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檀花公寓2

3

風街上爆出如此驚豔的“桃色新聞”自然很快就傳遍了大街小巷。歐陽卿守在自己專賣“名煙、名酒”的小店裏也聽到了不由得大笑直說這風街上真是沒有不可能的事兒。

坐在他對麵的是一個五短身材的胖子,從隨身帶的大包裏拿出近十條報紙包裹好的“中華煙”,說想放在這裏寄賣,賣出去了他再來收錢。歐陽卿隨手打開一條煙外殼上的報紙,仔細看了看衝對方眨眨眼說你這中華是你家的土特產吧?

胖子笑得開心:“是不是土特產你就別管了,踏踏實實給我賣,有好處的。”

歐陽卿依然笑著:“可是我有個毛病,不喜歡吃野味,你看,是不是我就不留你了,你也忙。”

胖子的笑臉僵住了:“老板,是崔哥讓你們這幾條街的煙老板幫他賣的。”

歐陽卿站起身搖搖頭,說自己倒是喂過八哥,但崔哥確實沒聽說過。

胖子也不多廢話,起身就走。可快轉出櫃台的時候卻重重將包砸在玻璃板上,險些震壞了玻璃櫃。歐陽卿笑眯眯地看著氣惱的胖子不說話,猶如看猴戲般津津有味的樣子。

胖子剛走陳凡就蹦蹦跳跳來了,頭上還包著紗布。聽說櫃台差點被砸便又嚷著要去收拾胖子。歐陽卿臉沉下來,說是不是頭上傷沒好屁股上又想挨揍了。囑咐好好看店,他出去有點兒事。

等在“蛙王飯莊”見到永遠一臉倦容的白子行,他劈頭就問誰叫“崔哥”。白子行也一下子被問愣了,說你又發什麽神經,崔哥?一會兒給你叫個八哥來。

不過說笑之後白子行還是囑咐歐陽卿小心些,這多半是幫派分子變相收“保護費”的手段。歐陽卿給白子行夾了個大個兒的美蛙說沒這麽邪乎吧,我看最近這城市裏似乎要刮大風了,這些人未必能蹦多久。再說了,咱們高中時有個高年級同學不叫何立坤嗎,聽說是警察,我和他有過一麵之交,讓他派人來保護下。

白子行放下筷子有些沉思:“何立坤?我想前幾天應該見過他一次,但當時太亂互相都沒認出來。”

歐陽卿笑說你夠神奇的啊,老同學見了居然沒認出來,真是貴人多忘事了。

白子行白了他一眼:“少胡說啊,我原本在信訪辦呢還算個人物,現在調到拆遷辦,公不公母不母的,我都不曉得等荷花區這些爛房子拆完了下一步又會被踢到哪個部門去了?”

歐陽卿點點頭:“有些同誌的情緒在感冒啊,小鬼,要沉得住氣嘛。”說完作勢要摸白子行的頭,兩人笑鬧中推杯換盞喝起來。

歐陽卿和白子行的關係是要追溯到兩家父母那一代的。由於父母都在一個單位工作,住的同一棟宿舍樓。四樓的歐陽卿和三樓的白子行彼此就成為了對方的影子。從兩人書包的款式到包書皮的掛曆紙,乃至初戀時兩個人喜歡上了同一個姑娘,沒人相信他們不是親兄弟。

但是,和歐陽卿在學校跟大多數男孩子一樣淘氣得讓老師直眉瞪眼不同,白子行一直是學校老師和家長們公認的老實孩子。他們班的男生為了本班女生被高年紀男生欺負集體出去打群架;在冬天寒假時潛回學校偷老師陽台上掛著的香腸臘肉,他都隻屬於跟著去看熱鬧的主兒,但那些主意幾乎都是他出的。

每當歐陽卿因為煽動班裏集體逃課去動物園看猴子之類被揪到辦公室,班主任第一句話就是:“你看看人家白子行”……考大學的時候,白子行家裏鬥爭得厲害。為了兒子的前途,填自願時他老爸老媽意見不一幾乎要報以老拳了,白子行卻一言不發關在屋裏看《戰爭與和平》。

等爸媽經過數天的較勁鬥得筋疲力盡,妥協下來才想起應該問問他的意見時白子行頭也不抬就說,隨便,你們定吧。問急了他丟出一句話:“看看樓上歐陽卿填的哪裏吧。”

就這樣,在歐陽卿和爸媽以劃拳行酒令的方式決定了報江城大學的時候,白子行就跟著填了江城大學,歐陽卿學哲學他學計算機。大學畢業後,學計算機的白子行遵從父母的安排去環保局幹了臨時工等待機會,歐陽卿則響應了國家新政策考進部隊成了一名大頭兵。

當歐陽卿在特種部隊裏練就一身武藝卻突然帶著一包灰塵回到了橋市,已經順利考進到了區信訪辦的白子行給他接風時第一句話就是:“你少看點兒書不會耽誤長肉吧,聽說你原來是很被部隊首長看好的怎麽就又被踢回來了,你就不能對你自己負點責任嗎?”

歐陽卿衝他一樂,說責任這東西有時候很騙人的,所謂對自己負責的努力說不定就是踩進泥潭而不知罷了,是非無常,鏡境之意謂之空,你不覺得我就是為了鍛煉身體去的嗎?

白子行雙手打拱:“我怕了你了,大和尚。”兩人從此就沒有再討論過彼此有關站台方向的問題。

歐陽卿重新逛夠了幾年不見的橋市之後,白子行接受歐陽媽的命令在一條熱鬧的街上替他張羅了一間“名煙、名酒店”,這期間極其複雜的手續都是白子行幫著辦下來的。歐陽卿雖然店子如期開張但並不領這個情,他說這是白子行通過某種變相的手法在繼續嘮叨他。歐陽媽隻要不如意了就會說,你看看人家白子行,這簡直就是唐僧的緊箍咒落到他頭上了。

不過鬧歸鬧,兩人多年來始終有一個習慣,隔三差五的就會隨便找個小酒館喝上幾杯,天南海北地胡聊一通,然後才一同顛倒著回家去。

喝完酒,歐陽卿問出去玩兒不?白子行笑笑地說你一個壞人。歐陽卿大笑白子行思想複雜,說自己不過就是想再去歌廳酒廊逛逛,自己就要去相親了,再不放肆一下可就沒機會了。

白子行說那還不如去馬頭巷十七號的咖啡屋,很正宗的調調。歐陽卿點點頭說還是官人素質高。

歐陽卿和白子行剛要去咖啡館,就接到陳凡的電話,說是歐陽卿白天賣了假煙出去,有人找上門來算賬了。

歐陽卿說:“看看,八哥找上門來了,效率夠高的。”

白子行說那咱們就去看看吧,萬一是隻好鳥呢?

等兩人風風火火趕到店裏,門口已經被圍了個水泄不通,清一色的平頭堵在那裏也不說話就跟送葬似的。那胖子守在櫃台邊上,神氣活現的樣子像隻綠毛龜。歐陽卿走到胖子身邊笑著問怎麽啦?

胖子一拍玻璃櫃台麵:“怎麽啦,你賣假煙還問我怎麽啦?”說完就甩出兩條土法炮製的“中華”來。

歐陽卿笑得更開心了:“你真是貴人多忘事,這是你家特產吧?”

胖子見歐陽卿還是油鹽不進的樣子,一揮手就要砸店。白子行一把拉住了胖子,耳語幾句之後,胖子立刻嚴肅地看了看歐陽卿說難怪這麽橫,說聲不好意思就帶著人稀裏呼嚕地走了。

歐陽卿很奇怪地問白子行:“你老人家究竟屬什麽滴?”

白子行哈哈一笑邊走邊說:“我說你是九哥比他們的八哥大。”

不等歐陽卿反應過來,褲袋裏的電話倒響了起來。歐陽媽幾乎是采用了連珠炮的方式命令他小跑回家,未來的媳婦已經到了好一會兒,由此看來歐陽媽這回是真的看中了那誰。

4

李健接到了餘風的電話。他嘴裏爽快地答應著立刻去救阿旋,但心裏並不這麽想。雖說阿旋一直很迷戀他,並且很聽話的把這洗浴城都讓他經營,但誰都知道真的老板在風街“隱居”著。他在這一群小姐裏並沒有太大的威信。想來想去,他撥了一個電話哼哧半天說,能不能讓阿旋別這麽快出來?結果被電話那頭的人罵得**都伸出來了,那人說他眼窩子太淺,一個爛洗浴城也能看上?

他被罵一頓心頭不爽,在屋裏就叫喚著讓進去一個人。小姐們都知道他要幹嗎誰也不動,最後美古走了進去問他要幹嗎?李健一下子泄了氣,招呼美古過去坐下,說阿旋被抓了得想辦法啊。

美古笑笑:“你還真是有情有義啊,那我給侯哥打個電話試試?”

李健感動得讓美古就趕緊打,結果候進一口答應下來,說這也就是小事情啦,教育教育就應該放嘛,要允許人犯錯誤也要允許人改正,不能一棒子打死嘛。

美古說你別是當過官的吧,一口的官腔。候進說主要是近朱者赤而已。說笑間他便強調了要美古繼續陪何立坤練歌的事,還低聲說聽哥的沒錯,你總要有個歸宿的好些嘛,漂泊很累的。

美古真的笑了:“你就別操心了,陪立坤練歌沒問題,難得有他那麽規矩的人,不過其他的你就別操心了,我和他不在一個馬圈裏。”

候進大笑著說自己是白費心了,又勸美古去他那裏當個領班比混在洗浴城強太多了。美古說難道你那裏沒有床嗎,既然都是上床那上誰的床不一樣呢?

李健見美古搞定了救阿旋的事便又眉開眼笑地衝出門去,在大廳裏追得沒有客人的小姐們雞飛狗跳,一時間驚呼和浪笑充斥了這原本迷亂的空間。美古倚在門框上,看著這一群同樣沒有明天的人,覺得過於簡單的生活有時候也是快樂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