義 鼠

楊天一言〔1〕：見二鼠出，其一為蛇所吞；其一瞪目如椒〔2〕，似甚恨怒，然遙望不敢前。蛇果腹，蜿蜒入穴，方將過半，鼠奔來，力嚼其尾，蛇怒，退身出。鼠故便捷，欻然遁去，蛇追，不及而返。及入穴，鼠又來，嚼如前狀。蛇入則來，蛇出則往，如是者久。蛇出，吐死鼠於地上。鼠來嗅之，啾啾如悼息〔3〕，銜之而去。友人張曆友為作《義鼠行》〔4〕。

【注釋】

〔1〕楊天一，生平不詳，應該是作者家鄉人。

〔2〕瞪目如椒，指鼠目瞪得如花椒粒般又黑又圓。

〔3〕啾啾（jiū），象聲詞，這裏指鼠的叫聲。

〔4〕張曆友，即張篤慶（1642—1715），字曆友，號厚齋，別號昆侖山人，淄川（今屬山東省淄博市）人。與王士稹、蒲鬆齡、唐夢賚等文人交厚。張篤慶所作《義鼠行》：“莫吟《黃鵠歌》，不唱《猛虎行》。請為歌義鼠，義鼠令人驚。今年禾未熟，野田多鼯鼪。荒村無餘食，物微亦惜生。一鼠方覓食，避人草間行。饑蛇從東來，巨顙盜以盈。鼠肝一以盡，蛇腹脹膨亨。行者為歎息，徘徊激深情。何期來義鼠，見此大義明。意氣一為動，勇力忽交並。狐兔悲同類，奮身起鬥爭。螳臂當車輪，怒蛙亦崢嶸。此鼠義且黠，捐軀在所輕。蝮蛇入石窟，蜿蜒正縱橫。此鼠齧其尾，掉擊互匉訇。觀者塞路隅，移時力猶勍。蝮蛇不得誌，竄伏水苴中。義鼠自茲逝，垂此壯烈聲。”

【簡評】

此篇轉述他人所見之蛇鼠鬥，言簡意賅，井然有序，非同凡響。在動物分類學上，蛇屬於爬行動物，鼠則屬於哺乳動物綱中的齧齒目。從進化角度而言，鼠高於蛇，但蛇作為鼠的天敵，老鼠能去的地方，蛇一般也通行無阻，可以窮追猛咬而令鼠束手就擒。篇中“義鼠”用行動悼念命喪於蛇口的同伴，舍生忘死、堅持不懈的執著，凸顯其“義”；而出其不意、擊其惰歸的周旋，則體現其“智”。有義有智，從容不迫，令“義鼠”形象陡然高大，感人至深。蛇鼠相鬥，也有蛇成為落敗一方的記錄，史書常將類似現象鄭重其事地載錄於《五行誌》中。如《新唐書》卷二四《五行誌·鼠妖》：“景雲中，有蛇鼠鬥於右威衛營東街槐樹，蛇為鼠所傷。鬥者，兵象。”當然這屬於少數情況，否則也就不值得史家記載了。