他們眼前閃過。一想到這些房子裏的東西馬上要歸他們所有,海賊們都瘋狂的叫喊起來,就連沙穆斯也顧不上心裏的不安而發出了歡樂的叫聲。
在最外圈的城壁上,貝迪莫已經嚇的縮成一團。
“他……他們……衝進來了!”
膽小怕事的老糧食商哆嗦著叫著,就連一向鎮靜的斐蘭德也緊張的拉住了歐內斯特的手臂:
“沒……沒問題吧,老將軍!”
歐內斯特肯定的點點頭,他轉向海因那邊,卻看見海因正在向萊恩斯講述兵法的訣竅。
“雙方的實力接近,要想取勝就必須在地形和時機上占優勢,最好的方法是讓敵軍在我們預先設定好的戰場上作戰,這樣我們即可占據主動權。”
“設陷阱的關鍵是要讓敵人認為這是最佳或唯一的選擇,要讓他們覺得勝利已經在握,這樣他們就不會考慮過多,記住,一定要在陷阱上放置誘餌。這一次我放下的誘餌就是外城圈內的財富,海賊們不可能抗拒這樣的**。同樣的,萊恩斯,當你以後覺得一場戰役即將取勝的時候,那也很可能是失敗的前夕,要多動動腦子,考慮失敗的可能性。”
確實,在城門外的海賊們由於嫉妒已經衝進了城內的同伴們,全都瘋狂的向裏頭擠,從城內傳出的興奮喊叫更刺激了他們的欲望。隻一會兒工夫,五個中隊全都擠進了城內,把這一段的外城擠滿了。
“行了!關城門!”
海因的語氣中難掩興奮之意。
隨著一聲巨響,吊在外城城門上的鐵柵被放了下去。整整五個中隊的海賊全部變成了甕中之鱉。
“上當了!”
一看到前麵逃跑的騎兵飛快的鑽進了內城城門,而這一次那內側的城門飛快的關閉了,沙穆斯頓時明白了己方的不利處境。他是海賊團中第一個清醒過來的,但他絕不是第一個衝到外城鐵柵邊試圖逃出的。然而,那些試圖逃到城外的海賊們發出了驚恐的慘叫聲——從城牆上落下無數的大石塊,滾燙的沸油和投槍,幾乎是在瞬間,就把最靠近城壁的一批海賊全部殺死了。
“可惡啊!衝到城牆上去!”
沙穆斯下了這樣的命令。
但是海因早就考慮到了這一點,艾爾夫的劍士中隊被委派在兩側的城壁上負責防守。居高臨下的優勢在此時被充分發揮了。作為進攻方的海賊長期以來最忌諱的就是攻城作戰,但這一次他們卻不得不冒著矢石向城壁上發起一次次的衝鋒。他們沒有任何的攻城器械,隻能沿著外城壁內側的狹窄坡道往上衝,但在艾爾夫所統率劍士中隊的緊密防禦下,這一切都是徒勞無益的,白白丟下了大片的屍體。
事實上直到現在為止,南十字軍占的優勢並不是很大,他們的兵力並不占優勢,作為防禦方,南十字軍唯一具備的優勢就是地利——他們有城牆的保護,但這是屬於防禦性的設施,對於想全殲敵軍的海因來說,隻要海賊們不主動攻擊,這種防禦性的硬體設施用處就並不是很大,除非……從海賊們兩側的城壁上響起了投石器發射的嗡嗡聲,鋪天蓋地的石塊朝海賊們的頭上砸了下來。海因的手頭缺乏弓箭手,但他用大量的石頭和投槍彌補了這一缺陷,新科夫諾城原有的所有警備團都投入了從城牆上往下投擲石頭和投槍的戰鬥,再加上守城的艾爾夫中隊,鋪天蓋地的石塊,投槍和沸油使得完全無法防禦的海賊們發出了更為淒慘的叫聲,他們被夾在兩道城牆間的最狹窄部分,連躲避的餘地都沒有。
“往兩頭跑,到寬敞的地方去!”
沙穆斯一邊咒罵著狡猾的敵人,一邊下達了命令。但是,他的這一步也被海因料到了。
沿著兩道城牆間狹窄的通道,海賊們頂著頭上不停落下的石塊往前跑,不時有人被石頭砸中而倒了下來。但他們還是有希望的,新科夫諾城在這一段由於受海灘的製約,兩道城牆間的距離很窄,但是到了另一側,那就很寬敞了,在兩麵城牆的威脅範圍都夠不到的地方,海賊們應該能找到一個安全地帶。
然而,衝在最前頭的海賊們突然停住了腳步——在他們的前麵,無數支明晃晃的槍尖正指著他們。戈爾斯的整整一個槍兵中隊把這一段的通道完全堵死了。在這樣狹窄的通道裏根本不可能橫向展開,所以戈爾斯槍兵中隊的縱深極其厚實,絕對不可能被強行突破。這種簡單的橫列陣形反複疊加,象一個大瓶塞一樣牢牢地堵住了海賊們逃跑的路線。
看到了威脅的海賊們止住了腳步,但他們立即被後麵湧上的同伴擠倒了,倒在地上的人被後頭的同伴踩在腳下,骨頭碎裂的聲音和臨死前的慘叫聲同時響起;另有一些犧牲者被後頭的人往前推,活活的串在了三十尺長的刺馬槍上,而後麵的犧牲者仍源源不斷的擠上來,到後來,光是屍體就把道路填滿了。而且在這一過程中兩邊城壁上的落石一點都沒有減弱,海賊們無論前進或是後退都難逃一死。
“我還從來沒打過這樣的戰爭,腳步都不用挪,敵人就會自己往槍尖上撞!”
站在最前排的中隊長戈爾斯低聲自言自語,雖然他早就認定軍師海因是個天才用兵家,但絕沒有想到海因的計劃會精密到如此地步。海因在下達命令的時候明確告訴他,不必前進,站在原地就可以了,戈爾斯現在才明白海因頒布這道命令的含義。
好不容易清醒過來的海賊們隻得放棄了從了這裏突破的念頭,改向另一邊逃命。而沙穆斯此時終於展現出了考慮細致的一麵,他大叫著,試圖阻止部下們無意義的逃亡。
“沒有用的,另一麵一定也有埋伏,趕緊到屋子裏隱蔽起來!”說著,他自己就先找了一間比較結實的石屋一頭鑽了進去。
然而,在如此混亂的情況下,原本就沒什麽紀律的海賊們更不可能服從命令了,大多數人仍舊瘋狂的朝甬道的另一麵逃跑,他們重複了比剛才的逃跑路線更長的過程,留下了更多的屍體。隻有少數沙穆斯的心腹聽從了長官的指令,找地方隱蔽起來。
另一麵理所當然的是由菲裏克斯的重鎧盾斧步兵防禦,他們將巨大的盾牌排列成一道道盾牆,衝到盾牆邊的海賊們即被從盾牌後伸出的斧頭砍死。覺悟到死亡的海賊們也瘋狂劈砍,但在好不容易破壞了第一排的盾牆後,卻發現後麵還有無止無休的盾斧兵在等待他們。勇氣畢竟隻能支撐一時,而他們每停留在原地一步,就要付出無數死亡的代價——威脅不僅來自對麵的敵人,還有從上方飛來的石頭和投槍。而且,菲裏克斯的部下們也被置於不能後退的地步中——他們的後麵擠滿了人,連轉身都不可能,隻能瘋狂的同正麵敵人硬拚,就算前排的死了,後麵的人也一樣隻能向前。
這樣,海因巧妙的將所有的海盜壓縮在新科夫諾城兩道城壁間最狹窄的一段裏,他們沒有任何辦法抵禦來自四麵八方的襲擊,而南十字軍根本就無需進攻,隻需站在城牆上不停的往下扔石頭就可以大量殺傷敵軍,他們甚至連瞄準都不必,隻要扔出就能打中。
“南十字軍?沒聽說過科夫諾人或是索菲亞人有這支軍團啊!”
聽到了索菲亞軍的歡呼聲,沙穆斯在心裏搜索著有關南十字軍的資料,當然是一無所獲。無可奈何之下,他做出了撤退的決定。
“可惡啊!我們失敗了,但總還能逃脫的吧!”
許多海賊原先心裏都這麽想,周圍還有許多同伴,人一多,自然就有了一種安全感。五個中隊的數量到底不是一下子就能消滅幹淨的。然而此時,剩下的海賊已經不滿總數的一半了,大部分海賊的腦中都浮現出這樣一個可怕的念頭:
“難道我們會被全部殺死嗎?”
這在平時似乎是不可思議的,但在這樣的環境下,看著周圍的同伴們一個個倒下,而自己也不知何時被殺死,平時這些海賊們自認為早已淡忘的,對死亡的恐懼一下子全部爆發了出來。
有一些海賊歸在地上乞求饒命,但這無濟於事,科夫諾人恨透了這些海賊,根本不理會他們的投降,而索菲亞軍雖然有心受降,但在這樣的情況下也不可能停下手來。
此時,城牆上觀戰的人群已經是一片歡騰。
“真是……難以置信,我們……勝利了!真是難以置信。”
一直苦著臉的斐蘭德此時隻是不斷的重複著“難以置信”這個詞。而其他的商人代表也都喜形於色。紀千握住了海因的手不斷的搖;蘭登·利爾則重重的拍著海因的肩膀;就連極少說話的佛利爾男爵也情不自禁的點著頭,叫道:
“海因……修士,真是……太妙了!”他還想多說兩句,但已經喘個不停。
一向與南十字軍不合的貝迪莫也湊了過來,討好的向萊恩斯說著誇讚的話語。而萊恩斯自己,也是同樣的驚愕——他雖然聽海因說過計劃安排,但絕沒有想到會有這麽大的效果。
老將歐內斯特也對這樣的策略衷心佩服,但他卻這樣回答強烈要求傳授訣竅的費爾特斯亞:
“把原本是作為防禦措施的城壁作為進攻敵人的手段,將己方的地形優勢發揮到最大,確實是前所未有的奇謀。從前在中京國傳來的城牆構築方法中有一種叫做‘甕城’的設施,就是以雙層的城壁使進攻敵軍陷入進退不得的絕境,海因活用了這一條方法,製造了一個大型的‘甕城’。但是,費爾特斯亞,這種計謀不是你這樣的人能夠學習的,這在兵法上稱不上是正道,一旦有一點小失誤就會造成難以挽回的損失。以壓倒性的優勢,從正麵堂堂正正擊潰敵軍才是兵法的正道。不要被海因的詭計詐術所迷惑,老老實實的學習正統兵法才是你的職責。”
另有一人對於海因的計謀也不以為然,那就是一向以正統軍人自居的艾爾夫,他立即直接向海因提出了異議:
“閣下,下官認為這根本就稱不上是戰鬥,隻是單方麵的屠殺而已,是否要向那些人招降?”
無意義的屠殺是艾爾夫堅決反對的。
“決對不行!”
寶石商人賈迪恩特、農場主吉利斯都大聲的叫起來,他們受到黑胡子沙穆斯的打擊可不是一兩次了。
“您看呢?”
海因征詢歐內斯特的意見,在這種事情上老將的豐富經驗是必須借助的。
“他們大多不肯投降啊,此時招降隻會損折士兵而已。”
老將沉靜的回答。語氣中帶著淡淡的惋惜之情。
確實,大部分的海賊在必死的覺悟下反而放下了一切,瘋狂的反擊。
“不要忘了我們是海神波瑟斯的子孫,拿出你們的弓箭,讓這些科夫諾人知道我們的厲害!”
沙穆斯在叫喊的同時以身作則,從藏身的石屋裏衝出來,用弓箭接連射下了幾個城牆上的警備團士兵,這大大鼓舞了海賊們的士氣,他們囂叫著朝城壁上和菲裏克斯的防線衝鋒,同時用弓箭掩護同伴。
對於經常在海上作戰的人而言,遠程的武器——弓箭是海賊們必備的技能,能夠同時熟練的使用戰斧和弓箭是海賊們唯一能夠引以為驕傲的本領。此刻,海賊們施展出他們的看家本領進行反擊:用弓箭壓製城頭上的步兵,趁著石塊攻擊勢頭減弱的時候,沙穆斯帶著殘存的海賊團全力突擊相對較弱的一端——菲裏克斯的盾斧兵所構成的防線。
雖然海因用來阻擊敵軍的重鎧槍兵隊和盾斧兵是南十字軍中防禦力最強的兵種,但海賊們瘋狂的突擊仍給菲裏克斯的部下造成了一定的傷亡。當然,要想突破是不可能的,但海因連這一點損失都不願承擔。他朝著早已等的不耐煩的萊恩斯和歐內斯特兩人點了點頭,作了個手勢,於是,這部由海因譜曲;南十字軍所有中隊都參與演奏;新科夫諾城原有自警團伴奏的死亡協奏曲中最辛辣的一個音符奏響了。
隨著軋軋的滑輪聲,外城城門的鐵柵又被重新拉了起來,城門又被打開了!早已焦頭爛額的海賊們個個都目瞪口呆,誰都不知道是怎麽一回事。
“一定又有什麽詭計,千萬別上當!”
沙穆斯聲嘶力竭的叫著。但是,誰又能麵對這唯一生存的希望而不動心呢,城門外的天空就象征著自由,而留在城內,隨時都有可能被石頭砸死。他們之所以不顧生死的突擊菲裏克斯斧步兵隊,就是為了殺出一條逃生之路。如今,希望的大門自己打開了,誰還會去再麵對密密層層的阻擊線呢,隨著鐵柵的冉冉升起,海賊們原本拚死作戰的決心也冰雪消融了。
隻要有一個人行動,其他人也就紛紛仿效。海因故意放開的這個口子很快就吸引了所有的海賊向城門衝去,就連不少原本藏在屋子裏的海賊也衝了出來。他們全都擠在城門口,誰都想先逃出去,結果反而使大家都動彈不得,一時間城門下的海賊團密度達到了最大,這正是海因等待的結果。
隨著海因的一聲令下,從城牆上倒下了大桶的沸油,隨著油脂一起被扔下還有大量的火把,頓時,新科夫諾城的城門下響起了地獄般的慘叫聲,城門口變成了一片火海地獄。無數的生靈在一刹那變成了呼號翻滾的火球,在這一刹那海賊團殘餘的一個多中隊一下子損失了三成多,幸存下來的已不到一個中隊的數量了,而且他們還被堵在城裏,誰若是想要逃出去就必須經過這一片火海。
“妙極了!”
萊恩斯興奮的大叫起來。但是,他的老師歐內斯特,部下的艾爾夫等人卻說出了不同的感想。
“真是太慘了!”
就連身經百戰的歐內斯特看到在城門口堆積的大量屍體也不由得喃喃自語。在作戰時這裏是海賊們拚死想逃出去的唯一通道,也是海因用於大量殺傷敵軍有生力量的陷阱所在。現在,這最後的,也是最毒辣的一個圈套——使用沸油和火把的同時攻擊,使得無數的海賊成員在這裏化作了燒成一團的火球,他們的身體由於高溫而蜷縮起來,身上的皮膚被燒成了焦炭狀,而鮮紅的血肉卻依然清晰可見,有許多人身上著了火以後仍然拚命的朝海灘上跑,他們的慘叫聲和身上發出的焦臭味彌漫了整個城門附近的空間。有些人為了滅火在沙灘上不停的打滾,結果連皮肉都脫落了,露出了白森森的骨頭,卻還在不停的叫喊。麵對這樣的慘象,不僅僅是索菲亞人,就連吃過海賊多年苦頭的科夫諾人們也不忍卒視的閉上了眼睛。
城上的石頭和投槍攻擊的更加猛烈了,然而,這卻是南十字軍對海賊們表示同情的唯一手段——他們盡可能快的結束掉這些仍在火焰中掙紮的海賊們的生命,幫助他們解脫痛苦。一時間,城頭上落下的石塊比雷暴雨時的大雨點還要密集。
盡管局勢如此的險惡,仍有不少海賊冒著火焰和石頭衝了出去,但他們的厄運還遠未結束——歐內斯特和萊恩斯的兩個騎兵中隊正在外麵的沙地上等著他們。
戰鬥進行到此時,南十字軍才真正同敵人麵對麵的交手。但是,同海賊們湧進城時的戰力相比,現在雙方的實力比已經根本不在一個等級上了:論起數量,現在的海賊團已不足一個中隊,能衝出城門口火海的更是連一半都不到,而南十字軍的兩個騎兵中隊是毫無損傷;在士氣上更是天差地別,僥幸逃出城門的海賊們個個帶傷,完全沒有了戰意。南十字軍的騎兵們就象在靶場上練習劈斬一樣,將拚命奔逃的海賊們一個個砍倒在地,而那些海賊連回頭防禦的念頭都沒有,隻是拚命的向海上逃跑。
“完全是單方麵屠殺的形勢!”
歐內斯特停住了手中的劍,低聲說道。殺那些無力還手的人決非老將的光榮,即使他們是海賊。
但是,三個年輕人,費爾特斯亞,萊恩斯和奇立恩卻是興高采烈,他們現在的實力其實還不足以同海賊們正麵較量。但是,朝那些逃竄者背後劈斬可不需要任何技能。他們現在可以盡情的發泄殺戮欲望,而他們三個和其他士兵們也確實這樣做了。
海因的安排確實非常巧妙:他不停發動一波波的攻擊,但卻不動用己方的主力,直到將海賊們置於無力還擊的絕境後再讓年級尚輕的軍團長率軍出擊,使得萊恩斯的安全得到了絕對的保障。但是,這樣的安排談不上任何戰爭的美感,所有人能夠感受到的,隻是血腥的,單方麵的殺戮而已。即使是對於三個年輕的王族和貴族來說,這樣的勝利也太輕易了。
沒過多久,奇立恩第一個停下了手,接著是萊恩斯,費爾特斯亞先是指責他們手軟,但很快也住手了。
“向著別人的後背攻擊不是一個戰士應有的行為!”
費爾特斯亞這樣為自己解釋。而此時他們也確實沒有必要再動手了——沙灘上的海賊們已經被殺戮一空,體力和精神都已經非常虛弱的海賊在空曠的沙灘上無論如何也跑不過養精蓄銳了許久的騎兵,結果當然逃脫不了全軍覆沒的命運。
但是,歐內斯特和他的年輕學生們並沒有感受到勝利的喜悅,因為這場戰役贏得太輕鬆了,他們都發現在海因的計劃中,無論是威名遠播的老將還是血氣方剛的年輕軍團長都隻是可有可無的棋子而已,即使沒有他們的存在,海因也能夠利用其他人輕易取勝,而意識到這一點使得他們的自尊心嚴重受挫。當然,士兵們可沒想到這麽多,一陣陣的歡呼聲響澈了整個海灘。麵對這樣的熱烈場麵,指揮官們的心裏實在是頗為矛盾。
所有的人都聚集在這一片城壁的四周,科夫諾人瘋狂的叫喊著,要求殺死黑胡子。此時沙穆斯正在同一個新科夫諾城警備團裏的小隊長,一個警備團裏最強壯的大漢拚鬥,在他的周圍,戈爾斯槍兵隊用明晃晃的槍尖布成了一個嚴密的包圍圈。在外麵則是密密麻麻的觀眾,甚至有很多平民也擠過來看熱鬧,這簡直就象是一場角鬥比賽。
格鬥雙方用的都是單手戰斧,左手拿著盾牌。科夫諾人不停的進攻,斧頭揮舞的象風車一樣;而他的對手卻隻是躲避,格擋,一點都沒有還手的跡象。眼看著昔日可怕的惡魔黑胡子現在被砍的毫無還手之力,周圍的科夫諾人發出了一陣比一陣響的歡呼聲。這聲音又對場中的格鬥者造成了更大的刺激,那小隊長砍的更賣力了。但是,無論他怎麽用力,他的斧頭始終無法觸及到敵人的身體。
沙穆斯是個頭腦靈活的家夥,他很清楚,即使眼前的對手倒下了,也立刻會有另一個敵人來代替,所以他隻是維持著目前不勝不敗的局麵,而且盡量的保持體力。躲避的時候隻是挪動一小步;而且在用盾牌防禦對手的大力劈斬時他會很巧妙的將盾牌在對方斧頭接觸以前微微回縮,以此消減手臂所受的震**力。
與此同時,正在城牆上觀看格鬥的海因看見萊恩斯等人步履緩慢的走上城來,他好心的走上前去問候:
“怎麽樣,萊恩斯,第一次戰鬥的感覺如何?”
然而,萊恩斯卻用非常生硬的態度回應海因:
“海因,你的智謀不僅讓敵人討厭,連我也一樣。在你的計劃中,我們也隻不過是一些棋子而已。”
對於這樣不合情理的指責,海因隻是微微挑了挑眉毛。
“萊恩斯,在亂軍中橫衝直撞,把敵人砍的血流成河的指揮官,充其量也隻能稱是一名勇將而已,這種人得不到士兵的歡迎,因為他在大量消耗敵軍鮮血的同時必然也會浪費許多己方將兵的生命;隻有那些能夠輕鬆取勝敵軍,使士兵們能夠放心將生命寄托的將官才能夠被稱為名將。作為一個軍團長,戰略的眼光要比戰術指揮能力更加重要,你應該切記:戰爭的目的就是取勝,而且應該盡可能輕鬆的取得勝利。”
格鬥持續的時間並不很長,沙穆斯看到他的對手露出了一個明顯的破綻。雖說他不急於取勝,但這麽好的機會白白放過實在是太可惜了,於是沙穆斯猛然向前,伸出腿絆了對手一跤。全力防範沙穆斯戰斧的大個子萬沒想到會有這一招,就在他身體失去平衡,露出空隙的一刹那,沙穆斯的斧頭劈開了他的腦袋。
在對手倒下的瞬間,沙穆斯想出了一個有可能脫身的法子,以他的水準看來這是唯一可行的方法了。他將盾牌丟在地上,挺直身軀,高聲向所有的敵人發出了挑戰:
“來吧,你們這些懦弱狡猾的科夫諾人,除了使用詭計外你們難道都不懂格鬥的技藝嗎?再派一個高明點的戰士出來,或者,使出你們慣用的伎倆,派出一個中隊的士兵來對付我黑胡子!我倒要看看有多少士兵才能夠殺死我黑胡子沙穆斯·馬其斯。”
沙穆斯的激將法對於象歐內斯特、艾爾夫等這些有頭腦的將官毫無用處,就連戈爾斯也根據他的經驗明白這隻是海賊頭目垂死的掙紮罷了——沙穆斯試圖把你死我活的戰爭轉變為一對一的決鬥,最後通過談條件或脅迫有身份的對手保住性命。因此戈爾斯隻是冷笑了一聲,作了個手勢,圍繞在沙穆斯四周的槍兵開始向中間靠攏,無論沙穆斯怎樣抵擋,他也不可能防禦住從四麵八方同時刺來的槍尖。於是,在周圍科夫諾人的叫罵聲中,這個危害新科夫諾城多年的黑胡子眼看就要被穿成一隻刺蝟了。
然而,沙穆斯的激將法對於幾個涉世不深的少年起到了作用。性情急躁的費爾特斯亞首先高呼起來:
“等一等,戈爾斯,讓我來收拾這個誇口的家夥!”
“絕對不行!”
海因急忙阻止——費爾特斯亞的身份特殊,身為阿古利亞皇國的第三王子,若他在比鬥中出了意外,阿古利亞和索菲亞的關係會受到重大打擊。更何況海因認為無論費爾特斯亞再怎麽勇猛,畢竟隻是個少年,與對敵經驗豐富的沙穆斯相比還差的太遠了。
“是啊是啊,還是讓我來吧。”
萊恩斯趁機插上一腳。剛才海因的教導不但沒能使他覺悟,反而激起了萊恩斯的逆反心,此時的萊恩斯急於要證明他是一個勇敢的戰士,沒等海因回答就一溜煙的衝下了城壁。一邊跑嘴裏還在叫喊:
“海因你不是說過——有朝一日我要和青龍騎士爭奪大陸第一勇者的名號嗎,現在我就朝這方向努力了!”
海因的臉都發白了,他雖然思慮周密,考慮到了敵人的每一步行動,但畢竟不可能料想到戰場上的所有變化,最令他惱火的是,變數竟來自於己方的指揮官中。看著興衝衝跑下城壁的三個少年,海因抑製不住怒氣的叫喊起來:
他又匆忙的走到老將軍歐內斯特身邊:
“請務必阻止他們,歐內斯特大人,您也明白這樣太危險了!要不就請您親自出手收拾了那個家夥。”
但是這一回,老將並沒有認同海因的意見。
“永遠匍匐在溫暖巢穴中的雛鳥是長不成山鷹的。海因,如果你一直把他們置在絕對安全的情況下作戰,那麽以後一但遇到變故他們就完了。既然身為武將就不能回避危險!”
“可是他們的身份……”
“無論是王族還是貴族,都隻是父母賜予的地位而已。戰鬥的經驗和技巧卻是必須由自己親自去體驗的,你不可能永遠都替萊恩斯安排好一切,所以必要的實戰訓練對他們來說是不可缺乏的。”
“第一次實戰就讓他們麵對生死格鬥,太危險了!”
“我們沒有太多的時間讓他們逐步提高,在不久後同赤龍重裝兵團的戰鬥中一定會有更危險的情況發生,與其到那時讓他們麵對一大群的強敵而不知所措,還不如現在就讓他們得到生死之戰的體驗和感覺,畢竟,眼下他們隻麵對一個敵人。而且,我也會站在旁邊照顧他們。”
既然身為老師的歐內斯特提出了這樣的理由,海因也隻能認同了老將軍的說法。但是,海因是那種要把所有事情都置於計劃中的人,任何計劃之外的變化都是他不能忍受的。所以,既然這場決鬥已經不可避免,海因就決定把這一次的決鬥也置於自己的計劃之中——他希望能通過自己的計謀左右這場決鬥的結果,並從中獲得最大的利益。在考慮了片刻之後,海因把頭探出了城牆外。
城牆下現在是一片混亂,艾爾夫、戈爾斯和菲裏克斯三人正在手忙腳亂的阻止三個年輕人衝入包圍圈,他們雖然不清楚費爾特斯亞和奇立恩的身份,但他們決不會讓萊恩斯去冒險的。
沙穆斯饒有興味的觀察著這場小小的騷亂,他很快就判斷出萊恩斯的身份一定很高,因此在心裏反複盤算著如何設法劫持萊恩斯,作為自己逃脫的籌碼。就在這時,海因的聲音從城牆上傳了下來:
“沙穆斯·馬其斯,海賊首領黑胡子,你想要一場公平的決鬥嗎?”
“當然!”
沙穆斯立即回答,他從下麵仰望著海因。落日的餘輝在海因的頭上形成了一個奇妙的光環,突然之間,一陣顫栗傳遍海賊首領的全身。沙穆斯多年的海賊本能告訴他,眼前的這個年輕人和他這次遭受到的慘敗有著密切的聯係。沙穆斯惡狠狠的盯著海因,如果海因是處在他伸手可及的位置,那麽沙穆斯就會不顧一切的朝他撲過去,哪怕丟了自己的性命也不在乎。然而,海因很謹慎,他站在城牆上說話,而且一開口就說中了沙穆斯心中最渴望的念頭。眼下,海賊首領隻能老老實實的聽著。
沙穆斯考慮了一陣,很謹慎的問道:
“我的對手是誰?”
先了解自己的勝算有多大,然後再做出決定,沙穆斯的頭腦在海賊群中算是比較靈活的一個。
“南十字軍的副軍團長,‘南方劍聖’歐內斯特大人。”
海因不慌不忙的回答,他決定用最謹慎的方式解決這場紛爭。
“什麽?是南方劍聖!”
沙穆斯頓時大驚失色。
“不不不,是歐內斯特大人的弟子,南十字軍的軍團長萊恩斯·利奧特親自和你交手!”
不知何時擺脫了艾爾夫的萊恩斯突然插嘴,令海因的臉色為之一變。他正要說話,卻被歐內斯特從背後拍了拍肩膀。海因回過頭來,看見歐內斯特朝他點了點頭,海因隻得沉默了——原本他也考慮到萊恩斯很可能主動求戰,所以目前的局勢仍在他的預料之中。
城牆下,沙穆斯驚異的看著十四歲的少年,臉上充滿了詫異的神色。他猜想萊恩斯的身份一定很高,但絕沒有想到這個年輕人竟然有軍團長的職位!沙穆斯原打算找機會劫持萊恩斯,但現在這個年輕人竟然主動要求和他決鬥!一切似乎都比他計劃的還要簡單,但又都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對方雖然看上去年紀輕輕,但既然有膽量向他挑戰,一定有充足的把握,而且,他是南方劍聖的弟子!又是一個軍團的總指揮官!
生平第一次,沙穆斯感到了迷惑和慌亂的情緒在體內升起。指揮作戰已經是一敗塗地,萬一在格鬥中再敗給了這樣一個少年,那他真的再也沒臉見人了。但這是他逃生的唯一機會,好不容易麵前有了一線希望,怎能輕輕放過。
“讓小孩子和我決鬥,太不公平了吧,就算贏了也沒什麽光彩。而且,若是他在決鬥中丟了性命,你們是否會遵守約定呢?”
沙穆斯做出了試探性的提問。
“萊恩斯子爵身為索菲亞王國已故元帥利奧特大公爵之子;‘南方劍聖’歐內斯特大人之徒;而且如此年輕就能夠出任南十字軍的軍團長,當然是有神在佑護著,就憑你這區區凡人之資,休想擊敗他的。”
海因故意把話題引到宗教方麵,他知道海賊們大多比較迷信,因為他們長期身處在變幻不定的大海中,出了把命運托付給虛幻的神祗以外,實在也沒什麽好辦法能求得心理上的安全感了。
“戰敗了,大不了一死而已。如此猶豫,哪配當一軍統帥!”
等的不耐煩的戈爾斯怒吼了一聲,沙穆斯不禁哆嗦了一下。
“他正是怕死才決定不了啊。”
海因懶洋洋的說道:
“這樣吧,沙穆斯,我提一個條件,你即使輸了也能保住性命。”
“什麽?”
“你若是在決鬥中失敗了,就向萊恩斯子爵宣誓效忠吧,這樣就可以保住性命了。”
“胡說,我堂堂黑胡子豈能忍受投降的恥辱!”
“如果以你現在的實力,竟然敵不過一個十幾歲的少年,那就說明萊恩斯子爵是有偉大的米爾斯神護佑的……啊,你們不信奉米爾斯神的,不過沒關係,你們所信奉的的海神波瑟斯如果願意保佑你,他自然會讓你取勝,如果你還是輸了,就向神的使者萊恩斯閣下屈膝吧,這也算不上恥辱。”
“不,若戰敗了,我情願一死!”
沙穆斯仍試圖保持他的氣節。
“笑話!若我們想要你死,現在就可做到,又何必冒險和你決鬥?我們提出了你應得之外的優厚條件,你也該做出相應的回報才是。”
瞠目結舌了許久,沙穆斯還是搖頭。無論海因怎麽勸誘,他都搖頭。最後,隻說了一句話:
“明天比武以後再說吧。”
“這個家夥太頑固了,不要再羅嗦,砍了他算了。”
一向冷靜的艾爾夫也不禁怒吼起來。但海因搖了搖手,阻止了他的憤怒,苦笑著說道:
“好吧,那就等明天我們獲勝後再說吧。”
“什麽,這樣太吃虧了!”
費爾特斯亞大叫著,但海因絲毫不為所動。
“就這麽決定了!萊恩斯,盡快去準備吧。歐內斯特將軍,拜托您盡快教他一些格鬥的技能。”
“這麽短時間內?也隻能盡力而為了。”
歐內斯特苦笑著,是他建議給萊恩斯鍛煉的機會,現在當然不能推托了。他握住萊恩斯的手,擠出了人群。並回頭衝著費爾特斯亞和奇立恩兩人叫道:
“你們兩個,也一起過來!”
打發走了萊恩斯等人之後,海因下令把沙穆斯安排到城裏的旅館去休息,並且給他治療傷口。四周圍的科夫諾人對於這樣的結果並不是很滿意,但一想到明天將能夠看到一場精彩的決鬥,他們也就不無滿足的散去了。
歐內斯特帶著萊恩斯和另兩個學生一頭鑽進了練習場,他需要傳授給萊恩斯足夠的技巧。艾爾夫則忙著指揮其他同僚部隊收拾戰場;清理屍體和瓦礫;搶救傷者。而新科夫諾城的商人們也沒閑著,他們忙著統計繳獲物資和損失,同時計劃給南十字軍更大的投資。
至於海因,他一頭紮進了武器商人蘭登·利爾的鋪子裏,他沒費什麽勁就說服了武器商提供給他一套合用的裝備,此時他正在為了尋找符合他計劃要求的鎧甲而努力。到了晚上,海因抱著一大堆累累贅贅的東西鑽進了萊恩斯、費爾特斯亞和奇立恩三人合住的小帳篷。
海因注意到有一個床鋪是空的。
“歐內斯特老師還在教他躲避的技巧和作戰的步法。”
奇立恩睡眼朦朧的回答。
“那就請你們兩個幫我的忙吧。”
說著,海因把手中的一大堆東西放下,費爾特斯亞頓時驚叫起來:
“哇!多漂亮的黃金鎧甲,是隻有我們阿古利亞的工匠才能做出的名品啊!”
“沒錯,這可是蘭登·利爾最好的收藏品。”
海因得意的說。
“請幫我把它擦亮,一定要非常耀眼才行。”
出於對海因的尊敬,兩個王族沒有問為什麽就幫他幹了起來,但是海因對亮度的要求很高,他不僅要求連縫隙裏的金屬也要擦亮,更反複用沙子和蠟進行打磨,這使得兩個少年王族感到很奇怪。
“海因,穿上這麽明亮的鎧甲已經很威風了,沒必要費那麽多功夫吧。”
幹到半途,奇立恩終於忍不住好奇心,試探性的問道。
“不,不,擦亮它不僅僅是為了美觀而已,我另有計劃。”
海因一邊說一邊在反複的打磨幾隻大銀盤子,這些是他從廚房裏弄來的。
“我現在是把它們當作鏡子來打磨,因為明天用得上。而且,我還需要你們兩個的幫助。明天,在萊恩斯決鬥時,你們應該……”
海因一邊快手快腳的幹活一邊向兩個年輕人說明了他的計劃,費爾特斯亞和奇立恩聽後都笑起來。
“這樣做似乎不合騎士的規矩啊!”
費爾特斯亞有些疑惑。
“隻是一個小把戲而已,用來打擊沙穆斯的信心,最終仍要靠萊恩斯自己取得勝利,所以我們不算犯規。”
海因滿不在乎的回答。
“這法子聽起來很古怪,能起到效果嗎?”
奇立恩則有些擔心。
“應該可以,我小的時候常常玩這種遊戲。快加緊幹吧,天就要亮了。”
海因催促道。
三人更加賣力的工作起來,在昏暗的燭光下,可以看到黃金甲胄象最華麗的珠寶一樣在閃閃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