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裏開花1

1

美古再次傷人。

洗浴城三號小姐的一條鉑金項鏈不見了,正好就又隻有美古在今天出過門。三號小姐跑到美古的房間裏問美古見著了她的項鏈嗎?很顯然,她已經在懷疑美古了。

美古不屑於理睬三號,自顧自化妝。剛才和李拓在賓館裏的一陣纏綿,臉上所有的妝都被他吃完了。

三號按捺不住,將美古床頭櫃上的一隻煙灰缸摔到了地上,煙頭灑了一地。美古依然沒有作聲。

三號嘴裏罵罵咧咧地就衝過來抓美古的胸口。美古順勢往**一倒,身子滾到枕頭邊,迅速地從枕頭下抽出那把用於剝筍皮的刀,準確地在三號的脖子上劃了一條口子,血流了出來,流成了一條紅色的項鏈。

整個洗浴城裏幾乎炸了窩。所有小姐都堆在美古的房間門口。李健側身坐在席夢思床邊,美古坐在床裏邊手裏拿著那把還在滴血的刀。

“小妹,你這樣太狠了。都是出來找錢的姐妹,何必下這種狠手?”李健一直稱美古為小妹。

美古不作聲,低頭看著刀和刀上的血跡。很久都沒有這種感覺了,那種刀鋒嗖的一下切進皮肉,然後手上迅速感覺到一種很鈍的感覺,像吃火鍋時咬燙得不太熟的蹄筋,怎麽咬都不斷那種膠著感。

她看見血一下噴射出來,噴得自己滿臉都是黏黏糊糊的。那個睡在客廳裏的男人夢就被打斷了。他一下睜開眼,劇烈疼痛造成的神經反射讓他一下從沙發上坐了起來,手在空中抓了兩把,然後隨著整個身體頹然倒下。男人沒有來得及判斷這是不是個夢,就永遠墜入了萬劫不複的夢境……女孩兒呆呆地站在已經冰冷的屍體旁邊,仿佛被凍住了。

晨光微露的時候,她背著自己橘紅色的背包跨出了門……李健叫來了三號。他從自己錢包裏拿出八百塊錢讓重新去買條項鏈。然後轟走了所有人,把美古一個人留在了房間裏。他深知美古留在這裏就等於是留住了豪客們的錢夾。李健的信條是,再怎麽不高興你也不能和錢過不去。

2

李健最近也心煩得很。裕達貨運公司的老板張裕達欠他三十幾萬一直賴著不給,美古早早說自己能要回來,條件是分十萬。可好些日子過去也沒見著動靜,他心裏沒底。

李拓木頭般立在太陽底下,恍惚間覺得自己像一尊城市雕塑。他仿佛就又看見了曾經屬於他的那個城市裏,由他向市長**立在道**兩旁的水泥雕塑群。長達一公裏的水泥名人群雕曾為他贏得無數讚譽,如今卻都在夢裏。他看見那輛滿載著貨物即將起運的集裝箱車,準確地倒過去穩穩撞在了停在裕達貨運公司門前廣場上的那白色寶馬車的車頭上,車頭立即癟了。這車是裕達老總張裕達的座駕。

隨著這一聲悶響,三樓的一個窗戶打開,張裕達的胖腦袋伸了出來。他望了望廣場上的這一幕,嚷了一句:“猴子,我X你媽,這是你兩個月以來第三回撞老子的車了,你娃有癮邁?”

罵完了猴子,張裕達的胖腦袋縮回去了。叫猴子的集裝箱車司機下得車來,仔細看了看就又哈哈笑著對車上的人說這下張總又有理由換新車呢。車上的人就笑猴子開車技術是跟師娘學的,這麽寬的廣場就愣是會撞上去。猴子也不示弱,站在地上就問候起對方家族中所有的女性來。

3

李拓站在張裕達的辦公室裏已經有快十分鍾了。

張裕達坐在老板椅上反反複複看著手裏頭七八張皺皺巴巴、浸著汗漬的白條。今天是裕達貨運給所有的臨時搬運工結賬的日子。

“李拓,你夠勤快的啊。兩個多月你就有四千多塊的工錢。不過,你和王經理核對過沒有,我們公司業務不是很好,怎麽會有這麽多的貨物搬運?你莫不是把別個公司的單據找到我這裏來了哦?”

“張總,你看嘛。每張都有王經理的簽字。”

“那你去把王經理叫來。”

“王經理不是出去了嗎?”

“哦。我還不知道,那就等王經理回來再說吧。錢不會差你的,你也不容易,但帳要搞清楚。”

“……”

“張總。我是美古的朋友。”

“你是美古的朋友?你怎麽會認識她?”

“她叫我來的。另外,順便把這個字條交給你,說是銀行賬號,她說你知道怎麽做。”

“哦!好……好……好,拿來,你的工錢我也簽字你去領錢吧。”

李拓關上總經理辦公室的門,在關門的一瞬間聽見張裕達在房間裏摔了一隻茶杯。那清脆的聲響彌漫開來,讓他的心裏為之一顫,美古在他心裏緊縮成一團迷霧。

李拓領了錢並沒有急著回去,在裕達貨運的廣場上溜達了幾圈,又看了看那被撞癟的寶馬車頭,似乎比張裕達更心疼。他抬起頭來看看天上的浮雲不由得深深吸一口氣,看得出來有些失落。

李拓走到街邊叫了一輛出租車,司機見這人滿麵灰塵的樣子卻瀟灑地招住了自己不由得十分好奇。一**上就總想引他說話可得到的隻是一片沉默。李拓微微閉上眼輕輕靠在坐墊上,看起來是要睡著了卻突然果斷地說要去河街上的宏源酒店倒把司機嚇一跳,那可是個四星級酒店。司機實在忍不住就問你是去公幹?沒敢說你是去消費嗎,怕對方回答“是”把自己給嚇著了。但李拓回答的是,今天我休息。司機徹底不說話了。

車停在宏源酒店門口,李拓卻並沒有下車隻讓司機圍著繞了一圈便又讓開到河街的七碼頭上,顛顛跑去上工了。他沒有回頭卻也忍不住笑出來,估計那司機的下巴一時半會兒是收不回去了。

他坐在碼頭的欄杆邊上,雙腳懸空晃著給美古打了電話說貨已經收到並存入指定賬戶了。美古在那頭笑得開心說果然沒看錯,這就是一個老實人,看來是需要獎勵一下下了。李拓說自己在碼頭上看著這條大河就真想和美古乘一條小船去河上遊一遊,釣釣魚再吹吹風。美古在那頭開心極了,說李拓真是讓人出其不意的酸,實在是受不了的。要再這麽酸以後就真不敢見了,會有腐蝕作用的。李拓低低說了一聲:“其實我們注定要彼此腐蝕的。”一時間兩人就都不說話了,在彼此輕微的呼吸聲中,李拓看著古老而依然往來於兩岸的渡船不由得有些唏噓,誰在誰的彼岸呢?

有熟悉的工頭遠遠招呼李拓跟車去搬運幾筐對岸運過來的蔬菜,他顛顛地跑過去就覺出今天的空氣似乎沒有了往日的沉重不由得貪婪地多呼吸了幾口。有時候我們就得感謝生活的鞭子,這一鞭子甩過來的疼痛感也許就能成就了想不到的一些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