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獵狗”的爺爺

那一整天媽媽都沒回去寫東西,因為孩子們帶回三根煙囪的紅衫“獵狗”需要安頓到**。然後醫生來了,讓他疼得更厲害了。媽媽一直陪著他,讓他感覺好了點兒,不過像溫尼太太說的,“疼得厲害才最好”。

孩子們坐在樓下客廳裏,聽到醫生的靴子在臥室地板上走來走去,還聽到一兩次呻吟聲。

“真可怕。”伯比說,“哦,我希望弗瑞斯特醫生動作快點兒。哦,可憐的吉姆!”

“確實可怕,可也很讓人激動。”彼得說,“我希望醫生幹活時,別那麽在意有誰待在房間裏。我特別願意看接腿。我敢說跟別的東西一樣,骨頭也會響。”

“別說了!”兩個女孩立刻說。

“為什麽?”彼得說,“你們不是說想當紅十字護士嗎?回家路上還說來著。要是連聽我說骨頭響都受不了,你們怎麽當得了呢?你們得去戰場上聽它們響,很可能還要縫胳膊肘,還有……”

“停下!”伯比大喊,臉都白了,“你不知道你讓我覺得多可笑。”

“我也是。”菲莉絲說,她的臉是粉的。

“膽小鬼!”彼得說。

“我不是。”伯比說,“我幫媽媽照顧你被耙子弄傷的腳了,菲兒也是。你知道我們幫忙了。”

“那好吧!”彼得說,“聽著,如果我每天跟你說半個小時的斷骨和內髒,對你絕對很有好處,會幫你習慣的。”

樓上挪動了一把椅子。

“聽啊,”彼得說,“那是骨頭在響。”

“我希望你別再說了。”菲莉絲說,“伯比不喜歡。”

“我跟你們說他們是怎麽做的。”彼得說。

我不知道他為什麽這麽可怕。也許因為今天他一直表現得非常親切友好,現在必須改變一下。這就叫反作用,一個人經常會在自己身上發現這種現象。有時一個人在很長時間裏表現得比平時都要好,可能會突然強烈發作,表現得完全不好。

“我跟你們說他們是怎麽做的。”彼得說,“他們把受傷的人用皮帶綁好,這樣治療的時候他就不會拒絕或抵抗。然後一個人按住他的頭,一個人按住他的腿——斷的那條,然後用力拉,讓骨頭都合上。提醒你,這時會發出吱嘎聲!然後他們把它包好,還——我說,咱們玩接骨遊戲吧!”

“哦,不!”菲莉絲說。

但伯比突然說:“好啊,玩兒吧!我當醫生,菲兒當護士,你可以當斷腿的人。讓我們接你的腿更容易,因為你不穿襯裙。”

“我去拿夾板和繃帶。”彼得說,“你們把病人的床準備好。”

繩子都放在地下室的木箱裏,那本來是綁從家裏帶來的箱子的。彼得拿來一團亂七八糟的繩子和兩片木板,菲莉絲興奮地咯咯直笑。

“好了。”他躺在長椅上,痛苦地呻吟著。

“別那麽大聲!”伯比開始用繩子纏他和長椅,“你拽那邊,菲兒。”

“別太緊了。”彼得抱怨道,“你們會把我那條腿也弄斷的。”

伯比一言不發,在他身上纏了更多的繩子。

“夠了,我一點兒都動不了了。”彼得說,“哦,我可憐的腿!”他再次呻吟道。

“你肯定你動不了了?”伯比問,她的聲音很奇怪。

“十分肯定。”彼得回答,“咱們假裝腿在大量流血吧,同不同意?”他興奮地問。

“你想假裝什麽都行。”伯比嚴厲地說,她雙手抱在胸前俯視彼得,他全身都被纏了一圈圈的繩子,“菲兒和我要走了。除非你保證不經我們允許,永遠、永遠不跟我們說血和受傷的事,不然我們不會解開繩子。走吧,菲兒!”

“你這個壞蛋!”彼得扭動著,“我永遠不保證,永遠不。我要大喊,媽媽會來的。”

“喊吧,告訴她我們為什麽把你綁起來!”伯比說,“走吧,菲兒。哦,我不是壞蛋,彼得,但我們讓你停下時你不肯停。”

“沒錯,這甚至不是你們想出的主意。”彼得說,“你太狡猾了!”

伯比和菲兒沉默而高傲地離開了,在門口遇見了醫生。他進來擦手,看起來很高興。

“好了,上麵的活兒結束了。”他說,“斷口很整齊,他很快就會好,我毫不懷疑這一點。那小夥子也很勇敢——哦!這是怎麽回事?”

醫生的視線落在彼得身上,他還躺在長椅上,被綁得像隻老鼠。

“在玩囚犯遊戲,嗯?”醫生說,但他挑起了一點兒眉毛。不管怎麽說,樓上正有人在接骨,他覺得伯比不會在這種時候玩遊戲。

“哦,不是!”伯比說,“不是囚犯遊戲,我們在玩接骨遊戲。彼得是骨頭斷了的人,我是醫生。”

醫生皺起眉。

“那我必須說,這是個特別沒有同情心的遊戲。”他說,態度非常嚴厲,“你們不能稍微想象一下樓上發生了什麽嗎?那個可憐的小夥子,額頭上滿是汗珠,咬著自己的嘴唇才不會叫出聲,腿上的每下觸碰都會帶給他極大的疼痛。”

“你也該被綁起來,”菲莉絲說,“你和彼得一樣壞。”

“噓——”伯比說,“我很抱歉,但我們不是沒有同情心,真的。”

“我想是我沒有同情心。”彼得生氣地說,“沒錯,伯比,你幹嗎不繼續表現得高尚點兒,好反襯我呢?因為我一點兒都沒有同情心。隻不過因為我一直說流血和傷口的事,我想訓練她們當紅十字護士,她們讓我停下的時候我沒停。”

“哦?”弗瑞斯特醫生說著坐了下來。

“嗯,然後我說‘咱們玩接骨遊戲吧’。這太差勁了,我知道伯比不會玩的,我隻是說來逗她的。可她說了‘好’,我當然就跟她們玩了,然後她們就把我綁起來了。她們太狡猾了。我覺得丟人死了。”

他試著扭動翻身,把臉衝向長椅椅背。

“我沒想過讓別人知道。”伯比憤怒地回答了彼得無聲的責備,“我沒想過醫生會進來。聽到流血和受傷真的讓我覺得特別不舒服。我們把他綁起來隻是開個小玩笑。我這就把你解開,皮特。”

“我才不在乎你解不解開我呢。”彼得說,“如果你覺得那是玩笑……”

“如果我是你,”醫生說,不過他真不知道該說什麽,“我希望自己在你們媽媽進來之前被解開。你們不想現在就讓她煩惱吧,對嗎?”

“我可沒保證不說流血和受傷的事了,記住。”彼得非常粗魯地說,這時伯比和菲莉絲已經開始解繩結了。

“我非常抱歉,皮特。”伯比彎腰去解開長椅下麵的大繩結時,靠近他低聲說,“可你應該知道你讓我很不舒服。”

“我可以告訴你,你也讓我很不舒服。”彼得反駁道。他抖開鬆鬆的繩子,站了起來。

“我進來,是想問問你們誰願意跟我一起去診所。”弗瑞斯特醫生說,“有些東西你們媽媽可能馬上會用到,可我又給助手放了一天假,讓他去看馬戲,所以,你願意來嗎,彼得?”

彼得一句話都沒跟姐妹說,甚至看都沒看她們一眼就走了。

兩個人靜靜地走出大門,從那兒穿過三根煙囪的田野就可以去大路。

這時彼得說:“我幫您拿包吧。我說,這可真重,裏麵有什麽?”

“哦,有小刀、柳葉刀和幫助患者的各種器械,還有乙醚瓶子。我不得不給他用了點兒乙醚,你知道,那疼痛太劇烈了。”

彼得沒說話。

“跟我說說你們是怎麽找到那個小夥子的。”弗瑞斯特醫生說。

彼得說了。弗瑞斯特醫生也給他講了幾個英勇救援的故事。他是最有趣的聊天對象,彼得經常這麽說。

在診所,彼得獲得了前所未有的良機,他看到了醫生的天秤、顯微鏡、刻度尺和量杯。

準備好讓彼得帶回去的東西後,醫生突然說:“你不會介意我摻和進來,對嗎?但我想對你說點兒事。”

“他要批評我了。”彼得想,他一直在想自己該怎麽躲過去。

“說點兒科學的事。”醫生補充道。

“好。”彼得擺弄著醫生用來當鎮紙的菊石化石。

“是這樣,你知道,男孩和女孩隻是小型的男人和女人。我們比她們更堅強,更能吃苦,”(彼得喜歡那個“我們”,也許醫生早知道他會喜歡。)“也更強壯,能傷到她們的東西不會傷到我們。你知道,你絕對不能打女孩。”

“我絕對不會,真是的。”彼得生氣地小聲抱怨。

“即使她是你的姐妹也不行。因為女孩比我們柔軟、脆弱,她們必須那樣,你知道,”他又說道,“因為如果她們不那樣,對嬰兒是不好的。所以,所有的動物都對母獸非常好。它們不跟母獸打架,你知道。”

“我知道。”彼得感興趣地說,“如果你不阻止,兩隻雄兔能打上一整天,可它們不會傷害雌兔。”

“不會的,就算是非常凶猛的野獸,像獅子、大象什麽的,對雌獸也非常溫和。我們也應該這樣。”

“我知道。”彼得說。

“她們的心靈也很柔弱,我們覺得不重要的事會嚴重地傷害她們。”醫生繼續說,“所以一個男人必須非常小心,不僅僅要小心他的拳頭,還要小心他說的話。她們非常勇敢,你知道。”醫生接著說,“想想伯比一個人在隧道裏陪著那個可憐的小夥子。這非常奇怪,一個柔弱、容易受傷的女人,在盡力做她該做的事時卻會變得極為勇敢。我見過幾個勇敢的女人,你的媽媽就是其中之一……”他突然停住了。

“沒錯。”彼得說。

“好了,就這些。原諒我說這些。可如果別人不告訴你,一個人很難知道所有的事。你明白我的意思,對嗎?”

“是的。”彼得說,“我很抱歉。”

“你當然會感到抱歉!人總會覺得抱歉,一明白過來馬上就會。每個人都應該學點兒科學知識。再見!”

他們熱情地握了手。

彼得到家時,他的姐妹都疑慮地看著他。

“講和吧。”彼得把籃子放到桌上,“弗瑞斯特醫生給我講科學知識來著——不,他的話告訴你們也沒用,你們不會明白的。不過都是說你們女孩非常可憐、柔弱、脆弱,像兔子一樣容易害怕,所以我們男人得忍受這些。他說你們都是雌性野獸。我得把這個拿上去給媽媽,還是你們想去?”

“我知道男孩是什麽。”菲莉絲氣得臉頰通紅,“他們是最討厭、最沒禮貌……”

“他們非常勇敢,”伯比說,“有些時候。”

“啊,你是說樓上的那夥計?我知道了。繼續說,菲兒,不管你說什麽我都會忍受,因為你可憐、脆弱、容易害怕、柔弱……”

“我揪你頭發看你能不能忍!”菲莉絲說著朝彼得撲去。

“他說了‘講和’。”伯比拉開了菲莉絲,“你沒看出來嗎?”彼得拿起籃子闊步走出去時,伯比低聲說,“他感到抱歉了,真的,隻是他不想說出來。我們去說吧。”

“那太假正經了。”菲莉絲懷疑地說,“他說咱們是雌性野獸,還柔弱、容易害怕。”

“那就讓他看看,我們不怕他覺得我們假正經。”伯比說,“我們沒有他野獸。”

彼得下樓了,還仰著下巴。

伯比說:“我們很抱歉綁了你,皮特。”

“我知道你們會的。”彼得態度十分高傲嚴厲。

真讓人難以忍受,可是——

“好吧,我們的確抱歉。”伯比說,“讓我們雙方都保持尊嚴吧。”

“我說了‘講和’了呀。”彼得用受傷的語調說。

“那咱們就做到‘和’吧。”伯比說,“走,菲兒,我們去準備茶點。皮特,你去鋪桌布。”

“我說,”他們喝完茶洗茶杯時,和平才真正修複,菲莉絲問,“弗瑞斯特醫生真說我們是雌性野獸了嗎?”

“沒錯。”彼得堅定地說,“不過,我覺得他是說我們男人也都是瘋狂的野獸。”

“他真可笑!”菲莉絲打破了一個茶杯。

“我可以進來嗎,媽媽?”彼得在媽媽寫作間的門口問。媽媽坐在桌邊,麵前擺著兩支蠟燭。在清透的灰藍色天空下,燭火看上去是紫橙色的,天上已經有幾顆星星在閃閃發光了。

“當然,親愛的。”媽媽心不在焉地說,“出什麽事了?”她又寫了幾句話才放下筆,開始折疊剛才寫的東西,“我在給吉姆的爺爺寫信。他就住在這附近,你知道。”

“對,喝茶的時候你說了。我就想說這個。你一定要給他寫信嗎,媽媽?咱們能不能把吉姆留下,等他全好了再告訴他的家人?他們肯定會很驚喜。”

“哦,是啊,”媽媽大笑,“他們肯定會驚喜。”

“你看,”彼得繼續說,“當然和女孩在一起也不錯,我也不是要反對她們,隻是我希望有時候能跟小夥子說說話。”

“是啊,我知道你會覺得沒意思,親愛的,但我沒辦法。”媽媽說,“也許明年我可以送你去上學。你會喜歡的,是嗎?”

“我的確想念其他小夥子,”彼得承認道,“但如果吉姆腿好以後能留下,我們一定會非常開心。”

“我不懷疑。”媽媽說,“好吧,也許他可以留下,但你知道,親愛的,我們沒有錢,我買不起他需要的所有東西,而他還需要一位護士。”

“你不能照顧他嗎,媽媽?你把人照顧得特別好。”

“那是很好的讚美,皮特,但我沒法又照顧人又寫東西,那是最糟的情況。”

“所以你必須給他爺爺送信了?”

“當然,還有他的校長。我給他們都發了電報,但我也必須寫信。他們一定非常著急。”

“我說,媽媽,幹嗎不讓他爺爺出錢請護士呢?”彼得建議道,“那是最好的。我覺得他爺爺特別有錢,書裏的爺爺都是這樣。”

“哎呀,這個爺爺可不是書裏的,”媽媽說,“我們不能指望他多有錢。”

“我說,”彼得沉思道,“如果我們都生活在一本書裏就好了,你寫的書,你可以讓我們遇到各種好事,讓吉姆的腿馬上好起來,明天就好,讓爸爸很快回家,還有……”

“你很想爸爸嗎?”媽媽問,彼得覺得她十分冷淡。

“非常想。”彼得簡潔地說。

媽媽給第二封信封上信封,寫上地址。

“你看,”彼得慢慢地說,“你看,他不僅是爸爸,他現在還總不在家,房子裏除了我沒有別的男人,所以我才那麽希望吉姆留下。你不想寫一本我們的書嗎,媽媽,讓爸爸快點兒回家?”

媽媽突然抱住彼得,靜靜擁抱了他一分鍾,然後她說:

“你不覺得我們都生活在上帝的書中會更好嗎?如果讓我寫,我會犯錯誤。但上帝知道怎樣讓故事正確結束——用對我們最好的方式。”

“你真的相信嗎,媽媽?”彼得靜靜地問。

“是的,”她說,“我真的相信——幾乎總是相信,除了非常難過的時候,那時我什麽都無法相信。不過即使在我無法相信時,我也知道那是真的,我會試著相信。你不知道我是怎麽試的,彼得。把信送去郵局吧,咱們都別再難過了。勇氣,勇氣!它是所有美德中最美好的!我敢說吉姆還會在這兒待上兩三個星期呢。”

在晚上餘下的時間裏,彼得表現得像個天使似的,伯比都擔心他是不是病了。第二天早上看見他還是老樣子地把菲莉絲的頭發綁到了椅背上,伯比這才放心下來。

吃完早飯不久,門口傳來了敲門聲。這時,為了歡迎吉姆的拜訪,孩子們正在賣力地擦洗黃銅燭台。

“應該是醫生。”媽媽說,“我去開門。把廚房門關上,你們這樣不適合見客人。”

可那不是醫生。他們從說話的聲音和靴子上樓的聲音判斷出來的。他們沒聽出那是誰的靴子聲,但大家都確定以前聽過那個說話聲。

過了挺長一段時間,靴子聲和說話聲都沒有再下樓。

“會是誰呢?”他們不停地問自己,問別人。

“也許,”彼得最後說,“也許弗瑞斯特醫生被公路強盜襲擊了,扔在那兒等死,於是他發電報給這個人,讓他接替他的工作。溫尼太太說他出去度假時,曾讓一個本地臨時醫生替他工作,是吧,溫尼太太?”

“我確實說過,親愛的。”溫尼太太在後廚說。

“他更可能昏過去了,”菲莉絲說,“沒有搶救希望了,是他的助手來告訴媽媽消息。”

“胡說八道!”彼得尖利地說,“媽媽才不會帶那個人去吉姆的房間。她為什麽要那麽做呢?聽,門開了,現在他們要下樓了。我來把門打開一條小縫兒。”

他把門打開了一條縫。

“這不是偷聽。”麵對伯比的譴責他生氣地回答,“沒有哪個理智的人會在樓梯上說秘密。再說,媽媽也沒有秘密可跟弗瑞斯特醫生這樣穩重的人說啊。”

“伯比!”媽媽喊道。

他們打開廚房門,見媽媽從樓梯扶手上彎下腰。

“吉姆的爺爺來了。”她說,“去洗臉洗手,然後你們就可以見他了。他想見見你們!”臥室的門又關上了。

“好啊!”彼得說,“咱們竟沒想到那個!給我們一點兒熱水吧,溫尼太太。我和你的帽子一樣黑。”

三個孩子的確都挺髒,因為擦黃銅燭台的工具可不是多麽幹淨的。

他們還忙著用香皂和法蘭絨清洗時,就聽到靴子聲和說話聲下樓進了餐廳。他們洗幹淨以後,雖然還是濕乎乎的,因為把手弄幹需要很長時間,他們又迫不及待地想見那位爺爺,於是就排隊走進了餐廳。

媽媽坐在窗邊的椅子上,在以前的房子裏爸爸常坐的皮麵扶手椅上,坐著——

他們的老先生!

“哎呀,我可真沒想到!”彼得說,他都沒說“您好?”他後來解釋說,那是因為他太驚訝了,都把禮貌這回事兒忘得一幹二淨,就更別說去實行了。

“是我們的老先生!”菲莉絲說。

“哦,是您!”伯比說。

然後他們冷靜下來,想起了禮貌,非常得體地問候道:“您好嗎?”

“這是吉姆的爺爺,某某先生。”媽媽說了老先生的名字。

“太棒了!”彼得說,“就跟書裏寫的似的,是嗎,媽媽?”

“是很像。”媽媽笑著說,“有時,真實生活裏發生的事,的確很像書裏寫的。”

“我真高興是您。”菲莉絲說,“這個世界上有那麽多老先生,可能是任何一個人呢。”

“不過我要說,”彼得說,“您不會把吉姆帶走吧,是嗎?”

“現在不會。”老先生說,“你們的媽媽非常善良地答應讓他留在這兒了。我想派一個護士來,但你們的媽媽好心地說她會照顧他。”

“可怎麽寫東西呢?”彼得說,大家沒來得及阻止他,“如果媽媽不寫東西,我們就沒有東西給他吃啊。”

“沒關係的。”媽媽急忙說。

老先生非常溫和地看著媽媽。

“我看出來了,”他說,“你相信你的孩子,對他們說了真話。”

“當然。”媽媽說。

“那我也告訴他們咱們的小小安排吧。”他說,“你們的媽媽,親愛的孩子,答應暫時放棄寫作,當我醫院裏的護士長。”

“哦!”菲莉絲完全茫然地說,“那我們要離開三根煙囪、鐵路和這兒的所有一切嗎?”

“不,不,親愛的。”媽媽趕緊說。

“那家醫院叫三根煙囪醫院。”老先生說,“我倒黴的吉姆是唯一的病人,我希望他一直是。你們的媽媽是護士長,一個女仆和一個廚師會來充當醫院的工作人員,直到吉姆康複。”

“那媽媽可以繼續寫東西嗎?”彼得問。

“我們會知道的。”老先生迅速看了伯比一眼,“也許會有好事發生,她就不用再寫了。”

“我喜歡寫東西。”媽媽飛快地說。

“我知道,別擔心我會幹擾你。”老先生說,“可誰知道會發生什麽呢?非常奇妙和美好的事會發生的,不是嗎?我們大部分的時間都活在對它們的期待中。我能再來看那個孩子嗎?”

“當然。”媽媽說,“能讓我照顧他,我不知該怎麽感謝你。可憐的男孩!”

“他晚上一直在叫媽媽、媽媽。”菲莉絲說,“我醒過兩次,聽見他了。”

“他不是叫我。”媽媽用低低的聲音對老先生說,“所以我非常想留下他。”

老先生站起身。

“我太高興了。”彼得說,“你留下他了,媽媽。”

“照顧好你們的媽媽,親愛的孩子,”老先生說,“她是萬裏挑一的好女人。”

“是啊,難道她不是嗎?”伯比低聲說。

“上帝保佑她!”老先生握住媽媽的雙手,“上帝保佑她!啊,她會被保佑的。天啊,我的帽子在哪兒?伯比能陪我走到大門嗎?”

在大門邊他停下對伯比說:

“你是一個好孩子,親愛的,我收到了你的信。其實你不用寫信。我在報紙上看到你爸爸的案子時,我就有所懷疑。打從我知道了你們的身份,我就一直在努力找出點兒什麽。我還沒做多少,但我有希望,親愛的,我有希望。”

“哦!”伯比有點兒喘不上氣了。

“是的,我可以說那是很大的希望。但再把你的秘密多保留一段時間,我們不想用虛假的希望讓你媽媽失望,對嗎?”

“哦,可它不是假的!”伯比說,“我知道您能做到,我寫信的時候就知道。那不是虛假的希望,對嗎?”

“對!”他說,“我覺得那不是假的,不然我不會告訴你。而且我覺得,你應該知道事情有希望。”

“您不認為是爸爸做的,是嗎?哦,請說您不覺得是他。”

“親愛的,”他說,“我非常肯定不是他。”

即使是虛假的希望,但它依然在伯比的心頭溫暖發光。這一整天裏,她的小臉都像點亮蠟燭的日本燈籠一樣明亮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